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 怎还叫我大孙子跪地上啊?”不一时,逢太后气定神闲地来了。
景泰帝气呼呼地把事儿说了。末了道:“你说, 这事儿咋办吧!”
“唔, 你一直不都嫌玄儿太板正了、不肖似你么。”逢太后不慌不忙道:“今儿他这事儿做的却是极得你的真传的。你有什么好气的?”
“这,这都哪儿跟哪儿!”景泰帝捶床:“俄知道了,你的好孙子做甚都是对的, 你们果然是一伙的!”
“啧啧啧,看气的看气的。”逢太后故意逗他:“老娘和他就是一伙咋办吧,你来咬老娘啊!”
“你你你,你当俄不敢是不!俄任你为所欲为那是敬着你,你当俄就是个窝囊废了是不!”景泰帝掀被就要下床。
“行了行了你快好生躺着吧,真不经逗。”逢太后一拐杖把他戳了回去。
景泰帝还待挣扎,却见他娘反手以雷霆万钧之势将那拐杖狠狠砸在了周玄背上!
周玄闷哼一声,宽厚的脊背几乎伏到地上去。景泰帝也给惊的双手抱胸身子一个哆嗦——少年时挨老娘揍的恐怖情形又一一浮现眼前......“你怎又动蛮力!爹说了,不许你这样!”他胆战心惊喊道。
然逢太后置若未闻,只拐杖抡的高高,一下接着一下打周玄:“对自己爹下阴招,阿奶再没看出来玄儿你是个这样的人!像你爹那般再怎样混账阿奶都可以不管,唯独残害骨肉至亲这一条,阿奶不能忍!阿奶万没有这种狼心狗肺的子孙!”
“是,都是孙儿的错。”周玄咬牙受着。
“呃,你俩别演戏了!”然景泰帝却又起疑心:“当装模作样打两下俄就好心软了,就好把事儿糊弄过去了?不能够!这事儿咱还得仔细掰扯掰扯!”
“没错。”逢太后从容道:“现如今你爹是皇帝了,国事即家事。这谋害皇帝的大罪万不能打两下骂两下就过去了。吴用,去叫侍卫进来,把楚王给我绑起来,再去把刑部的大臣们叫来,商量商量这罪该怎么处置!”
“不行不行!”然景泰帝却又立刻叫了起来:“不能叫外人知道!若叫外人知道了,玄儿这还怎么做人!”
“他既敢犯下这样的事儿,就不配为人!”逢太后面色如霜。
景泰帝这才觉察出他娘是真的怒了。这倒不似作伪。景泰帝琢磨着,便与周玄道:“便是不干你奶的事儿,爹还是不信你的说辞,这事儿必有内情。你不说是吧?你去太庙里给俄跪着仔细想想,什么时候想好了愿说了什么时候起来!”
新修缮好的太庙,油漆尚未干透,气味冲人。周玄跪了没一会儿,就见苏凤竹匆匆而来。
“你没事儿吧?”她跪到周玄身旁,急切地打量周玄:“听说祖母打你了?打哪儿了?”
“没事,不痛不痒地打了两下而已。”周玄笑道:“消息传的倒快。”
“怎么突然闹出这么一茬,我刚去问了祖母,祖母说你为了抢夺权势给陛下下药?这我万不能相信的。”苏凤竹又问他。
“那啥,这事儿你不管了。”周玄咳嗽一声道:“这殿里头阴冷,你快回去吧。我也没事儿的,等爹气下去了就好叫我回的。”
“你的事儿,我如何能不管。”苏凤竹摇头:“果真如祖母所说这般?是不是被人陷害算计了?”
“嗯,是我自己不合行差做错。”周玄叹口气,转眸目视前方不看她:“我知道你最厌恶耍阴谋诡计的小人。对不住你我让你失望了。我再不这样了。”
“不,你在说谎。”然却给苏凤竹看破了。她伸手掰过周玄的脸:“因为你说谎,所以心虚不敢看我。”
“哪儿有。”周玄拉开她的手:“这是因为祖宗跟前,得庄重些。你也别拉拉扯扯......”
“祖宗跟前,还不能说谎话呢。”苏凤竹又摇他的胳膊:“到底什么事,跟我都不能说实话?你从不这样的。”
“就这一件,我以后再不这样就是。”周玄道:“你也就容我这一件,别问了。”
苏凤竹皱眉看着他:到底是什么原因,为什么一定要瞒着自己呢?她想诈他一诈。“啊,我知道了!”她故意惊呼。
她猜到了?周玄紧张地看着她。
而苏凤竹伸出一根指头点着他鼻子,愤愤地道:“一定是你变心了,所以这样的要紧事都瞒着我。”
“说什么呢!”周玄哭笑不得。
而苏凤竹以袖掩面爬起来就走:“你既变心了,那我便离宫自去就是......w我这就收拾东西......”
