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小接受双语教育,说英文就跟讲母语似的,根本没必要写英文作业。
“知道啦——”
漂亮的女孩拉着她撒娇道:“李老师,没别的事儿我先走啦,运动会那边在比赛了,有人等我呢。”
李老师也不啰嗦,微笑着拍了拍女孩的头,说:“去吧。对了,替我跟你妈说声谢谢,她上次送我的那间SPA店会员卡挺好用的。”
裴初河神采飞扬,大方地说:“真的呀,那我下次再让我妈送您几张。老师,我走啦!”心里却想:呵,要张会员卡还拐弯抹角的,真烦。
……
走之前,裴初河又看了眼埋在桌上一丝不苟改作业的女孩。
昨天见过的,叫薄荷。
名字倒挺好听的,就是长得不打眼,怎么看都不觉得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子期跟她关系好?
怎么可能。
*
回到操场时,上午的比赛项目已经全部结束了。
身负全班希望的陈子期在四百米决赛中勇夺第四名,与奖牌失之交臂。
谭定气得直跳脚,用咯吱窝夹住他的头,捶子期的胸口,愤慨道:“害老子输了五百块!赔钱!”
陈子期“哈哈哈”大笑,“没钱,陪你睡一觉你看怎么样?”
“滚!”
陈子期推开谭定,两人绕着操场追打。
冲到操场外,看见薄荷缓缓地往这边走。
他赶紧朝她跑过去,想问问她昨天的脚伤好些了没有。
“喂,老鼠!”
陈子期开玩笑道:“一上午不见你人,是不是打地洞去了?”
薄荷却像没听见,当他透明人,视若无睹,直直地往前走,与他擦肩而过。
陈子期愣在原地。
谭定追上来,见到这一幕,高兴坏了,神侃道:“咱们班长很酷啊!陈子期,你惹得人家脚都瘸了,怎么赔?是不是得陪薄荷睡一觉啊,哈哈。”
“……”陈子期双手插兜、舌头顶着左边口腔,觉得莫名其妙,踢了下谭定:“走,抽根烟去。”
*
运动会结束后。
校长在台子上给表现优异的班级颁奖。
薄荷班里就拿了三铜一银,这种年级倒数的成绩,注定奖状与无缘。
老严对这个结果也是相当不满意,回到教室就召开反省大会。
首先点名批评的就是薄荷,比赛第一天就身负重伤,身为班长,运动会期间大大的不作为,再来就是陈子期。
“四百米决赛的时候,你那是跑步还是遛弯儿?跑到一半你停下来看什么看?看地上有没有钱捡?!”
底下瞬间哄堂大笑。
“一个班长一个副班长,都没起到好的带头作用!我们班怎么不垮台!”
老严骂得口水直飞。
末了,给他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薄荷,子期,你们现在赶紧去操场上把我们班横幅收回来。横幅上写的那些话——挂在那儿,我嫌丢人!”
薄荷猛地站起身,不打一声招呼地走出教室。
陈子期懒懒地跟在她后边。
她走不快,他故意走得慢,无人的操场上,就只有他们俩,阳光把影子拉得老长,他踩着她的影子,慢吞吞地走着。
横幅挂在看台栏杆边。
绳子打了个死结,薄荷怎么也解不开,也不求助,拼命地用力扯,扯得小手通红。
陈子期默默走过来,“啪”地点燃打火机,把绳子烧断。
薄荷还是不看他,收起大红的横幅抱在手上,太长了,下台阶的时候不小心踩了一脚,身子不稳、差点儿绊倒。
陈子期赶紧来扶。
薄荷狠狠甩开他的手,把东西扔他怀里,一瘸一拐地继续往前走。
到底在生什么气?
陈子期真是搞不明白了,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发神经病。
“喂!”
陈子期喊了声,她不应。
接着喊:“班长!”
薄荷当耳旁风。
真他妈别扭。
陈子期忍无可忍了,把横幅扔地上,冲上去挡住她的路。
吼道:“你有话说清楚啊。”
薄荷深深吸了一口气,凝他一眼。
“说什么?”
“我他妈哪儿知道你要说什么?”他连她气什么都不知道!
“哦。”薄荷语气很平,答:“没什么好说的。”
“……”陈子期真是服了。
她永远,永远是这个德性。
“是不是腿还疼?”
陈子期替她想了个理由,解释道:“我真不是故意的。而且昨天是你说没事了我才走的。是不是还在疼?”
薄荷冷着脸,绕过他,对男生释出的好意置之不理。
陈子期鼻子哼了一声,特别无语。
生气地捡起地上的横幅,越过薄荷,自顾自往前走。
上午比赛的时候。
一个跟她特别像的女生在跑道边,他以为是她,仔细瞧才发现是看错了,一闪神就被身后的人追上来。
陈子期头疼极了。
她求他比赛,他不想参加也得参加。她想跟他说话就说,不想理人就当没看见。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操,全世界都没这么难搞的女的!
