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蕊手中的筷子一顿,平常百姓家的夫妻?
她搁下筷子,看向太子:“殿下是储君,将来后宫三千……”她眸色幽幽,便不再说什么了。
司徒珏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你想说什么?”
唐蕊垂眼,不敢看他星辰般闪耀的笑眸,道:“奴婢没说什么。”
他道:“小小年纪,你倒学会替古人操心。”他提了提碧瓷酒壶,道:“这该是膳房去年酿的青梅酒,陪孤喝一杯。”
唐蕊看他打算给自己倒酒,急忙起身接了酒壶,给他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饮了一杯酒,入口甘醇,果然是隔年的好酒。
她想起命妇院的四个美人,问:“殿下打算一直晾着那四个美人?”她觉得有些不人道,活生生的四个人没半点指望,那跟坐牢有什么差别?
司徒珏满饮一杯,勾唇看她:“怎么?方才说起孤将来后宫三千还一副愁苦样子,现在倒是怂恿孤去宠幸那四个美人?”
“奴婢没有。”唐蕊忙道,“只是觉得若是一辈子关在那里,终究不是法子。”
司徒珏替她倒了一杯,道:“你若想处置,寻个错处,发还原籍便是。”
他这么说,唐蕊倒是安了心。一个女子,固然是棋子,送回去即便是寻常日子也有个盼头。
他连饮了几杯,唐蕊知道膳房这次酿的酒后劲很足,有心想劝他少喝几杯,拿起酒壶一看,那酒壶已经空了。
她无奈的看他:“殿下……”
司徒珏扶着额头,玉脸微红,道:“孤有些晕。”
唐蕊急忙过来扶他:“奴婢这就叫人来扶着殿下回寝宫。”
“不必……”司徒珏几步起来,往屋里去了,边走边问:“你的寝房在哪里?”
唐蕊急了,太子怎能睡她房间呢?她快步跟了上去,哪知道司徒珏已经进了她的卧房,安然躺在了她的床上。
“一股香味,跟你身上的一样。”他说。
唐蕊无奈,只得上前脱了他的鞋子,扶正他的双腿,“殿下既然要在这睡,就先睡会吧。”
她打开被子好生的盖在他的身上,又取了他头上的金冠簪子和玉腰带搁在一旁的小几上。
她坐在床边看他睡得安稳,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垂下,仿佛一个孩子,似乎在梦中还轻轻的皱着眉头。
不知为何,看他这样,她觉得心底发软。
她又想起了十三,手指轻轻的落在这个像极了十三的男人的脸上。
她发了一会怔,前程往事,时时侵扰到她的脑海,同现实交缠夹杂在一起。他在她心里,是十三,又不是十三。她不知道若是太子知道她总是把他看成另外一个人会不会气得嗷嗷叫。
怕太子酒醉口渴,她去端了热茶进来在一旁搁着。
她喝了点酒,也有点犯困,便坐在房内的红木圆桌上,撑着下巴,不知不觉合上了眼睛。
半梦半醒之间,她仿佛听到太子叫她。
“小蕊儿,小蕊儿……”
☆、桃花居
她惊醒,揉了揉眼睛,急忙到了太子跟前,看他情形,闭着眼皱着眉,倒像是做噩梦了。
“殿下……”她轻声的呼唤。
司徒珏缓缓睁开眼,蓦地伸手一下子将她紧紧的抱在身前。唐蕊整个人都跌在了他身上。
“殿下……”她困窘的叫起来。
“不要死,不要死……我不能让你死……”他哑着嗓子叫道。
唐蕊错愕极了,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安静的躺在他的胸口,静静的听着他胸口急剧的心跳。
渐渐的,心跳平静了,他低头,仿佛醒了一般,语气带着错愕:“蕊儿?”
这语气同他方才在梦中喊她时又不一样。
唐蕊吁了一口气,殿下总算从梦魇中醒过来了。
“殿下梦见什么了?我死了吗?”她问。
司徒珏抱着她,却没有放手,轻声“嗯”了一声。
他的手轻轻抚过她的背,前辈子他没有保护好她,幸好,幸好,她还在他的身边。
“殿下该放开我了。”她说。
司徒珏挑眉:“不放。”
“殿下!”唐蕊急了。这大白天的,他要干嘛?
“你亲我一下,我就放。”他擎着她雪白的下巴,让她看向自己。
她惊慌的想起身,却被他牢牢的桎梏着。
之前数次亲吻,都是他主动的,她触不及防,现在这位越发的过分了,居然要自己主动亲他,岂不是叫人羞死?
