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卷(重生)——落日蔷薇
时间:2018-06-20 09:22:31

  “不走,除非你告诉我生气的原因。”他手一横,揽住她的腰。
  秦婠闷闷地将头转开:“没有!”
  “没有?”沈浩初侧身向她,目光灼灼地逼向她眼眸,“你三天没朝我笑过了。我们好不容易才重逢,你又受此重伤,走到今日委实不易,难道你想和我置气置一辈子?”
  “……”秦婠搓着被角,瞧着这人已然清瘦的面颊,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何寄的身份,却一直瞒着我?”
  些话一出,沈浩初松快的神情便渐渐凝起。
  “你知道了……”
  “早就有些怀疑,只是一直未能确认,那日你和何寄在我床边对话,我都听到了。”她慢慢坐起来,露出丝苦笑。
  上辈最怨的人,这辈子最想避开的人,却成了她的生死挚交,多讽刺。
  “你我刚成亲的时候,有人曾夜探沈家,从那时起,我就已经查到何寄了。”沈浩初跟着她坐起,见她还在冒汗,便起身给她绞了块湿帕。
  “那么早就知道了,你却一直瞒着我?”秦婠没接帕,只盯着他的眼。
  “对不起。初时我也不清楚状况,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说出来怕无人相信,也担心你会介怀,索性就没挑明了。后来,你与何寄感情极深,只怕说了徒增你伤感,便一直犹豫至今,原想等你伤愈后再好好说给你知,不想你却先知道了。”沈浩初温声解释着,展开帕子轻轻拭她额际细汗。
  “所以……我的何寄哥哥,是真的不在了……”秦婠眼眶一红,怔怔道。
  那个在大西北戈壁间陪她玩耍,把她从狼群里救出来的哥哥,真的不在了,即便是她重生回来,也没能改变这个事实。而她最信任的那具皮囊下,装的却是另一个人的魂。借着何寄之名,他肆无忌惮地靠近她。
  沈浩初眸色一黯,不知要如何劝慰。
  “你明知我怨他避他,还由着他靠近我?甚至将侯府的事交给他?”秦婠抹抹眼,挥开他的手,起身走到屋中。
  “那是因为在当时的情况下,只有他最了解沈家的事。”他跟着走来,“我承认此举有诸多不妥,但当时沈家的情况已危及你的性命,我又要离京,实难放心,所以才找遍能找的一切人,而何寄是这些人之中,最能帮到你的。”
  秦婠手撑在桌案上,眸目垂落。是啊,何寄的确帮了她许多,多到她根本无法再怨他恨他,就算这一箭还清了这些恩怨,但发生过的事却无从更改,她曾真心视其如亲如兄。
  “小婠儿……对不起……”沈浩初大掌抚上她肩头,将人轻轻拥入怀中。
  “他……他说想回来……那你会消失吗?我不想再与他一起,不想像上辈子那样。”她红着眼,汪着泪,可怜兮兮。
  自从确认何寄是谁以后,她就深深恐惧。他也重生了,藏在何寄的身体里,那会不会有一天他又回来,她睁眼看的男人不再是眼前的沈浩初,而是上辈子避之不及的人?
  刹那间,沈浩初明白了她这几日都在煎熬苦闷什么。
  她毫无安全感。
  “不会的!我和他说清楚了,不会让他回来的。”沈浩初抱紧人,唇落在她眼旁,吻却一星苦涩。
  “可你说你要成全我们!”她还记得他最后的话。
  “傻丫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还想和他一起,我才……”
  “没有如果!沈浩初,你听着,就算我疯了傻了想和他在一起,你也不许成全,不许!”秦婠攥紧他的衣袖,有些激动。
  “好好好,不成全。哪怕你不要我了,我也牢牢守着你,好吗?”沈浩初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心中已是柔情满怀。
  秦婠这才抽噎着冷静下来,沈浩初见她平静,忙给她倒了杯水。
  “你的伤没好,别这么激动,坐下说话。”他把人拉到椅上坐了,将水递给她。
  秦婠抿了口水,又抬头,眸色不善:“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了吧?”
  沈浩初一滞,在她逼人的目光下露出丝无奈的笑:“小婠儿,你这么聪明,其实应该猜到了。”
  她蹙蹙眉,第一个直觉是:“你……不会是何寄……吧?”
  真正的沈浩初去了何寄身体里,那沈浩初身体里的……
  虽然他真的与她记忆里的何寄毫无相似之处,但这是最有可能发生的事,不过……也不知为何,想到他是何寄,她竟然有些……无法接受。
  沈浩初哭笑不得,刚夸她聪明呢。
  “不是。再猜。”见她有些炸毛迹象,他又给了提示,“你不一直觉得,我很像一个人么?”
