断案之河清海晏——凤久安
时间:2018-06-18 09:18:00

  “嗯……我不知道那个叫点香碗。”小乔说,“又长见识了,谢谢沈大人。”
  沈情问:“是你母亲会这么喝茶吧?”
  “……我母亲?”小乔迷茫了一阵,摇头,“想不起了,可能是吧。”
  他总是想不起往事,尤其是关于自己的母亲,有时候他会提到母亲,比如这句话母亲说过,这故事母亲讲过,但记不起具体在哪里说过,什么时候说过。
  其实仔细想,乔仵作母亲殉葬时,乔仵作也才十岁,记不清也实属正常。
  面刚出锅,门口来了位官员,扬了扬手中的书纸,喊道:“小乔!刑部上次报上来的那个斗殴案,你检复单写了吗?”
  小乔撂下面碗,掏出一方粗布帕擦了手:“没写完。”
  那官员递来一卷案宗:“今日当值前写好给刑部送去,咱这边的案宗少了一份检复单,保险起见,你赶两份出来。”
  “嗳,知道了。”
  小乔关上柴门,慢悠悠走回来,道:“你先吃,我誊个检复单。”
  他取来笔墨,润了润笔头,提笔誊写检复单。
  沈情低头嘬面,面快吃完,抬头一看,愣住:“小乔……你左手写字?”
  “你不是瞧见了吗?我右手有两根指头不太好使。”乔仵作淡淡回答。
  沈情端着碗绕到他身边,看他左手写出的字一笔一划都很工整,问道:“你几岁断的手指?”
  “不记得了……十岁吧。”空了一空,乔仵作说,“不对,母亲那时走了两年了,应该是十二岁。”
  十二岁开始,练习左手写字。
  沈情叹了一声:“我要能把运气分你一些就好了。”
  “分了我,沈大人就要倒霉了。”小乔笑了起来,像明媚的春光,他道,“做官不易,才学身家运气,缺一不可,沈大人运气好是福,自己留着就好,千万别分给我,我又不做官,从生到死都是仵作,不需什么运气,这般生活就已不错了。”
  “你越说,我心里越不是滋味。”
  “有大人这句话就足够了。”小乔说,“你人好,心眼也好,也不笨,有你这样的大人陪我吃饭闲聊,我运气已经很不错了。”
  他快而不乱地誊写好检复单,收好放在一旁,低头吃饭。
  两根面下去,小乔突然放下筷子,说道:“坏了,忘记喝药了。”
  “你在喝什么药?风寒……不是好了吗?”
  “郎中开的药,治我这记性的。”小乔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对沈情笑道,“怕我忘性大耽误大理寺的公事,故而一直喝着药。”
  “你那嗓子……”沈情遗憾不已,“肯定是喝药喝的。”
  “那是喝错了药。”小乔道,“救我回来后,一直在喝药,乔老爹粗心,有次拿错了药,一碗灌下去,我嗓子就伤到了,有一年说话都没声。”
  他语气轻松,沈情却难受不已。
  “你这运气是真的差……”沈情说,“我要能早些认识你,分你点运气让你顺利长大就好,起码……起码,不让你被神女教的人抓去,不会让你喝错药……”
  小乔笑她:“你心可真善。”
  第二日早起当值,沈情去刑部送案宗,因安国侯马车坏在了四方街主道,造成了拥堵,近道是走不得了,沈情只好从大理寺正门前绕一大圈去刑部。
  至大理寺正门,见门前围着一圈人,中间跪着一个妙龄少女,双手举着状纸。
  沈情忙问大理寺门前的兵卫:“怎么回事?”
  兵卫没见过沈情,凭借官服叫了她一声大人,说道:“这姑娘偏说有冤要伸,跪在咱大理寺门口不走了,田寺丞出来问过,说是胡闹,让我们不要搭理,等京兆府来把人请走。”
  “有案子?”沈情三步并两步地走了过去,朝那跪着的姑娘伸出了手,“状纸拿来我看,你要告谁?”
  那女子瞧见鲜亮的官服,两眼瞬间有了神,站了起来,拍了拍腿上的灰,福身一礼,说道:“这位大人,我要告京兆尹儿子秋池,杀了我夫君!”
  周围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沈情把那状纸上写的都看了,问道:“这是你写的?”
