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先生——咬春饼
时间:2018-06-20 09:39:09

  初宁吸了一口可乐,咽下去,吸管咬在嘴里也不松,牙齿细细碎碎地磨,“都是二十五六岁的年龄,与我同龄的,很多都还保持着一份天真与柔软,一对比,我觉得自己像个小老太婆——这样的自己,我也会有厌倦的时候。”
  她低了低头,“可是,我没有办法哎。公司做到了这一步,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儿了。每个月要发工资,要留住骨干,要让他们看到希望。我的人生,好像已经不全是我自己的了。”
  天地一线,万象万物,任谁都有难处。
  苦苦煎熬,无能为力。
  此刻的初宁,洗去浮尘,终于露出了一分纯真懵懂。
  她纤细的手指抚摸着可乐纸杯上的花纹,末了,眉间倦色乍现,轻轻说道:“我终于到了小时候羡慕的年纪,却没有成为小时候想要成为的人。”
  她的目光空茫,侧脸绝美。
  迎璟心口绞痛,比任何时候都要痛。
  他一腔话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好像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无能为力。
  “你小时候想成为什么?”迎璟让自己听起来像是闲聊,不愿给她再施加任何压力。
  “想当客栈老板。”
  “嗯?”
  “不缺钱,不缺爱,不缺勇气和眼光,走走停停,看看这个世界,最后在一处自己喜欢的地方安营扎寨。”初宁转过头,对他忽地笑了笑,“开家黑店,专门骗你们这种俏书生,吸光你们的阳气,然后长生不老,青春永驻。”
  迎璟被她眼里的光芒晃的有点儿晕乎,口不择言地接话:“……也没见你来吸我啊。”
  话毕,他自个儿愣乎乎的,还没意识到不妥。
  初宁眸子都暗了,啧了一声,伸出右手,掐住他的下巴,“怎么说话的,嗯?”
  迎璟喉头滚了滚,不怕死地重复:“本来就是啊。”
  “是个屁。”初宁简单粗暴,手一甩,迎璟的脸就飞向了右边。
  他扑哧扑哧地喊疼。
  “疼死活该!”
  初宁顿了下,“等等,先别死。”她问:“你先给我一句话。要不要跟我继续?”
  迎璟揉着下巴,“如果我说不。”
  初宁:“我也不勉强。”
  ……这么潇洒的么。
  迎璟嘁了声,“大老远的跑来,也不知道说两句哄人的话。”
  初宁一声冷笑,“你还能再得寸进尺一点。”
  迎璟咧嘴露笑,凑近她,“哄我。快。”
  初宁忍着笑,“毛病。”
  迎璟努努嘴,“可不是有病么,喜欢一个不喜欢我的女人。”
  还未等初宁反应,他已经拍屁股走人。
  初宁按了按眉心,她最怕的就是跟人谈事儿的时候,对方偏偏感情用事。
  “你别放在心上,你也别为此苦恼。”迎璟头也不回,“我说过,我不会再让你为难——说到做到。”
  初宁嘴角弯了弯,很快恢复平淡。她起身追上他的背影,两人一前一后,任谁都没有再说话。
  他们之间,除了能容下“亲近”这个词儿,好像也多了一分浑然不知的默契。
  地上的影子,缓缓交叠,偶又慢慢错开。
  迎璟转身的时候,两个人的影子恰好完全重合。
  他说:“你今晚住哪儿?”
  初宁挑眉看他。
  迎璟顿时心不静起来,咬牙说:“你再这样看我,我就把你绑去我家睡了啊。”
  初宁面不改色,但还是默默地挪开了眼。
  看来还是长大了,逗都不能逗了。
  上车后,迎璟指挥她往右边开,“我给你找住的地方。”
  “随便吧,这边儿就有酒店。”
  “右转。”
  “……”
  “右转!”
  “……”初宁无语,但还是打开转向灯,进入右转车道,遂了他的意。
  迎璟带她去了军区招待所。这个招待所就在大院里面,别看名叫土不拉几的招待所,实则级别不低。简朴大方的装潢布置,基础设施情况良好。
  迎璟给她开了一间单人间,送她上二楼。
  “这里面安全,我也放心点。”迎璟替她打开门,拦了她一把:“在门口等会。”
  他先进屋,把灯都按亮,再把房间大小角落包括卫生间都检查了一遍,最后开窗透气,再打开空调。
  “可以进来了。”
  初宁双手环在胸前,一天奔波,本该疲倦。但今晚这通平淡无奇的谈话,却又莫名让人心情缱绻。此刻,她姿态懒洋,面色轻松,问:“你检查什么呢?”