  秦婠愣了愣,想起一个人来。
  她“呵呵”笑了两声,道:“你别逗我,那个人还活得好好的。”
  “秦婠,我就是卓北安。五年后的卓北安,死在监斩你的那一日,与你同亡。”
  秦婠手一松,捧着的茶碗落地。
  裂瓷入心。 
作者有话要说:  掉马现场直播。
 
 
第147章 接受
  秦婠的心,用震撼二字尚不足形容。
  连满地裂瓷也未能让她回神,她只呆愣愣看着沈浩初,脑中回荡的全是他刚刚的话——
  我是卓北安。
  这不啻于她重生以来遇过的最为匪夷所思的事,而这种种震撼中,最让她无所适从的,不是重生本身,也不是另一个卓北安还活着,而是她和卓北安在一起这件事。
  她从没将自己与卓北安想到一块,她心目中的北安叔叔,光风霁月,和她隔着十万里的距离,纵然宿疾缠身,也无损他的风采,毫无疑问,卓北安是她最敬重的男人,她也曾有过些少女的孺慕,但那不过是天真岁月里的一点颜色,她崇敬仰望这个优秀的人,却从没想过要和他有所交集。
  即便重生,即便她认错了卓北安三次,她也没对这一世的卓北安生出什么绮思,她觉得那是对他的亵渎,他就是云上端坐的仙人,哪怕一世困于兆京,也有睥睨众生的风采,而她则是芸芸众生中的渺小蜉蝣,知道他平平安安,便已足够。
  可有一天,有人告诉她。
  她心里的仙人,变成了她的男人……
  她她她……
  屋中沉默,沈浩初在等她的反应,等了许久,只等来她结结巴巴的声音。
  “北……北北……北安叔叔……”一副要晕过去的模样。
  沈浩初捏捏眉心,他就知道,她会这样。
  仅管两人年纪相差并不算多,若按岁数,她叫自己一声“哥哥”也不为过,但是因为秦少白的关系,他当了她那么久的“北安叔叔”,在她心中的地位,恐怕已经要和秦少白划等号了。
  这便是长久以来他担忧的事,真相会把她推离,她会……嫌弃他。
  他没什么把握。
  “把叔叔这个称呼,给我去掉!”他微愠,开始纠正她的叫法。
  秦婠还在纠结别的事:“你……你在这里?那那个北安叔叔……”收到他的眼神,她一个激凌改口,“那个卓大人……是……”
  “也是我。”沈浩初把木头人似的她牵离那片碎瓷,“我是和你一起重生的,但我回来后并没能回到自己躯体里,而是成了沈浩初,眼下那个叫卓北安的人,也还是我,是五年前的我,这么说,你能理解?”
  绕口令一样的解释,秦婠竟然勉强听懂了,她化繁为简:“所以……”她伸出两根手指头,“我遇到两个……北安……”他的眼神又瞪过来,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叫出,“叔叔……”
  两个卓北安……她又一阵晕。
  沈浩初深感挫败:“是,两个卓北安。不过你记着,和你在一起的,是五年后的卓北安。他为你翻案不成,还要眼睁睁送你踏上绝路,看你饮下断头酒,死在刽子手的刀下,他这里很疼……”
  秦婠的手被他握着,紧紧按在他心口。
  “那天原本艳阳高照,后来却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你的血很快被雨水冲得到处都是,他很难过,他知道你是被人冤枉,答应过要替你洗清冤屈,却没能做到。”虽是回忆,却也叫他胸口作疼,仿如心疾再发。
  提及旧事,秦婠神思忽远,见着他痛苦的神情,不由抬手抚上他的脸:“别说了,我没怨过你,我知道你尽力了,反而,我要谢谢你。除了你,当年没有一个人愿意帮我,皆视我如蛇蝎,你可知……你走进牢房来看我的那刹那,我有多高兴。”
  “秦婠……”他握住她的手,低头吻上她的掌心。
  “可你为何会……”会死?
