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打游戏,很多人都以为装备最重要,一路打怪升级,杀个片甲不留,最后推塔的时候发现没血了,被小兵一刀砍死。”
他慢悠悠地说:“你把所有的公式全记住了,考试的时候一个个拿到题里面去套,浪费时间,浪费精力,就算最后答案算对了,解题过程这么狼狈,还是会被扣分。”
薄荷被他唬住了,问:“那我应该怎么做?”
陈子期歪嘴一笑,眼神精坏。
“知道真正的游戏高手什么最厉害吗?”
“什么?”
“走位!”
陈子期兴奋地给薄荷画了张地图,然后开始解释如何走位才能最快地杀敌制胜。
过程大约持续二十分钟。
薄荷头疼不已,愤怒地拍了下桌子,吼道:“我是来补数学的!不是问你怎么打游戏!”
“啊。”
陈子期哈哈笑道:“差点儿忘了。”
薄荷摆出自己没学好的一道题指给他看,“你教教我,这应该怎么做?”
“很容易啊。”他提笔在题目上画了几个圈,噼里啪啦地“你看,这里是解析的关键”,“这里是误区”,“这里是得分点”。
过程不到三分钟。
得意地抬起头看向一脸懵逼的薄荷,问:“懂了吗?”
薄荷“啪”地盖上笔记本。
真的信了他的邪,竟然以为这家伙会是个好老师!他连上课认真听讲都没有过,能考第一完全是因为这家伙的脑回路跟普通人不一样!
“我走了。”
收拾书包准备走人,薄荷又一次下定决心,不能跟这个大傻逼再讲一句话。
陈子期拿笔的手撑着下巴,看她气得脸红成番茄,勾起嘴角。
“不闹你了。”
“跟你认真讲。”
“别走。”
薄荷死死地看他,三秒钟啪啪打脸,极其艰难地决定最后相信他一次!
……
这样的夜晚。
怕是许多年没有过了。
他洗过澡之后身上肥皂的香气,她白净的脸上酝出浅浅的笑意。
在繁重的学业和家庭负累中夹缝求生的少女,仅是解开一道悬在心头许久的数学难题便欣喜不已。
看似不着调实则温柔的少年,嘴上开着不正经的玩笑,将青春期的躁动不安,不着痕迹的抚平。
又轻又暖,余波荡漾。
*
考试的这天,薄荷起了个大早。
蹲在厨房的盥水池边刷牙,喉咙里含着水仰头“咕噜咕噜”漱口。
陈子期穿着睡衣和拖鞋走出家。
对满嘴牙膏沫的薄荷说:“早啊。”
薄荷咬着牙刷奇怪地看他,怎么起这么早?
他蹲下身来,郑重其事地说:“我昨晚上想到了一件事儿。”
薄荷取下嘴里的牙刷,有点儿害怕他的奇思妙想。
“什么事儿?”
“补课费。”
陈子期说:“我忘了收你补课费。”
薄荷吓得差点把牙膏吞下去。
牙齿打颤,问:“你要收……多少钱……”
“不收钱。”
陈子期摇了摇头,轻声说:“我就提一个条件。”
“哈?”
“薄荷。”
他说:“我们和解吧。”
第11章 和解
上午第一门考语文。
全年级的考生名单被打乱,一个班的学生被安排在不同的教室考试。
薄荷所在的考场在教学楼北侧,隔壁是文科班考场,她拎着个小水壶在走廊打开水,准备等会儿考试的时候喝。
开水很烫,还没来得及扭紧水壶瓶盖,转过身,发现裴初河就站在她身后,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薄荷吓得手一抖,开水不小心泼到右手虎口处,一阵刺痛。
裴初河身子靠着墙,与她对视,没有挪开眼,千真万确,是在看她。
跟上回一样怂,薄荷扭头避开了她的目光,猫着背,双手抱紧水壶从裴初河的身边快步走过去。
看着有点儿做贼心虚。
裴初河不悦地眯起眼,审视她离去的背影,冷笑了一下。
九点准时开考。
薄荷被烫伤的那只手捏着笔,写题的时候手心不停冒汗,写得手发麻。快速做完选择和填空题,开始看古诗词赏析。
出的是苏轼的《江城子·记梦》。
薄荷平日写练习册时做过的。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这段流传千古的词,是东坡居士写给过世的第一任妻子王弗。
薄荷初看过之后,还以为这会是段凄决美好的爱情佳话。
翻过资料才知,苏轼死了老婆之后立马娶了老婆的堂妹,并且妻妾成群,还撩了无数个红颜知己。
顿时难受得像是吞了几只活苍蝇,搞不明白古人如何能把一夫多妻制下的感情描述得如此冠冕堂皇、可歌可泣。
如此看来,一个男人再爱一个女人,他也是不会为难自己的。
草草写下几句苏轼真伟大,这是多么深刻的感情啊,值得世人赞颂千篇巴拉巴拉的。
薄荷直接翻页决定先写作文。
八百字命题作文。
作文题目是《与自己和解,与世界和解》 。。。。。。
薄荷头痛欲裂,只感觉是全世界都在跟自己作对。
和解?
为什么要和解?
一只摔碎的碗能拼成原来的模样吗?一句伤人的话说出口之后能收回来吗?两个人之间产生过裂痕,说忘就忘?
