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纶儿,是个傻孩子啊!”张氏叹息,“只不过你们小男女的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祖母只望纶儿能看得开。说说太子吧,他可是一个好夫婿?祖母瞧着他待你倒是不错。”
唐蕊脸上羞红,垂眼不语。
张氏笑了起来:“你这样,便是好了。你有个好归宿,祖母也高兴。若是有天去了地府,也能跟你娘交代。”
唐蕊听她说这话,心里难过,抱着祖母娇嗔道:“祖母长命百岁。”
张氏呵呵一笑:“那是自然的,祖母还要抱着小曾孙呢。”
“祖母……”这话又叫唐蕊说不出的羞臊。她才十四的女孩子,哪里又冒出个小曾孙呢?
唐家门外角落里,转出一个人,身着青衫脸色哀沉。
在他身后冒出一个粉衣小丫头,她拉着哥哥的手,道:“哥,回去吧。爹都说了,蕊姐姐封了良娣了,你怎么就不信呢?现在亲眼瞧着,唐家欢天喜地的迎太子良娣,这下你该信了吧?”
程之明如今升了正五品院正,他正儿八经的警告过程纶了,绝对不许再对唐蕊有半分肖想,否则必定跟他断绝父子关系。父亲做的事情,他多少是有些知晓的。在朝为官,说不站队是假的,不是这头就是那头,中立,那只是跟自己作对罢了。父亲升院正,大约是太子之力,他才会这般着紧吧。
程纶的目光看向唐家门檐下高高悬挂的四个大红灯笼,那红色,是那么的刺眼。
他曾经梦想的一生一世一双人,那么简简单单的寄望和梦想,竟离他愈来愈远了。他摸了摸心口,该是疼痛的,只是现在似乎已经疼的没了知觉。他用力的捶了捶胸口,闷疼闷疼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完了
☆、及笄
唐蕊从南苑出来, 才出院子,却听到身后一声:“妹妹留步!”她转头看去, 只见唐语凝娇俏的立在院落前。
她微微诧异。
“妹妹可愿意陪姐姐走一走?”唐语凝笑的很真心。
唐蕊点头。
五月花朵盛放, 两人走在姹紫嫣红的石子小道上。
“姐姐是有事吧?”
唐语凝立住了脚步,认真的看着她, “自然是, 姐姐首先要恭喜妹妹,荣登太子良娣之位。”
唐蕊抬眼看了她一眼, 淡淡一笑:“多谢。”她等着她说出真实的意图。作为一起长大的姐妹,她不认为唐语凝有无事献殷勤的闲工夫。
果然, 女子清了清嗓子, 低声道:“之前, 我叫人传信给你,你为何不帮我向太子求情?倘若太子多说一句话,我也不至于关到现在才放出来。”
唐蕊弯唇淡笑:“姐姐失势, 到底是何原因,难道不清楚?身为太子, 自当为朝堂之事操心,他替一个后宫妃子说情,你觉得说得过去?如今父亲靠的是太子, 若是太子也被你牵连,你叫父亲再靠谁去?”
唐语凝咬着牙,这缘由她不是没有想过,但是一想到唐蕊袖手旁观的样子便觉得心里有气。不过此时, 她有求于人,不得不放低姿态。
“是姐姐的不是了,姐姐在这给你赔不是。”
唐蕊听她温声软语,倒是诧异这次怎的转弯的这么快?
接着,便听到唐语凝说:“你该知道,我如今在宫中为美人品级,多少人恨不得踩上一脚,日子着实难熬。你我同是唐家嫡女,本是一气。后宫传言,前两日皇后叫人抓着你往慎刑司去,可是真的?”
唐蕊点头。
唐语凝忙道:“那可不就是了。如今咱们同仇敌忾,何不携手起来?所谓姐妹同心其利断金。”
唐蕊转眸一想,原来她是这个意思。如今太子同赵后撕了脸皮,怕赵后冷不丁的要使绊子,嫡姐说的也没错,同是唐家人,如同系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倘若出事,谁也跑不掉。
她轻轻一笑,温和的看向嫡姐:“正如姐姐所说,都是一家人,又怎么能不齐心呢?”
唐语凝大喜:“姐姐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她如今无权无势,靠着太子这棵大树,日后必定东山再起。
两人说着话,却听到朱嬷嬷找过来:“二姑娘快些过去,趁着今儿端午的好日子,老爷跟太子殿下说了,要跟姑娘行及笄礼呢。”
唐蕊诧异:“今日仓促,可能准备齐全?”
朱嬷嬷笑道:“能,能!老爷早就想好了做了准备的,趁着今儿太子殿下在做个观礼人,现在只要姑娘去就好了,位置就在祠堂!”