*
放学后。
秦绵绵挽着薄荷一起走。
校门外,一间装修复古的书店前,站着几个帅气的男生聚在一起抽烟,旁边的女生手里翻着时尚杂志,时不时跟男生打闹。
薄荷一眼就瞧见了裴初河。
她依偎在陈子期旁边,看他拿手机打游戏。
谭定在跟一个长得挺标致的女生在聊天,那个女生被他逗得花枝乱颤。
这大概是每个学校都会出现的场景。
漂亮的、爱打扮的女生跟年级里名声响亮的那拨男生走得很近,也不知道怎么认识的,反正就是能很快地混熟,然后打成一片。
他们形成一个固定的圈子。
但凡进入这个圈子便会引人称羡。
秦绵绵露出一副“我早就猜到”的表情,一脸鄙视地对薄荷说:“你看,陈子期果然跟裴初河在一起了。”
“不过,谁知道能处多久呢。”她颇为不屑地说:“我猜不会超过一个月,裴初河跟刘项男才在一起两个星期不是。”
薄荷吹了吹额前的刘海,长舒一口气。
她才不在乎裴初河的男朋友是谁,也不想知道她跟陈子期谈多久。
她只要离陈子期那家伙远远的,就可以了。
越远越好——
第9章 了解
逼仄的房间,一盏昏黄的书灯。
薄荷在灯下温书,门外是激烈的争吵声,惊天动地、漫无休止。
“陈建文!你滚出去!”
女人尖声咆哮:“你怎么不死在牌桌上?一晚上输三千块!你是煤老板还是搞房地产的啊?谁家里经得起你这么输?你一个月工资才几毛钱?咱们家在这破楼里住这么多年,就是因为你!”
“输都输了,你吵什么吵!我又不是天天都输,赢钱的时候不是给你跟儿子拿着用了吗?你买东西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是我打牌的赢钱!”
“我跟儿子不稀罕你的臭钱,这个家没你,过得更好!现在就滚!”
薄荷捂住耳朵。
筒子楼的隔音差,他们翻天覆地的吵,掀翻屋里的东西发出剧烈响动,恨不得每家每户都来观摩。
一阵阵凌乱的脚步穿过,楼上的邻居下来张望,隔壁住的老人在门口劝架,廊道间已是聚满了人。
薄荷叹了口气,无奈地拿起桌上的辅导书,快步下楼,在院里找了个僻静的角落,依着路灯的光晕,凝神背书上复杂的语法。
与一个词能释义许多种意思的中文不同。
英文极冷酷,不同的时间和方式,发生的动作和状态,就能清楚地阐述出两人之间关系的远近。
We used to play together。
Uesd,这是一般过去时。
We don\'t talk anymore。
Anymore,这是一般现在时。
We will be apart sooner or late。
Will be,这是将来时。
简单、慎重、壁垒分明。
一一圈出过去、现在、未来。
*
今夜的月亮不圆,只有韭菜叶那么宽,漆黑的夜晚,整栋筒子楼都灯火通明,屋与屋的缝隙中,溢出盆满钵满的市井喧嚣。
陈子期踱步走进院子。
抬眼瞧了瞧自家窗户,停下脚步,往熟悉的角落望去,看见薄荷捧着书在路灯下专心致志地看。
大致明白了楼里此刻正发生什么。
几只蛾子围着路灯在飞。
他走近薄荷,放下书包,坐在她旁边。
无声无息,打量她。
她刚洗完澡,身上有花露水的味道。发尾还是湿的,水滴顺着白皙的脖子滑进背里,脚上穿着凉拖,脚背沾了几粒沙。睡衣原本是白色的,保守的上下两件套,边边缀了小碎花,洗得有些发黄了。右脸的短发被别在耳后,露出精致的耳廓。
陈子期盯着她肉乎乎的耳垂,兀自走了神。
……
“子期,你爸妈又吵架啦?”
屋里传来摔盆砸碗的声音,穿塑料花凉鞋的女孩对卷缩在楼道的男孩说:“你不要不高兴了啦,我带你去我家。”
女孩拖着男孩的手,拿出一个旧的大收音机,放进一盒盗版磁带。
播放过太多次的收音机有些卡带,断断续续传来编钟声,华语乐坛当下最红的男歌手唱着吐字不清的情歌。
两个半大的孩子趴在收音机前,不愿错过歌中的每一字每一句,磁带里的歌声掩盖了大人的争吵,拼凑出一个鸟语花香的童年。
歌词他许多年后还记得。
你出现在我诗的每一页——
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
……
月光黯淡,投射在少女清秀的脸上,漾起一汪清泉。
陈子期伸手轻触薄荷冰凉的耳尖。
她低着脸、身子不由瑟缩一下。
他靠过来,蹲在她的脚边,抬起头唤了声:“薄荷。”
她垂着眼,盯着书本上的英文字,不发一语。
他不气不馁,声音柔得能掐出水,又唤了声:“薄荷——”
她指尖颤了颤,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翅膀般不停抖动。
陈子期缱绻一笑,想要再唤她一声。
薄荷不等他出声,掀起手里的书盖在了他的脸上,吐出两个字:“闭嘴。”
*
裴初河回到家。
爸妈在餐桌上给她留了饭。
“都说不回来吃饭了呀。”裴初河嘟起嘴:“妈,人家在减肥。”
富丽堂皇的大客厅,一位保养得宜的中年女人端着碗汤递给赖在沙发上的女儿,劝道:“那就喝碗汤,妈妈给你炖了一下午,喝汤不长肉。”
“不想喝。”裴初河扭过头,手里还在刷着手机。
“喝一点点。来,张嘴。”她妈干脆拿勺子喂到她嘴边。
裴初河下意识张开了嘴,不情愿地喝了小半碗,突然说:“你上回送我英文老师的会员卡,不要再送了。”
“哦?不好用?妈妈再送点别的。”
裴初河冷哼道:“不是,那老师不喜欢学生送东西。别送了。”
“这样啊,那妈妈不送了。”
喝了汤。
裴初河依偎在妈妈的怀里,娇声娇气地说:“妈,你帮我跟舅舅说去日本的时候带一台switch回来吧。”
“switch 是什么?”
“游戏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