“给我回来!”周玄伸展胳膊一把把她拉回身旁。却因之牵扯了背上被逢太后打过的地方,不由的嘶的一声。
“看样子被打的不轻,让我看看。”苏凤竹见状,也顾不得和他闹了,忙扒他衣服。
“这像什么样子!庄重些庄重些!”周玄哪儿肯。
“没事,这儿除了你天上的祖宗,就是些太监,你害什么羞啊。”然苏凤竹不依不饶,到底扒开看了看:背上一道道青紫瘀痕,都渗出血来了。
“阿奶下手怎这么重!”苏凤竹一看心疼的不行:“得赶紧召太医上药,这儿又这般阴冷,不行,你不能跪了,你得回宫休养,别闹出大病来。”
“不碍事不碍事,这跪太庙你当是玩呢。”周玄推她:“你别给我捣乱了,传到爹耳朵里头好说我不诚心悔过了。快回去吧。”
“回去我就要走了。”然苏凤竹又道。
周玄只能又把她抓紧。“我真是拿你没办法。”他无奈道。
“你倒是跟我说实话啊!你一定有苦衷的,”苏凤竹又催他:“把这苦衷和陛下说了,他一定能原谅你的。”
可周玄打定主意就是不说:“那你就和我一起呆在这儿吧。”
殿中一时沉寂了下来。周玄眼角余光看看苏凤竹,她咬着唇垂着眼似是生气了的模样。唉,这事儿办的。周玄心里暗骂自己。
突然,只听“阿欠”一声,苏凤竹打了个喷嚏。俄而又是接连几个喷嚏。
“可是着凉了?就说这殿里太阴冷了。”周玄摸她额头:“快回含冰宫去!”
“你不说我不走。”然苏凤竹扭头跟他赌气。
周玄没法子,只好赶紧脱下自己外套给苏凤竹披上。然苏凤竹肩一抖把外套抖落,伴随着又是两个喷嚏。
“怎喷嚏打的这般厉害,怕不是要得大病。”周玄又把她往自己怀里拉,想用自己体温给她暖和暖和。
然苏凤竹避开他:“祖宗面前要庄重,别动手动脚的!”然喷嚏打的愈发响亮,眼看着人精神都颓靡了。
“好了,小祖宗,我怕了你成吗?”周玄用强把她抱住:“我说便是。说了你就回去,乖乖躺床上吃药睡觉,别的什么都不许做,知道了么?”便把与事情缘由一五一十与她说了。
“什么?”苏凤竹也猜测了许多,连他接触了权势之后人变了这种情况她都估量了一二,却再没想到是为了自己。心神恍惚间,不觉已泪盈于眶。
“这如何还哭上了。”周玄到给她这样子吓了一跳:“是了,是因为弟弟的事儿委屈难过了吧?你放心,我一定再想法子,绝不会让弟弟有事的......”
“不是。”苏凤竹用力摇头:“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你为了我让自己受这么大委屈......”
“这有什么,有什么委屈的。”周玄只觉着媳妇儿这一句话,自己半日的所作所为都值了。
“不,你以后不许做这样的事儿了。”然苏凤竹捧着他的脸,严肃看他:“我虽心疼弟弟,却也知道,他所承受的一切,都是他的身份该受着的。他必须去面对、去熬过这一切,以后的路才能继续走下去。我们纵使能护他一时,也护不了他一世的,更勿论,搭上自己的名声、前途去护他。夫君,我不许你为我不顾你自己,你明白吗?”
“明白了明白了,媳妇儿就是疼我。”跟小舅子相比,还是他是她心上第一位的!周玄这样一想,心里愈发的美。又与苏凤竹道:“好了,现下可以回去了吧?”
然苏凤竹还是摇头:“既然事情因我而起,我更要陪着你一起。”
“都着凉了,陪我一起只是让我担心烦忧。”周玄故意板着脸道。
“着凉?没有啊。”苏凤竹抹抹眼道:“谁说我着凉了,我身体好的很。哦,你说刚才那阵喷嚏啊,那不是冻的,是给这里的漆味冲的。”
“嗯?”周玄恍然大悟:“你是装的,你诈我!”
☆、晋江独发
在周玄和苏凤竹目所不能及之处, 一个黑影悄然离去。片刻之后,他们说的话一字不落地传到了景泰帝和逢太后的耳中。
“又是为了他的好媳妇儿, 俄本来都猜到了!”景泰帝一听捶胸顿足, 颇有一番押错宝的后悔痛心模样。
“若是这般, 倒也罢了。”逢太后则长舒了一口气:“我的好孙儿果然还是我的好孙儿。”
“啥叫这般倒也罢了?”景泰帝不悦道:“俄明白你意思, 你孙子孙媳妇还有孙子小舅子都是好人, 就俄不是好人,所以为了让他们舒心, 折腾死俄就折腾死罢,是不是?”