  “是!”那女子点了点头。
  沈情不经意看了眼这位女子,嗖的一下打起精神。
  无他,这也是个美人。
  清丽可人,像溪水一样的姑娘,年纪不大,约莫跟她差不多,穿得比她好,云锦罗裙雪顶披,发上珠翠不多,却都是上好的质地,在阳光下柔和闪烁着。
  “你夫君……”沈情皱眉。
  状纸上写,她与她夫君是新婚,一个月前成的婚,第二天夫君就不见了,至今无音讯。
  沈情放轻了语气:“你说是京兆尹的儿子秋池……杀了你夫君?”
  “是。”那小女子点头,十分肯定,“我查好了,秋池嫌疑最大!”
  沈情还未来得及问,见人群纷纷让开,京兆府来人了。
  “心悦!”年轻的公子快步走来,眉头微皱,他伸出手,要将这女子拉走,“不要胡闹,跟我回去!”
  “你滚开!”这女子退后几步,甩开那公子的手,“你告诉我,你把我铭哥藏哪了?!一定是你!”
  “不……心悦,跟我回家。”
  沈情见那公子哥看这女子的眼神,暗暗思忖。
  这眼神……又爱慕又哀伤的,倒是奇了。
  那女子站到了沈情身后:“大人,你一定要替我做主!”
  那公子哥无奈苦笑,冲沈情行了一礼:“沈司直。”
  “诶?”竟然认识她。
  “那日宫宴,我也在。”公子哥道,“我是吏部清吏司员外郎秋池。”
  沈情回礼:“秋大人,这位是?”
  “这是……”秋池叹了口气,不情愿道,“算是……我家嫂子吧。”
  那女子含泪道:“秋池,你还知道我是你嫂子!”
  哟,这句话,这语气……
  沈情挑了眉。
作者有话要说:  啊,下章V!
进入第二案。
携美断案~
 
  ☆、新婚失踪的夫君
 
  昭川岸边最大的酒楼叫揽月楼, 楼是老楼,历经千年风霜战火。
  大延建国初, 一场大火烧了揽月楼, 到先帝在位时, 才重新修缮, 再次营业。
  如今, 已基本恢复繁华。
  “千年岁月,如潮汐起伏。”沈情尝了揽月楼的千秋酒, 感慨道,“人啊, 总是生生不息的, 《新成书》里记载, 那场大火可是烧了半个京城,灰烬遮天蔽日达半月之久, 可你看, 这才百年……重回繁华。火是, 水亦是。”
  梁文先望着栏外的街道,看人们悠闲走过, 打了个哈欠,问她:“你明日何时出发?”
  “辰时吧。”
  “到了临昭, 可有住处?”
  “临昭的巡检司, 都交待妥了,你就别操心了。”沈情手指交叉,将茶杯握在手中, 指甲闲闲敲着茶杯,惊奇道,“京城就是不一样,连揽月楼的杯子,都是汝瓷的。”
  “有时……觉得众生皆苦,有时,看着这街上的人,又觉得大家都活得很快乐。”梁文先道,“得了官,竟迷惘了,不知自己到底是在为民为君,还是只为了自己。”
  “想那么多作甚。”沈情翘起凳子,冲楼下掌柜喊,“姐姐,来碗酒酥。”
  梁文先的细眉蹙着,远看像一团软面上落了根打结的细线,沈情不耐烦道:“梁老爹,莫要这副表情,您再忧虑下去,我怕您是要效仿先贤跳下昭川,让烦恼付诸东流水了。有什么可烦恼的,您是吃不好还是穿不好?您能坐在揽月楼有我陪着喝小酒,还有什么好哀叹的?”
  “你不知,在吏部……”梁文先谨慎地看了看周围,尽管压根无人注意这边,可他还是低下声,说道,“在吏部,真的好累。夜深人静时,我就会想,自己不过是东流水中的一滴水珠,拼力过三试,考入京城,如同溪水汇江,看不到自己,也什么都做不了……不像你,你是行江之舟,知道自己要朝哪里去,船桨在手,努力划,达到目的只是时间问题……可我,只是江中的水,只能随波逐流,自己都难在激流中立身,还谈何帮你……”
  沈情淡淡扫了他一眼,结果酒娘送来的酒酥,道了谢,尝了一口,叹了声好。
  吃完,才三声叹道:“梁老爹,梁文先,梁谦啊……”
  沈情指向对面窗户外的昭川水,说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您若自比江水,那我这条舟,就靠您了,您可千万别迷了方向啊。”
  梁文先拍了拍胖脸,道:“是的,我不能想这么多,舟无水不行,我要保持方向。”
  揽月楼里进来了几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老板高声吆喝:“香川阁,六位贵客!”
  二楼的伙计立刻应道:“来咯,几位,请上座。”
  待这几位年轻人上楼来,倚着栏杆斜坐着的沈情,与一位眼熟的公子打了个照面。
  那公子哥愣了一下,笑着问候:“沈司直……梁谦?”
