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案之河清海晏——凤久安
时间:2018-06-18 09:18:00

  沈非嘴角噙笑,依然笑眯眯的,慢慢拍了拍圣恭侯的手:“皇上,越来越令我惊讶了,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野心……也不知她这心劲,到底像谁。阿昶,你说呢?”
  圣恭侯像是被戳中了要害,脸色惨白,他道:“怀然,你知道我……”
  “我知道。”沈非抬手,摸了摸他脑袋,圣恭侯闭上眼睛,捉住她的手,贴着脸。沈非低低笑了一声,哄逗道:“你这般害怕是做什么?我说过,我不会怪你,相反,你做得很好。”
  大理寺和刑部近日忙作一团,门槛都快被进进出出的人踏平了。
  沈情一刻不得歇,吃住都在大理寺,忙着审平宣侯高修的案子。
  平宣侯府抄出来的证据不少,除了买官卖官,平宣侯还养着一批江湖人,替他清扫政敌,甚至还有一本‘通缉令’,名单上不少是曾经检举揭发过平宣侯种种罪行的官员。
  有凉州的,也有朔州的,大多数都被贬谪,或是在贬谪的路上,遭遇‘意外’去世。
  沈情烦躁地摔文书:“这么多!这么多!!”
  只那本‘通缉令’上,还有很多名字后面标注的是尚未找到,正在追杀,寻找。
  程启道:“每年大量雪花银流入平宣侯府,可他本人却未在朝中领一衔半职。”
  听得出程少卿幽怨的语气了。
  沈情不知怎么了,鬼使神差来了一句:“还真像……”
  她是说,有时候,程启和小乔的表情语气,很像。
  程启执来一支笔,敲到沈情头上,沈情好不容易接住,又飞来一个本子,程启道:“去查。”
  沈情:“查什么?”
  “让刑部去查,名单上这些人,上任路上‘意外’死亡的有多少。”
  “哦。”
  沈情抱着本子出去,程启卷起面前的纸,皱紧了眉头。
  纸上有个名字。
  商遇。
  “……引渡者。”他轻声自语。
  沈情在刑部与刘桐整理凉州案厚厚一沓的案宗时,刘桐正在看绿水的证词。他一个七尺男儿,边看边擦泪,拳头紧紧篡着,嗨呀嗨呀不停叹息,末了,与他人一样,只剩两个字:畜生。
  绿水在证词中提到了不少凉州府官员,他们不仅常年出入暗巷舞坊寻欢,且还在举行生祭仪式前,亵耍充当祭品的歌舞伎。
  “有羊胡子的那个官……是引渡者。”绿水说道,“他喜欢胸上有红痣的……说这种叫雪里红,他用刀戳在了阿妹的红痣上,引渡她去了天上……”
  沈情不是很懂引渡者是什么,回去问了小乔。
  小乔放下手中的豆沙饼,托着下巴想了会儿,说道:“按照神女教的说法,引渡者就是,引渡神女下界的神使。”
  “引渡神女下界?”
  “嗯,神女一化归天后,云州稷山有神使,感受到上天之意,预知到神女将会在云州重生,因而挑了引神舞,引神女下界,从祭火与滔天水浪中降生。”小乔说道,“这个引渡者最后跟着新后入了宫。”
  沈情来了精神:“……是谁?”
  小乔:“让我想想……嗯……叫,叫商遇。是个……疯疯癫癫的神使。”
  “他人现在在哪?”
  “……不在宫里?”小乔想了好久,迷茫道,“他出身巫族,原本就是神女教的信徒,如果不在宫里的话,应该……”
  小乔忽然停住。
  沈情:“乔儿?”
  小乔表情惊骇,手微微发抖。
  “喂,乔儿……乔儿,想不出就别想了。”沈情见不得他这种濒临崩塌的表情,心疼的要死。
  小乔握住沈情的手腕,手抖着,慢声道:“我想起来了,他已经不在宫中了,昭懿太子去世后,他就离开了昭阳宫,他……”
  “没关系,别想了。”沈情道,“他人在哪是死是活都不重要了。”
  小乔忽然道:“不,他很重要。”
  他放开沈情的手,白着脸扯出一抹笑来:“自古以来,巫族都信奉神女,他们会向神女求赐福,若遇家人重病,他们会摆大阵……活人封棺,烧给神女,以求神女满足所求,给他们想要的。而大阵的引渡者,也就是仪式中需要传达神女之意的神官非常重要,民间找不到人,就会请来圣女神婆充当引渡者一角,但在正式的仪式中,能代为传达神女之意的,必须是引渡者,神女献祭一定需要引渡者跳引渡舞。商遇就是住在昭阳宫的引渡者……”
  沈情听出了小乔的意思:“你是说这个人……在昭阳宫当年变故后,他就离开了?去了哪?”
