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卜都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推到了灶房门外。蒋珂在里头包着饺子,也只能随蒋卓的意,示意安卜去正屋里陪蒋奶奶说话。
这没办法,安卜只好去院子里把手上粘的白面洗了,然后去正屋里陪蒋奶奶。往正屋去的时候他还在想,这小兄弟一直不见友好,是不是看他不痛快?
然不管是不是看他不痛快他都不能问,进屋陪着蒋奶奶说话就是了。
安卜一走,灶房里这便留下李佩雯蒋珂和蒋卓在包饺子,蒋卓也不跟李佩雯说自己看出来的事情。都没到能谈婚论嫁的地步,这事情说也说早了,还得让家里人不安心。
但李佩雯好奇蒋卓这是怎么了,又问他和蒋珂吵了什么,什么保证以后再也不说那样的话了,说哪样儿的话了?
这时候姐弟俩又默契起来了,联起手来一通敷衍李佩雯,然后也就敷衍过去了。
反正在李佩雯和蒋奶奶的眼里,他们都是小打小闹,打闹完了也就没事儿了,所以没那深心思多问什么。
家里的饺子包好了,李佩雯又烧了两个菜。菜都摆上桌的时候,她问安卜,“家里没喝酒的人,平常都不备酒,要不要我现在去街头小酒馆打二两?”
安卜听她说要打酒忙摆手,“伯母,我不怎么喝酒的。昨晚上推不过去,喝了一点。今天还要开车带小蒋同志回团里,不能喝。”
这是不能马虎的事情,李佩雯自然也就不派了。一家人带安卜一个外人,踏踏实实地吃了顿午饭。昨晚上那顿饭吃得太闹腾,还是自己家人一桌子上吃饭温馨一点。你给我夹个饺子我给你倒点醋,一顿饭吃下来尽是温情脉脉。中间只有胖琴来讨了半碗饺子,其他的就没人来。
因为包饺子从和面剁肉擀皮儿再到包,包好了再下,要花不少时间,所以午饭吃过的时候,时间基本也就剩的不多了。坐在桌边听到八仙桌上小钟指针一搭一搭地走,连说话都紧张起来。
而到了点,片刻不能耽搁,蒋珂把自己收拾好的帆布挎包挎到身上,又去拿了安卜的在手里拎着,便到了跟家里人告别的时间。
一家人还没走出西屋的门,蒋奶奶拄着拐杖就下了命令,说:“谁都不准哭,又不是不回来了,开开心心地看着可儿走。今天谁掉眼泪,我就跟谁急,拿我这龙头大拐杵他!”
蒋珂说不准哭,李佩雯先就忍了情绪。一家人送着蒋珂和安卜到院子大门外,在车子前站定。蒋珂回身,抱抱蒋奶奶又抱抱李佩雯,嘱咐她们多照顾身体,在李佩雯耳朵又多说了两句,说:“妈,我在部队里也没得多少东西,发了一点津贴,就几十块钱和一些粮票,我都放在您被子下面了,您别给抖没了。您也别这会儿还要跑回去拿给我,我不要。”
她说完根本不给李佩雯反应时间,又去抱一下蒋卓,看着他语重心长说:“我走了,照顾好妈妈和奶奶。”
蒋卓看着她又要走,总还是舍不得,舍不得就不高兴,便闷声应了句:“知道了。”
半晌又说,“你到了部队,也好好照顾自己,别成天想些有的没的,耽误自己的前程。你不是想我有个好前程吗,你是我的榜样,你得先做到。”
蒋珂知道他在说她谈恋爱的事情,点点头应他,“我知道,我都记住了,不会让你和妈妈奶奶失望的。”
蒋卓听了这话也放心,他相信蒋珂的为人和能力。只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她和安卜的事,便转过头去看着安卜,突然十分正经严肃地就跟他说:“你对我姐好一点,你要是欺负她,我不会放过你的。”
这话说得十分突然,李佩雯和蒋奶奶都不知道因果,李佩雯还伸手推了他后脑一下,说他:“怎么跟安干事说话呢?”
蒋卓腰板挺得直,“我就这么跟他说话,他心里有数。”
那边安卜倒很坦然,看着蒋卓回他的话,“你的话我记住了。”
蒋卓还是硬气,“你记住就好。”
蒋珂看着蒋卓,又觉得感动又想笑,最后却只说了一句,“那我走了。”
李佩雯蒋奶奶和蒋卓站在大门外看着蒋珂和安卜上车,跟到车窗边又嘱咐了很多话,比如好好吃饭有什么困难往家里写信之类。蒋珂一一都应了,对她们也有嘱咐。就这么一直到时间实在不能再拖,安卜发动车子起步,两边才慢慢分开。
蒋珂趴在车窗上跟她们挥手,一直到看不到她们,才回到车厢里坐好,并扣上安全带。
安卜开着车,转头看看她,看她没有哭,只是轻轻呼了口气,却还是问了她一句:“是不是非常舍不得?”
