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案之河清海晏——凤久安
时间:2018-06-18 09:18:00

  
  小乔眼睛微微一眯,轻声道:“那我……若不要呢?”
  
  程启愣了片刻,拍案而起:“你什么意思?”
  
  “你先看那本《司命簿》。”小乔说,“沈非写的……另外,你想个办法,我想现在进宫。”
  
  傅温珩做了个手势,问他要做什么。
  
  小乔道:“我想见见她。”
  
  程启翻看着《司命簿》,原本一头雾水,但越看越心惊,以至于小乔的这番话,他想阻止,都顾不上。
  傅瑶眸色一敛,问他:“你想见谁?”
  
  小乔眉头微蹙,又舒展开,笑了一下。
  “见她。”
  
  程启一手拍在桌上,眼睛却不离那本《司命簿》,说道:“莫说话!等我想想……”
  
  “沈非现在用的是一招借刀杀人。”小乔说,“刀是安乐,人是我们。所以她现在才会什么都不做的待在府中等着看戏。现在要我命的不是她,是安乐公主,但横亘在我们眼前最大的那把刀,也不是安乐公主……程少卿,我要入宫。”
  
  傅瑶问:“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确认一件事……我只是不想看到最坏的结局。”小乔如此回答。
  
  班合阳从华清宫出来,刚走到外殿,耳边忽刮来一阵小风。
  骨扇从袖中滑出,班合阳回身抵挡,不料回头却见是傅温珩,连忙撤去七分力。
  他和傅温珩总会如此打闹,他以为这次也和之前一样,正要开口问傅温珩怎么来了,却觉脖颈一凉,登时大吃一惊,垂眸一看,一根金弦悬在他喉咙处,贴着他的肌肤,再用些力,就要血染金弦了。
  
  班合阳抬眼,震惊道:“傅温珩!”
  傅温珩笑着,手指又缠紧了弦,勾着这根金弦,不退不进。
  合阳道:“你什么意思!”
  
  傅温珩说:“合阳,你想做什么呢?”
  
  班合阳眼微微张大,低声惊道:“你果然是……”
  
  你果然会说话!
  班合阳眉头一沉,朱砂痣跟着动了一动。
  
  傅温珩笑眯眯道:“抱歉,手占着,只好用嘴说给你听了。重阳宫宴上,你打算做什么?”
  
  “我听不懂你什么意思。”
  
  “你请了戏班,是想唱一出什么戏?”
  
  “我都在折子上写了,为何还要问我?”班合阳哼了一声,“你怕什么?怕我点一出二君一帝祸乱朝堂的《妖惑》给她看吗?”
  
  “真要演《妖惑》也就算了。”傅温珩说,“怕只怕,你要演一出《宫变》给陛下看啊……”
  
  班合阳猛地一愣,道:“什么?”之后又回过神来,厉声斥道:“傅温珩,你装聋作哑欺君罔上!”
  
  傅温珩歪着脑袋打量着他,末了一笑,眼神渐冷,伏在班合阳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若是你敢欺君罔上,我就杀了你。”
  
  说完,他收了手中金弦,瞥了合阳一眼,扔下一句:“我也带了戏班子来,等着看吧。”
  之后,他飘飘然离开。
  
  班合阳脖子微痒,手一摸,指肚上染了两点血。
  他握着骨扇,一字一顿,气恼道:“傅!温!珩!”
  
  清修阁内,太后躺在榻上,一日两餐,一日五觉,浑浑噩噩,不知晨昏。
  醒时,就望着幔帐发呆,半梦半醒时,就怀念着故人,有时,她会梦回佘兰,感觉自己还是个小姑娘,赤脚跑在满是青苔的松软土地里。
  
  因伯父是族长的原因,她在佘兰族的地位不低,那时,她每天就在林间追逐阳光,扯掉族里那些小哥哥的发带,拿在手中,跑开,抬头看红色的发带在阳光下飘舞着。
  
  每次,梦都由此开始。
  她跑啊跑,手中的红色发带不见了,追逐她的族内小哥哥也不见了,她心开始狂跳,拐过高大的灌木丛,阳光刺眼。
  
  她慢慢睁开眼,满世界白光,一个女人站在逆光处,看不清脸。
  
  那个浑身是光的女人身边,有个男人,说道:“这是程长老最小的女儿,是我族妹,水色。”
  
  “程长老?啊……程奚的那个哥哥。原来是他家的女儿,怪不得这般漂亮,像晨曦一样的美。”
  
  “什么是晨曦一样的美?”她问。
  
  那个女人走过来,说道:“就是想让人时刻带在身边,留存着,能温暖人心却不忍触碰,脆弱又神圣的美。”
  
  女人的手指抚摸上她的脸:“你也和阿昶一样,跟我走,好不好?晨曦之美,不能只藏在林中,水色,像我这样的人,需要你这样的光。”
  
  女人的手变了,变成一个男人的手,他穿着玄色锦衣,像是怕她碎一样,轻轻抚摸着她的脸。
  
  她心中满是对他的悲悯,她开口,话像是不受自己控制,空洞地从她的口中说出:“祝福你,陛下……”
  
  在她的梦中,那个九五之尊,被人称作是太阳的他,一直哭着,像个孩子。
  
  “寂寞的帝王……”她伸出一只手,被那个男人捧在手中,按在心口,又反复拿在嘴边吻着。
  
  “我的女神……”那个男人说,“如果我能一直陪着你……就好了。可凡人,怎能如你一样不朽……我怕我的爱玷污了你的光。”
  
  “可怜。”她的心在说,“可怜。”
  
