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爪葡萄吃完,她就找到了正在房里练飞刀的戚子泯:“你再找几个人去盯盯孙彭。”
戚子泯想了下:“掌印太监孙公公孙彭?”
戚缭缭点头,整个大殷名气大的姓姓的太监除了他孙彭也没有别人。
自打永郡王府那里见过面,至今她仍不明白孙彭跟巴图他们有什么瓜葛。
近来这些事情又是他一手负责,再加上前世他因此送了命,那么在说服身边人走捷径无果的情况下,她先盯盯他总没有坏处。
她总有预感,孙彭的态度变化背后定还有原因。
如果这番强硬态度来自于皇帝,那么以皇帝的立场,前世里文官要杀孙彭的时候,皇帝不可能一句话也不替他说。
那个时候文官已经势大,对皇权也有了威胁,孙彭哪怕是有私心有错误,却是皇帝多年心腹,无论如何也应该保他一保。
当然这些事情牵系利害太多太深,细究起来就复杂了。
总之皇帝对北地众邦的态度是虽然不屈服,但面上向来做得圆滑,否则不会只在阿丽塔找过杜若筠之后,派了侍卫跟随,而不是直接捅破他们的心思前去质问。
……戚家有的是下人,这对戚子泯来说不是事儿。
他立时踌蹰满志地去了。
戚缭缭想了一晚上,翌日学堂里就跟程敏之他们道:“放完学上我家来,我有要紧事情跟你们商议。”
大伙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燕棠近日已经卸下了指挥使的差事,皇帝听去过屯营的老将们说他练兵练的还不错,士气大振,干脆让他先在屯营里呆几个月再说。
早朝时下了场雨,天气乍然凉快了些许。
议完政,皇帝又过问起会同馆的事。
孙彭上前道:“……正在如常进行,最多三五日,便可定局。”
皇帝点头,接而又问了两句,便就唤孙彭退下了。
燕棠凝眸立了半晌,眼看孙彭出了殿门,忽而也扭头冲上首道:“臣听说昨日乌剌那边对于马价之事反应有些激烈,还曾与司礼监争执起来。”
“贺楚诡计多端,是不是也该提防一下,省得回头被他们利用了?”
皇帝垂眼看着手里奏章:“孙彭一直负责与巴图接洽,也不是什么新人了,朕放心让他去办。”
又头也没抬地说道:“去忙你的事去吧。”
燕棠也就没说什么了。
本来他就觉得戚缭缭这话忒不太靠谱,可鬼使神差地他居然也还是说了……
刚放了学,戚缭缭就跟翠翘道:“去送个信给黄隽,我今儿有事,让他别来。”
程敏之他们家们都没进就直接到了戚家。
喝了杯红缨递来的酸梅汁后感觉特别舒爽。
燕湳道:“叫我们来有什么事情?”
戚缭缭拿了块点心吃着,先把前儿会同馆的事情说了,然后就道:“他们在京师前后都待了这么长时间,夭蛾子出个不断,还刚来就让咱们拿下个安达,回头还不知道怎么交差。”
“临了又出了这么一桩,我很难相信他们没有阴谋。可是你哥和我哥都觉得我是杞人忧天,我很忧虑。”
大伙听到居然是这么正经的事情,都不由得把背脊也挺直了。
但是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那我们要做什么?”燕湳摸摸头,“我倒是可以回头去气气我哥给你出气。”
“可你哥这边我下不了手啊……”
就是下得了手他也打不过。
戚缭缭无语:“谁让你给我出气了?”
“那你这是——”
“我是在担心巴图背后有阴谋!”她敲着桌子说。这帮熊孩子怎么就抓不到重点呢?
大伙总算听懂,纷纷咳嗽起来。
程敏之斟酌着用词道:“可你这……也没凭没据啊!”
就凭他们起争执就猜测巴图有阴谋,别说靖宁侯和燕棠不信,他们也很难相信……
“所以我就要找证据让他们相信!”她放下杯子说:“孙彭这边我们不好下手,弄不好要说不清。我们只能从会同馆这边寻找机会,刺探内幕了。”
程敏之道:“怎么刺探?”打架他常打,这刺探的事他没做过啊!
燕湳看看他们,喃喃道:“要不,抓巴图出来拷问拷问?”
程敏之和邢烁都望着他:“抓巴图?你是傻了吧!他可是外邦使臣,敢抓他,咱们到时候回家不得被揍死?!”
