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年代文工团——臧白
时间:2018-06-20 09:36:59

  安妈妈要拿手里的锅铲打他,在他头边比了两下收回来,“我看就你最惨!人家小昌那是上进了,军队里混不下去就找了别的出路,都是为了娶老婆生孩子过日子。我本来看小施就不错,你说你怎么就没这命?郑小瑶吧,也可以,模样好,你也没这命。吴晴是你爸看好的,虽然模样普通一点,但是跟我们家门当户对啊,结果你还没这命。”
  安卜把这话听下来觉得很怪,半晌说一句:“您儿子也没这么差吧?”
  “是不差,模样条件都不差。”安妈妈看他一眼,“就是老大不小了,也讨不着一个姑娘当媳妇。我说找你各位伯母阿姨的给介绍,你又说不要,你想怎么样?”
  安卜想一想,“等我提了正连,我再考虑结婚的事。”
  他话这么一说完,安妈妈没接上,倒是外头看报的安爸接了句,“你提正连,呵……”
  安卜一听安爸冷笑就不乐意了,转身看向他,开口道:“怎么,您又瞧不起我?当初您不是也说我提不到副连职,我不是照样做到了。”
  “那是你走运。”安爸把报纸翻个过,“再想往上提,你试试。”
  安卜不服气,“试试就试试。”
  安妈妈看两人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就要吵起来,也真是没辙。为了不让两人再说下去,便揪了一下安卜的军装衣袖子,跟他说:“少说两句,把炒好的菜往桌上端,马上就能吃饭了。”
  安卜这就不站着了,把安妈妈烧好的菜一个个端上桌。端齐了摆好了,先等安爸上桌,然后又等安妈妈坐下来,他才往桌上坐。
  坐下来还是安卜和安妈妈说话比较多,安卜跟安爸一直犯冲。当初安爸给他安排正经部门他不去,说自己从小就讨厌军政,都是被他逼着学的,不想什么都被他安排,也不想靠他在军队里出人头地。年少气盛啊,不想一直被他爹控制着,也不想什么都靠他爹,所以就一意孤行靠自己本事进了文工团。
  他那点进文工团的本事,安爸是瞧不起的。但是从那之后,父子俩之间的矛盾就闹开了。后来又因为吴晴郑小瑶的事情,安爸被安卜在政治部主任面前弄得没面子,矛盾还加深过一次,安爸就直接连他个人问题也不管了。所以安爸对安卜基本一直都是什么都不管的态度,就想看他混不出个样子回过头来求他。可是没想到啊,他在文工团还是靠自己本事提了干,先是排职,后是副连,下面再提的话,那就是正连了。
  有时候看他们父子俩犟安妈妈都觉得无语,犟来犟去,也没看谁赢过谁。在安妈妈眼里,安卜虽然没有靠安爸在军队里立足,但明明还是受了安爸的影响的。要不是打小培养他,他能那么顺利在文工团里入党提干吗?他说他自己不喜欢军政,不想受安爸控制,要跟他对着干,结果也没跳出安爸的事业圈子呀,还是在军区不是?
  安妈妈把这些事情在脑子里绕来绕去,当然也劝过安卜,跟他说:“你是不是傻,你爸都帮你安排好的事情,凭你的能力,稍微用点力就上去了。你非跟他犟着来,费这些劲,结果是一样的。从文工团往上走,是最难的一条路了。”
  安卜却非得说,“不一样。”
  到底哪里不一样,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安妈妈不想安卜回家来过个生日,父子俩再因为这点破事吵起来,反正他们谁也不让谁。有时候安妈妈就觉得家里两个都是祖宗,也都是孩子。老的跟小的置气,小的就更不不省心。都斗着呢,也不知道斗个什么劲,更不知道到底谁能赢。
  而自从安卜把郑小瑶带回家里吃过饭那次之后,安爸就给家里定了规矩,不准安卜再随便带团里的人回家吃饭,所以即便他过生日,也还是一家三口一块过。没什么特别的,一桌子的菜,一锅长寿面,还有安妈妈给安卜新买的一把小提琴,也就把生日过过去了。
  饭吃完了,安卜在家歇了一阵,拿上新的小提琴就要回团里。
  安妈妈当然不愿意他走,长年累月的不在家过夜,也就不时回来溜达一圈,跟客人似的。安卜又不想留在家里住,便就僵持了一下。
  结果安爸冷嗤一声说:“让他走,他要提正连,可忙死了,我们可别耽误他的宏伟前程。”
  安卜站在门边看安爸:“……”
  ***
  安卜在家多留了一会,但还是坚持没留在家里住。因为他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他想着不知道蒋珂是不是记着的。如果她是记着的,本来可能还有打算,他要不回去的话,那就错过了。
  他背着小提琴回去团里,刚好是晚上排练结束的时候。他站在排练厅外的方形花坛边,等着蒋珂和施纤纤从排练厅出来,才往前走两步。
  蒋珂和施纤纤看到他,自然往他面前走过来,问他:“怎么回来了?”
