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语凝一眼也看到了人群中的唐蕊,瞧着她低头敛目的跟在歩辇后面,心里就有几分瞧不上。一个女官?什么时候有出头之日。
她大着胆子偷眼一瞥,歩辇这从她身侧经过,这惊鸿一瞥,她眼瞳蓦地放大,那歩辇之上华贵俊美的少年就是东宫太子?那神采、那模样,让她惊艳不已。不是说太子是个病秧子吗?怎的有这样好的神采?
她伺候皇帝,贵则贵矣,却是个年近五旬的老头子,她想起他那臃肿的身子,再看眼前挺拔如青竹的少年,心底泛起一种难言的委屈。
“主子,歩辇已经过去了,咱们可以走了。”身边的宫女提醒她。
她转头看了一眼唐蕊粉红的背影,这一刻,她竟开始有点羡慕她。
唐语凝收回了心思快步向前,前面不远处便是英华殿了。她挺起了腰杆,那些遥不可及的暂不去想,还是先应付好眼前的事儿吧。
她抬步往前,对面却走过来两个小宫女,她定睛一看,其中一个认得,她对宫女招招手,那宫女看看四周,快步走了过来。
“见过凝贵人。”宫女十分机灵的行礼。
“果然是你。”唐语凝拉着她的手,低声道:“你现在在哪个跟前?”
这宫女抬头,面容清秀双眼慧黠,笑道:“在端妃娘娘跟前当差,做个捎信的小女官。”
“你姐姐呢?怎么不把你弄过去?”唐语凝问。
“她哪有这个权柄?”沈清韵语带讥讽,“端妃看重,清韵也很高兴。”
唐语凝脸上的笑容淡了,沈清芳是贵人,自己也是贵人,这丫头说这话什么意思?
她放了沈清韵的手,淡笑道:“这么说,端妃也在英华殿?”
沈清韵点头。
唐语凝从锦囊里掏出一串玉珠子塞到她的手里,低声道:“咱们唐家和你们沈家是世交,如今大家在宫里头势单力薄,要齐心。这个不值什么,你收着。”
沈清韵看着手里的玉珠子,眼神淡淡的,她沈家何尝缺过这些东西?这唐家进宫是跟她姐姐争宠的,谈什么齐心?
她是个玲珑的人,自然不会得罪现在身为贵人的皇帝新宠,殷勤的收了玉珠子,笑道:“那是自然的。”她想起一个人,“听闻东宫来见,蕊儿来了吗?”
唐语凝想起那位姿容如仙的太子,心里便不爽快,淡淡道:“她来了,跟着太子来的,方才还瞧着她了。”
沈清韵真心的说:“但愿下次能碰着。”她自幼同唐蕊是手帕交,小时候关系便好,大家都入了宫自然想找机会说说话。奈何她人在东宫,能见面的机会不多。
唐语凝嘴角微扬,点了点头。
不好多说话,两个人简单说了几句便分开了。
唐语凝四处瞧着,她现在还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去皇后跟前讨没趣,她得找个隐蔽又能遇着皇帝的地方。
幼蓝机灵,提议道:“主子,今日天气晴好,这边英华殿往前靠近御花园,那边有个梅园,这季节乍暖还寒,红梅都开了,听闻御沟边的迎春花也都开了,亮黄亮黄的,主子何不去那边等等看看。
唐语凝看看英华殿,想着皇后和端妃两座大佛都在不由得脑仁疼,她觉得自己还是先藏起来的好。
她点头:“就这么办吧。”
英华殿前一条汉白玉的石板路,一直通向御沟旁。今日天晴太阳正好,皇帝从英华殿出来想散散步赏赏景。
皇后懒得走动便不去,端妃却有兴致陪着皇帝沿着白玉石板小道一路往御花园那边走。
一片红梅开的正艳,褐色梅枝上覆着薄薄一层白雪,眼光照耀下,红梅愈发艳丽。
昭帝今日心情好,太子长进,他也宽心。一眼望过去景色如此美好,心情畅快极了。这时,却看到梅花树下,转出一个身着烟霞色披风的女子,梳着乌黑的流云髻,斜插着白玉簪,红花映衬下,那女子肤如凝脂,格外动人。那女子转头,脸上带笑眼角含春,同那艳丽的红梅相比丝毫不逊色。
昭帝心中一动,“咳咳”清咳两声:“前面是哪个?”
冯良看皇帝神色,急忙让小太监去把人召来,唐语凝见皇帝来了,异常高兴,脸上却显出娇羞之色,没成想眼角却瞥到了端妃那老女人一张阴沉沉的脸。
“参见陛下。”她行礼,皇帝一把扶住了她的手,笑道:“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唐语凝娇嗔笑道:“妾身看天气好,便想走走,没想到遇上了陛下。”
端妃在一旁冷笑一声:“是没想到,还是早想到?”
昭帝咳嗽一声,“端妃多心了,这花园你能来,凝儿就不能来吗?”
