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石年发号施令，先是开启了防护大阵，又快速组织起一支庞大的修士队伍，径直朝着西方飞去。
最靠近魔界壁垒的区域最先遭受到了魔族的侵害，黑雾所过之处，草木顷刻枯萎，一片狼藉，妖兽和赶不及逃生的人修不过片刻功夫，便只剩下一副尚且温热的骸骨，金乌神木上爬满了各式各样的魔族，枝叶在强烈的魔气熏染下逐渐黯淡无光。
不止是白灵界受到了侵害，便是人界、冥界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
灵境之中，扶摇和蛋生依旧等在仙府门前，蛋生找到了一套适合自己的功法，已经入定了好几年，扶摇却未曾看那些传承一眼，只是一边炼化着早前吸入体内的灵力，一边耐心地等着穆长宁出来。
仙府处在半空中，周围云雾触手可及，他清晰地看到，在不远处的高空，凝聚起了大片大片黑云，很快便席卷了大半个天际。
姜沅和他说过，这里是人界和白灵界的中间地带，穿过灵境后，便能抵达白灵界，如今出现这种异象，只有一个可能。
白灵界发生了异动。
扶摇又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大门，姜沅还是没有出来。
事实上，这个时候的穆长宁，已经来到了最后一道关卡前。桫椤那一套千月星痕剑诀，她掌握了十之有九，但最后的一点精髓，却始终没有琢磨透彻，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也许是悟性还未到家，也许是差了一点火候。
穆长宁再一遍施展开剑诀，她的身形如穿花蝴蝶，捕捉不到具体身影，与之同时有道道凌厉的剑气频频拍打在关卡之上，那道关卡就像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但很快又迅速合上，不留丝毫痕迹。
穆长宁并未停下，依旧挥舞着手中的木剑。
她的剑法没有错，招式也没有错，剑意更没有错，但偏偏合在一起之后，便成了错。
桫椤施展的剑诀牢牢刻在了她的脑子里，只要稍加回想，便能全然展现眼前。
穆长宁看了不下千百次，早已烂熟于心，但这一次，她不再按照桫椤的方式舞剑，而是完全凭照自己的习惯喜好，随心所欲。
脑中已经全然放空，穆长宁舞得却越来越顺手。
林间竹声萧萧，风声赫赫，水声迢迢，流云仿佛受到了无形的牵引，在空中堆砌成一座高高的宝塔，整个画中世界，都开始围绕着她运转，仿佛她才是世界的中心。
又是一道道剑气打在关卡之上，这一次，关卡照样裂开了细长的口子，却没有再次闭合，而是有惨白的光芒从中透出，关卡在剑气攻击之下越来越薄，终于随着“咔擦”一声脆响，关卡应声而碎，那个绿色光晕出现在眼前。
穆长宁长长舒了口气，踏出画卷世界。
还是那个女子闺房，桫椤正坐在圆桌旁品着茶，见到穆长宁出来，微微笑道：“比我想得快。”
穆长宁拱手拜谢：“多谢前辈指教。”
桫椤笑着摆手，“我不过是领你入门，真正的参悟，还是在你自己。千月星痕剑诀的核心便在于一个变字，这套剑诀本就没有固定的招式，而合适我的，未必就能适合你。”
穆长宁深有体会，她原先依葫芦画瓢地模仿桫椤，却始终觉得差了点东西。
宝剑无锋，大巧不工，剑意由心生，招式反而成了束缚。
穆长宁再次表示感谢。
桫椤翻开手掌，掌心中出现了一块莹白的令牌，她将之送到了穆长宁面前，“我说过的，这是给你的东西。”
穆长宁伸手接过，令牌毫无花哨，质地如玉，触手温润，也不知是何材质所制。
她看到了令牌正面印刻的“平妖”二字，瞳孔猛地一缩，“这是……”
“平妖令。”桫椤声音淡淡，“这是主人用自己的一块神骨所制，唯有神农血脉的传承者才能使用，拥有它，便可令群妖俯首，万兽称臣。”
穆长宁不是第一次听说过平妖令，还在修真界时，她曾去参加过光明观举办的一场拍卖会，当时最后压轴拍卖的，是能够御兽的幻音铃，当时的她曾与凌玄英讨论过幻音铃，谁知对方对此极为不屑，还与她说起了平妖令这样一件宝物。
她是相信有这样宝物的存在，可却万万没有想过，平妖令会落到她的手里！而与她说起这样东西的凌玄英，就更加奇怪了。
第600章 战场
穆长宁忍不住问道：“敢问前辈，平妖令可是家喻户晓之物？”
她不清楚这个时代对平妖令的认知是怎样的，但至少到了后世，若不是凌玄英提及，她压根就不会知道还有这么一样东西。
桫椤面露古怪之色，“主人在飞升之际，用神骨造就平妖令交与我保管，以此约束兽族，我也是主人用精血浇灌长成，勉强能发挥平妖令的七成威力，而在我飞升天外天之时，将平妖令留在了洞府中，连带着这片灵境一起，挪移至两界的中央地带，你觉得，会有多少人听过？据我所知，大约也只有神农百草宫内还有人记得吧……”