  安卜这便看着蒋珂,往她面前伸出手,说:“来收礼物。”
  施纤纤:“……”她觉得她不应该跟蒋珂走过来的,所以她把脸转向了一边,当一个觉悟很高的电灯泡。
  蒋珂则看着安卜,问了句:“你怎么知道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没准备就很尴尬了,安卜嘶着气把手收回来,缓解自己的尴尬,“没有准备也没关系。”
  蒋珂看着他笑,然后低头从身上的挎包里把叠好装在玻璃瓶里的千纸鹤拿出来,往他面前一送,“给你。”
  施纤纤这会儿转过头来,看到五颜六色的千纸鹤塞在玻璃瓶里,意外很好看。安卜还没伸手接呢,她一把拿了过去,一边转着看一边说:“还挺有心的嘛,跟我学叠千纸鹤原来是为了这个。”
  礼物送出去了,蒋珂就不管了。
  施纤纤看了一会,然后才把瓶子送到安卜手里,小声说一句:“拿去臭得意吧。”
  这东西是蒋珂亲手给他叠的,安卜当然得意。他把瓶子接在手里,看看瓶子里色彩丰富的纸鹤,再看看蒋珂,很想亲她,但是环境不允许,只好硬生生把蓬勃-起来的心思给压了下去。
  蒋珂看着安卜把瓶子拿在手里,也看出他喜欢,并在微蒙的夜色里感受到了他目光灼然。心意互通其实也就够了,她抬手指指他手里拿着的彩色玻璃瓶,小声说:“装起来吧。”怪难为情的。
  安卜听了她的话,因为没带挎包,就解开军装上面的扣子,把瓶子塞进了肚子里。
  施纤纤和蒋珂一起看着他笑,然后施纤纤说:“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没有礼物,就祝你长命百岁。”
  安卜把瓶子装好了,用手捂在军装腰带上去鼓起来的地方,回施纤纤一句,“我接受了。”
 
 
第81章 
  安卜在排练厅外收完礼物和生日祝福, 排练厅里的人也差不多走了干净。最后结伴的几个人出了排练厅,拉掉灯,厅里门外便忽然陷入了黑暗。
  不好再站着, 施纤纤拉着蒋珂往营房回,安卜则走在旁边。老昌走了, 总归觉得没以前热闹了。
  似乎随着年龄的增长,热热闹闹的生活总是越过越安静,一家成了一个小天地, 约出来喝酒吃个饭的时间都少有。不能混了, 奔着过日子去了,一稳重就显得冷清了下来。
  安卜和施纤纤蒋珂回营房, 一路上就听施纤纤说她和老昌的事情。这会儿是秋天,马上再几个月过年, 他们打算明年结婚。打恋爱报告的事两边家里就都知道, 结婚自然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蒋珂听她说这些感慨,“小瑶姐走了,你也要走了, 就剩我。”
  施纤纤看她,抬手搭一下她的肩膀,“不怕,安卜还陪着你呢。”
  蒋珂听她这么说, 就转头看了看安卜, 冲他不自觉一笑。
  安卜心里忍着一些事情, 等施纤纤先回宿舍, 就他和蒋珂上楼的时候,见着楼梯道里黑灯瞎火,前后又没人,他还是往蒋珂嘴唇上啄了一下。就一下,碰过站直了身子,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上楼梯。
  蒋珂站在楼梯原地懵了一会,然后跟在他步子后面一起上楼。
  ***
  波澜不惊的日子到第二天,政委给蒋珂安卜和施纤纤三个人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政委把三个人叫到办公室,眉开眼笑地说:“你们去北京出差学了《草原女民兵》回来,又是排练又是演出,结果大家也都看到了,反响很好很成功。鉴于你们出色地完成了这次学习任务,并且经受住了时间和一切挫折的考验,团里打算给你们记个三等功。”
  这是个极大的好消息,让人听了眉心一舒眼睛一亮。但是这样的好消息,不是一摊三五个人那全都有的,不管是每年的评标兵还是记功,都有名额限制。如果没有限制,那满军队都是优秀骨干了,也没人说入党提干难如登天了。
  所以政委说完让人眼睛发亮的话以后,继续说的就是:“但只能有一个名额,叫你们来,是想问问你们自己的意见,这个三等功给谁合适。我们不讲人情,就看谁的贡献突出,就给谁。我们在家里都没跟着去出差,每个人做了多少事,表现怎么样,你们是最清楚的。”
  安卜和施纤纤早知道好消息之后会有这个但是,也是极为默契的,把蒋珂往前推了一步。
  蒋珂犹疑着要往后退,施纤纤手搭她的后背抵着她,跟政委说:“肯定是蒋珂同志了,没有她,这次的任务完不成。学习舞蹈都是她的功劳,我们也就前后搭把手忙一忙。如果没有她,节目带不回来。”
  政委表情平淡的时候眉眼上也带着一些笑意,听施纤纤说完,又看向安卜,安卜便也开口说:“实至名归。”
  蒋珂摆手说“担不起”,她确实除了学跳舞其他的都没管,实在不敢说自己立功了。
  政委看他们这样就笑起来了,如果同志之间没有恶性竞争,反而大度谦让,这不是好事么?