端妃一听“凝儿”两个字气的想跳脚。但她也是个有眼力劲的,当面自然不会得罪皇帝,温声道:“陛下说的是,臣妾觉得累了,不想再逛,请容许臣妾退下。”
昭帝心喜,道:“无妨,你歇着去吧,毕竟年岁不饶人。”端妃一听这话暗自磨了磨牙,扶着宫女的手转身沿着来路回去了。
昭帝看到老女人走了,高兴的执着唐语凝的手:“凝儿,咱们一起去看看梅花。”
唐语凝笑着满脸娇羞的扶着皇帝的手:“陛下跟我进那梅林看,里头还有更好看的。”
冯良瞅着这情景,便叫宫女太监统统都等在了梅林的外头,让那两个自己逍遥去。
端妃气冲冲的从小道走出来,攥着手边的竹枝,“啪”的一下折断了。
旁边宫女劝道:“娘娘千万别同这种跳梁小丑置气,这样的每年都有,没一个能蹦跶起来的。”
端妃冷冷一笑,收回了手,“你说的没错,是我高看她了。这种小丑,无需本妃出手,自有人处置她,她得意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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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广得知太子兼掌大理寺,心里高兴极了。司徒珏看他一副欢欣雀跃的样子,嗔道:“你乐什么?”
田广咧嘴笑:“高兴殿下大展宏图的时候到了。”
“大展宏图?”司徒珏讥讽勾唇,“还早呢。不过一个大理寺,算得什么?”
车驾入了东宫,太子下令换乘了普通制式的马车往街上去。
田广问:“殿下今日是要逛街?”
司徒珏道:“买点东西。”
马车上,唐蕊照例坐在他对面的软榻上,看到殿下掀开车帘,她也往外望去。
她入宫这些日子,便仿佛跟世俗隔绝,乍然看到外头熙熙攘攘的百姓和各色摊子,耳畔传来各色世俗人声,也觉得开心。
“这边有什么好吃的?”太子突然发问。
唐蕊看了看,道:“这条街好吃的东西很多,殿下说的是哪种?”
司徒珏转头看她,嘴角扬起一丝浅笑:“你最喜欢吃的那种。”
唐蕊不晓得他是什么意思,便回道:“这条街上各色点心都有,胡饼、馄饨、糕团烙饼,还有西域来的酸牛酪。若是奴婢最爱吃的,就属黑芝麻糯米红枣糕团,软糯糯的满齿留香。”
司徒珏看她说着不自觉的舔舔嘴唇,不由得一笑,“哪家做的最好?”
“豆饼记!”她脱口而出。
☆、沐浴
豆饼记是一家不大的铺子,各种点心却很齐全。今儿人多,田广才排了好一会的队买到了殿下要的点心。
太子吩咐将其中一盒送到云阳郡主府,另一盒却递到了唐蕊的跟前。
唐蕊抱着盒子,愣了一下,看了殿下一眼,这是让她抱着?
“打开。”他说。
唐蕊不明所以,打开了盒子,黑芝麻红枣的气味冒出来,引的人口水直流。
她瞪大圆溜溜的眼睛看着盒中的糕点,吞了一口唾沫。
司徒珏看她这样子,唇角微勾,道:“吃吧。”
唐蕊吃了一惊,看着他。
“你若不吃,便扔出去!”说罢他伸手,唐蕊急忙护住,拿了一块塞进嘴里。
呜……真的太好吃了!她从前也就小的时候出来跟着嬷嬷吃过,没想到隔了这么久又吃到了这糕点。
“真有那么好吃?”司徒珏狐疑,伸手径直从她的盒中拿了一块,惹得她一阵心疼,吃一块少一块啊!
司徒珏将糕团咬了一口,香则香,于他而言有点甜了。看她一副悭吝模样觉得好笑。
“你觉得孤堂堂太子,会跟你抢?”他不屑道。
唐蕊撇撇嘴,道:“殿下分明已经抢了呀!”
司徒珏被她气笑,“你这丫头,越发大胆!”