“是啊。”蒋珂吸着气应,“下次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安卜也就这时候深切体会她背井离乡是什么感受了,抬手摸一下她的头,没说话。
因为胡同不够车子调头的地方,所以安卜是直接从另一头出胡同的。出了胡同以后上了大的街道,路也就好走了。这年代路上看不见几辆车,需要避让的也就一些行人或者骑自行车的。
蒋珂坐在副驾驶座上平复离别的心情,没有上次那么沉重,却还是很不舍的。这个年代通信太过不发达,离别真的是一件让人头疼而感伤的事情。像她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根本不会有这样的心情。
一直等车子走出去好长一段距离,蒋珂才从这样的情绪里拔-出来。
安卜看她有了说话的心思,还跟她聊一些有的没的。现在好了,他见过了蒋珂的所有家人,几乎了解了她生活的大半,和她之间的共同话题也就自然多了很多。
李佩雯和蒋奶奶都喜欢他,他也喜欢李佩雯和蒋奶奶,这没什么可说的,他说蒋卓,问蒋珂:“你跟你弟弟说了?”
“我没说。”蒋珂也还恼这事呢,歪着头,用手托着脑袋,“不知道他怎么看出来的,他老说我有什么都挂在脸上,我是吗?”
安卜转头看看她,片刻道:“好像确实是的……”
蒋珂:“……”
蒋珂叹口气,把托着脑袋的手又拿下来,嘴里嘀咕,“这下好了,妈妈和奶奶也会知道的。刚才蒋卓还警告你对我好来着,妈妈和奶奶肯定都听出来了。”
安卜不紧张这个事,“知道怎么了?不是正好。下回我再来,都免了介绍了。”
蒋珂看向他,“你还想来?我才不带你来了,多尴尬啊。”
安卜看着前方的路,“一回生两回熟,怎么会尴尬。”
蒋珂的意思是,不知道他们是那种关系的时候见面还好,知道了,那再见面态度又不一样了,她觉得挺尴尬的。但是她没再跟他细说这个,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下次回来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
第70章
因为赶时间, 安卜开着车在路上也没敢耽搁,沿路回程。蒋珂坐在副驾把窗户的玻璃摇一点下来,吹着春日里的暖风,丝巾系在手腕上迎着风口簌簌地动。
她一会看看街景,一会看看安卜,和他说些没什么实际内容的话,比如“你怎么看出来我不太喜欢粉色红色的”,再比如“你喜欢什么颜色”。
安卜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说几句看着彼此笑一会。
蒋珂也能感觉得出来, 安卜这次陪她回家,走过了老北京的胡同,进了四合院, 跟院子里的长辈们喝了酒, 也见了她的家人,帮着包了饺子,听了蒋奶奶讲述了许多的过往,也一桌上吃了饭, 还接下了蒋卓语气态度并不好的嘱托, 虽然没有挑明关系, 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明显又进了一步。
就这样一直开着车子到军区,两个人先去把车还了。下车之后安卜撩起军装袖子看看表, 见还有十分钟才到两点, 便没再急赶。他攥着挎包带子拎着自己的包, 和蒋珂不急不慢去练功房。
到了练功房, 只见施纤纤和昌杰明两个人在里头正闹,看到安卜和蒋珂回来了,忙收起闹腾的样子,有些正经起来,跟安卜和蒋珂打招呼,“回来啦。”
安卜看昌杰明一眼,把手里的挎包扔到一边的小马扎上,突然说:“瞧你做贼心虚的样子。”
昌杰明被说得一愣,半天回他,“你说什么呢你?别胡说八道。”
蒋珂大概也听懂了安卜话里的意思,昌杰明这么反驳说明也听懂了,还真是做贼心虚。
但蒋珂没起哄说什么,挎着包往更衣室换练功服去了。
在她进了更衣室后,施纤纤就往安卜面前去去,捏着嗓子问他:“怎么样啊?人家喜欢不喜欢你呀?”
安卜微微得意,“看你问的,那肯定是喜欢了。”
施纤纤冲他撇嘴,“有够不要脸的。”
昌杰明在旁附和,“他不一直都这样?”
安卜看他们两人一眼,“让你们单独相处一天时间就一个鼻孔出气了?”
