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期喝醉了?所以没来?”
“没有——”谭定激动得拍桌子,“他那个酒量,谁喝得过他,不过,裴初河喝多了,一直不肯让他走。”
“……”
“喝完我就给裴初河跟陈子期开了间房,我自己回家睡的。班长,你看我,一大早就来学校了,哪像陈子期!啧,真不像话!你得好好说说他。”
薄荷心下了然。
“我知道了。我会让老严说他的。”
“别别别——”谭定赶紧起身阻拦,“班长,你可怎么能去打小报告,太不仗义了吧。”
“那你让我怎么跟老严交待?”
“随便掰啊!就说摔断了腿、早饭吃多了不消化、送老奶奶上医院之类的,你只要帮忙请个假,老严不会拿子期怎么样的。”
薄荷一脸不屑。
“我为什么要帮他。”
谭定跟她讲道理。
“正所谓宁毁十座庙,别拆一桩婚嘛!”
……
第二节课后。
老严果然又来问薄荷。
“陈子期呢?来学校了吗?”
薄荷木讷地抬起头,“老师,他好像生病了。”
“什么病?”
“呃,”薄荷想了想:“肺炎。”
老严一愣:“这么严重?!”
“对啊,得了急性肺炎,昨晚喝了一晚上热水,没什么用,今天咳嗽得下不来床,早晨本想来学校的,半路被好心人送到了医院。”
薄荷眼也不眨,说了一连串谎话。
太溜了。
谭定在老严的身后眉飞色舞,给她竖大拇指点赞。
“这样啊……”
老严沉痛道:“那你放学后组织几个同学一起去医院慰问下,如果真的下不了床,开个病假单,先请几天假吧,身体要紧。”
“好的。”
学生住院了。
老严也很心疼。
垂头丧气地转过身,与刚好进教室的陈子期撞到了一起——
“!!!”
老严一瞪眼,“你怎么来了?!”
“啊?”
男生吊儿郎当地单肩挎着书包,前额的刘海太长遮住了眉眼,校服衬衫上全是用黑色水笔写的小字:
“陈子期喝不过我”、“谭定到此一游”、“老严是个傻老冒!”
谭定拼命冲他使眼色。
陈子期当没看见,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老严,不好意思啊,我迟到啦。上学的路上抚老奶奶去医院看病,耽误了点时间。”
……
谭定蒙上双眼,不忍再看。
老严顿时火冒三丈,“薄荷!跟我过来!”顺手狠狠揪起陈子期的耳朵往外拖,“还有你!”
*
办公室。
其他同学都在教室上课,薄荷跟陈子期埋头写检讨。
“一个班长!一个副班长!”
老严摇着扇子给自己扇风,气得腿抖,“不以身作则也就罢了,还给我玩官官相护这一套!特别是你!”
收起扇子指向薄荷:“你太典型了!欺骗老师,肺炎都想得出,陈子期这像得了肺炎吗?你说他酒精中毒我会信!”
薄荷不住抽泣,哽咽道:“老师,我错了,别叫家长成吗?”
“那是不可能的!”
老严拿扇子抽陈子期的头,“昨晚喝得醉醺醺的,今天睡过头了是不?你妈也得来!我上完课,中午就给你们家长打电话。”
陈子期护住头,痛得龇牙咧嘴。
等老严走出办公室了,才敢跟薄荷说话。
“喂,没想到你这么仗义!”
不枉费我这段时间对你这么好!
薄荷没理他。
一边掉眼泪一边写检讨。
倒不觉得生气,就是后悔,抓心挠肺的后悔。
“你别哭啊,不就叫家长吗?”陈子期低声安慰哭个不停的女生,大方地说:“这回算我欠你的,下次请你吃自助餐!”
薄荷抽了抽鼻子,还是没搭理他。
陈子期无奈道:“成吧,请你吃披萨,去瑞欧百货吃!飞腾前几天刚发了我工资。”
男生自问是大出血了。
对得起女生的仗义相助了。
但薄荷的泪还是流个不停,灰蒙蒙的眼,怎么也明亮不起来。
陈子期毫无头绪,不知该怎么劝。
看见办公桌上的黑色水笔。
拿起笔递给薄荷。
“喂,真的很气?”
他指着身上被涂鸦得乱七八糟的白衬衫,戏言道:“来,想骂我什么?把想说的话写上去,我肯定不擦。”
薄荷接过笔,终于愿意理他了。
“转过去。”
她说。
陈子期乖乖扭过去,把背露给她。
薄荷大笔一挥,很快地写了一句。
“写的什么?”
陈子期有点儿好奇,“给我看啊!”
薄荷把笔扔回桌上,继续写检讨。
陈子期跑去厕所照镜子,在龙飞凤舞的“拜仁最棒”“IQ180”“没钱没朋友”旁边,女生写了超级大的两个字,外加一个感叹号。
yin魔!
鱼的记忆
老严上完课回来,收到了两份检讨。
一份行书工整、字迹娟秀, 整篇文写满悔意, 保证不会再犯错。另一份, 则空空如也,墨水都没蘸,干干净净的白纸一张。
教了几十年书, 也未曾见过如此狂妄自大的学生。
老严怒不可遏, 抽了陈子期一嘴鼻子,“跟老师作对觉着自己很酷是不是?再不管管你,你怕是能上天!给我老实蹲在这儿,等你妈来学校!”
