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车站的时候,是一点半。
初宁给迎璟打电话,“你几点的高铁?”
迎璟楞了一下,“嗯?”
“几点?”
他抬手看了下时间,说:“还有九分钟要发车了。”
初宁连停车位都不去找了,直接把车停在马路边,管它会不会抄牌,下车就往进站口跑。
“你把站台和车次告诉我!”她边跑边喘气。
迎璟明白过来,倏地从座位上站起,“A21进站口,G3248,三号车厢。”
说罢,他立刻也往列车车门去。
“你,你等我一会儿,我进站了。”初宁气喘吁吁,话都有点儿接不上气。
迎璟想问,你又没买票,怎么能进站的?
但怕她费劲儿回答,便什么都不问了。
他已经从高铁下来,立在站台上,紧紧盯着不远处的升降电梯。
还有五分钟!
已经停止检票。
电梯门划开,迎璟心里一跳,几个大行李箱推出来,赶车的人疯狂奔跑。
不是她。
“这位旅客,请上车,列车马上就要开动了。”列车员走过来,礼貌地叫迎璟。
他看了看表,只有两分钟就要发车。
初宁,初宁……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迎璟没办法,慢吞吞地上车,一步三回头。列车员已经站在车门里提醒:“快点哦,车门要关闭了。”
迎璟站进去,刚转身,就看到不远处的电梯门再次划开。一道白色身影奔了出来!
初宁脸跑得通红,头发也微乱,略显狼狈。
她左右张望,最后锁定三号车厢。
而这时,列车车门已经紧紧关上。
迎璟心脏狂蹦,“初宁!”
他迅速往车厢里跑,不管不顾还坐着别的旅客,趴在窗上使劲儿对她招手。
列车已经慢慢开动。
初宁追过来,跟着列车一块跑。
迎璟的手心死死按在车窗上,她伸手,也同样想去碰触。
车速越来越快,她跑不动了,越来越慢。
指尖终于蹭上了车窗,隔着玻璃,在迎璟的掌心挠了一下。
太危险了,他大喊:“回去!”
可是隔音,只看见嘴唇张动。
已有工作人员大声劝止,两个人向初宁跑来。
初宁也没力气了,站在原地,弯着腰,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高铁笔直向南,沿着轨道很快驶远。
迎璟的脸还贴着车窗,眼睛往后面瞟,眼珠都快抽筋了!
车厢里,大家的笑声善意。
有人问:“女朋友呐?”
“小伙子,看不见了还看啊。”
迎璟这才把脸从车窗上挪开,冰凉一片,身体却火热得像要爆炸。
他给她打电话,但列车开始过隧洞,一片黑暗,信号全无。
连着六个隧道,光线忽明忽暗,像极了迎璟此刻的心情。
他亢奋,就像生理反应,他根本没法克制。
他又试图理智,保持清醒的头脑。
她这样算什么,刚刚被未婚夫戴了绿帽子,转个身又对他如此真情实感。
是虚伪吗,还是她故技重施的手段。
吊着他,玩弄他的感情。
迎璟在这两种极端的情绪里做拉锯战,他靠着椅背,听着轰鸣的列车驶动声,仰头发呆。
面无表情,但手机却越握越用力,恨不得将它捏碎。
最后,他猛地坐直,还是把电话拨了过去。
“嘟……嘟……嘟……”
刚响了三声,眼前一暗。
又进隧道了。
迎璟烦的抠了抠手心,等一有信号,就重复不断地给初宁打电话。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么是他打不出去,要么是对方半天儿没信号。
真是邪了门。
高铁速度快,不到四十分钟,便抵达杏城。
迎璟跟着人流出站,正是下午日头高照的时间,热浪汹涌,没几下,后背就湿透了。
迎璟想换掉这破手机,心绪一烦,就更浮躁。
他往西2出口,准备坐地铁回大院儿。
车站大厅的广播循环播放列车动态:“尊敬的旅客,从北京西发往上海南的G354次列车就要检票了,请您排队等候。”
迎璟记得这趟车,是下午时段到杏城,与他坐的这趟挨得最近的。
不过他并未在意,推着行李箱继续出站。
结果到地铁站一看,乌泱泱的人头,扎堆往站里涌。各种诡异的汗味、皮革味、不知打哪儿飘来的脚臭味混在一起,让迎璟这种稍有洁癖的人简直窒息。
“……”算了,还是打车吧。
他拎着行李,沿原路返回。
这一重复就是十五分钟过去,迎璟排队等的士,阳光刺眼,他摸出墨镜戴上。五官本就标致立体,墨镜一遮,星味儿就出来了。他一身白T恤,亚麻九分裤,裤腿挽了两圈,清爽有型。