她脸儿涨的通红,垂着眼帘不知道想什么。
司徒珏以为因为他的捉弄她生气了,正想起来,不想,女孩飞快的蜻蜓点水般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酥酥的、痒痒的、麻麻的。
他心蓦地一跳,眼眸渐深。
唐蕊羞极了,偷偷抬眼看他,只见他看自己的眼神深沉如墨,她开口:“殿下,该……该起来了吧?”
他声音暗哑,擎着她的下巴,道:“这里不算。”
“啊?”她吃惊极了,“殿下只说亲一下,又没说亲哪里?怎么不算?”他实在太赖皮了。
“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唇。
唐蕊有些气了,这规矩分明就是他一个人定的嘛,说改就改。
她吸了一口气,心口如小鹿乱撞,仰起头努力的向他的唇凑过去……
一个翻天覆地,她还没够到他的唇便被压在了他身下。
这次不用她凑,因为他已经凑过来了,用力的吻住了她……
锦瑟到了院子外头,看到巧香在门口石墩上坐着,“巧香,掌事呢?我找她有事。”
巧香急忙摆手:“不能进去的!”
锦瑟看她这谨慎样子,便明白了几分,“殿下在里头?”
巧香用力点头。
“多久了?”
“殿下在这里吃的午饭,饭后一直都没出来呢。”巧香压低嗓子说。
锦瑟大吃一惊,这吃了饭还呆在里头做什么?眼看着怕是两个人孤男寡女的在里头有几个时辰了。
锦瑟想着可能发生的事情,不由的心里一跳。她抬头看看天边的太阳,这都半下午了,殿下还真是……
她摇摇头,有人就是有福气,这个真羡慕不来。她正准备离开,不想院子门响了,转头一看,竟是殿下,很是神清气爽的样子。
她急忙站在一侧垂头行礼,殿下身后并没有看到唐蕊,待得殿下走后,她急忙进了院子。
“蕊儿!”她看到唐蕊出了院子,细看她一身衣裳头发,倒是没有什么异样,但那红红的脸和微肿的嘴唇显然出卖了她。
她又看了一眼,蓦地发现她脖颈上有一块红的,惊问:“蕊儿,你脖子上怎么了?”
唐蕊脸上一红,想起方才太子在她脖子上吻得用力了,大约是这样留下了痕迹。她转身进去:“我先进去换件衣裳。”
她这神色,锦瑟自然品出了味道,对她挤眼:“你刚才和殿下,是不是……”
唐蕊啐她:“别胡说。刚才殿下写字来着。对了,你将我外间桌上的几个字裱刻起来挂在外头院墙上。
唐蕊进去换衣服去了,锦瑟看到小厅的桌上果然搁着一张墨字,那银钩铁画的字迹,应该是太子的。
“这两个人卿卿我我的,还有功夫写字?”她仔细一看,那上面写着“桃花居”三个字。
她转头看向院子里灼灼盛放的桃花,豁然明白了怎么回事。这院子原先就叫北二所,如今因为这院子里的桃花,殿下将这院子改了名字叫做“桃花居”,唐蕊才让她去将字裱刻起来。
这三个大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桃花居里桃花仙。”
她一怔,看着这一行小字,呆了半晌。
“锦瑟,你找我有事?”唐蕊换了衣服出来,她转头看去,只见女子换了一件桃红色的常服,玉脸泛着淡淡桃花色,乌发如墨,可不就是那位眼中的桃花仙吗?
锦瑟心中一动,自己看人的眼光果然没错啊。
锦瑟指着那行小字问:“这小字刻不刻?”
唐蕊定睛一看,不由得害羞了,“这是殿下写着玩的,刻什么刻?”
锦瑟促狭一笑,拿起了纸,道:“你待会去掌事所看看就行。我这就拿字去裱刻。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桃花仙!”
