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卷(重生)——落日蔷薇
时间:2018-06-20 09:22:31

  “好好呆着,不要出来。”沈浩初的声音响起时,她眼前已不见他的身影。
  车厢挡去外面的刀光剑影,只有不断响起的金铁交鸣声一下下刺着秦婠心弦,车壁上不断传来“砰砰”声,有时是暗器,有时是刀劈剑削,有时是人撞了过来,马被吓得不断原地打转,车厢便跟着颤动,秋璃吓得瑟瑟发抖,紧紧缩在秦婠身边,只唤道:“夫人。”
  秦婠脸色煞白,却还算镇定,只是坐在窗边,仔细聆听外界动静。
  “侯爷,不成,他们人数太多,打不过!”
  “那就逃!”
  “往东面突破。他们想杀的是我,何寄,你先带秦婠离开。”
  刀剑声里传来几声疾语,最后那声却是沈浩初的声音。秦婠被这话吓到,她并不想刚和他重逢,转眼又要面临生死诀别。
  车门被一脚蹬开,秦婠瞧见十步开外的地方,沈浩初独战三个黑衣人。这些人的目标是他,所以战力也都集中在他身上,加之他身上有伤未愈,此番情势已然危急。
  “快去救侯爷!”崔乙眼见沈浩初那边险象环生,想要抽身去帮他,却苦于被人缠住,难以支援,只得高声厉喝。
  何寄格开身边的一个敌人,反手将剑刺入那人胸中,正得了空档,听到崔乙叫喊下意识望去,同样见到沈浩初陷入险境,只要他往前掠出几步就能帮得到沈浩初,但他的动作却迟疑了。
  那个瞬间,只有一个想法闪电般窜过脑中。
  如果沈浩初死了,那他也许还能得到秦婠。
  如果沈浩初死了……不要回来……
  便只是这电光火石的瞬间,他眼前忽有人影掠过,竟是秦婠从马车上跳下,往沈浩初那边跑去。这一惊非同小可,生生将那阴暗的念头惊没,何寄低吼了句:“秦婠,回来!”人却已随之跟去。
  沈浩初臂上中了一剑,胸口的剑伤也已迸裂,气力已现颓势,才刚勉力格开身侧刀刃,那攻击却是源源不绝,又有一剑刺来,正对准他的背心,他闻得风声却已不及闪避,正值情急之刻,那对头握剑的手也不知被何物砸到,竟被打偏。沈浩初迅速回头,趁此机会刺入那人胸口,眼角余口却瞄见秦婠站在三步开外的地方,手上还握着地上捡起的铁蒺,当下就将他惊出一身冷汗。
  救他的人自是秦婠,但他情愿她安分呆在马车上,不要下来。
  铮——又是声金铁交鸣的猝响,何寄已跃到他身边,迎下两个敌手,沈浩初退回两步,拉起秦婠,怒道:“你!”却也不是指责她的时候,他只将她往身侧一拉,与何寄背靠着背对敌。
  身边刀光剑影疾如闪电,秦婠来不及恐惧,危急之时大多凭借本能反应,她不想他死,就那么闯进了战局,此时也没有后悔和害怕的余地。黑衣却是越来越多,疯了般往这里涌来,沈浩初与何寄均已喘息不止,面如沉水,按照这样下去,他们根本逃不出去。
  正是苦战之际,林间却忽有传来马蹄声,火把光芒照亮了半边天,沈浩初与黑衣人双方都各自猜测来的是何人,却忽见凌空一道剑光落下,径直将最近的黑衣人劈得血肉模糊。
  血色染上白衣,却是秦望赶到。
  看到火光下熟稔的面容,沈浩初与何寄同时松口气,秦婠已喜不自禁:“哥哥!”
  沈何二人合力将身侧黑衣人击退,眼见局势已被秦望带来的人马控制住,心头大定,可那名败退的黑衣人却突然间发出一声急哨。秦婠听到草木簌簌作响,片刻后无数弩/箭无声飞出,似箭雨般落下。沈浩初与何寄自将她护在中间,把剑舞得密不透风。
  这箭雨只射出一批,便后继无力,箭矢凌乱落了满地,哀嚎声不绝于耳,受伤的人有他们的,也有黑衣人,不分敌我。见箭雨已歇,沈浩初与何寄方放下心来,转头去看秦婠。
  秦婠不知何时已定定站在何寄身后,火光下的脸煞白如纸,看着两人不置一语。
  二人同时一愣,沈浩初意识到不对,伸手抱去,却摸到满手的血。
  一支箭,不偏不倚插在她背上。
  如果没有她,那支箭,应该没入何寄背心。
  她救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唔,新坑应该是《美女修成诀》,一个不够漂亮不够妩媚的媚门弟子的修仙记,有男主修仙文。
已经在专栏里挂着了,谁来帮我收个藏藏?
