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如慧不由莞尔:“妹妹读书长进了,确实出自这里。”
愿岁并谢,与长友兮——我希望能在万物凋谢的时节,与你长长久久地两心相知、结为知己啊。
宋如慧真的猜不透梁宣的心思。
这时纫秋和兰佩一齐进来了,纫秋捧着一沓红色的礼单,呈给宋如慧:“娘娘,这是各家给二皇子送来的贺礼。”
宋如慧略翻了翻,大多送的都是长命锁、金玉珠宝这种挑不出错的东西,也有人送字画琴筝这类风雅之物。
兰佩则端着一盘花生酥糖,径直走到宋如锦跟前,道:“二姑娘尝尝,是用花生仁混着白糖做的。”
宋如锦来者不拒,拿起两块酥糖吃了。花生味香而浓,糖味甜而不腻,宋如锦觉得好吃,便又笑眯眯地拿了两块。瞧见装酥糖的盘子中间绘着一枚花生,又笑道:“这盘子也好看,盛花生酥糖很合宜。”
宋如慧看着她脸颊上的笑靥,真希望自己也能像她一样率性单纯,只要有好吃的点心、精致的器物,便能生出无限的欢喜。而不用每日胡思乱想,费尽心思揣摩上意。
宋如锦吃完了酥糖,便走到宋如慧面前,问她:“二殿下是我及笄那晚出生的,这么说,二殿下跟我是同一日生辰了?”
宋如慧点点头,笑着说:“等明年长友周岁,你可一定要来宫里吃席,也算是给你过寿了。”
第61章 一朝得势
刘氏闻言笑道:“这个傻丫头哪能同殿下相提并论呢?”见宋如锦嘴角还沾着酥糖碎屑, 便拿帕子替她擦了擦。
宋如慧道:“一个是我妹妹,一个是我儿子, 都是亲人, 哪有什么身份之别、贵贱之分?”
母女三人说笑了一会儿,一齐去了宫宴。
宫宴摆在了太液池边。如今春日温煦, 杨柳微风裹挟着太液池的水汽徐徐送来, 很是沁人心脾。宴席吃到一半,宋如锦悄悄离了座位, 走到太液池畔看新开的杏花。二月杏花俏枝头——池水两岸都栽着杏树,沿堤还植着两排杨柳, 远远望去, 便如一片翠意之间染着淡粉色的轻烟, 绰约动人。
宋如锦正饶有兴致地玩赏,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犹豫的声音:“锦……锦表妹。”
宋如锦回头一看,来人是个半大的姑娘, 十五六岁的模样,同自己一样梳着飞仙髻, 估计也是未出阁的闺秀。
宋如锦想了想,京中能唤自己“表妹”的,也就只有义安侯夫人张氏的女儿了。义安侯府虽是刘氏的娘家, 但同侯府的来往并不是很频繁,所以宋如锦不认识也不奇怪。
她隐约记得张氏有个女儿叫梦姐儿,看年龄也像,便笑道:“你是大舅母家里的梦表姐吧?你一直体弱, 不怎么出来走动,我都没有见过你几回。”
少女微微低下了头,略有些尴尬地扶了扶发上的步摇,道:“我是昌宁伯的孙女……小字知媛。”
宋如锦不禁一愣。昌宁伯府同自己家一向没有来往,哪里来的表姐表妹啊?
系统就提醒她:“陈姨娘出身昌宁伯府。这个陈知媛和你四妹妹是一对表姐妹。”
宋如锦这才想起来。也不怪她不记得,自老夫人走了,陈姨娘就一直被关在梨香苑,宋如墨又不怎么出门,刘氏也不怎么管她们,这对母女就渐渐淡出侯府众人的视线了。
陈知媛同宋如墨是舅表姊妹不假,但宋如锦同他们昌宁伯府一点关系都没有,借着庶妹的关系来称她一声“表妹”,便有些过于亲近了。
关系的远近宋如锦还是能分清的,便也没有唤“表姐”,只礼貌道:“媛姐姐好。”
陈知媛又问:“墨表妹怎么没有一块儿来?”
“她一向不爱出门的。”宋如锦解释道。心想:四妹妹同慧姐姐又不亲,二皇子办满月酒,她来凑什么热闹?
陈知媛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明了目的:“祖母很是想念墨表妹,能不能让她来昌宁伯府做客?”
宋如锦又是一怔。她记得陈姨娘是个庶出啊,嫁到侯府当妾,生下的儿女也是庶出。昌宁伯夫人怎么这么记挂庶出的宋如墨?