  迎璟扫她一眼,“检查房里有没有藏着人。”
  “……”
  迎璟作领悟状,“哦,忘了!还有床下呢!”
  初宁忍不住了:“喂喂喂!!”
  迎璟淡定,“怎么?怕啊?还能改变主意,回我家睡呗。”
  “……”这人,坏得有点过分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迎璟把房间让出来,对她说:“那你好好休息,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初宁嗯了声,“好。”
  象征性地送他到门口,即将关门的一瞬,迎璟突然把门板按住。
  “我还有一个问题!”
  初宁抬眼,“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匪夷:“你说项目要继续,那……怎么个继续法?你们公司,不是已经放弃了吗?”
  初宁处变不惊,神色清简,早就想好了,说:“不通过我们公司。”
  迎璟不明白。
  初宁淡淡道:“我会注册一个新公司。你不用知道得太详细,这些都交给我,你只管往前走,有理想,有目标,踏踏实实的——往前走。”
  最后三个字,让数日来的阴霾,一瞬吹散,阳光万丈。
  迎璟悯默,一句话都没有说。
  因为说什么,都显得不够分量。
  “好好休息。我走了。”迎璟声音嘶哑,这一次,没有再停留。
  初宁洗完澡出来,已快十一点。
  手机上有几条新信息。她打开看了看,其中有条是中国移动的缴费成功提醒——您已成功充值200元话费。
  初宁迟疑,谁给她充的?
  就在这时,微信提示新消息。
  是迎璟:
  “我到家了,睡了吗?”
  “不用被我吓着,这个招待所很安全的,下面就是执勤室。”
  屏幕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很快:
  “月底了,怕你手机欠费,真有事儿打不出电话,我就给你了充了话费。”
  最后一条,迎璟发来一个微信自带表情——
  一颗红彤彤、跳动着的,世纪大爱心。
 
 
第36章 心肝儿
  一周后, 农历新年。
  北京城的年味儿有那么点“老”味儿, 城市主干道上,红色中国结早早悬挂,天安门前花团锦簇,呈一个巨大的“春”字标语。往深点儿的胡同巷子,家家贴上春联, 屋里贴好年画。
  初宁在三十这天还在工作,下午五点, 才提前半小时从公司出来。
  她开着车, 从长安街一路笔直向前, 路上人车稀少, 今天天气阴, 红灯笼一盏盏,把这条路变成了两条红色绸带。途经建国门外大街时, 初宁特意放慢了车速, 给平时经常工作出入的国贸大厦拍了一张照片。
  等红灯时,初宁配了这张图,发了个朋友圈:
  “2017年, 再见。”
  到了赵家,一屋子热闹扑面。
  大门虚掩着, 大概是家里的阿姨特意给她留的门。陈月和阿姨在厨房里忙碌年夜饭,赵明川和赵裴林坐在沙发上谈事情。初宁把车钥匙搁在鞋柜上, 进门喊:“爸, 妈。”
  赵裴林朝她点了下头, “回来了,坐吧。”
  初宁嗯了声,与他们打过招呼,又去厨房问要不要帮忙。
  被陈月轰了出来,小声暗示:“你爸和大哥都在,你去他们那儿。”
  初宁横竖都不会让自己尴尬,嘴上应着,转个身就上楼了。
  她在卧室换外套,顺便看了眼手机,刚才那条朋友圈动态,点赞评论的人很多。大部分是公司同事。
  周沁:“我的偶像小姐姐新年快乐!”
  李主管:“宁总,来年儿继续带我们发财。”
  关玉:“么么哒宝贝儿,万事如意哟。”
  冯子扬:“叫一声冯爷,爷给你发红包。”
  初宁拣着这条评论回复:“红包给多少?”
  冯子扬是在线的,秒回:“一万。”
  初宁点开他的对话框,二话不说打字:“给冯大爷请安了!”
