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群结队的凤族在乌压压的天空下划出一道七彩斑斓的遁光，为首的雷凤在看到半空中那块如玉令牌时，猛地瞪大双眼，“是平妖令！”
平妖令乃姜石年神骨所制，见令如见人，它都已经多少年不曾见过平妖令了，而在看到使用平妖令的女修后，又生出一种果然如此之感。
穆长宁再次朝着平妖令中打入数道灵光，凤族也不用穆长宁再吩咐，已经自发地朝着魔族攻去。
凤凰真火、五行灵光悉数落下，拦路的魔族不过片刻便已化作飞灰。
她踩在蛋生的背上，径自朝着百草宫方向飞去，一众凤族前呼后拥围在她身边为她开路，实在算得上一番奇观。甚至有凤族悄悄看向蛋生，对于这个能够使用平妖令的女修，它们又敬又畏，而对于能够认她为主的蛋生，凤族则是既羡且妒，要知道，蛋生曾经可是梧桐林中最不受欢迎的凤族，结果现在偏偏成了这位大人的坐骑。
穆长宁一路畅行无阻，他们这样浩浩汤汤的一群，在半空中格外醒目，任谁都看了个分明。元婴修士在七重天算是底层小人物，鲜少会有人注意到，但也不乏有认出穆长宁的人。
“是她！”御兽峰的姜齐便是其中之一。
想当初，他就是看中了穆长宁的天赋，想将之招揽至御兽峰上的，可却被望穿小殿下抢了先。
如今看到这副奇景，姜齐心中一下子感慨万千。
众人好奇惊疑一个元婴修士如何能驱动凤族的同时，也在纷纷往她这个方向赶去。
他们算是发现了，有了凤族保驾护航，魔族根本就不敢靠近！
第602章 罪责
等到一行人到了神农百草宫后，穆长宁才发现这里是受到魔族侵害最严重的地方，她神识四下扫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望穿的身影。
“小殿下在何处？”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没说出个所以然。
魔界降临，混乱骤生，许多事他们都未曾留意。
穆长宁心中微微一沉，一种无力感猛地席卷而来。
扶摇盯着她的侧脸看了半晌，沉声问道：“姜沅，那个人很重要吗？”
穆长宁微怔，轻轻点头。
扶摇沉默了好半晌，心中百转千回，好半晌才低声说道：“姜沅，我大概知道他在哪。”
七重天上的小殿下，扶摇早就有所耳闻，但真正打上照面的，却只有姜石年重回七重天那一次，彼时的扶摇还未化灵，望穿和谛听追随着姜石年来找姜沅，他当时就留心观察了一下，却怎么看都没觉得对方有何特别之处。
若不是看到姜沅现在这副急切的模样，扶摇也根本不知道，她原来这么在乎那个小矮子……
穆长宁将目光投向他，扶摇扯了扯嘴角，无奈道：“他十年如一日地服用我的灵露，时间长了，我便能感觉到自己和他之间有一种若有似无的牵扯，至少在这个时候，我能隐约感应到他的位置。”
穆长宁猛地睁大眼，不是惊喜，而是惶恐。
她很清楚地知道，这个时候的扶摇和望穿没有半点关系，至于为何到了后世，扶摇会成为望穿身体碎片之一，穆长宁还不清楚。
如果是因为灵露而使他们两者存在关联，那她岂不就是推动这件事的元凶！
……
望穿忙着四处奔逃，他能感受到自己从来都不曾脱离王公的约束，只要稍加松懈，便有可能落入对方的魔爪。望穿还是不懂为何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但他还带着姜旭，就处处不便。
望穿将姜旭带去了百草园的中心，因为桫椤圣树的存在，这里成了七重天少数几个没有被魔气侵染的地方。树上垂下几条藤蔓，编织成一个摇篮，望穿将姜旭放到了摇篮里，看着摇篮被拉至树梢，掩在重重枝叶间，这才放下心来，又一次撕开空间裂缝，找到姜石年的位置。
连续的撕裂空间，望穿也感受到了到身体上的疲惫，他直接被传送到了仙魔交战的战场，眼看魔族朝他伸来了爪牙，望穿再无余力，只能紧紧闭上眼。
叮的一声脆响，那魔族被一支银枪贯穿了身体。姜石年刚解决完那三只九角魔族，快速来到了他的身侧，周边的魔族皆在瞬息之间灰飞烟灭。
“主人！”望穿双眼大亮，蹬蹬跑了过去，大声喊道：“主人，王公，王公他……”
“知道了。”姜石年面色沉沉，目光看向了望穿身后，那个不人不鬼的身影。
他身上的乖戾气息比任何魔族都要强盛，乃至于他一经出现，那些魔族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纷纷朝着他聚拢。
姜石年轻轻叹口气，“你有不满，可以提出来。”