“我也不能替四妹妹做主。”宋如锦迟疑道,“要不我回去帮你问问她……”
系统说:“你娘亲不喜欢宋如墨,八成不会让她出门做客。”
于是宋如锦又添了一句:“但到底能不能成,还要看娘的意思。”
陈知媛点点头,说:“如此就劳烦妹妹了。”
回府的路上,宋如锦跟刘氏说了这回事。刘氏皱了皱眉头,冷冷笑了一声。
刚刚在席间,已有人把昌宁伯府的事当笑话讲给她听了。昌宁伯的原配发妻前不久生了场大病,没捱过去,人就走了。昌宁伯也没有另娶,直接把妾侍甘氏扶成了正妻。
甘氏有一双儿女,儿子考中了功名,在外当了个不大不小的地方官,女儿嫁到了忠勤侯府,也就是陈姨娘。甘氏成了正妻,陈姨娘可算不得庶出了,就连她生的宋如墨,也成了正经伯夫人的亲孙女。
甘氏一朝得势,想见一见闺女外孙女,替她们撑撑场子,便也实属平常。
适才刘氏还问:“昌宁伯府自诩清贵,怎么连抬妾为妻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便有人笑道:“甘氏的儿子在外头当父母官呢,昌宁伯对她更看重些也不为怪。”
也有人说:“老伯爷都那么大年纪了,难不成再娶一个美娇娘当续弦?再说了,昌宁伯府说是诗礼传家,但内里早就败落了,这些规矩也不必那么看重。”
还有人替陈知媛惋惜:“她本也是嫡出,往常见到甘氏连头都不用低,现在却要认这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妾侍当祖母,每日早起请安,端茶送水的,心里一定别扭。甘氏又看不惯先头夫人生的嫡枝,定是要拿孝道拿捏她的。”
来宫中赴宴的夫人,哪一个千娇万宠养大的嫡女?一时感同身受,纷纷附和道:“也是可怜,尤其甘氏还是那样锱铢必报的性子……”
刘氏心里清楚,陈知媛今天来找宋如锦,多半就是甘氏的意思。
马车到了家门口,宋如锦扶着刘氏下车,刘氏拍了拍她的手,缓声道:“你就当陈家那个媛姐儿没来寻过你,也不用特意同墨姐儿提这件事。”
宋如锦点了点头。
刘氏想到宋衍也是陈姨娘生的,又是一阵头疼。
甘夫人在家等了一个月,一直等不到忠勤侯府的回信,多少也明白刘氏在当中作梗。她并非出身高门大户,便不怎么守礼,也没有往侯府递帖子,就兴冲冲过来了。
到了侯府大门口,她下了轿子,大摇大摆地往里头走。门房从没有见过她,自然把她拦下。甘氏便趾高气扬地报出了身份:“我是昌宁伯的夫人,你也要拦吗?”
门房见她说得理直气壮,不似作伪,连忙去问刘氏的意思。
此时刘氏正在同二夫人说分家的事:“……城西那处宅子已经打扫好了,你们不妨先搬过去。云姐儿的亲事也不急在这一时,我会帮她留意的,若着忙了,反倒挑不到好的。”
二夫人敷衍地应和了几声:“大嫂说的是。”
然后门房就来了,说外头有个老妇,自称是昌宁伯的夫人。
刘氏的脸色立时一沉。
二夫人还是挺乐意看到刘氏自顾不暇的,便起身道:“大嫂你忙,我先走了。”
刘氏心下愠恼,对门房说:“让昌宁伯夫人从侧门进来吧。”
历来身份贵重的来客都是从正门走的,刘氏这么说,便是存心折辱甘氏了。
甘氏听了门房的回话,果然很是不情愿。现在天气渐渐热了,日头也有些晒,她便一边摇着绢扇,一边指着侯府大门破口大骂:“刘昭娘,你凭什么不让我进去?我是来看女儿外孙的,又不是来看你的!你算什么东西!”
正巧这时候,宋如锦下学回来了,见自家门口吵吵嚷嚷的,还当出了什么大事,走近了一听,才知道这个不速之客正在羞辱自己的娘亲,当下神色就变了。正好今日送她回来的是宫里的马车,她便点了车夫并两个宫侍,道:“这个人辱没皇后娘娘的母亲,你们赶紧把她撵走。”
宫侍们瞧了一眼,见甘氏年约四十来许,身上穿的翠纹裙都是几年前的样式了,头上几支金钗亮闪闪的,看着贵重,却也俗气,不像是哪个世家的贵夫人,便不以为意地上前,一左一右把甘氏架走了。
直到回到家去刘氏那儿用膳,宋如锦才知道适才自己赶走的是昌宁伯夫人。
她便有些怔愣,低着头嗫嚅道:“我听她在羞辱娘,就把她撵走了……娘,我是不是做错了?要不……我明日去一趟昌宁伯府,登门致歉……”
刘氏摇了摇头,慈爱地看着她,说:“锦姐儿,你没有做错。”紧接着面色又是一凉,冷笑出声:“这种人也不必给她颜面。”
刘氏本以为甘氏被当众落了面子,不会再轻易来侯府了,没想到过了几天,她又厚着脸皮来了。
这回是带着陈知媛一块儿来的。
刘氏不想搭理甘氏,总不能连陈知媛一并拦着,只好让她们祖孙两个一块儿进来了。唤周嬷嬷拿点心招待她们。
陈知媛很是拘谨,喝口茶也要看一眼甘氏的脸色,估计在家里没少受甘氏的磋磨。刘氏看在眼里,想了想,道:“媛姐儿,你去后头找锦姐儿顽吧,你们小姑娘都年轻,也有话聊。”
陈知媛知道刘氏是想让她更自在些,不由感激地看了刘氏一眼,跟着两个丫鬟去燕飞楼寻宋如锦了。
甘氏凑近了问道:“芸娘呢?还有墨姐儿衡哥儿衍哥儿,都喊出来让我见见。”
刘氏也不搭理甘氏,自顾自地拿了一本账簿,懒懒散散地翻了一会儿,方抬首瞥了甘氏一眼,像刚听见她的话一样,道:“哦,你问陈姨娘啊?她被关在自个儿院子里了,如今不能出门——你别瞪我,这可不是我的主意,是侯爷的意思,有本事你找侯爷说理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不想看甜甜的日常的话,我就开始走剧情了哦~
徐牧之(把刀架在作者的脖子上):那我是不是见不到锦妹妹了?