之前撸了个小段子,不是特别满意,先扔上来给大伙瞧瞧——
升平馆的戏台照常亮灯,那戏台不大,却是琼形藻井,歇山屋檐,斗拱繁复,柱头精美,台上大帐刺绣细腻,出将入相的门帘格外惹眼。灯光最耀眼处,有青袍男人粉墨未施地站在台上,手执玉子唱一曲太平歌词。
男人的声音饱满,颂的是盛世繁华。
台下只有一个听众,是个女人,穿着京中时兴的石榴红坦领半臂,里面是杏红二色交替的坦领襦裙,女人的脸被那红衬得格外白皙,在茶碗氤氤起的热雾后显得朦胧。
她有双会勾魂的眸,台上的男人从她眸中看到金戈铁马,唱的太平歌词莫名染上几分苍凉。
也对,外头世道不好,连年征战,也只有京中仍醉生梦死地自欺欺人。
这曲子唱了一会,外头便有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缓缓压近。
“季姑娘好雅兴。”那人走到她身侧,看着她秀雅的侧脸落座。
她转头,给他看了全脸,刘海全梳的额头饱满,脸颊玉雪似的白润,五官只称得上一个秀字,不算极美,比不得皇帝后宫一个洒扫的丫头,但那双眼眸……
浸着血,堆满骨,森然如关外荒凉苍茫的战场,瞬间便叫人心凉。
“国师大人不必诸多猜疑,季某答应过权将军,替他带回一物送还国师而已,不过国师轻易不肯见人,所以季某才出此下策邀国师前来此地。”季遥歌的嗓音比台上戏子还圆润几分,语气很淡。
那人却是一怔。
她口中的权将军,早已死去一年,在战场之上被万箭穿心,殉国而亡……
 
 
第145章 第一个真相
  秦婠张了张唇,空气有些浑浊沉闷,她喘不过来,想大口呼吸,可一呼一吸间,背上火辣辣的疼,她又只能小口呼吸,像岸上离水的鱼。
  她知道自己中箭了,那箭飞来的瞬间,生死刹那,她没有时间考虑更多,救人像是直觉,是她天性中为善的那一部分,而替何寄挡箭,她不曾后悔。抛开那种种猜测与戒备,他还是她眼里的何寄哥哥,重生后的相扶相助,泰岩的患难与共,让感情变得矛盾,一路经生历死护她周全,不论前世种种,这一生他都有恩于她。
  如果他是何寄,这一箭,她义无反顾。
  如果他不是,那这一箭,只当了结两世恩怨。
  世事纷扰,哪来那么多割骨剐肉都不能忘的恨,她连断头的冤情都可释怀,何况是段并不合适的感情,说到底……他们都是被人算计的可怜虫。
  视线有模糊,耳边是嘈杂声音,她听不清楚,只看到沈浩初伸来的手,她觉得累,往前倒下,被他接进怀里。身侧人影晃动,越来越多的人拥过来,她眼里只有沈浩初,没有别人。
  “好疼。”她皱着眉,缩在他怀里,看着他削瘦的下颌,有些难过。他们才刚重逢,一天时间都没到呢,要是再也看不到彼此,她和他都会伤心的吧,不知道如果死了,还有没有重生,能不能再见到他。
  “沈浩初,我会不会死?”她问他,却见他红着眼眶,抱住她的那双手不再稳如磐石,打着颤。
  他连声音都在颤抖:“不会,不会!不会死……”
  “要是死了,我会很遗憾的,因为我还不知道你是谁,我要是想在黄泉路等你,人家问我在等谁,我该说谁?”她看着他通红的眼中滑落的泪,挤出一丝笑,“你怎么哭了?和你开玩笑呢……我不死,好不容易才回来,我不死……”
  “等你好了,我什么都告诉你,小婠儿……”沈浩初方寸全失,手掌上温热粘腻的血带来极大恐惧,经历过死亡的人,本不该如此害怕死亡,但她的存在,让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活的好,让他开始恐惧死亡,亦或是生死所带来的诀别。
  “让开!”
  短暂的对话被一声怒喝打断,秦望拨开人群一步踏入,看到倒在沈浩初怀里面色灰白的秦婠,少年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可怕,连带着看沈浩初和何寄也没有好眼色。
  秦婠略抬起眼,试图缓解悲恸气愤:“哥,你来了啊。”
  “你闭嘴。”秦望白衣染血,双眉拧成川,又朝沈浩初道,“把她抱上马车,我带着军医。”
  沈浩初抱着人站起,胸口一片殷红,分不出是他的血,还是她的。
  何寄怔怔站着,仍未从巨大的震愕中回神,眼前只有她定定站在自己背后的情景,小小的身板挺得笔直,他不知她哪来的力量能做出这样的举动,似乎从这辈子重逢开始,她就不断刷新他对她的认识,而这一次……他被恐惧与愧疚淹没。
  如果,他没动那阴暗的心思,没有犹豫,他向沈浩初施了援手,她是不是就不会从马车上下来,不会为了救沈浩初而冲入战局,也不会为他挡这一箭?