郡主府里,云阳收到了太子那边送来的点心,打开看时,有些意外,拿起一块点心,尝了尝,软糯可口,是红豆馅的。她很诧异,太子怎么知道她喜欢这个口味?记得小时候宫里头办宫市,兄弟姐妹们常常一起去凑热闹,拿着金币去买些小吃点心之类的,那时候她就喜欢吃红豆馅的糕团。
她仔细看这一盒点心,应该是在街市上买的,并非宫里头做的。像她这样的人并不稀罕人家送什么金玉宝贝,但是这一盒糕团却让她感慨许多。
太子的这份意思,她大约明白了,这是示好,她当然不能没有回礼。且不说他是将来的国君,就凭着他念着往昔的这番情义,也是难得的。
云阳想了想,便叫人送了一座玉石马过去东宫。这马不一般,乃是她亲手雕刻的,送出去的分量自然不一般。
司徒珏收到她的回礼时不由得一笑,他这位姐姐果然如同从前一样喜欢雕些玉的东西。前世,他还是十三时,宫里的宫市上,别人并不理会他,只那位姐姐会带着他到处走走看看。
锦瑟的处罚改成了十下竹笞并且罚俸一个月,竹笞不伤筋不动骨,受点皮肉之苦,自然是无妨的。
东宫里头的人看到唐蕊的话这般中用,看她的眼色也不由得客气几分。
唐蕊回到屋里,把糕团收了起来,今儿吃一半,明儿再吃一半。她想不通那位的心思,他赏的,她便接着,顺着他的性子终归是没错的。
她去书房看了一回,太子并不在那边,她才出了房门,却看到田广白着脸过来抱着肚子说:“小蕊儿,你快点去,帮帮我的忙,殿下身边要人伺候呢!”
唐蕊一愣:“殿下身边的宫女和太监呢?”
“可别说了!”田广叫苦,“宫女太监都近不得身,一直都是我忙里忙外的。现在我拉肚子,殿下沐浴旁边不能没人。你赶紧去给我顶顶!东暖阁进去那个杏帘小门后头便是浴房,赶紧去吧!”
说罢,他转身一溜烟的不见了踪影。
唐蕊呆了呆,沐浴?脸上不由得热了热。从前她在十三身边时,沐浴他从不要人伺候的。
但田广委托了差事她怕那位等急了,怪罪下来谁都担当不起。脑里想着,脚下已经加快了脚步往东暖阁去了。
外头有太监守着,看到她进来便放了进去。
暖阁里头很安静,太子并不在哪儿,她转头看,果然看到了一个杏色垂珠的帘子,帘子后是一个颜色的小门。
她有点慌乱,开了门进了通道,通道是汉白玉的地面,往里走,又是一道菱花门,她悄悄开了一个缝隙往里头,只见里头白纱帘幕垂下,纱帘后白气氤氲,是个偌大的浴池。那浴池怕是有一个房间那么大,里头热水腾腾,这样的天气看着很是暖和。
“田广!”里头传来那位清冷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
司徒珏转头,却看到一个纤巧的身影从白色纱帘后转了过来,氤氲的热气衬得她小脸绯红。
“怎么是你?”他身着白色的中衣,松松的系着带子,露出半截浅蜜色的劲实胸膛。
“舍人……他肚子不适,所以叫奴婢过来。”唐蕊才抬眼,一看到他这副衣衫不整的样子,吓得又垂下头去。
司徒珏本有几分烦躁的心情莫名好转,道:“过来,替孤更衣。”
唐蕊只觉得后悔进来,到了他的跟前,犹豫的伸手去解他的衣带。
看着她慢吞吞的动作,他勾唇,“太慢。”
说罢,他伸手解开了腰带,丝缎中衣顺势滑下,落在了脚后,露出骨肉均匀、肌肉劲实的上身。
唐蕊一阵心慌,垂着眼不敢抬,她松了一口气,以为这样便完事了,赶紧自觉的把脚步挪到一旁,等他自己沐浴。
“你见过穿着裤子沐浴的?”他低声问。
“嗯?”唐蕊抬眼,双眼睁的滴溜圆。
“过来,再慢,罚俸!”
唐蕊万般无奈,只好挪到了他的身前,蓦地闭了眼,去解他的裤腰带,可是越忙越乱,这么一下,居然打结了?
她发现异常,睁开眼,果然看到自己竟然笨手笨脚的给太子殿下的裤子打了个死结?
司徒珏扶了扶额:“看来孤得好好惩罚一下田广了。”
唐蕊要急哭了,她这个死结叫太子殿下别说沐浴,裤子都不要脱了。
“殿下放心,奴婢一定可以解开的。”她埋头在他腰前尽心竭力……
这时,却听到“咚”的一个声音在纱帘后响起,那人摔得跟只冬瓜似的,他从地上爬起来连声道:“是微臣莽撞,微臣什么都没看见,真的什么都没看见……”这是田广的声音,片刻之后,那人已经消失无踪。
田广本怕唐蕊做错什么,哪里料到竟会看到如此重口的场面,他觉得自己实在是低估了太子殿下的狂野。
司徒珏翻了个白眼,一手将丫头的脑袋挪开,都让人那样遐想了,饶是他这样的人,脸皮上也不自觉微微红了红。
他径直下了浴池,背身对着池边的女子。唐蕊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男子修长而挺拔的背影,殿下他……一定很郁卒吧。
☆、下马威
唐蕊担心殿下的裤子真的解不开,急的一头汗,便偷摸摸的退到了暖阁那头,瞅着桌上有个金剪刀,拿着金剪刀便往浴池去了。
司徒珏在热水中泡了泡,便起身了,才转身,便看到女孩迎面拿着把金剪刀对着他的腰,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