唐蕊要撕她的嘴,她已经跑的远了。
她到了桃花树下,仰起头,明媚的阳光透过开满花朵的粉色花枝照在她的脸上,一阵风吹来,花瓣纷纷扬扬的落下,彷如花雨,落在她的发上、衣上。
她樱红的唇角微翘,眯着眼看那阳光下飞舞的花瓣,轻轻念着那几个字:“桃花居里桃花仙……”他说他要给这院子取个名字,谁想他还写了那么一行小字。
他虽胡天胡地,但却点到为止,并未真的要了她。她想起他梦魇时说的那句话,他为何会梦见她死了?他在梦中急切的叫着她“小蕊儿”,那声音那语调,有那么一刻,她以为她听错了,她以为十三竟从前世来到了身边……
“掌事?”巧香在她身旁问了一声,“太医过来给殿下问诊了。”
现在太子身体康健,不过每隔几日都会有太医过来日常问诊。
唐蕊回过神来,道:“我这就去看看,你将我青色披衫拿过来。”
巧香进去将她的青色披衫送了过来,她披上系了腰带,便向外走去。
之前几次从太医院过来的都是姑父程之明,这一次,唐蕊以为应该还是姑父。
可是远远的,却看到一个修长而挺拔的人影立在汉白玉的台阶下,他转头时,又惊又喜又忧的望着她,目光复杂。
唐蕊愣住了,脚步蓦地一滞。
身边小宫女问:“掌事,怎么了?太医就在那儿等着呢。”
唐蕊的脚步渐渐走近,她再也想不到来的人竟然是程纶。她心中一沉,垂下了眼帘。
“蕊……”当看到她一袭掌事服制,神色端肃的样子,他立即改了口:“唐掌事。”
唐蕊对身边小宫女道:“你去药房把上次太医开的方子拿过来。”
支开了小宫女,她才看向程纶。
“表哥,你怎么来了?”
“我考过太医考试了,所以……我主动过来这边……”
他情绪有些激动,心里憋着千言万语想对她说,可是在这东宫却一时说不出来。他瞧着她,就是个正正经经的女官,升官倒是升官,果然并非有宠的那种,他心里又很高兴。
唐蕊正要开口,却看到寝殿那边走下来一个人,她打断了他的话,道:“田舍人来了,太医请跟我往这边走。”
程纶看到了田广,知道这里说话不方便,只得低了头跟着她一起往寝宫去了。
田广见今日不是程之明来,道:“哎哟,换了个后生啊,这太医院倒是放心?”
程纶脸上一红,低声道:“舍人请放心,微臣虽然初出茅庐,却也是太医世家出身。今日是寻常问诊,若是有任何异样,必定会同众位太医一起会诊。”
田广笑道:“太医院既然能派你出来,我又有什么不相信的。”
程纶被引入了小书房中,他瞧见那位模样时,顿时吃了一惊。他第一次见太子,没想到蕊儿竟是在这样一个俊美的年轻男人身边。
太子今日没有去大理寺,叫大理寺那边送来了几份案卷,他依在软椅上慢慢翻着。抬眼见一个年轻太医过来,道:“怎的,程之明不乐意来了?”
程纶忙道:“家父近日身体不适,所以令微臣过来看诊。”
司徒珏这一次认真的看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果然长得温润清俊,想起程家跟唐家是亲戚,“你是唐蕊的?”
程纶想不到他会问到这个,答道:“微臣是唐掌事的表哥。”
他蓦地记起来,唐蕊的确有个做太医的表哥。她原先同他玩笑时,曾经说过,若不是进宫她早就嫁给表哥了。
他瞥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唐蕊,她看程纶时眼底隐有担心之色,果然与看其他人不同。
他倏然坐直了身子,挑眉问:“你看看孤,身体可还安康?若是有半分差池,孤便治程之明一个玩忽职守之罪!”
程纶一惊,看他面色冰冷不留情面,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蕊儿留在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人身边,真是太危险了。不,他不能让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琵琶声响
程纶上前诊了脉,道:“殿下身体康健,无需汤药调理。”
司徒珏冷冷会一笑:“你父亲下了功夫,倒是便宜叫你捡去了。”
程纶正色答道:“殿下乃是天之骄子,身体康复乃上天庇佑,无论微臣还是微臣的父亲,都不敢居功。”
他这话说的理直气壮,倒叫他不好反驳。司徒珏只是冷冷一笑,没有作声。
程纶从书房里出来,见着唐蕊一路一起出来,便想着悄悄跟她说几句话,等到田广一走,他便要跟唐蕊说话。唐蕊也有话同他说,看看左右没人注意,便将他引到了巷子里,前面有一簇翠竹遮掩,能讲几句话。
程纶蓦地抓住了她的手,眼底泪光闪耀,柔声道:“蕊儿,你……受苦了……”
唐蕊看着他这样,顿时说不出来话来。
他又说:“若是我早去一步跟你家提亲,你也不至于被送到这样的地方。如今在太子身边做女官,伴君如伴虎,太子又是这样的性子,我真的担心你。你放心,我出了东宫,一定想方设法的想法子把你弄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