  “现在不知道。”小乔说,“但我大概能想起……”
  小乔压低声音,说道:“当年把我推入药池,送上神女像的人,就是他。”
  程启回府后,重重叹了口气,屁股只坐了椅子的一个边儿,摊开,四肢耷拉在旁边,一副要累化了的样子。
  朔阳侯跟他前后脚到家,进门看见他这幅样子,手指弹了下额头,说道:“没想到她能带出这么大的案子,高修是决不能再翻身了,只是,这种案子……够我们忙的。”
  程启没有睁眼,而是从袖中摸出那张卷号的纸,递给朔阳侯:“你看。”
  朔阳侯接过一看,点了火烛,烧了。
  火舌慢慢吞掉纸上的一行字:商遇尚未寻到。
  “平宣侯在找商遇?”
  “这么多年,恐怕一直在找……”
  朔阳侯眉头一皱:“你觉得,是谁授意?”
  “还能有谁。”程启道,“一定是沈非和季昶。他们太想知道小乔的身份……”
  朔阳侯推了一下程启,程启没坐稳,差点连人带椅子翻过去,朔阳侯翻了个白眼,道:“笨死了,你当时去未名山祭坛救孩子,带那么多兵过去,竟然还让他给跑了……”
  程启也丧得不行:“这都是命……不过好在,他没被沈非找到,不然……”
  朔阳侯又道:“跟你说件事。”
  程启:“要不是好事,你千万别开口。”
  “……不好不坏吧。”朔阳侯道,“沈情要升迁了。”
  程启一惊:“……确定了?”
  “圣上亲口说的。”朔阳侯笑道,“五品寺正。”
  程启:“……她在想什么?!”
  朔阳侯淡淡道:“为人臣者,怎能度君心?不过……阿启,她是个厉害的。我想,她接下来,想除的,是沈非。”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上钩的鱼
 
  次日清晨, 平宣侯高修狱中自缢的消息传来,满城震惊。
  早朝上, 小皇帝发了火, 要人给她个交待。
  小皇帝:“朕要留着他凌迟!哪个让他这般舒服去死的?!没朕允许, 他竟敢决定自己生死!”
  “陛下息怒。”
  “立刻给朕去查!给朕查!”
  小皇帝情绪暴躁, 踢翻了龙椅, 气鼓鼓退朝了。
  沈非脸上依然带笑,风轻云淡说了句恭送陛下, 起身笑看了眼朔阳侯,又对程启说了声辛苦, 与圣恭侯携手走了。
  沈情低声道:“昨日平宣侯自缢前, 可有见过谁?”
  程启:“……你随我来。”
  于是, 沈情被程启提着,到大狱看情况。
  平宣侯的尸体已被解下来放平, □□着上身, 脖子处有一道明显的勒痕。仵作、沈情、程启依次上前检验了尸体, 确定他当真是自缢身亡。
  沈情掰开他的嘴看了,牙上沾着血, 有些已经松动了。
  她又拿起平宣侯用来自缢的绳子,仔细看了, 说道:“基本能确定了。他用牙齿把囚服撕作布条, 又拧成绳子,吊死了自己。”
  程启道:“昨夜值守的狱卒说,平宣侯昨天从三司堂回来, 到今早发现他吊死在窗楞上这一段时间,并没有人来大狱看过他。”
  “总要有个自杀的理由吧。”沈情道,“昨天三司会审,都问的他什么?”
  程启沉默片刻,却问她:“……你知道他是如何从工匠变作平宣侯的吗?”
  沈情掏了掏俩耳朵,皮道:“洗耳恭听。”
  程启道:“先帝从小便爱玉雕,不仅仅只是爱玉雕这个物件,他还爱雕琢玉的这个过程。平宣侯高修是昭阳宫的工匠,先帝还是储君时,就很喜欢高修的雕工,每个工匠都有自己的擅长刻的东西,高修擅长的,是雕琢美人,并且,他雕琢的女人……都有一种神、性,像九天仙女,非世间美可比。”
  沈情冰雪聪明,惊道:“难道先帝所好,也是雕刻神一般的美人?就像现在的圣太后?”