圆子(胆战心惊):把刀放下!不然我就写男配了!
徐牧之:……(默默地把刀扔了)
第62章 不识好歹
甘氏干笑了两声。
她到底见识浅了些, 听了位高权重的忠勤侯的名头,便生出了几分畏惧。当下没敢接话, 只道:“那芸娘就别来了……让我瞧瞧墨姐儿衡哥儿和衍哥儿吧。”
刘氏好整以暇地拿起茶杯, 用茶杯盖刮了刮茶水上面飘着的茶叶梗子,从容不迫地抿了几口茶。
甘氏自然看出刘氏没把自己当回事儿, 心里恨得牙痒痒。但想到上回来侯府撒泼, 结果被两个宫侍拖走了,便忍着没有发作。
刘氏喝了半杯茶, 才道:“周嬷嬷,去唤墨姐儿和衡哥儿过来吧。”想了想, 又说:“还有衍哥儿……也叫过来吧。”
周嬷嬷差遣几个丫头去唤了。甘氏就在一旁翘首等着。
没过一会儿, 宋如墨和宋衡就一块儿过来了。
先前宋怀远提出让刘氏教养这双儿女, 刘氏没答应,宋怀远就把他们俩扔给了年岁稍长的岚姨娘。岚姨娘的出身远不如陈姨娘,人虽规矩, 从不兴风作浪,但却是十分胆小如鼠的性子。宋衡便被她教得越发自卑怯懦了。
甘氏见二人来了, 连忙唤他们近前。宋如墨眉目清冷,脸上也没有笑意,看上去颇为孤傲。宋衡畏畏缩缩的, 一直半垂着头,没有半点他这个年龄的朝气蓬勃。
甘氏细细看着,觉得这两个孩子都不怎么出彩,不由有些失望。
她还当忠勤侯府朱门绮户, 养出来的都是人中龙凤呢。
很快宋衍也由人领着过来了。如今天气渐热,他穿着湖蓝色的锦绸薄衫,头发梳成了总角,扎着同色的绸布带,身量不高,脸颊还带着婴儿肥,看上去就跟玉雪团子一样可爱。
甘氏总算露出了笑意,冲着宋衍招了招手,道:“衍哥儿,来,到外祖母跟前来。”
宋衍仰着头看了她一会儿,转身跑到刘氏身边,疑惑道:“娘……那是谁啊……”
甘氏面色悻悻。
刘氏笑道:“她是昌宁伯的夫人。你去打声招呼吧。”
宋衍立马乖乖走到甘氏面前,规规矩矩地作了个揖,道:“给夫人问好。”
甘氏两手按着他的胳膊,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又欢喜,又无奈地说着:“傻孩子,我是你的外祖母呀。”
宋衍不明所以,扭头望着刘氏。
刘氏唤来两个丫头,道:“你们带衍哥儿出去玩吧。”
甘氏目不转睛地等着宋衍的反应,见宋衍摇了摇头,心头便是一喜,还当宋衍想留下陪她说说话,哪知道宋衍奶声奶气地说了句:“我想和二姐姐一起玩。”
刘氏点头允了,道:“正好今天还来了个媛姐姐,你也跟去凑个热闹吧。”
甘氏知道忠勤侯府的二姑娘便是刘氏的次女宋如锦,心内顿时五味杂陈,待宋衍走了,终于露出了不满:“你怎么把衍哥儿教成了这样?”
她也知道如今宋衍被记作嫡子养在了刘氏膝下。
刘氏挑眉笑道:“我是当家主母,家里的孩子们如何教养都是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人插手了?”
她拿出了管教下人的气势,眉目间便十分严厉。甘氏终究不是正经的嫡夫人,气势不由矮了一截。再加上她本就是色厉内荏的性子,遇强难免变弱,虽仍有些愤愤不平,声音却低了下来:“你把衍哥儿教得都不认我这个外祖母了……”
刘氏道:“衍哥儿的外祖母是义安侯府的老夫人。”也就是刘氏的母亲。
正经算起来,宋衡和宋如墨的外祖母都是义安侯老夫人——陈姨娘只是一个妾,从她嫁进侯府的那一日起,便已同娘家的一切断了牵连。
但刘氏懒得同甘氏计较这些,更懒得同宋如墨宋衡计较这些。他们乐意认亲,就随他们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