  梁文先一怔,连忙放下手中茶杯,起身相迎:“秋员外。”
  “哦!”沈情想起来了,这位长着一对桃花笑眼,相貌风流多情,眉头却总是似蹙非蹙,端着几分忧愁的公子哥,正是早上撞见的那位吏部清吏司员外郎秋池,是梁文先如今的同僚。
  “你们吏部,是一起休了半日?”沈情站起来寒暄道,“我以为是梁文先自己告了假。”
  秋池微微震惊:“您二位是?”
  “这位是我同乡,也是同窗。”沈情介绍道,“我明日要外出办差,他来送我。”
  “原来是同窗。”秋池礼貌笑了笑,说道,“我与几位朋友到楼上吃酒,就不扰二位了。”
  梁文先连忙行礼,沈情只是点了点头,目送他上三楼进了厢阁,又坐了回来。
  梁文先道:“我与你讲,秋池是吏部清吏司员外郎。”
  沈情点点头,夹起一粒花生米吃了,说道:“我知道。”
  “我的意思是,你下次见他,态度再恭敬些,你这种吊儿郎当的样子,容易落人口舌,说你目无尊长,不知礼数。”
  沈情这才记起,员外郎品级在她之上。
  “抱歉,不是很习惯。”沈情道,“那么年轻,早上还在我们大理寺前闹了一出,让我对他尊不起来……跟你差不多大吧?”
  “天顺十三年生人。”
  “年轻有为啊。”沈情算了算,此人比自己长九岁,已是吏部员五品外郎,晋升速度算快了。
  “家世好。”梁文先低声道,“父亲是现在的京兆尹,当年是先帝身边的御前侍卫,随先帝一起南下巡察三州,与四侯关系都不错,秋池本身又是好学的,老子关系硬,儿子又争气,这种世家贵族,自然晋升迅速,我们与他们自然是不能比的。”
  “那他哥哥呢?”沈情忽然问道。
  “哥哥?”梁文先愣了下,“秋池是……独子啊!你……你没听过京兆尹秋利夺花的事?”
  沈情叹气:“我们大理寺不怎么传闲话的,哪能跟你们吏部比。”
  “也不能这么说。”梁文先道,“知道这些,是因为秋池也是我吏部的同僚,所以大家闲时会提两嘴他家的事。他生母……”
  梁文先偷偷看了眼楼上的厢阁,放低声音道:“秋池的生母是当年试才会的头名,诗词写得好,与秋池父亲秋利是青梅竹马,年轻时嫌秋利诗词不佳,说秋利要想与她成婚,先把诗词练好了再来,后来秋利在先帝的帮助下苦练诗词格律,在试才会上写了首咏美词,斩获诗词头名,得了花,献花给她,先帝当场赐婚,成全了一段姻缘。”
  “啊,略有耳闻。”沈情道,“原来夺花献美说的是京兆尹。后来呢?这位试才会的头名哪去了?”
  “已去了,生产时,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伤了身子,没多久就去世了。”梁文先道,“所以我才说秋池是独子。”
  “京兆尹没再续二夫人?”
  “京兆尹秋利,可是痴情之人。”梁文先道,“爱情佳话之所以传了这么久,是因为他多年不忘旧情,说是谁也比不上他夫人,其他女子再入不了眼,怎会续二夫人?这满京城的百姓,上至老人下到孩童,都知晓京城公子有三痴,这三痴为情矢志不渝,唯爱一人不改志。”
  沈情来了兴致:“哪三痴?”
  “圣恭侯季昶,安国侯白宗羽,京兆伊秋利。”
  “圣恭侯我知道。”沈情呵呵一笑,“毕竟是神女教结缘神,你不用过多解释,秋利……你刚刚也提过,剩下这位安国侯……与他夫人有何故事,说来我教我开开眼?”
  梁文先道:“安国侯,你也多少知道些情况,毕竟他夫妻俩都是借神女教入京的云州官员。我是到了京城,才知道他夫人不在的事。听说两人恩爱,还有一女,她女儿叫冯沐泽,与你差不多年纪,在礼部领了个闲职混差事,这你知道即可,我也不多说。只说这安国侯的夫人,我听人说,他夫人六年前出京散心,结果没再回来,安国侯当时风头正旺,寻不到夫人,急得要死,此事还报到了昭阳宫,圣太后亲下懿旨出京寻人,动用侍卫来回找了三个月,只在昭川下游找到了他夫人的一条锦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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