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的最凶的时候都已经过去了，大家也都冷静下来坦然接受了，再像这个女生一样跑到签售会上来闹就委实没有必要了。
姜石年转了转笔，看着那个女孩子，目光似笑非笑，“现实和虚幻，希望你能分清楚些。”
“分清楚？我分的很清楚！”
女孩子声音嘶哑，双眼通红，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我有大好的资源，我有无上的气运，我被那么多人捧在手心，我还知道剧情的发展，我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旁人梦寐以求的东西，我是世界的核心，我就是上帝！哈哈哈哈……”
“那个穆长宁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书里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凭什么她事事都要和我抢和我争，明明我才是女主啊！还有付老头子，我怎么就不是他女儿了，虎毒还不食子呢，那就是个畜生！我就是不甘心啊……都是你，你写的破烂小说！”
女孩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和保安僵持的时候在地上滚了几圈，全身弄得脏兮兮的，还不忘信誓旦旦地发狠诅咒：“等我回去了，我非得把那些人剥皮抽筋，挫骨扬灰，虐得爬都爬不起来！”
周围人都跟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她，唯有穆长宁的目光带了点深意。
正好这时候那个和她一起来的年轻女孩惊讶道：“是她啊！”
穆长宁看过去，“你认识？”
年轻女孩点点头，“她叫温岚，和《仙缘》女主名字一样，跟我是一个学校的，只不过她是文科生我是理科生，我们都是今年高考，但她最后没去参加考试，听说是因为看《仙缘》太投入了，把自己当成了女主，还说自己去了小说里的世界，被一个人给暗算了，她要回去报仇。”
年轻女孩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摇摇头道：“温岚在学校里不是名人，本来我也不认识她，但当时她逢人便说，还总以为自己法力无边，行为上有些异样……这件事闹得还挺大的，后来她被她的家人带去看了心理医生，再之后再没有去过学校，据传言好像是疯了。”
穆长宁眸光微闪，其实刚听温岚念叨的时候她就基本猜到了，这个女孩子就是她认识的温岚，那个穿到书里去的温岚。
她到底是没有死在付景宸手里，而是回到了现实世界，本来这番奇遇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把那些经历当成一场梦继续过自己的该有的生活也就完事了，可是温岚的怨念好像太重了，以至于到现在还没有走出来……
穆长宁看着温岚被保安拖走，嘴里还在不断地咒骂，有骂姜石年这个作者的，有骂付景宸的，但更多的却是骂她的。
大概在温岚眼里，自己会落到那个结局都是因为那个世界上多了一个叫穆长宁的人。
都是庸人自扰……穆长宁无所谓地扯扯嘴角，别开视线没再多看。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等到姜石年签完了所有的售书，挑选那个幸运儿时，穆长宁并不意外地被选中了，然后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和姜石年去了休息室。
休息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姜石年坐进滑动椅里舒展了一下身体，见穆长宁半晌不说话，点着手表提醒道：“你只有十五分钟哦。”
穆长宁抬眼看他，“这又是您的一个分身？”
“差不多吧。”
“那本书是怎么回事？”
“那个啊……”姜石年摸了摸下巴，“你应该看到了，《仙缘》的世界就是你那个世界的一个模拟投影，二者之间用世界线相连接，时间上便可以做到同步。”
穆长宁瞪大眼，“您就是通过这个，操控了那个世界？”
姜石年“啧”的一声摇摇头，“说操控就有些过了，在这种无灵气的世界，我能做的很有限，至多就是在恰当的时机推上一把，将某些契机送到你面前，至于抓不抓得住，关键就得看你了，否则放任你一个人摸索，你真的以为你能走得那么顺？”
穆长宁拧紧眉一言不发。
所以她才会有一种在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虽然基本没出什么差错，但总会有些始料未及的意外。”姜石年叹息道：“比如刚刚那个温岚，比如扶摇，又比如……”
“凌玄英。”穆长宁接上他的话茬，“他是我的兄长吧？”