施纤纤和昌杰明朝他翻翻白眼,懒得再理他。
蒋珂换完练功服出来也没管他们说什么,到扶把边开始做一些拉伸动作热身。藏青色的灯笼裤束着细腰,灰色大袜包住脚跟,上头压一截在灯笼裤束起的裤脚下。
她刚刚热好了身,方顺便来了练功房。这次来的只有他一个,连二胡也没拿,进了门就说:“李老师让你们到咱们的大号排练厅里去,说指导你们排两场。”
之前李老师就说过了,会拉上团里的女兵帮她一起排这场舞。大约她也看出来时机合适了,所以才叫方顺来叫人。
既然如此,也就没什么可耽搁的。蒋珂和施纤纤都是穿的练功服,直接和方顺往大号排练厅里去就行。安卜拿上自己的小提琴,昌杰明拎了贝斯,也一起跟在后头过去。
到了那里,参演这出舞蹈的舞蹈演员都出列,其他的自行去练功,只有她们陪着乐队和蒋珂施纤纤一起排这出舞。她们平时也都是要巩固排练的,所以也不算浪费时间。
安卜和昌杰明在乐队后面,主要看总指挥的调令,把谱子背了又背,然后把独奏合奏各个地方再一遍遍明确细化。
李老师在旁边指导排练,让蒋珂和施纤纤跳领舞。原来的那两个领舞在李老师旁边站着,帮着一起看她们排练,并指出问题。
而李老师每看一次蒋珂跳舞,对她的喜欢就加深一点。她那天说那话虽然不算正式,但也绝对不是随口瞎说的,她是真想要这棵好苗子。
要不到,没办法,只能把自己的爱惜之情收起来。没有师徒缘分,也强求不来呀。
就这样一场舞排练下来,也差不多用了半个小时。蒋珂和施纤纤都没出什么错,只是偶尔施纤纤的状态显得不是那么好。稍微有点毛病也就不盯着说了,李老师不时还对自己的舞蹈队员说:“你们也可以看看,学习学习。只要是好的,都值得我们学习。”
一遍排完,有什么问题过程中李老师亮着嗓子就说了,比如谁的动作快了,谁的表情不到位,谁的情感不行,再跳完之后能说得也就是大体的东西。
她对蒋珂给予很大的肯定,跟施纤纤和蒋珂说话也诚恳,夸她们,“学得很快,没想到你们这么短的时间内能都学下来。今天先这样,等过两天我再有时间,让你们跳两场配角。反正都走一遍,回去你们也知道怎么排。也不用急着回去,你们再练练,人走了发现有问题,我们可就帮不到你们了。”
施纤纤和蒋珂都点头感谢她,也听她的一切指导意见。然后她们离开大号排练厅,把地方还留给本地的舞蹈演员排练自己的舞剧,回到那个小的练功房。
施纤纤回到练功房就去找自己的军用水壶,旋开盖子喝口水,往旁边的军绿色小马扎上一坐,说:“累死了。”
一场舞跳下来,谁都累。蒋珂也去找水壶喝水,坐到她旁边,“李老师嗓子都喊哑了。”
施纤纤拿去水壶又喝口水,“教员也不容易,我们周老师不也这样?”
蒋珂喝着水平气,解了渴把瓶盖拧上去,“所以我们才要好好练。”
今天完整且有人配合地把舞蹈跳了一遍下来,施纤纤现在心里非常有底,也终于体会到了蒋珂那种不慌不忙信心满满的心态是怎样的。
她平时就是这样,练舞的时候花一百二十分的心思,不懈怠不偷懒,而对于结果,她却从不担心,总是胸有成竹,基本不会太紧张。
也是因为有蒋珂在,这次学习任务才会这么顺利,且让她没那么操心,压力也没真大到哪里去。因为舞蹈上有蒋珂,音乐上有安卜,都可以让她依赖,她只要处理好团队里和本地文工团之间的各项杂事就行。
施纤纤放下水壶拍拍蒋珂的肩,夸她,“你真是太棒了。”
蒋珂转头看着她笑,“我觉得纤纤姐你是最棒的,什么事都处理得很好,我们才能这么顺利地学习,一点障碍烦恼也没有。”
安卜和昌杰明两个人在钢琴那边坐着休息,手里都还拿着谱子。听她们两个人聊天互夸,也都没插嘴。
等她们夸完了,安卜才看着施纤纤开口问:“有没有粗略算一下,大概还要多久能回去?”
施纤纤想一想,“过两天声乐队的会让主唱过来给我们指导一下歌曲的部分,这个学完,再把歌曲舞蹈音乐揉起来,多练几遍,没有问题就差不多了。时间嘛,最多也不会超过二十天的吧。”
施纤纤估算的时间确实也没有太大的出入,在接下来的十几接近二十天的时间里,她们得到了李老师的全面指导,舞蹈一遍遍地以整体的方式排练呈现。蒋珂唱歌不行,歌曲部分便由施纤纤学一下,音准各方面有安卜和昌杰明把握。一直到把整个舞蹈拿下来,确保没有一点问题,四个人在李老师肯定的目光下,才给这次的任务画上句号。
任务顺利完成的那天下午,三点钟的太阳在斜在半空。
施纤纤和安卜带着蒋珂昌杰明跟李老师、方顺和文工团里所有给予过她们帮助的人一一握手拥抱道谢,然后便是珍重告别。
方顺握着蒋珂手的时候还不肯松,一边握着一边说:“小蒋同志真不考虑回北京?什么时候要是想通了想回来,给我们李老师写信,知道吗?”
安卜站到蒋珂旁边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他才松开手来,然后看着安卜忽然说了句:“我有爹我不定输给你。”
安卜看着他目光不移,说:“那你什么时候去南京,我招待你,咱们什么都不比,就比奖章,怎么样?”
方顺反问,“你不是没奖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