燕湳耷了肩膀。
戚缭缭捧着杯子,环视着他们说道:“巴图不能抓,但我们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说着她招手让他们靠近,压低声音细细的说起来。
第133章 非去不可
戚家小花园里,四颗脑袋凑在一处也不知说了多久,等到散开的时候随即就个个脸上充满斗志了。
“我们暂且也不用着急,他们刚刚才跟司礼监有过争执,必定也要暗中窥探朝廷的消息,所以总会有露面的时候,到时候我们见机行事就成。”
“总而言之,在保证能够完成任务的情况下,还不能让对方拿到任何不利于咱们的把柄。”
戚缭缭说道。
程敏之拍着胸脯:“头阵交给我,你们做好准备!”
说完已是出了门去。
……
白音馆里气氛一扫之前几日的颓败,而变得喜气洋洋。
“还是大人英明,一下子掌握了那孙太监的命脉,这下不管事情怎么发展,都于咱们有利了!”
阿丽塔高兴地走向巴图,媚笑的神情与前些日子相比可谓判若两人。
巴图哈哈地仰头笑,笑完之后深敛着目光说道:“我只当这姓孙的碍不了我们的事,才一直未曾重视,这次也是实在走投无路才想到这么一出。”
“孙彭若仍是这么强硬,那大殷皇帝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倘若肯妥协,那他萧皇帝也得狠狠栽个跟头!”
“咱们憋屈了这么久,也该掰回一局了!”
阿丽塔双眉微拧:“不过我还是有些不明白,为何可汗总想着针对大殷皇帝呢?”
巴图扭头:“这怎么能是针对?而是形势所趋!可汗的深意,不是你我能随意揣摩的!”
“这两日你还是多出去走走,看看朝廷有没有什么风闻出来?”
……
阿丽塔对巴图的冷拒虽略有些不爽,但也不能违逆。
这两日少不得就往街上来,且专找那些繁华人旺之地走动。
虽然她很瞧不起中原人的窝囊无用,但也不能不承认,中原的繁华令她十分留恋。
这里没有频繁的迁徒和战争,没有那么多风霜雨雪造成的困境,最重要的是这里物资丰富,各行各业发展成熟,制作工艺精湛,世世代代在一座城里繁衍终老,毫无问题。
哪像他们?!
时常还得为着争夺一片草原打得头破血流。
她可是一点也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她相信整个乌剌也没有多少人会想过那样的日子!
她迫切地希望贺楚的大计能早日付诸实现,如此她就能长留燕京,一改她如今顶着乌剌随团女使的身份却还得受身后侍卫“监视”的待遇!
等到他们乌剌的铁蹄踏破雁门关,就算一时占取不了中原,那也至少能让大殷皇帝在他们面前俯首认输!
她精神振奋地进了家人客极旺的茶楼。
她对中原较为熟悉,近来又给巴图当了两个月探子,对于消息频出的场所熟知于心。
茶楼上有戏可听,她坐下来,侍卫们也就近坐下,离得不远不近。
才磕了几颗瓜子,忽然旁边侍女就凑过来道:“镇北王好像也在这边。”
她忽然顿住,——镇北王燕棠?
“在哪里?”她放了瓜子。
“进了对面翠香楼。”
阿丽塔扭头,透过窗户往对面酒楼看过去,对面是家饭馆,没看到燕棠本人,只看到门前小厮正在拴马。
而那马,她却在泰康坊蹲守的时候曾见燕棠骑过许多回,而且她还知道,他往往是不当差的时候才会骑这匹看起来格外扎眼的汗血马。
“几个人?”她瞥了眼不远处的侍卫,压声问。
“就他一个人。”
一个人……
她目光随便变得湛亮起来。
如果说最初接近燕棠仅只是为了完成任务,那么在接风宴那日见识过他的身手之后,她也已然对他有了兴趣。
原只道那些日子她在泰康坊定然能抓到机会将他征服,没想到却始终无果,还让戚缭缭给搅坏了好事。
眼下竟让她遇见他独自一人在这里……
难不成在她离京之前,还能让她有机会把大殷的镇北王给拿下来么?
她嘴角微勾,忍住心情,看了眼侍卫们。
有这两人盯着,眼下纵是她想过去,也是难以脱身。
还有,燕棠极少出来应酬,就是去也是去那等格调甚高的场所,怎么会独自来到这小饭馆?
……不,他还跟戚缭缭去坊门口吃过羊肉面呢,来这种地方倒也不算特别奇怪。
那他独自出来会的是什么人?