  可怜的男人,像我一样……我想,我想温暖他……温暖他。
  
  她闭上眼,弯下腰,低下头,轻轻吻了吻跪在她脚边的男人。
  “寂寞的人……我也……”我也一样。
  
  太后睁开眼,惊出一身虚汗。
  青色的幔帐飘着,帐外似有人影,就在她床榻前。
  
  她低声唤了道:“旻文……”
  旻文……
  那是先帝的名字。
  
  风吹起,幔帐扬起,太后骇然睁大了眼。
  
  她半坐起身,却在一阵天旋地转后,重新跌落在床榻上。
  
  幔帐被挑开,一身彩衣,头戴佘兰族莹蓝色羽毛银饰的年轻的男人轻轻挂好幔帐,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那双眼睛,摄人心魄的媚眼,冷冷地看着她……
  
  太后惊坐起来,拽着他的衣袖,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是你。”
  
  她表情不知是欣喜还是忧愁,最后又落入了茫然。
  
  她垂下手,碰到了他的手指尖的刀片,又是一吓,慌张向后退去。
  
  她摇着头,轻声叫道:“殿下……阿凌……”
  
  小乔表情微动,问道:“你是谁?”
  “我……”太后茫然。
  是,她是谁?
  他问的是她的名字,还是她的身份?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人叫过她的名字。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太后摇头,她不停地摇头。
  
  “我问你。”小乔俯身,轻轻问道,“班淮……是我妹妹吗?”
  
  太后一愣,抬头看向他。
  他一身佘兰族打扮,白衣长袖,额上缀着月牙银饰,散开的乌发,有几缕用红绳璎珞编成小辫,柔软地垂在身前。
  
  像极了……她的族人。
  
  他扬起手,手指尖的锋利刀刃抵在了她的咽喉处,他眯起眼睛,问:“班淮是谁的女儿?”
  
  太后慢慢摇头。
  
  一行泪滑落,她拼命摇头,双手扯着头发,一遍遍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母亲,应该知道,孩子是谁的。”小乔哑声道,“生了班淮后,你病了,像我母皇一样,所以他慌了,他不想再失去你,他疯了,想拿我换你一命……他一直认为,你是天女化身,是我母皇的真身,他把认为我是减损天女生命的祸根,所以想要把我还给天女,求你留下陪他……他有了福神公主,那是他求天赐给他的……你说啊!班淮是谁的女儿!”
  
  小乔指尖微颤,声音也颤抖了起来:“你说啊!”
  
  太后闭上眼,苦涩一笑:“我不知道……”
  
  她说:“我给过他,我不愿他寂寞……但我不知道班淮是谁的女儿,或许她身体里流着佘兰族的血,或许她跟你一样。我不知道,我连她长得像谁,我都不知道……”
  
  “她像父皇。”
  “可她也像我,像我兄长。”太后握着小乔的头发,抬起头,笑得悲哀,“阿凌,季昶与我,是父族兄妹……淮儿,我不知道是谁的……但,如果可以,我希望她会是旻文的。我不愿做罪人,阿凌……我不愿做罪人。”
  
  小乔收回了手,目光哀伤:“你……又是何必……”
  
  “我爱她。”太后笑了,“我爱她啊殿下……我不管她要什么,只要她要,只要我可以,不必问理由,我也不想去思考对错。这或许是上天的惩罚,爱上她,我就背上了一生的罪……旻文,你父亲,我们很像。”
  
  太后轻轻啜泣:“我们很像……我们从没得到过爱。你母亲的爱,就像给他的施舍……他和我一样,真正爱着的人,从来没有给过我们真正的爱,镜中花水中月,雾散了,就只有利用。可……再疼,也心甘情愿。我们……都是寂寞的可怜人。”
  
  “如果……淮儿是他的孩子。”太后说道,“上天赦免了我的罪,却又要我背上背叛所爱之罪。殿下,你明白吗?你永远不懂……殿下啊,阿凌……”
  
  又是一阵风吹过,太后这才发觉,原来已是深夜。
  幔帐轻扬,殿门半开着,刚刚在床榻边的人,已经不在了。
  
  太后痴痴坐着,抱着自己的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
  
  她就这般呆愣愣地坐着。
  
  刚刚的一切,甚至她走过的二十七年人生,就像一场梦。
  
  梦醒,一切幻影,都成空。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完结。
 
85、掷笔待戏终(大结局·终章)
 
  小皇帝完成了帝师布置的课业, 回寝宫时,经过花园, 看见了傅温珩膝上搁着琴, 手指悬在琴上, 无声地弹着琴。
  
  小皇帝两步跨下台阶, 走过去, 拿着折子敲了敲傅温珩的脑袋:“傅温珩。”
  
  傅温珩抬头,莞尔。
  
  小皇帝不禁露出笑容, 问他:“回来了?”
  
  傅温珩点了点头,做了个手势。
  
  “戏班?”
  
  傅温珩点头, 抚琴, 手指拨出几个调子。
  
  “……佘兰?”小皇帝愣了一下, “你是说,佘兰族的戏班?佘兰族还有戏班?”
  
  傅温珩问:我带你去看看吧, 陛下?
  
  小皇帝道:“可以, 我正愁无事可做。合阳最近把要做的都做了, 朕倒是轻松了不少。”
  
  傅温珩笑了一下,牵着她的手, 走向禾春园。
  
  “合阳那个人,哼,说什么要朕好好读书,好好把课业做了, 其他的不要过于关注。”小皇帝打了个哈欠,道, “嗯……这么来看,做个君主,可真是轻松啊。”
  
  傅温珩单手打了句:“嗯,累死他。”
  
  小皇帝哈哈笑了起来,笑毕,小声道:“不过,这也是明君吧。知人善任,垂拱而治,累臣不累君。”
  
  “那要看什么样的臣。”傅温珩笑眯眯地比划着,“沈相和圣恭侯那样的,就要不得。其他类似他们的,也要不得,合阳……”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