“提出来，你就能理会了？”王公哼哼冷笑，猩红的眸子里蕴藏着毁天灭地的风暴，破口大骂：“你早就不该是此界之人了，为何还要回来，为何还要插手这个世界的一切！做圣人就可以高高在上随心所欲了吗！”
姜石年自然不会和他解释原委，即便说了他也未必就能听得下去。这是他自己选的路，既然决定了化魔，那就不要后悔。
姜石年唤来谛听将望穿带去远处，提枪亮剑，蓄势待发。
化魔后的王公实力非同小可，与姜石年这抹灵识分身不相上下，何况姜石年方才在对付那三只九角魔族时，已经耗费了一些力气。
二者都是白灵界能够容纳的至强者，这样的两位大能斗在一处，威力无穷，说是移山填海、毁天灭地亦不为过。
穆长宁遥遥便见九霄之上一方灵光闪耀，另一方魔气冲天，黑与白泾渭分明。
强烈的爆炸卷起无尽尘埃，劲风拂肆，黄沙满天，巍巍高山瞬息便已夷为平地，附近的仙修魔族飞禽走兽皆被波及化作飞灰，方圆之内赤地千里、血流成河，所有生命无一生还。
头顶的天空像是被一只巨手抓破，裂开大道大道口子，炎炎烈日颤抖了一下，坠落西山，世界开始陷入一片纯然的黑暗里。
穆长宁毫不怀疑，这场战斗若是再继续下去，白灵界势必会毁于一旦。
他们距离战斗的中心实则很远，但即便如此，巨大的能量波动依旧让人血脉沸腾，几欲炸裂。
蛋生引颈长啸，身形暴涨，全身金光闪烁，巨大的翅膀合拢，将穆长宁和扶摇牢牢护在羽翼之下。
穆长宁感觉那阵令人难耐的威压顿时一轻，蛋生的声音又悠悠响起：“主人，这是我得到的传承，千秋鼎。”
听名字，便知是一样防御型的秘术功法。
见蛋生并未有勉强之色，穆长宁微微松口气，但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再靠近一步了。
继续往前，压力将会数以百倍计地加强。
漆黑的天空中亮起一串串火花，照亮了半边天，那是灵气在强烈的冲击之下自行点燃的结果，白灵界的灵气，正在以这种方式逐渐消耗。
穆长宁看不清那两人的动作，最后的印象，是姜石年的长枪刺透了王公的头颅，血箭飞射而出。
元婴被禁锢在体内，不得外逃，王公勉力撑住身体，哈哈大笑不已，状若疯癫。
作为天道的发言人，姜石年自有天道庇护，气运绝非旁人能够比拟，哪怕用了魔果脱胎换骨，王公也不是他的对手。
“蒲鸿飞，你可知错！”
姜石年沉重的声音穿透千里，穆长宁闻言不由瞠目。
她也是直到如今才知道，王公的真实姓名究竟是什么。
他竟然姓蒲……
王公倒退几步，靠着摇摇欲坠的金乌神木，面如死灰，“何错之有？”
姜石年冷笑连连。
他的全身都笼罩在一阵圣洁的光辉之中，仿佛带着一种神奇的力量，令人不可直视天颜。
“你的罪责，将要累及子孙后辈，你的族人，将会因你万劫不复！”
圣人之言即为真理，从姜石年说出这句话起，便已经决定了蒲氏族人的命运。
第603章 疮痍
穆长宁脑中嗡嗡作响，一下子明白了许多事。
如果王公是天算族人的先祖，那么那个所谓的诅咒，其实就是姜石年的一句话！
到了后世，蒲氏子孙无一知晓这个诅咒的来源，极可能就是先辈刻意隐瞒了事情的原委，毕竟这种事，听起来也不光彩。
王公睁着一双血红双眼咽了气，他陨落之后，身体便慢慢消融成一滩黑水，这黑水有着强烈的腐蚀作用，本就风雨飘摇的神木再次遭逢重创。
姜石年本来还想再抢救一下，但感觉到这方世界已经有了崩塌之势，轻重缓急两相权衡之下，他伸手虚虚一抓，望穿便已从千万里之外被带到他跟前。
姜石年低低唤道：“望穿。”
这声音中仿佛带着一股神秘的力量，姜石年定定看着望穿的双眼，里面有两簇金光微微闪烁，轻易便将人带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里。
望穿的表情陷入一种纯然的呆愣中。
他迷迷糊糊地想起了自己出生时的场景。那个绝色无双的女子，用自己的血肉祭炼出了一堆五彩石，修补好了天上大道大道的裂缝，还了大荒一片太平，与他同源的五彩石们都有了各自的归宿，唯有他被遗忘在昆仑之巅。
如今的场景，与当日何其相似，唯一不同的是，此刻的他有着完整的灵识，面前的人也从“母亲”变成了主人。
望穿忽然有点难过，他的母亲不要他，他的主人或许从一开始收留它就是为了今天。
可他能有什么办法，这是它与生俱来的宿命。
望穿的小脸煞白，姜石年敛眉沉目，朝他眉心打入了一道灵光，望穿几乎片刻便被打回了原形，五彩石在漆黑的天地间绽放着耀眼的光芒，它在虚空之中越变越大，照亮了整个白灵界。