穆长宁面色微变，连这个时代的人对平妖令的认知都如此匮乏，五哥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
她不由想起凌玄英的命灯，他本来就不是个正常人，梵珈也曾说过他命道早已断绝，可他又偏偏安安稳稳地活了下去……
凌玄英平素总对她多有照顾，也总是喜欢叫她清扬，问及他原因之时，他只说习惯了，可偏偏，清扬正是她在白灵界时那个前身的道号，甚至，凌玄英自己的道号也叫飞扬！
清扬，飞扬……从前她未曾细想过，如今却难免多想了一点。
毕竟，连她都能从白灵界到人界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呢？
桫椤看了她一眼道：“往平妖令中滴入一滴精血，它自会认你为主。”
穆长宁依言照做，精血滴入过后，她便感受到自己与平妖令之间似乎建立了一种微妙的关系，平妖令浮在半空滴溜溜转了几圈，便化作一道白光没入她的眉心，穆长宁闭了闭眼，有关平妖令的用法，瞬间便在脑中成形。
“多谢前辈。”
桫椤拊掌而笑，“该交代了都交代完了，你该走了。”
穆长宁想了想问道：“前辈可能送我去白灵界？”
“白灵界？”桫椤似笑非笑，“这时候的白灵界可不太平，你确定要去？”
穆长宁心中一个咯噔，她留在灵境都已经有十多年了，白灵界发生了什么事她完全没个数，桫椤这么说，难道是西方魔界已经开始入侵了！
若是这样，那望穿……
“还请前辈成全！”穆长宁垂眸拱手央求。
桫椤轻叹一声，“罢了，我便送你一程。”
她挥手拂去，穆长宁已经到了仙府外，扶摇迎了上去，蛋生也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从入定中醒来，一双眼睛光华闪烁。
虚空之门前出现了一个灵光闪闪的传送点，那显然是去往白灵界的通道。
穆长宁看到了头顶蔓延过来的大片黑雾，眉间紧锁，回身说道：“如今的白灵界十分混乱，还很危险，我想回去看看，你们呢？”
她不能武断地决定旁人的去留，但扶摇和蛋生却明确表示要跟她一起，三人便齐齐跨进了传送点。
一阵头晕目眩过后，穆长宁听到了嘶吼声，空气中弥散着强烈的魔气，到处都充斥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脚下已是一片焦土，被血液浸染成暗红色，尸首横七竖八地躺着，有仙修的，也有魔族的。
虽然已经预料到了，但看到这样的惨烈场面，穆长宁还是不由心中一震。
他们直接被传送到了战场上，魔族过境，强大的破坏力可见一斑，而远处天际还有灵光魔光交替闪烁，显然战线是被拉到了那里。
穆长宁朝着人群的方向飞去。
此时的百草宫内，望穿尝试了各种方式，依然破不了姜石年设下的禁制，他颓然地坐在地上，只能与姜旭大眼瞪小眼。
对于姜石年的态度，他心中不是没有一点介怀的，比起被困守在百草宫里，他其实更希望自己能为主人尽一点绵薄之力，可似乎，主人连这个机会也不愿意给他……
望穿垂着头满脸沮丧，却在下一瞬猛地抬眸。
一身白袍的王公缓步走来，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望穿却没有察觉到一点不对劲，当下好像找到了救星，猛地从地上弹起来，飞快地跑过去，拍着结界大喊：“王公王公，你可算来了！快帮帮我，快点放我出去！”
王公面色沉郁，眼神在望穿怀中那个婴孩身上停留了一瞬，眼底一瞬卷起歇斯底里的风暴，却又在下一刻归于平静。
他注意到了婴孩眉心的红砂，那是姜石年留下来的，想对这个婴孩下手，并不容易。
而困着望穿的这个结界，也是姜石年亲手所设，就算王公是大乘期的大能，想破开它估计也够呛。
他在心中问魔种：“你有办法破了这个结界吗，五彩石便是那个白衣男孩，只要解除这层禁制，剩下的便不成问题了。”
魔种嘻嘻笑出声：“维持结界需要大量的灵力，而百草宫最不缺的便是灵气，你只要服下魔果，整个百草宫都会被魔气充斥，没了后续补充，此时便是结界最薄弱的时刻，凭你的本事，要破开禁制应该就不难了。”
王公微微抿唇，按照他的计划，本来是不想这么早服用魔果的，但眼下也没有其余选择了。
望穿眼巴巴地看着王公，却见他取出了一颗血红的果子吃了下去，那果子上附着的黑气让他隐隐不安，更可怕的是，王公在吃下去后，整个人的气息都变了。
一瞬间，王公身上的灵力暴涨，整个人浮至半空，发丝狂乱，双眼猩红，面色狰狞，他的颈间和脸颊上浮现出一道道暗黑色的纹路，一股浓郁的魔气从他体内涌出来，吞并了他周身的灵光……