白灵界的清扬，是有一个哥哥的。凌玄英只有一盏命灯，又知道平妖令，他对望穿的态度也有一些特别，还有曾经在轮回台里，穆长宁曾经见过，凌玄英驻足停留的画屏上画着的东西，分明就是七重天的百草园！
姜石年挑挑眉，颔首道：“确切的说，他是你兄长的一魄。那小子就是担心你出事，所以在你周边的人里找了个合适的躯体肉身，真正的凌玄英在总角之年命道就已经断了，小子是找到了机会如愿附身，记忆却被封锁地一干二净，只隐约带了点先天本能，直到结丹之后才全部想起来。”
穆长宁微微抿唇，难怪五哥在结丹之后性情也变得不太一样了。
“那么扶摇呢？”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道。
姜石年晦涩地看她一眼，当然注意到她如今的情根已经完整了。
这个丫头命里主姻缘的红鸾天喜二星并不明朗，注定了情路坎坷多难，她又不是个修无情道的，大概就是怕误事，那个小子才会把她情根拔了。
但就算拔了也没用，红鸾天喜二星还是会和了。
“有花不见叶，有叶不开花，花叶永不相见，这是曼珠沙华的特性，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宿命。”姜石年语气幽幽，“你是姜沅的时候，你培育了他，他是孟扶摇的时候，他造就了你，你们两个人的因果倒置，在时间线上形成了一个闭合循环，谁也跳不出来。”
穆长宁攥紧双拳，终于问出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他是不是，真的消失了？”
姜石年默然良久，只是隐晦地说道：“那株曼珠沙华还在百草园里。”
只要根还在，妖植总有某些固有的能力特性。曼珠沙华既然能够生出一个花灵，就有可能生出第二个，但这第二个还会不会是扶摇，可就不好说了。
姜石年含糊其辞不曾明说，但对于穆长宁而言，仅仅是一个可能，就已经足够了。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微微激动的心情，复又问道：“温岚是怎么去到修真界的。”
姜石年摊开手掌，“我在这个世界能力大幅受限，总有控制不到的时候，那个温岚就是太入戏了，意念累计到一定程度后，居然就这么透过模拟的投影世界和修真界相连的世界线过去了。”
说到这里他也很无奈，“你看着她是被人灭杀了，实则不过是规则将她的意识拉了回来，但是对她而言，回到现实似乎更像是折磨。”
第607章 归来
如果温岚非要沉溺在那段经历里拔不出来，那么姜石年也救不了她，规则被她钻了一次空子，绝不会再有第二次！
“那个世界已经排斥我的存在，我就只能另辟蹊径从旁的地方入手，《仙缘》停留在了祭天，再往后的事便不是我能够干涉的了，我能做的，也仅仅是留下一条退路。”
“退路？”穆长宁不太理解。
姜石年不紧不慢地笑了起来，“《仙缘》经我之手叙述而出，哪怕全文无硬货，也能成为全民热潮，看得人越多，投影世界与那个世界的牵连便会越牢固……你也看到了，有很多人都对结局不满，这种不满就是众生念力的一种，当积攒到一定程度后足够颠覆时间线。简言之，就是那个世界如果最终还是无力回天的话，我可以通过这些收集到的念力，让一切重来。”
穆长宁哑然，惊愕不已：“您不是说过，已经发生了的事，就无法改变了吗？”
“是啊，无法改变，所以仅仅只是重来。”
姜石年牢牢盯着她，目光深邃无比，“到灭绝之前戛然而止，然后回到任意一个时间节点，再次重复已经运转过的轨迹，如此循环往复……那个世界将会陷入无尽的轮回里，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存在吧，至于剩下的，我就无能为力了。”
那么，被困在那个世界中的所有人，无论是修真界的、白灵界的、又或者是冥界的所有生灵，包括她自己，都将不得超生，生生世世陷在这种世界轮回里！
穆长宁气得双手蜷紧，“您这是在逼我！”
他们都很清楚，封印魔界的必要条件是什么。
姜石年手肘撑在座椅扶手上十指交叉，面无表情，“这个烂摊子放在这里已经够久了，我能做的都做了，望穿自己也了解自己的使命，只有你还在这里执迷不悟。”他叹气，“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天道会留下一线生机，你又怎知望穿不会有轮回？”
穆长宁不可思议地皱眉看他，“每一次的轮回都是一次新生，甚至连不同时间节点上的人都是不同的个体，那样的望穿，还是我认识的望穿吗？”
“你非要这么想，那就没办法了。”
穆长宁摇了摇头，忽然觉得很疲惫。她看着他的脸，轻声问道：“先祖，望穿长久以来在您心里到底算是什么？”
姜石年眼里隐隐有浮光流动，但最终也没有给她一个回答。
十五分钟到了，他还有其他安排，穆长宁被保安请了出去。
她茫然地站在人行道路口，无处可去。烈阳高照，火辣的夏天，她却觉得遍体生寒。