  程启接着讲道:“高修引起先帝注意,是因为他雕刻了一个人。”
  “谁?”
  “我姐姐。”程启嘴角微沉,说道,“你应该不知,我生父是巫族族长,或许是长大的地方不一样,他总有一种……不似世间人,而像是到凡尘俗世历劫受苦受难一样的神感。我姐姐是他教出来的,所以……”
  程启叹了口气:“当年贺岁宫宴,姐姐第一次进宫,艳惊四座。那之后,高修便用白玉雕出了那座天女提灯游世像……先帝见了,爱不释手,拜高修为师。那个天女像,高修正是以姐姐为原型雕琢出的。”
  “就凭此,给他封了侯?”沈情问道。
  “封侯是之后的事。”程启道,“先帝疯魔了,福神公主……也就是陛下出生后,高修雕了个天神送子像,取名天赐福神,献给先帝,先帝大悦,加上有人鼓动,给高修封了侯。”
  “……有个问题。”沈情问道,“高修之前有给昭懿太子雕过像吗?”
  “雕过,太子刚降生时,高修送过。”
  “先帝当时可封赏了高修?”
  程启道:“不曾。”
  “……”沈情,“为什么?父母能偏心到如此地步?少卿大人,我曾听过无数个先帝万分敬爱楼皇后的说法,夫妻二人关系和睦,令天下多少有情人为之称赞,视帝后为爱情忠贞之榜样。可到头来,这种夫妻情深,全都是假的吗?”
  程启默然许久,说道:“沈情,新后……眼睛和神情,像我姐姐。”
  沈情:“少卿大人是说……”
  程启道:“我想,先帝是在找她的替身吧……因为像,所以认为她是,最后对她的爱慢慢超越了旧人,于是,连她的孩子都比之前的孩子受宠爱。先帝十分喜爱福神公主,甚至固执地认为她是福神转世,她的降生是人间至幸。他爱这个女儿,甚至连上朝都亲手抱着……”
  沈情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可即便如此,上一个孩子,也是曾经的至爱所出,怎会如此偏心?”
  程启苦笑道:“是啊,我也一直想不明白。明明同样是他的孩子,明明新后只是我姐姐的替身,可他却爱公主胜过太子……不,与其说是偏心,不如说……有了新后,有了福神公主后,先帝非但不爱太子,还会用憎恶的眼神看向太子……”
  沈情深深一愣,揣测:“难道说,是新后说了什么话?比如,福神公主是福神转世,而太子则是不好的灾祸转世?”
  程启吸了口气,没有再讲下去,而是告诉沈情:“其实,昨日三司会审,我答应了高修一个交换条件。”
  “什么?”
  “先帝驾崩后,高修的侯位难保,他说,他为了能保住侯位,手里握有能够让沈非保他的筹码,就像白宗羽一样,手中多少都握有能够保全自身牵制沈非的秘密……他说会把这个筹码给我,作为交换,我要赦免他家人,从轻发落。”
  “少卿大人想必是回了他,此事需要商量定夺,下次会审时告诉他能还是不能吧?”
  “正是。”程启道,“高修说,如果这样,那他就下次再说。”
  “难道说……高修是因为这个才‘自缢’的?”沈情猜测道,“自缢是真,但是不是自愿的,就不一定了,也有可能是被迫自缢……”
  外面响起脚步声,狱卒走过来,说道:“大人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
  沈情和程启皆是一愣,对视一眼,又齐齐看向狱卒。
  狱卒神情不是很自然,眼睛乱瞟着,似乎在怕什么。
  没有谁会无缘无故走来只为说一句这样的话。
  沈情一笑,上前道:“昨夜值守的是你。”
  “正是下官。”
  “我记得,晚上每隔两个时辰,值守的狱卒就会巡视一圈。既如此,你昨晚就没发现平宣侯意图自缢吗?”
  狱卒对答如流:“是下官不仔细。虽有这样的规定,但巡视时,一般只沿着路走一圈,若无动静,便不会特地打着灯看。”
  看来是有准备的。
  沈情道:“平宣侯羁押入狱多日,都未寻死,为何昨日突然自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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