迎璟嚼着口香糖,百无聊赖地看出租车来了几辆。
突然,右边肩膀一沉。
他下意识地往右看。
……没人。
接着是左肩,有人拍他。
迎璟不耐烦的扭过头,有完没完了。
结果这一扭,彻底呆住。
初宁从天而降,正歪着脑袋,对他笑。
“你怎么在这儿?!”迎璟摘了墨镜,震惊至极。
初宁不说话,抬手将碎发捋向耳后,她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白皙的皮肤也被热浪蒸得通红。
迎璟看到了她手里握着的车票,不由分说地抽出来一看,G354,北京西——广州南。正是跟他挨得最近的那一趟。
“你怎么还能买到票?”迎璟不解,这两趟车只隔了十分钟,根本来不及。
初宁用手扇着风,语气无波无澜:“我直接上的车,出站再补票。”
迎璟默然。
他身后排队的是一名女大学生,友善地笑了笑,对初宁说:“你站进来吧。”然后挺理解地往后退了两步,空出位置。
初宁亦没拒绝,站到了迎璟身后。
队伍长,两人挨得近,他宽阔的背就在眼前,有淡淡的蓝月亮洗衣液的香味,以及盛夏阳光的味道。
初宁忽然很安心。
两人沉默着站了一会,迎璟伸出手,把她的包给拿了过来。
初宁小声:“我想洗个澡。”
迎璟侧脸安静。
“我热死了,一身都是汗,都臭了。”初宁更小声。
就在这时,连着来了三辆出租车,正好轮到他们。
把行李放到尾箱,迎璟上车,对司机说:“麻烦您去四沐酒店。”
自此,两人之间全程无言。
空调凉爽,好像顺带着彼此心里的那点浮躁,都渐渐安定。
开好房。
迎璟把东西放进房间,淡声说:“你先洗吧,我出去一趟就回来。”
初宁欲言又止,他已经关门离开。
水声淅沥,初宁站在花洒下,闭眼冲了很久。
这个酒店是五星级,有成套的洗浴用品,沐浴露的味道不算劣质。大概十来分钟,浴室门被敲响。
初宁瞬间警惕。
“是我。”迎璟的声音。
她又立刻安心。
“换洗的衣服我给你放在门口,你待会洗完自己……”
那个“拿”字还没说完。
“咔哒。”
浴室门开了一条缝,初宁的光裸的手从中伸了出来。
迎璟身体猛地僵硬。
就见她露出半边脸,还有隐约的锁骨,水珠顺着肌肤往下慢动作,垂涎欲滴。
初宁面色平静,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像是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举动。她直接从他怀里,勾走了他刚刚去买的新衣服。
香气扑鼻,然后关门。
鼻尖缠绕清香,如迷魂药。
迎璟呼吸变急促,盯着浴室门,目光好像能把它看穿。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可心里勾勒的每一帧画面……却又如此真实。
五分钟后,初宁换上新衣出来。
白色连衣裙,清新得像是一朵山谷百合。
她与迎璟差点撞上,“欸,你干吗?”
迎璟低着头,不想看她一眼,浑身紧绷着,闷声道:“我热,我也洗个澡。”
门关,稀里哗啦的水声即时响起。
迎璟赤脚站在水帘下,淋冷水还不够,恨不得冰水才好。
第55章 行(修错别字)
迎璟洗完澡出来, 就看见初宁坐在飘窗上抽烟。
她头发半干,撩到一侧,柔柔地垂至胸口。手里夹着女士烟,蓝白相间极细的烟身, 袅袅烟气升空,跟主人一样温柔。
听见动静,初宁回头瞥了眼,然后慢条斯理地把烟摁熄。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说:“还挺合适。”
迎璟一身湿漉,换了件干净的白T恤, 他从不穿酒店的一次性拖鞋,所以赤脚踩地,腿上的水珠顺着脚踝慢动作下滑。一滴一滴坠在地上,像极了隔夜的明珠。
初宁望着他, 眼神里装满了事。
迎璟别过头,不去看, 沉闷地收拾好东西,竟是要走。
“酒店我付了钱, 你住吧。”顿了下, 他又补充:“杏城热,下午少出去好了, 容易中暑。”
他甚至没回头看她一眼。
然后推着行李箱, 手放在了门把上。
初宁从飘窗上跑过来, 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诶!”