走神的片刻，绿灯亮起，穆长宁抬起步子，尖锐的喇叭声猝然响起，一辆红色小轿车在视线余光内飞速驶来，同时还伴随着刺耳的轮胎摩擦声。
她的五感六识已经锻炼地很出色，但这具身体的反应能力却出奇地迟钝，关键时刻竟然一步都迈不出来。
穆长宁心头猛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辆小轿车冲向了自己，她的世界在那一刻天翻地覆，身体被撞开十几米，重重地摔在马路边上。
耳边的鸣笛声、尖叫声相继响起，鲜血几乎转瞬便染红了身下的路面，穆长宁全身剧痛的同时，意识也逐渐模糊。
她又看到了那块高楼上的巨大电子屏，女星的样子已经看不太清了，只角落里鲜红的字体格外醒目。
XX年8月1日。
穆长宁恍然间想起来，她最开始穿越到凌清扬身体里的时候，也是因为一场车祸，更奇妙的是，也是这一天……
世界陷入一片纯然的黑暗里，周围没有一个人，没有一点声音，更没有时间概念，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跋涉了多久，依稀感觉自己就像是个行尸走肉，只会单调地前行。
直到前方出现一道白光，她本能地朝着白光走了过去，犹如全身浸泡在温泉水里，说不出的舒适。
“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耳边有熟悉的声音柔和地响起，如最美妙的摇篮曲，催人安睡。
她确实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既香且沉，等到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张平凡无奇的面孔。
穆长宁怔了一会儿，也没多惊讶，低声唤道：“哥。”
是哥哥，而不是五哥。
凌玄英微微一愣，旋即笑了起来，“清扬，你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穆长宁沉默良久，空洞的视线不知落在何处，闭上眼长长一叹，“浮生一场大梦，真的像是做了一场好长的梦……”
现在梦醒了，她又回来了。
凌玄英安安静静地陪在一旁，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都不合适。
好在穆长宁很快便恢复了过来，从雕花床上坐起身，环视了一下四周，问道：“这里是哪？”
“丽阳城，凌家。”
凌家，是她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地方，大约这里就是现代和修真界交汇的节点，她再次从现代而来，又一次落在了这个地方。
这具肉身，是扶摇一直以来妥善保管着的，当时她的意识被规则驱逐，只留下了一个空壳子，扶摇用尽各种方式温养着她的躯体，直到凌玄英结丹之后想起了所有事，到冰窟找上了他，从他手里将这具肉身拿了回来。
穆长宁心上有种细细密密的抽疼，面上平静地问起在她离开这段时间内都发生了什么，凌玄英也给她一一作了解释。
在世人眼里，广宁真人已经陨落了快两百年了。
祭天那日过后，苏讷言在极阴之地大开杀戒，犹如疯魔，首当其冲的便是那群天算子。
漂洋过海而来的天算子们在他手里折损了大半，行止真君更是连元婴都没有逃过，若非当时在场的化神修士不止一位，及时将他制住了，恐怕姓蒲的是一个都留不下来的。
但祭天之事，已经彻底让他们身败名裂了，灵使又已经陨落，他们没了主心骨，不过就是几个过街老鼠罢了。
第608章 荏苒
一场祭天，成了整个修真界的一场闹剧。
苏讷言和慕衍踏遍了极阴之地的每一个山头，也没能收敛到穆长宁的一块尸骨，或是找到她的一缕残魂。
广宁真人这个人，在修真界的记载史上划下了休止符——她是被世人活生生逼死的。
苏讷言当时就有些不对劲了，双眼通红浑身煞气，也不管在场有多少位化神修士，啥也不说就是打就是杀。
化神修士之能足以移山填海，狂化的苏讷言陷进了杀戮之中更是无比可怕，极阴之地几乎沦为了一个屠宰场……若不是后来涵熙真尊及时赶到，苏讷言兴许已经入魔了。
穆长宁听得面色大变，急急问道：“师父他怎么样了？”
“讷言真尊并无大碍。”凌玄英叹气，“我也不知道涵熙真尊对他说了什么，他最后还是冷静下来了，后来我曾递帖拜访，却被慕衍道友告知他在苍桐派中闭起了死关，甚至扬言你一日不回，他则一日不出。”
凌玄英说起苏讷言来也是含着尊敬的，不管怎么说，对于穆长宁在修真界能有这样一位师长，他由衷的感激。
穆长宁当初是在涵熙真尊面前保证过自己会回来，但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宽慰之词，毕竟已经是一个死得不能再死的人，要怎么活着回来？
绝大多数人都当苏讷言是魔怔了，这个死关，兴许真的就是死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