就像黑暗中的一缕曙光。
远远看到这一切的穆长宁目眦欲裂，高声大喊：“不要！”
她的声音淹没在灵气燃烧的噼啪声里，除了扶摇和蛋生，谁都没有听到。
而就在这时，一道乌光从已经化作一滩污水的王公体内激射而出，轻而易举地便破开了重重灵气风暴，如狗皮膏药一样，贴上了五彩石。
就在那一瞬，乌光猛地自爆，砰砰砰的爆炸声如炸雷一般接二连三的响起，整个世界都随之猛烈颤抖，滔天热浪如潮水般朝四周涌去。
依稀可见那块五彩石被炸得四分五裂，神木再也支撑不住，在这样猛烈的爆炸之中轰然倒塌，寿终正寝。
漆黑的天幕犹如一块镜面，出现了蛛丝一样的裂纹，而裂纹之中透过了星星点点的白光，那是世界最后的防线，空间规则。
白灵界已经开始摇摇欲坠。
人界、冥界、魔界，白灵界，在这一刻似乎糅杂在了一起，在宇宙之中，形成了一个黑色的星球，这个星球不断地膨胀收缩，就像是个随时都可能爆炸的炸弹。
魔族为破坏而生，哪怕殒灭，它们也要拉着旁人一起。
那缕乌光便是寄存在王公身上的魔种，姜石年将王公击败，为防止他元婴逃窜，便将元婴锁在了王公体内，让它随着肉身一道陨落，但这恰恰就被魔种钻了空子。
魔种吸收了王公元婴之内的力量，这时它自爆的威力，几乎不亚于一位大乘期修士的自爆。
这样的力量，是白灵界所承受不起的。
空间规则降落无数白光银线，交织成一张巨网，将爆炸源封锁在内。
但饶是如此，也造成了不可挽救的损失。
姜石年被热潮逼退至远方，眼中映着灵光点点，还有诸多莫名的情绪。
他虽对最后的结果心知肚明，但中间的具体过程也不过是个模糊的概念，此刻一见，着实有些震撼。
看着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姜石年没由来地轻轻叹上一声，却也认命地收拾起残局。
白灵界经此一役，哪怕最终能恢复过来，也势必要萧条上数万年。
穆长宁三人同样受到了热浪的影响，无数风暴气流撕开了大片大片时空缝隙，他们朝着爆炸源的反方向极速奔逃，但也远远赶不及爆炸的蔓延速度。
于他们目前的修为实力而言，能活到这个时候已经是上天的恩赐。
强烈的冲击波从背后袭来，穆长宁全力打开黑曜，巨伞成功挡下了一部分肆虐的气流。
穆长宁的肉身强度在灵境那片雷云中得到了很好的淬炼，可眼下的爆炸威力竟比灵境之中的天雷之威还要强上数十倍。
她全身经脉血肉炸裂，甚至感到自己的神魂都要被这冲击波逼出体外，黑曜在风暴中飘摇片刻便落回她的手中，伞面之上竟出现了道道裂纹。
蛋生将千秋鼎开启到了极致，却也在瞬息之间便被寸寸击溃。
它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痛苦的尖啸，庞大的金鸾鸟身形化作一片虚无，无数金色翎羽散落在虚空之中。
穆长宁双眼通红，厉声嘶吼：“蛋生！”
凤族作为不死鸟，死后便会燃起涅槃之火，浴火重生。
可蛋生的涅槃之火直接便被爆炸的余威打出，落至了下方一道撕裂开的空间缝隙里。
蛋生看着穆长宁一张一合的唇形，也不管她听没听到，只低低说道：“主人，如果有下辈子，蛋生还想认您为主。”
它的身形消散，化作一只白底青斑的鸟蛋，同样直直掉进那个缝隙中。
穆长宁心中巨震，伸出手想要捞它，却徒劳无功。
“姜沅，坚持住！”扶摇紧紧将她护在怀中，一边将本源之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她体内修复她的伤势，一面朝下方蛋生坠落的那道空间裂缝中飞去。
他不知道这道裂缝会通往何处，但继续留在这里只会是死路一条，他只能赌上运气。
穆长宁注意到扶摇的后背已经一片模糊，哪怕作为花灵自愈能力出众，也赶不上那些气刃乱流的破坏速度。
她眼前阵阵发白，感到阵阵虚弱感不断袭来，身体对灵魂的束缚之力越来越小……
“姜沅，姜沅！别闭眼，你看着我！”
扶摇又惊又怕，眼中不知不觉已经布满血丝，他将额头抵在穆长宁的眉心，神识化作丝丝缕缕的细线牢牢捆住她的元婴，不让它离体，持续不断地在她耳边低语。
穆长宁疲惫地睁眼，两人已经到了空间裂缝附近，下面等着他们的是什么还未可知。
她越过扶摇看向他的身后，那个世界只剩下一片刺目火光。迷蒙间，她看到有几块五色石被风暴卷来，又被吸入不同的空间裂缝里，其中更有一块，径自没入了扶摇的后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