  “其实那一年,我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病入膏荒。家人劝我辞官在家静养,是我不愿意。我的心疾治不好,从小到大已经静养怕了,横竖都是一死,若是躺着反而了无生趣,所以没同意,仍旧撑着在大理寺任职,你的案子就在那个时间交到我手里的,是我生前最后一桩案子,我却偏偏没能查出凶手,还你清白,甚至还要做你的监斩官,看你赴死,我心痛难忍,心疾发作,和你一起死在西六坊口的刑场上。”
  他不再隐瞒,将当年之事向她细细道来。
  “谁知眼睛再睁开,我竟成了沈浩初,还是在你们成婚当晚……甚至还见到五年前的自己。”想起他们这辈子重逢的第一面,他不禁想笑,多尴尬的情况,“秦婠,虽说两个人都是卓北安,但是你一定要记着,与你一起的,是五年后的卓北安。”
  他们共同经历过那段黑暗晦涩的时光,在刑场上共死,于重生后同活,拥有着外人望尘莫及的感情,不论是沈浩初,还是这辈子的卓北安,通通都不能相提并论。
  而这恰是他区别于真正卓北安最重要的一点。
  他虽是多余的灵魂,却也独一无二。
  自重生那天起,他就不再是谁的附属,他只是他。
  唯一的,卓北安。
  “五年后的卓北安……”秦婠喃喃着,“五年后的秦婠……”
  天生一对。
  “秦婠,我心悦你,你呢?你会……嫌弃我吗?”沈浩初捧起她的脸,认真问她。
  秦婠心里炸起一朵朵小烟花,因为他直白的话。
  “嫌弃?”她不明白他怎会有这想法,他是她曾经深深仰望的存在,何来嫌弃之说?
  “你一直把卓北安当成,叔叔。”他解释道,目光小心翼翼,像试探,也想期待,在爱情里面,他不再沉稳冷静,像个毛头小子。
  秦婠垂下头,憋了半天,才道:“那你现在是我丈夫了,傻子。”
  一个“傻”字,真让他傻笑起来。
  她的脸红透。
  ————
  饭点的时候,秦望过来看秦婠,顺便蹭饭。
  对沈浩初这个妹夫,秦望原来是很不满意的,尤其是秦婠又为了他而涉险离京,秦望就更不喜欢沈浩初了,幸而秦婠受伤这几日,他的表现良好,才压下秦望这刚升级为大舅子的不满。而这段时间的相处,秦望又对沈浩初刮目相看,原本满京城的青年才俊之中,他只对卓北安一人有惺惺相惜之意,如今这沈浩初的见解学问,竟丝毫不逊卓北安,倒是和京中风评相差十万八千里,他不由好奇。
  “妹夫,后天就回京了,今晚陪我喝两杯。”秦望坐在夫妻两正要开饭的桌旁,把带来的一坛酒和一包卤猪头肉放在桌上,“加菜。”
  沈浩初见这分明比自己小了许多的少年在他面前装出老成,不由哑然失笑,那厢秦婠已经热情地唤着“哥哥”,一边起身要给他拿碗筷酒盅。
  这趟出来她只带了秋璃一人,有时秋璃顾不过来,她便亲力亲为。
  “你坐着,我来。”沈浩初拉住她,亲自起身招呼秦望。
  秦望挑了眉看秦婠酡红的脸,觉得这两人有些不对劲。一时间新碗筷上来,沈浩初给他斟酒,他饮了两口酒,想和沈浩初聊些话,却见沈浩初的注意力都在秦婠身上。
  秦婠伤没好,饮食仍旧清淡,一碗粳米饭,炒得绿油油的青菜,蒸的肉泥,白斩鸡,一大锅鱼汤。这个妹妹的口味秦望是了解的,她口味偏重,这些清汤寡水的东西她必是不爱的。果然,秦婠拿着筷有一口没一口地拨着饭,胃口并不好,眼睛直往盘里那浓油赤酱的卤猪头肉上瞥,可怜兮兮的馋样看得秦望甚是心疼,可还没替她开口求情,他就听到沈浩初的声音。
  “怎不吃菜?”
  “哦。”秦婠忙夹了一筷菜塞进嘴里。
  “饭装多了?”
  “没。”秦婠低头大口扒饭。
  “吃块鸡肉。”他夹起切成块的鸡腿肉,送到她碗里。
  “嗯。”秦婠又转而向鸡腿肉奋战。
  “慢些吃。”他又嫌她吃得太快。
  秦婠的动作立刻慢下来。
  秦望看得连酒都顾不上喝——虽然相认没多久,但秦婠的脾性他也多少了解,几时这么乖巧了?让吃饭就吃饭,让吃菜就吃菜,让喝汤就喝汤。这样不合口味的饭菜,若搁从前,她早就撒起娇发起小脾气了,哪能这能乖?
  活像旁边镇了尊大佛,压住这只孙猴子一样。
  秦望不信邪,逗她:“小婠儿,要不要来口酒?”说话间他嚼了块猪头肉,又饮下整杯酒,嘴里还要发出痛快的声音,如愿以偿看到秦婠馋虫大作的目光,直勾勾盯着酒肉。
  “咳!”沈浩初清了清嗓。
  秦婠立刻收回目光:“不了,我喝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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