教训了不听话的男生,转过身,对一旁乖巧听话的女生说:“先去吃饭吧。今天就放过你, 暂时不叫你家长过来了。”
薄荷怯生生地说了句:“谢谢老师。”
心里感到些微妙的不安。
上一刻还在后悔帮陈子期圆谎, 甚至辱骂了他, 现在这家伙作死,却又有点为他担心,甚至生气。
明知老严最要面子, 此刻正气头上,还胆大包天、不写检讨书, 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呢?
真是难以琢磨。
快一点了。
食堂里学生都已散得差不多。
薄荷打好饭菜,独自坐在角落, 食不下咽地吃着。
突然有人坐过来。
抬头一看。
竟又是裴初河。
“嗨。”
裴初河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她明明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但对薄荷总是很有风度,不无刻意地问:“怎么今天一个人来吃饭?”
薄荷低着头没接话。
显然是不愿搭理她。
裴初河也不恼,自顾自地说:“唉,你还在减肥吗?我觉得你已经够瘦的了,没必要减,再瘦就不好看了。”
“不过,我就有点胖,没办法,我是那种喝水都胖的体质,你应该怎么吃都不会胖吧?我一看就看出来了,你应该是消化吸收不好,所以吃不胖。”
“周末的时候你有空吗?我约你去逛街吧!买点夏天穿的衣服,去年跟今年流行的款式都不一样了,好多衣服都被淘汰了。”
话到这里。
裴初河总算意识到在自言自语,一脸天真地问:“你怎么不说话啊?”
薄荷停下筷子。
看着裴初河漂亮的脸蛋,针锋相对道:“因为我心情不好,不想说话。”
“而且我并没有在减肥,也没有时间逛街。最后,我跟陈子期一点也不熟,只是认识的时间比较久罢了。你不需要故意来找我说话。假装跟我是朋友的样子。”
……
卸下乖巧、怯懦的伪装,其实瘦弱、文静的女生也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说她嫉妒也好,说她恶毒也罢。
薄荷就是不喜欢裴初河,一点也不想跟她说话,见到她就想躲远点,归根结底是因为害怕自己像现在这样,露出面目可憎的样子。
“什么啊——”
裴初河眼光一闪,娇嗔道:“你以为我是因为子期才跟你说话的?”
“你误会了,我也是昨晚跟谭定他们吃饭才知道,你跟子期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在之前我可什么也不晓得。”
她微微一笑,语气却挺不好惹,“我愿意来跟你做朋友,是因为你妈跟我爸是高中同学,我觉得很有缘罢了。”
“跟陈子期没有关系,明白吗?”
“……”
*
下午
第二节课。
陈子期终于回了教室。
换了一件T恤,制服衬衫被捏在手里,皱成一团,像块抹布。
回到座位就倒头大睡,一节课都没听,不管讲台上的老师拿粉笔掷过去,还是喊他名字,都充耳不闻。
秦绵绵颇为怜惜地说:“看来老严把他折磨得不轻啊。”
“薄荷,你真好运,竟然没事儿。”
“……”
薄荷听了低落地垂着眼。
很奇怪。
明明是因为陈子期,自己才受到牵连。
他这个罪魁祸首,根本不值得同情。
心里的不安却怎么也无法消退,隐隐生出,他或许是为了自己才故意惹怒老严的错觉。
这样的念头在心里挥之不去,甚至有愈演愈烈的势头。
放学后。
值日生都走了,一天没吃饭的陈子期还趴在课桌上睡觉。
薄荷拉开椅子坐到他旁边。
那件被毁掉的白衬衫就在他的抽屉里,她轻轻抽出,摊在桌上,看着自己一时冲动写下的字,觉得碍眼。
……
陈子期听见身旁的响动,阖上的眼倏然睁开。
方才做了个梦。
梦见薄荷又跟他吵架了,醒来之后,她竟真的出现在身旁,手里拿着白色涂改液,一点一点擦拭衬衫上的黑色墨迹。
果然。
是个笨蛋。
做过的事,用不了多久就会后悔。
鱼的记忆只有七秒,这丫头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喂。”
陈子期苦笑道:“不生气了?”
薄荷摇晃着手里的涂改液,继续在衬衫上补救。
“你妈骂你了吗?”
“废话。”
“那……打你了吗?”
“倒没有,但把我手机跟钱包给收了。”
陈子期撑着脑袋,不痛不痒地说:“所以,没办法请你吃披萨了。”
薄荷嘟起嘴,硬邦邦的说:“活该,谁让整夜不回家。”
“我回了啊!”
陈子期解释道:“我还给你送东西了,傻子,你忘了?后来谭定他们去吃宵夜差点跟人打起来,又把我叫出去了。”
薄荷点了点头,突然问:“那你吃完宵夜,就睡外面了?”
陈子期浑然不觉自己正被套话。
“对。”
“谭定给我们一人开了间房。”
“妈的,那酒店估计闹过鬼,老子一夜没睡着,醒来时就十点了,不就迟到了。我哪儿知道老严今天发狠了要治我,早知道不来学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