不管对待任何事,薄荷都较真。她不愿意跟世界和解,不愿意跟伤害过自己的人和解,特别是陈子期!
还有半个小时才下考。
陈子期已经做完了所有的题,一只手转着笔,一只手托下巴望着窗外蔚蓝的天发呆。
他的笔迹工整,摊在课桌上的试卷密密麻麻写满了隽秀的字,若有人翻过试卷,才会看到背面竟是一片空白。
八百字的作文,一个字未动,就这么空着。
“薄荷,我们和解吧。”
今早,他跟她说过这么句话。
充满了温情、诚意,甚至乎是卑微的恳求。
她呢?
不感动也就罢了,竟想也不想的回答:“陈子期,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
陈子期差点儿气疯了,起身就走,狠狠摔家门。
好啊。
不和解就不和解,谁他妈稀罕!
中午在食堂吃饭。
谭定问陈子期:“考得怎么样?”
“还行。”
“别谦虚啊,你要还行,我不得废了。”
“考得不好。”
陈子期咬着筷子,说:“作文没写。”
“啥?”
谭定傻笑。
“你没写作文?!好样的,明初一哥这回是下凡了。”
陈子期耸肩,拿易拉罐可乐喝了口,一脸无所谓。
谭定恨不得把这好消息分享给全班,回头见秦绵绵跟薄荷端着餐盘过来,吼了句:“美女,给你们通报个喜讯!”
秦绵绵立马扑过来。
“什么?什么?”
谭定指着瞬间臭脸的陈子期,大笑道:“这家伙没写作文!哈哈哈哈哈哈!”
“哇——”
秦绵绵推了下陈子期的肩,很是佩服。
“你疯啦?胆真大,不怕老严杀了你?”
陈子期不说话,低头吃饭。
薄荷过来拽了下秦绵绵,轻声道:“走吧,绵绵。”
秦绵绵哪里舍得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继续埋汰陈子期。
“唉,子期,你是不是觉得老考第一太乏味,没有上升空间了,不如你下午数学考试交白卷吧?你看怎么样哈?”
“对。”
谭定接茬道:“子期,我们商量个事儿。你下午考试交白卷,你要敢的话,我给你买一个月的烟!”
陈子期抬起头,冷冷地瞅了谭定一眼。
眼神不经意扫过站在餐桌旁边的薄荷,吐出一句:“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
薄荷听完脸都僵住了。
你自己要交白卷的,关我什么事儿???
*
中午一点。
裴初河推开天台的大铁门,没有见到陈子期躺在这儿晒太阳。
她坐在他常呆的位置,把脸埋在膝盖处,内心深处隐约的焦躁不安。
如果说,运动会之前裴初河还信心满满地以为,子期只不过在跟他玩欲擒故纵的戏码,和之前某些男生一样,若即若离、只是故意逗逗她,好让她别太嚣张。
现在却是知道。
原来约过会、看过电影、吃过饭都可以不作数,他只要没有亲口说出“裴初河,你做我女朋友吧”这句话,就还有反悔的机会。
想到了那张运动会时的照片。
他跟别的女孩子相处的时候,竟然笑得那样开心。
感觉自己没办法再继续等了。
扬起脸费力地喘了口气,掏出手机,给陈子期编了一条微信发出去。
【我在天台等你。】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
裴初河不确定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陈子期的。
若要认真追究起来,或许是很久之前了。
第一次见面是高中入学的那天。
他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头发乱糟糟,一副没睡醒的脸,衬衫最上面的那颗扣子解开了,领带也系得松松垮垮,不带感情地念着手上的稿子。
不像是成绩很好的样子。
裴初河站在队列的第一排,只觉得这男生戴眼镜的话一定好看。
她当时的男朋友是邻校最受欢迎的男生。
有天晚上放学。
竟然见到陈子期跟来接自己的男友在校门口说了会儿话。
她问男友:“你怎么认识他的?”
“初中一个学校的。”
“哦。”裴初河笑道:“他初中的时候是什么样?”
“没什么特别的。学习特别好,篮球打得也不错。”
“女人缘好吗?”
“啧,那就不大行了,这家伙这方面短路。我问过他为什么不叫女朋友,哈哈,你猜他怎么说?”
裴初河起了兴致。
英俊的男生一脸鄙夷道:“他竟然说不想花家里钱,真是屌丝心态。”
裴初河笑了笑,没说什么。
跟那个谈过一年的男生分手后,有次在街上碰见陈子期。
他穿着校服在百货公司门口的地摊上买运动鞋,一双不到两百块的乔丹鞋,跟卖鞋的小哥神侃了半小时,就为了砍价。
裴初河当时坐在咖啡馆看了他半小时,有些感慨。
他怎么都不害臊?
这个年纪的男生,通常很要面子,有点儿虚荣,偶尔自大,害怕难堪。
他却不怕,跟不熟悉的朋友暴露自己的缺点,坦然自若地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买盗版球鞋,因为没什么钱就不交女朋友……
裴初河觉得陈子期诚实得有点可爱。
每次在学校见到他,都忍不住留意他穿什么鞋,渐渐地开始观察他脸上的表情,看他都在跟什么人玩,关注他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