  他当然也听舞蹈教员周老师说过了,说此次任务能完成的这么出色,蒋珂功不可没。而且在最近的一些大小演出上反响很好,也是蒋珂跳得好。现在安卜和施纤纤也这么说,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所以张张嘴,“我了解情况了。”
  至于了解什么情况了,他没往下说。而后又日常说些鼓励的言辞,让他们都好好努力,为团里的事业发展多上心,便放了他们回去。
  三个人转身要走,政委坐在桌子后面直直腰,又把安卜叫住了,说:“你先别走。”
  安卜半转身子的时候停住步子,便没跟施纤纤和蒋珂一起出去。
  他转身回去,等施纤纤和蒋珂出了办公室并带上门,才去桌子前的红漆方椅子上坐下来,等着政委跟他说话。
  政委跟他也是熟的,说话不用绕什么圈子。他弯腰拎起办公桌旁边的水壶,往自己茶缸子里倒点热水,问安卜:“你自己就一点不争取?加个三等功,要不了多久,你就能提正连了。”
  安卜笑笑,“您要给我卖这人情?”
  政委端着茶缸子,“我卖你什么人情?本来三人都有机会,你们挺齐心,争都不争。”
  “做了多少事就领多大的功,这不是您平常挂在嘴边说的话么?”安卜笑着,“我们都是听了您的教诲,不敢乱争功,功劳该是谁的,那就是谁的,这还错了?”
  政委看着安卜,眸子里带着一些诡异。然后他低头吹吹茶缸口沿的热气,水却没喝,又抬起头来看着安卜说:“那功劳就依你们说的,记在小蒋同志的头上。”
  事情本来就是这样,安卜倒不觉得有什么。这会与政委坐着说话,也不急走,他便又问了政委一些关于蒋珂的事情,说:“团里出了这么优秀的小战士,替了郑干事的缺不止,样样事情都做得出色,您看她能入党吗?”
  政委听安卜说完这话才低头喝水,喝一口抬起头来,眉眼上还是笑眯眯的,“以她的表现,入党是迟早的事。本职工作干得一直很出色,周老师不时就在我面前夸她。平时也跟着小施同志干不少分外的活,是个勤快愿意付出奉献的好同志。再就是你,隔三差五没少在我面前给我洗脑,说这小蒋同志这怎么好那怎么好。你说我要不让她入党,我觉得我在这团里也待不下去了。”
  安卜笑得开,“您都认可了,也观察考察了,就早些让她入党得了呗。”
  政委把手里的茶杯放到桌上,“能早到哪去?也不能太出格,起码等她过了服役期。到时候团里留她下来,自然要让她交入党申请书。她只要不犯错误,入党提干都是稳的。别的我不怕,就怕你。你不影响她进步,那就没问题。”
  安卜听完政委这话,嘴角的笑慢慢就挂不住了。他在椅子上动动身子,看着政委那似笑非笑的眼睛,自己又清了清嗓子,半天气息很轻地说了句:“有人跟您说什么?”
  政委的眼睛还是似笑非笑的,收收气,挺直腰身坐下来,看着他说:“你们真拿我们做领导的都是傻子?只要没有太出格的行为,我们睁一只闭一只眼也就算了。你们要以为我们真的好糊弄,那就错了。姜还是老的辣,这是老话了。”
  安卜盯着政委,想笑笑不出来,还是不那么轻松。然后他避开目光思考片刻,没等他说出话来,政委自己又继续说:“但如果严重到之前叶湘的事情那样,我们还怎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必须要严厉处分的,不然对谁都没办法交代。你做事一向稳妥,就记着这个教训,老老实实安安心心的,别在关键的时候出幺蛾子。等到她入党提了干,什么都好说。”
  安卜避着目光,在听完政委所有话的时候,心里才刚刹那间绷紧的弦也松了下来。大概也就那一下子,他突然意识到,他其实也不太承受得了真发生叶湘那样的事情。
  想法一闪而过,神经绷紧又松下来,他才看向政委。他承认自己在面对蒋珂的时候会控制不住冲动,但也觉得自己还是稳妥的。
  神经放松下来了,政委挑头先把话说开了,安卜也就不再顾忌,跟政委说:“我肯定不会影响她进步,入党提干没问题,您以后再多观察观察她,如果有机会,看能不能往总政团里举荐举荐。”
  政委听到他提总政,喝口白开水翻翻白眼,开始给他下逐客令,说:“安干事,你去找你爸,啊。比找我管用,真的。”
  安卜赖在椅子上不动:“……”
  ***
  蒋珂不知道政委把安卜留下去在办公室私下又说了什么,只知道第二天她就收到了团里授予她的三等功奖章。这是她入伍以来得的第二个奖章,第一个是去年除夕表演时候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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