祠堂里,司徒珏向外看去,便看到那小道上,娇俏女子分花拂柳而来。
端午省亲,正值她的生辰,唐正准备了这及笄之礼,奉他为上宾,他知道这是唐正想方设法的恭维他。不过,能亲眼看到她行及笄之礼,却也是一件快事。
唐蕊到时,便看到太子坐在东首位置上,嘴角含笑的看着她,她看了一眼便垂下了眼帘。
祠堂中族中老者、女性长者都已穿戴整齐,就连乐师都已经准备妥当。
郑氏笑着迎过来:“今儿给你办了及笄礼,便可给你办婚礼了。母亲亲自给你加笄冠。”
瞧着这阵势,果然是要行礼。
唐蕊看了郑氏一眼,却对一旁的唐正说:“父亲,女儿想祖母为女儿加笄。”
郑氏顿时脸色一僵,“你祖母年纪大了,哪里会弄这个?还是让母亲来吧。”
唐蕊坚持的看向父亲。
唐正微微犹豫便笑道:“那自然是可以的,爹现在就叫人去请你祖母过来。”
唐蕊这才露出了笑容。郑氏憋着一口气都不知道往哪儿出。
唐语凝在一旁瞧着唇角微弯,母亲还真是马屁拍到马腿上,有人就是不领情哩。
乐声响起,及笄开始。
司徒珏坐在上首主宾位置,看着那女孩身着素色襦裙,敬礼、上香、跪坐在竹席之上,老祖母慈祥的替她盘起发髻、加笄、加簪、加发冠。
张氏将她的双螺髻分开熟练的盘做了百合髻,加了玉笄子、碧玉簪,又加了繁复的发冠。当女孩站起来时,张氏替她加身绣花鹅黄锦缎罗衣。
司徒珏微笑,莫名有些慨叹,真有种吾家有女初养成的感觉。
他走下主宾座位到了她的跟前,当着众人的面执起她的手,低声道:“卿十五及笄,此后许嫁,孤心甚慰。”
女孩娇嗔抬眼,瞪了他一眼。
唐语凝立在侧边看那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窃窃私语,偏生郎才女貌如珠联璧合,不由得心里一阵泛酸。
及笄之礼行完,唐家便紧锣密鼓的开始筹备良娣的婚事。如今皇后和赵家虎视眈眈,司徒珏没有大办的意思,最主要他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他问过唐蕊,唐蕊也同意。
琐碎之事,司徒珏都交给田广去办,天色暗时,他便带了唐蕊回了东宫。按照规矩,唐蕊乃是东宫总掌事,东宫内廷诸般事情都要她拿主意,便是成婚之前,也照例在东宫当差。
婚事订在半个月之后,这婚事一定,唐家便忙碌起来,即便是为了唐家将来的前途,他们也得花足银子费足力气凑出丰盛的嫁妆。
隔日里,唐蕊在桃花居吃了晚饭,才吃晚饭洗了脸,便听到外间有笑声,转头一看,锦瑟笑嘻嘻的过来:“恭喜良娣贺喜良娣!我可是来讨良娣的喜糖的!”
唐蕊白了她一眼,笑道:“就你一张嘴碎,哪里来的喜糖?”
锦瑟捂嘴笑道:“我的眼光可是准?我早说过,殿下待你不同,将来的前程不可限量哩!”
唐蕊一笑,道:“我看你不是来贺喜我的,却是来讨封赏的。我成婚之后,这总掌事之职少不得落到你的头上。”
锦瑟乐滋滋的笑:“这就是跟对老大的好处。”
“你呀!”她一根手指头摁在锦瑟的脑门上,“别以为我是好糊弄的。这差事重要,得办好了,若是有差池,我也是不讲情面的。”
锦瑟忙道:“属下必定尽忠职守,死而后已。”
“你这说的,谁又要你生啊死的。”唐蕊笑嗔。
两人正说笑着,外头巧香进来道:“太子传话过来,请掌事戌时去芙蓉园。”
唐蕊点头。
锦瑟在一旁促狭的笑:“真是一刻都离不了呢。”
唐蕊要打她,她笑着逃出了院子去。
唐蕊进屋时,又有人送来一个锦盒,她打开一看,只见里面装的是一件艳若云霞的锦衣,她看着惊叹了半晌,她穿衣一般素淡,从未穿过这样艳丽的衣裳。
她认得这料子,是宫廷里最贵的烟罗纱,轻巧如云,仔细看,细致的用金线绣着无数的金牡丹,又有银线绣的兰花锦雀,做工繁复精致无比。
她换上了这身衣衫,巧香进来时禁不住惊叹:“掌事换上这衣裳可真美啊!不如奴婢替掌事盘个惊鸿髻,才配的上这一身华服呢!”
唐蕊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让巧香替她盘了惊鸿髻,插了红玉簪,又簪了几朵芙蓉园里才来的几朵娇艳欲滴的芙蓉花。
东宫芙蓉园的木芙蓉不同于别处,乃是西域来的品种,不止花开艳丽树木高大,而且花期从五月至八月,尤其的长。这个时候,怕是已经芙蓉遍园美不胜收了。
唐蕊想着太子大约是想叫她一起逛园子,可是这黑灯瞎火的怎么逛园子,逛个园子还要换衣裳?也是稀奇。
巧香送她到芙蓉园口却不往里头走了,笑吟吟的说:“殿下大约是已经等着姑娘了,姑娘快进去吧!”