从外界看来，便是有一道冲天魔光从百草宫直冲云霄，将整片天空都染成墨色，浓郁的魔气丝毫不逊于西方魔界的入口。
本来还在紧张筹备应对魔族相关事宜的众人大惊失色，心中只闪过一个念头：难不成，连百草宫都被魔族侵入攻占了？
望穿睁大眼，那阴戾狂乱的气息让他下意识地往后退，却还不忘紧紧抱着姜旭护在怀里。
“王公，你这是……”
第601章 保驾护航
七重天上空浓郁的魔气聚集到一处，凭空凝聚成一个黑色漩涡，那漩涡越聚越大，化作一扇魔界之门，很快便有一只只魔族从中窜出，体型个头都非那些低阶魔族能够比拟，甚至每一个头上都起码有六角。
魔族以犄角数量划分等级，越是高阶的魔族角数越多，从这个漩涡中出来的，无一例外都是高阶魔族。
虽然开启了防护大阵，可却架不住魔界之门直接出现在内部啊！
七重天众人顿时手忙脚乱，有德高望重的长老迅速召集仙修大军回防。
穆长宁在人群中，斩灭了一只又一只魔族，才杀死一波，又有另一波前赴后继涌来。
她遥遥望见了笼罩在魔气之中的金乌神木，神木上爬满了魔族，有不少枝干已经在魔族啃噬之下坠落。
神木前分布着七个光阵，那是通往白灵界各重天的通道，西方魔界降临，便是通过这些通道，去往不同的界面。
姜石年凭空而立，长枪一指，一道银光闪过，便将大片魔族扫落，可很快便有三只九角魔族挡住了他的去路。
九角魔族，相当于大乘期的修士，姜石年虽已成圣，但眼下这个灵识分身，真论起实力来还未及飞升之境，与这三只魔族较量，一时半会儿也分不出胜负。
偏偏这时，有人高声喊道：“七重天遇袭！”
穆长宁心神一荡，几乎是没有犹豫的，便朝着七重天那个光阵飞奔而去，蛋生干脆变回了原形，载着她和扶摇直奔光阵。
这个时候的望穿就是再迟钝，也意识到不对了，王公的状态很奇怪，他的皮肤上长出了一层丑陋的鳞片，头顶也冒出了一个个尖角，双手化作利爪，整个人几乎看不出人样。
王公已经化魔了，不仅仅是外形上的改变，包括心理神智上，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第九只犄角长出后，他感受到自己那已尽的天赋再次被点燃，多年不能跨越的瓶颈终于有了松动迹象……王公不由问自己，是仙是魔，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王公一双猩红的眼珠泛着幽幽冷光，他伸手便将那层结界撕扯开，徒手朝着望穿抓去。
姜旭眉心的红砂光芒一闪，王公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灼伤到了，猛地缩回手，而望穿也在这一刻失去了踪迹。
跑，是望穿唯一的想法。
他自认不是王公的对手，更遑论还带着一个姜旭，好在姜石年在很早之前便将部分时空奥义交到了他手上，而望穿就是在那刚刚一瞬间，撕开了空间裂缝，快速远遁。
他要去找主人，将王公化魔的事告诉他。
穆长宁紧赶慢赶，只看到了一片乌烟瘴气，曾经多少人艳羡不已恍如仙境的七重天，反而成了战况最血腥的战场。
她径自朝着百草宫跑去，可还未待靠近，便被几只六角魔族阻断了去路。
六角魔族的实力能够与人修的炼虚境相提并论，穆长宁这元婴境，在它们面前，却是如何都不够看的。
可以说七重天上，几乎所有炼虚境以下的修士，碰上这些魔族，都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沦为对方的口粮。
穆长宁手中牢牢握紧短剑，扶摇本想将原先挖出的半颗不死之心融合，但在融合之时正是最脆弱之际，眼下万万不是时机，唯有硬着头皮上。
魔族丝毫不将他们几个放在眼里，戏耍一般逗弄着他们，直到蛋生的一缕凤凰真火落到身上，让它感受到了一丝灼痛，这才认真起来。
凤凰真火亦是一种至炎之火，对魔族有着先天的克制作用，穆长宁见状忽然有了主意，双手结出一个奇异的手印，一簇白光从眉心飞出，平妖令散发着耀眼光辉，一瞬驱散了周围的魔气。
魔族被那灵光逼退，一时无法靠近，穆长宁手指翻飞，朝着平妖令中打入无数道指诀，高声喝道：“平妖令在此，众凤族听我号令！”
声音之中带着沉沉灵威，径自传向了梧桐林。
若是放在往常，便是以王公的资历修为，也无法驱使这群凤族，但一旦祭出平妖令，便是神兽，也只能任凭差遣。
梧桐林本就在不远处，魔族降临七重天，那里是为数不多的净土，鲜少有魔族来犯，凤族素来不屑与人修为伍，这时候只顾着守护自己的家园，也未曾参与到争斗中，但在听到这声号令之后，纷纷一震，好像受到了牵引一般，自发地朝着穆长宁的方向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