迎璟手臂绷紧了, 要抽出来。
初宁抓得更紧,眸子清亮,再无平日的冷淡,甚至有了一丝难言的哀求。
最后,手指头往下移,轻轻揪住了他的衣摆,“我不想住这里。”
迎璟默了默,终于开口:“那你去我家。”
初宁低着头,“我有话跟你说。”
“先回家。”他克制,淡然,已经不再是以前任她拿捏的男生了。
路上,迎璟已经给崔静淑打过电话,多报了一个人的晚餐。崔静淑随口一问,是谁啊?迎璟当时没答,含糊地应了声,便挂断。
当崔静淑来开门,看到是初宁时,她先是意外,而后惊喜。
“呀,初小姐。”
初宁有点儿小尴尬,再怎么说,这突然到访总是怪异。她冲崔静淑笑了下,“伯母您好。”
估计崔静淑也没料到是她,打完招呼后,俩人只能笑。
笑啊笑的,就变成了干笑。
初宁背冒冷汗,希望迎璟暖暖场。
偏偏迎木头人没点自觉性,如常进屋,换鞋,递了一双放她面前,故意磨人似的。好半天,才冷冷淡淡地对崔静淑说:“这我领导,你见过的,她闲得慌,到杏城晒晒太阳。”
“……”
“……”
崔静淑脸都僵了,但又不能失礼貌,热情地让初宁坐下休息。
她去厨房泡茶,揪着迎璟到一边,不满极了:“刚才怎么说话的,一点都没有礼貌。人家是客人,你什么态度?”
迎璟撇了下嘴角,一脸无所谓。
崔静淑拿儿子没法,也不知他怎么想的,但也确实奇怪:“她真是过来玩儿的?那怎么不住酒店?”
迎璟说:“她是小仙女,不喜欢住酒店。”
崔静淑气乐了,往他肩上象征性地一揍,“尽胡说。”
迎璟跟不倒翁似的,脸上终于浮起一丝笑,语气也正经了些:“妈,客房收拾一下,她晚上睡这儿。”
倒水的崔静淑动作一停,眉头皱起。
迎璟看穿母亲的心思,啧了一声,走过去,伸出食指往她额头正中心轻轻一按,“不许瞎想!”
崔静淑立刻笑了,“臭小子。”
客厅里,初宁端坐在沙发上,正在接秘书的电话。
那边应该是在汇报要紧事,初宁有条不紊地做安排。等她讲完,转身一看,迎璟放了杯水在茶几上,然后瘫在沙发里,自顾自地玩手机。
初宁也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故意的。
“好,就照我说的做,有情况再向我汇报。”
电话挂断。
迎璟指了指水杯,“请喝水。”
“……”
“嗑瓜子儿吗?那有瓜子,请吃。”
“……”
初宁低声:“喂,够了没有?”
迎璟放下手机,看着她,眼神的意思很明显:这句话是不是该我问你?
得了,气氛又半尴不尬起来。
初宁轻轻刺他,“生气包。”
没想到,迎璟这次不上道了,特淡定地坐在那玩跳一跳。初宁恼火,偏又不得发作,索性也往沙发一坐,拿出手机跟他玩一样的游戏。
几局都是三步死。
无语,这什么鬼游戏,有这么好玩儿吗!
听她那边不断传来死翘翘的音乐,迎璟极冷的一声嘲讽,“手跟五福似的。”
五福是什么。
正费解,从二楼窜下来一条白色蝴蝶犬,摇着尾巴正下楼。
迎璟乐的,“五福,到这儿来!”
“……”
初宁狠狠盯他,迎璟清咳两声,领着肥狗往厨房走。
一转身,终是忍不住地扯了下嘴角。
本以为晚饭只有他们仨吃,没想到,六点的时候,迎璟的父亲迎义章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