若是约了人在此,那她就是脱身去了也不见得有机会得手。
“去看看有位子没有?这破地儿怎么那么多人!”
正暗地里琢磨着,忽然门口又来了几个人。
为首的那个十三四岁,着一身月白色云锦绣袍,长得玉面丰唇,俊俏夺目,腰间挂一块美玉,头顶也以玉簪绾着发,看着就是个不可一世的富贵纨绔子。
阿丽塔打量完,又忍不住微微一愣,来的人居然是燕棠的弟弟燕湳!
“二爷?!”
侍卫们这时候见着燕湳吆喝,也不由起身打起了招呼。
燕棠是金林卫副指挥使,虽是暂且时去了屯营,可终究也是他们的上司,哪里见着他弟弟来而不招呼的?
这里不光是出了声,且还走上前行起了礼。
“二爷今儿怎么也上这儿来了?这里人多,恐汗气烘得您难受,要不小的给您上隔壁订个座儿?”
燕湳就哦了声,拱手道:“原来是你们两位。我跟我哥出来办事,本来打算在附近找点吃的,哪知道他怪我把他要交去兵部的重要公文弄湿了,训了我一顿,我就自个儿出来了。”
“我也不久待,坐坐就走,不用另找地儿。——这破茶楼怎么也这么多人?这是想让本二爷坐地上照顾他的生意不成……”
阿丽塔竖起耳朵听完,心下已禁不住跳跃。
燕家的情况她早就已经摸得清楚,燕棠对燕湳管束严格,偏生这燕湳跟戚缭缭他们那一党一样是个不学无术之辈,因此兄弟俩也不怎么亲近。
燕湳被燕棠训,那是多正常的事儿!
这么说来,燕棠进了翠香楼并不是因为约了人,而是被燕湳给撇下了?
而他身上还有给兵部的重要公文?
那她就非去看看不可了!
她深深看了眼那边,然后低头轻啜了一口茶。
燕二爷嗓门不小,立刻引来了掌柜的。
楼梯口那里立时热闹起来。
侍卫们虽然负责跟随阿丽塔,但他们正守着门口,也不至于还要亦步亦趋地跟着。
阿丽塔目光微闪,随即跟侍女们使了个眼色,而后便就轻快地转移到后窗下,回头再了眼那边厢正热闹着的楼梯口,推开窗门翻出去了。
第134章 你是棋子
燕湳余光瞥见阿丽塔座位上已空,便跟掌柜的发了通牢骚,然后气呼呼地撤下楼来。
进了翠香楼,阿丽塔给了几个钱给小二:“方才进来的外头那匹汗血马的主人在哪里?”
小二接了钱,哈腰道:“就在楼上,楼上总共只有一间房有人!”
阿丽塔留了个心眼:“来的那人你可认识?”
小二想了下:“不认识,但是是个锦衣绣服的少年公子,小的也不敢打听!”
她满意了,撇下他上了楼。
楼上果然只有一间包间虚掩着门,她轻快地走过去,到了门外倾听,只听得有杯盘挪动的声音,且还有年轻男子的低咳声。
心下暗喜,再悄悄推门看了一眼,只见背朝门口坐着的这人,可不正就是穿着玄服束着金冠的燕棠?!
她放心推了门,勾着唇走向燕棠对面。
人才走到半路,突然桌上光影一闪,四面暗处猛地就蹿出几个人来!竟然瞬间就封住了她四面八方,将她团团围在了狭小的中间空地上!
她大惊失色!
连忙朝正面伸腿扫过来的“燕棠”看去,这哪里是什么燕棠?
分明就是当日在会同馆跟戚缭缭一起闹过事的吴国公府二爷程敏之!
“你们想干什么?!”
惊慌之余她抬手应对,但她又岂是面前几个人的对手?
当日程敏之他们三个在安达手下都未曾落败许多,更何况眼下还有他们各自的小厮相帮,而她自己的身手又哪里比不上安达?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中了他们的计!
心慌意乱之下,她手脚更显无措,不出片刻,已经被刚好赶到的燕湳拦腰一截,打翻在地下!
“把她绑起来!”
这时候门外又闪进来两个人,为首的绯衣长发,缀着明珠的双丫髻下一张小脸却如寒霜:“阿烁开路!此处不宜久留,先带她离开这儿!”
邢烁点头,随即推开后窗跳了下去。
程敏之飞快将衣服一扒,塞进包袱里,燕湳往阿丽塔嘴里塞了破布,而后便与他押着她跳下了后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