  他不得而知。
  只是这一箭,刺中的还有岌岌可危的理智和感情。
  ————
  军医是个年过四旬的中年人,看着沈浩初抱着帮婠上了马车,他有些犹豫。
  “秦公子,侯爷,夫人伤在背上,这……男女有别……”
  秦望目光一沉,手中长剑翻转,剑身折射出一道月光,晃在军医眼上。
  “救人!谁敢说三道四,小爷手里的剑可不长眼睛。”这话,不止是说给军医听,也说给沈浩初听,他要是敢用男女大防这等迂腐言论来阻止军医救人,秦望手里的剑可不会留情。
  他正憋着团火气呢。
  “医者救人当无男女之分,先生请只管医治,不必顾及其他。只要能救得内子性命,本侯定当铭记大恩。”沈浩初的声音适时从马车内传出,打消军医的顾忌。
  军医应了声,一边背着药箱跳上马车,一边道:“烦劳秦公子命人烧来沸水备用。”
  秦望乖戾的神情这才放缓,眼中担忧取而代之,正准备下令命人生火烧水,不妨有道人影急匆匆掠来,眼见要闯上马车,他忙伸手攥住那人手臂。
  “你要干嘛?”看到来者是何寄,秦望目光一沉。
  “她怎样了?放手,我要进去看她。”何寄反手挣脱,双眸已然猩红,满面急色。
  “你在胡闹什么?”秦望再度扣住他肩头,“里面有我妹夫和军医就够了,你一个外人进去干什么?你若真想帮忙,真为着她好,还不如替她烧点水,别进去添乱。”
  开什么玩笑,箭伤在背,疗伤要脱衣服,连他这当哥哥的都不便进去,何况是何寄这个外人。思及此,秦望不由多看了何寄几眼,他知道这人同他妹妹交情好,但眼下这情况,是不是也好得过分了些?
  何寄挣开他的手,气息急促地盯着马车,五内俱焚,却不敢再闯。
  ————
  秦婠平趴在车内,背上衣裳已被剪子剪开,露出伤口。沈浩初举着灯给军医照明,军医仔细检查伤势,确认箭尖没有倒钩和涂毒后,才决定取箭。秦婠已神情恍惚,迷迷糊糊地有人往她嘴里放了块软布,她也没听清楚他们说什么,只凭本能咬紧。
  不多时,秋璃捧着烧好的水进来,代替沈浩初举灯,沈浩初便将她的双手都牢牢攥到掌,她终于听到他的声音。
  “忍着点,一下就好。”
  声音才落,背上忽然撕心裂肺的痛,只闻得“嗤”地细响,一注血喷出。
  “啊——”
  尖锐的痛声划破这漫长夜晚。
  何寄一滞,不可扼止地颤抖,地上的篝火似乎烧在心头,黑夜像没有尽头。
  ————
  等到伤口包扎好,秦婠整个人已像水里捞出来般,浑身的汗,失色的脸庞像张薄宣,目光没有焦距,散落在马车一角,人半趴在沈浩初怀里,这是已是她能找到的最不痛的姿势。
  医治完秦婠,军医又要给沈浩初医治,沈浩初却摇了头,秦婠如今趴在他怀中,他不想惊动她。见他固执,军医便抹着汗先下了马车,脚才踏地,他就被何寄和秦望拦住。
  都是来问秦婠伤情的,他少不得仔细再回答一遍。
  箭虽然刺得深,幸而没伤在要害,血流了不少,如今已止住,只是到底伤口太深,恐怕伤情会起变化,军医手里没有药,只能回到东水城再作打算。
  外面的战场已被收拾得差不多,秦望一声令下,命所有人即刻赶回东水,何寄渐渐冷静,压着心中无数念头,翻身上马,跟在马车一侧,半步不离。
  种种思绪被夜风吹冷,最后只凝成秦婠模样,和血为墨,刻在心上。
  ————
  不过一个时辰,车马就抵至东水城。东水城城守早接通传,已带着人举着火把站到城门前迎接,沈浩初也不下马车,他眼下已顾不上外务,也不问秦望为何会突然出现,身后还带着一大队兵马,心里眼里只剩下秦婠。
  马车进城后就驶向驿馆,驿馆已提早收拾过,沈浩初给她披上自己的外袍后才将人抱下马车,往屋子走去。何寄终于瞧见秦婠,却只是她埋在沈浩初胸前的一个侧脸,他魔怔般跟在两人身后进屋。
  秋璃请他出去,他也不管不顾,只是看着被沈浩初放在床上的秦婠,屋中烛火已点了好几盏,可他仍嫌不够亮,照不清秦婠模样。
  将秦婠安置妥当,沈浩初这才有些余力,让人拿着军医写的方子去开药,自己则坐在床畔让军医医治。胸口的伤果然迸裂,血已浸透纱布,臂上的伤口血液却已干涸,看得军医频频摇头。
  稍倾,有人来传秦望的话。
  “公子正和城守说明今夜之事,遣我来嘱咐侯爷一声,请侯爷小心照顾夫人,旁的事暂时交给他就可以。”
  沈浩初点了点头,让传话的人下去,又回头看秦婠。
  “何公子,夫人眼下要休息,你也先请回吧。”秋璃见屋里人散得差不多,只有何寄仍杵在中间,怎么劝都劝不走,有些急了。
  何寄冷冷看她一眼,猩红的眸色像染着血气,把秋璃看得一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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