  冯子扬也干脆,很快转账,金额一万。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连发了五笔转账。
  末了,回一句:“给小初初的新年红包,哥没要求,明年你开心点就好。”
  到底是革命友情深厚,关心全落在了实处。
  初宁看了一圈点赞评论的,就是没有迎璟。
  这小子,也是个手机控,平日发个什么,他都挺快地点赞。
  今天这是相亲去了?
  初宁被自己这想法逗笑,嘴角弯了弯,笑容还没收敛,就看见赵明川站在门口。
  初宁聪明,见着人,也没有很快换表情,还是这副微笑的模样,猜测:“是吃饭了?好,我就下来。”
  节日气氛渲染,赵明川也没了平日的针锋相对,态度虽依旧冷淡,但还是跟她说话:“初一,一起回老宅。”
  初宁意外。
  赵家老宅在通州,一个四合院,赵明川的爷爷奶奶养老之地。赵家子嗣多,每年初一都回去给老人家拜年。唯独陈月和初宁母女俩,一次都没有去过。
  小时候不明白,每每问,为什么我们不去?
  陈月说,奶奶不喜欢我们。
  反正十几年过去了,也变得习以为常。
  今天赵明川这一提,初宁实在费解,但她还是拒绝了。
  赵明川冷嗤一声,替她想好了理由,“别说你要加班。”
  初宁看他一眼,倒是直接道:“是不想让大家不痛快。大过年的,不给老人家添堵了,我自己也想过个舒心一点的年。”
  这么坦诚,倒让赵明川无话可说了。
  撂话:“随你。”便走了。
  赵家的年夜饭,也就图个形式。这种底子的家庭,两个男人都是寡言精明之相,榨不出几滴亲眷温情。再加上,陈月母女也算不上“亲”,就更别提会用什么心了。
  一顿饭,吃得规矩。
  也没有长辈给红包的习惯,就这么清清简简的散场。
  初宁再回到卧室,搁桌上充电的手机正好亮了亮。
  初宁拔下充电器,划开屏幕,是迎璟发来的微信。
  “吃年夜饭了吗?”
  “我刚吃完!”
  一张照片—— 满桌佳肴,八宝饭,八宝鱼,鸡鸭鱼肉什么都有。
  消息声儿叮咚叮咚个没停。
  “你晚上准备干嘛?”
  “对了,给你看我的红包。”
  又是一张照片——桌子上面,三个齐齐整整的压岁包。
  初宁嘴角微弯,停下擦头发的动作,空出一只手单手打字:“怎么有三个?”
  “我爸我妈我姐的。”
  初宁没再回。
  微信又叮咚一响。
  “美丽的小姑娘,我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初宁直接拨号过去,那头秒速接听。
  初宁说:“你幼不幼稚啊?”
  此时的迎璟在床上玩儿,滚了一圈面朝天花板,“你本来就很美丽啊,而且也是姑娘,年纪也不大,我说的都是实话,哪里幼稚?”
  初宁无法反驳,憋笑道,“行啊,能耐了啊。”
  迎璟也弯嘴,心情好好,问:“你在干吗?”
  “刚洗完澡。”初宁继续擦头发,“你呢?”
  “我待会要下去陪我妈看春晚,守岁。”
  挺乖。初宁随口,“你们家年三十儿不打牌的?”
  “不打的。我爸不在家,凑不齐人。”
  “除夕夜还加班呢?”
  “嗯,他们要去一线岗位进行新春慰问,年年都得一点才回来。”
  初宁还挺惊讶的,问道:“你爸爸究竟什么官儿啊?”
  迎璟也不隐瞒:“他那不叫官,叫军衔。”
  “那你父亲什么衔?”
  听完回答,初宁顿了下,方才继续擦湿发,幽幽道:“这要放古代,怎么着,你都是个亲王府的贝勒爷啊。”
  迎璟笑开了声儿,又在床上滚了一圈,现在成了趴伏姿态,他的床正对窗户,开了一半,外头干燥冷冽的空气,慢吞吞地钻进了屋。
  迎璟眉间坏坏的,有一股男人初熟的英气,这气质很微妙,少年感未完全褪去,成熟范儿也才刚起了头。类似于亦邪亦正的气场。迎璟故意咬着字儿问:“怎样,是不是有点动心了?”
  他说这句话的同时,初宁那边,正好炸开了一朵大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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