“到底是当了皇帝的人, 这看事情就是透彻。”逢太后拍着他肩膀道。
“......俄不跟你生气, 跟你生气那是气不完的。”景泰帝无力地摆摆手:“唉, 俄倒宁可他是为了争权夺势。”
“刚是谁言之凿凿,说绝不信他是为了权势?”逢太后嗤笑道。
“总比连自己至亲骨肉都信不过, 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动手打人的强!”景泰帝反唇相讥。说到这里忙又吩咐人:“去叫楚王回含冰宫去, 叫太医给他看看打成什么样了。”
逢太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景泰帝脸上一热,心中暗骂自己犯贱, 却还嘴硬道:“听听儿媳妇那话说的还像样,是个懂事识大体、又真心实意待玄儿好的意思。否则俄是万不能轻易放过他们的!”
周玄回到宫中, 又传召过太医, 已经是入夜时分。弟妹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苏凤竹只哄着他们说是哥哥有些不舒服,要早早歇着。
“嗐, 姐夫把事儿弄砸了。”而周玄背了苏凤竹与兔儿道:“容姐夫再想其他法子。”
兔儿默然不语。
第二日里,苏凤竹不许周玄起身,叫他躺床上歇息一日。洗漱用膳都由她在床边伺候着。她只顾心疼周玄,就没察觉,不知何时开始,总是缠在她身边的兔儿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还是周青在将近中午时分问了句:“兔子呢?你们这半日可曾看见兔子?”
“唔,在哥哥嫂嫂房里吧?”“没有,我刚去过的,他没在那儿。”“早饭时候就没看见他了,我只当他睡懒觉呢。”“该不会还在睡懒觉吧?”弟妹们答道。
周青皱皱眉,吩咐周橙:“去他屋子看看,若还在睡把他叫起来吃饭。”
“二哥为什么不去叫?”周紫却抢着道:“莫不成,二哥还在和兔儿置气?可是置气的话你又干嘛管他吃不吃饭呢?”
“小丫头片子,大人的事儿你少管。”周青翻个白眼,指挥周橙:“还不快去!”
“切,好大的人呢。”周紫冲周青做鬼脸。
周橙飞一般跑去了,须臾又飞一般跑回来了:“兔儿还在睡着,叫都叫不醒,看着像是生病了。”
“生病了?”周青皱皱眉,亲自往兔儿屋子去了。弟妹们忙也都跟在他屁股后面。
到了兔儿屋子,果然见床未整被未叠,兔儿蜷缩成一团蒙头睡着。
“兔子,你怎么了。”周青隔着被子推一推他。
只听被子里面一点微弱的唧唧哼哼。
莫不成当真病了?周青伸手揭开被子。
就见露出一张羸弱的小脸——是兔儿真正的男儿容貌,而不是他乔装打扮的女子模样,想来是因为没起床亦没装扮。不过在宫外时看他的真容,似乎没这么瘦啊。难不成一夜之间病成这样了?周青惊了一惊。
“啊呀,果然是生病了,看脸红的!”周紫忙伸手试了试他额头:“滚烫的!兔儿,兔儿哥哥,你醒醒,你听的到我说话么?”
兔儿闻言悠悠睁了睁眼睛,目光却也虚浮漂移,许久才定了定。“这是.....在哪儿......”他虚弱而吃力地说。
“都病糊涂了!”周紫惊叫:“得赶紧给他叫太医!”
“嗯。”周青一边倒水,一边吩咐道:“橙子去叫太医,阿紫去和嫂嫂说,就说有我们照看呢,叫嫂嫂不要牵挂。”
“嗯!”周紫周橙齐齐点点头,跑了出去。
周青坐到床边,伸手扶兔儿,想扶他起来喝水。岂料兔儿如受到惊吓一般,往被子里面直躲。“别动给你喝水!”周青不耐烦地一把抓住他拖到身边。
然兔儿还是不配合,别过头闭上了眼:“我不喝,你们走吧。”
哟,自己这看他病了不跟他计较以前的事儿,好心好意照顾他,他倒还矫情上了?“喂喂喂,我警告你啊,别给脸不要脸啊!”周青气道。
“放肆。”兔儿有气没力地吐了这两个字,然后,然后周青竟看着有泪滴从他眼角流了出来!
周青半张着嘴,方寸大乱:啊?哭了?不是吧,叫自己骂哭了?不能,决然是他的诡计!这只诡计多端的兔子!他用力咽一口口水,语气却愈发的冷峻:“你别这般装模作样,又想要耍什么花招?这水你喝不喝?信不信我给你灌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