唐蕊脸上一红,再转头那丫头已经不见了人影。
她提着琉璃羊角灯沿着石子小道往里走,只见两边果然草木扶疏花开如云,虽然看不清楚,但花香传来沁人心脾。
她正狐疑,太子人在哪儿呢?
只听得一声清脆动听的笛声传到耳畔,她心中砰的一动,脚步便沿着那笛声往树林里走去了。
那笛声时起时佛,盘旋于耳,撩人于心。
她越往里走,花香越是浓郁,抬头时,看到六角亭中,那人立在亭中,四面大红灯笼,淡红的光芒映在那人如玉的脸庞上,尤为惑人。
她呆呆望着他,只见他头束金冠,身着大红绣金蟒锦衣,目光如墨,斯人如玉。
倘若不知道的,真以为自己遇上了神仙。
她从未见过他穿大红,想不到他穿这一身衣裳竟是这么好看。
笛声嘎然而止,他搁下了玉笛,对她伸出了手。
唐蕊感觉到自己一颗心开始加速跳动起来,不由自主的上前,伸手,指尖相触时,仿佛酥麻如电般的感觉传入她的心窝。
他下了阶梯,攥着她的玉手,拉她在身畔,低声道:“真美。”
唐蕊红了脸,似乎察觉到今日的见面有些不同寻常,她问:“殿下这是?”
“看你身后。”
唐蕊转过身去,骤然间,满园灯光亮起,偌大的芙蓉园中,一刹那间,亮起了无数盏大红色的灯笼,灯笼挂在树枝上映着满树芙蓉花,眼前仿佛呈现一片锦绣红云,绯丽绚烂无比。
她惊得张开了嘴,手里的羊角琉璃灯落到地上,骨碌碌滚落在草丛中。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因为在夹子上,所以更新会晚点。
☆、合卺
她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景象, 更想不到太子会为她耗费这般人力物力准备如此美景。
清风吹过,粉色花瓣如落雨, 飘飘洒洒落在她的发上、衣上。
“喜欢吗?”他执着她的指尖问。
唐蕊点点头, 眼眶里氤氲着泪意。她长这么大,除了祖母, 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待她这么好。
“来。”他拉着她上了台阶, 中间一只紫檀木小几,两边铺着金丝软垫。
太子拉着她一起对桌而坐, 桌上准备了一壶美酒和下酒的点心。
清冽的酒液如流线般倒在青瓷盏中,司徒珏将酒杯递到她的跟前。
唐蕊有些不解, 迷惑问:“今日殿下这是为何?”
他殷红唇角微扬, 不做声, 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抬起酒杯,“同饮一杯。”
她抬眼, 看向他如黑琉璃般的眼眸,端起了酒杯, 轻轻一碰,喝下了这杯酒。
酒香扑鼻入口圆润,该是去岁酿的青梅酒。
满院芙蓉, 随风轻舞,红灯摇曳氤氲花香,如梦似幻。
她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我们的婚事是在什么日子?”他问。
“十五日之后,父亲挑的黄道吉日。”她答。
“那你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唐蕊歪头看他。
“十五日之后是太子和唐家嫡女的婚期, 而今日,是十三和小蕊儿的婚期。”
唐蕊心口砰然一动,惊诧的望着他。
十三和小蕊儿的婚期?
她紧紧攥着双手,眼眶渐渐浮出泪意,是啊,他们不仅仅是现世的太子和唐家嫡女,还是前世的十三和小蕊儿。
他握着她的手,目光落在她一身大红色的霞衣上,轻声道:“十五日之后,你入门是太子的良娣,而今日,你是我的妻子。”
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滚落。
她泪眼模糊的看着他,嫁入东宫,除了太子妃,其他人全都不能穿大红色霞帔,而今日,她身上穿着的正是大红色的锦衣。
他伸出手指,抹过她眼角的泪,道:“别哭,今儿是好日子。”
“嗯。”她含着泪应声。
再次倒了两杯酒,他轻笑:“这次喝个合卺酒。”
女孩脸上浮起粉红色,垂下了头。但是当他举酒过来的时候,她还是拿起了酒杯,两人交臂,喝下了这杯合卺酒。
她心跳如雷,心里思度着,那……那晚间是怎么样……一想到那,便止不住脸红如柿,加上饮酒,双颊越发烫的跟火烧似的。
她抚了抚脸颊,不想叫他看出来。
“我们乘船游一游。”
这提议让她摆脱了暂时的尴尬和害怕。
她连忙点头,司徒珏轻轻一笑,哪里还能看不出这丫头的脑袋里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