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鸡肉过敏。”
“青菜呢?”
“也过敏。”
“你就是存心的!”
陈月横她一眼,“你在这儿给我起什么调子?要不是你大哥做了这个局,我才不来!”
初宁把话横回去:“你在这儿逞什么硬气,要真硬气,甭管谁做的局,您都别给我来。”
这话拐着弯地戳中了陈月的心病。
她怕赵明川,哦不,是怕每一个赵家人。
怕他们挑刺儿,怕他们瞧不起,怕他们背后议论,怕他们嫌她一个外来人,永远融不进这个阶层。
小心翼翼了十几年,她也累啊。
但是相较失去,这些也都不值一提。
今儿个也不知是怎么了,初宁这话一戳,陈月受不了,情绪崩,竟然哭了起来。
初宁吓了一跳,“干嘛呢你,我都没哭,你还先委屈上了。”
“你闭嘴,你这个不听话的,我养你有什么用啊。”陈月抽泣,变了调。
初宁抽了几张纸巾,胡乱往她脸上擦,郁闷呐。
陈月挡开,眼泪哗哗地流:“你不是不让你嫁人,我是希望你嫁个更好的,外头这个,是,我承认是不错,但他年龄比你小,又没参加工作,你说他拿了个什么第一名,这能管饭吃?一时风光而已,以后呢?我不是说他养不起你,但没个三五年的过渡,他不会成熟的。你一姑娘,耗得起么?”
初宁无所谓道:“耗得起啊,这三五年我养他就是了。”
陈月一抽一抽地:“赵家那些人,等不及地看你笑话,背后任人议论,你心里高兴?”
“嘴长人家脸上,我也堵不住啊。”初宁真没放心上。
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进行不下去了,陈月倏地崩溃:“你走了,嫁人了,妈妈就剩自己一个了!”
初宁怔然,看她哭花的脸,眼角、嘴角的纹路,全是岁月的痕迹。
一瞬间,初宁好像明白了陈月如此反抗的真实所在。
是怕女儿过得不好,去别家受委屈,被生活的柴米油盐所击倒,无暇顾及自己,就更别提顾全这个母亲。
陈月是害怕啊。她有丈夫,有让人艳羡的家境,有优秀的女儿,出去逢人都尊敬一声“赵夫人”。但还是架不住内心的不安,为什么?因为这些都不是她自己的,哪天没了,就没了。
初宁安静地听她宣泄完,才说:“妈,安全感,是自己给自己的。”
陈月维持着优雅的仪态,忍着眼泪。
“小时候,你把我教的很好,唯独没有教我什么是独立。可是这个社会,不独立,什么都是虚的。”初宁语气平静,早就看透了这道理,“我不是说男人靠不住,是任何人都靠不住。再说了,我有手有脚有脑子,为什么要把自己放低,我本不弱,我可以给自己挣一个好未来。”
陈月别过头,话全梗在了喉咙眼。
初宁也放低声音,“妈,当初毕业,我拒绝了赵叔叔安排的好工作,选择自己创业,这路,是我自己选的,你以为我在外面没受苦,你以为我没哭过?但我跪,也要跪着走完。这话搁现在,依旧一样——外面那个男人,也是我自己选的。”
后半句,尽在不言中。
陈月愣愣地看着女儿,不得不承认,她像一朵悬崖上绽放的野玫瑰。
坚韧,且美丽。
初宁忽地皱眉,揽着她的肩膀捏了捏,“你就喜欢听这些矫情话,怎么,我以后还能不管你?成天想些有的没的,出息!”
陈月吸吸鼻子,蛮硬气:“先把你自己的日子过好再说吧,大四岁呢,什么概念你懂吗!他二十,你三十,他四十,你五十。”
“你再夸张点儿,怎么不直接说我进棺材,他才刚出生呢?”
“呸!”陈月着起急来,“哪有这么咒自己的。”
初宁嗤声一笑,“我坦坦荡荡,哪跟您似的,刀子嘴豆腐心。”
陈月也没反驳,哎的一叹:“迎璟父母退伍老兵,退休工资高不高啊?身体可还行?”
没别的,是怕给初宁添负担。
“行了行了,补点妆,出去让人笑话。”初宁推搡。
炮火连天地进洗手间,偃旗息鼓地从里头出来。
“怎么去这么久?”回座,赵裴林看了眼她俩。
“人多。”初宁笑笑,挨着迎璟边上,头一低,嚯!好家伙,碗里是七八只剥得干干净净的小龙虾尾。
迎璟神清气正,目不斜视,手却在桌下不老实,往边上一挪,直接覆盖上了初宁的手背。但,
手感似乎不太对啊。
这念头刚蹦出来,赵明川语调冷冷:“你牵我的手干吗?”
迎璟愣了下,立刻跟烫手山芋似的,猛地甩开。
赵明川:“…………”
昨天死皮赖脸地去了趟赵曦那儿,碰了一脑袋的灰,被女人嫌弃也就作罢,今天他掏钱请客,还要被男人嫌。
操,这都什么世道啊!
饭局结束,赵家的司机候车在门外。迎璟和初宁对视一眼,心照不宣,一个多月没抱在一起睡过觉了,今晚不言而喻。
迎璟客气地送赵裴林和陈月上车,满嘴吉祥话,“伯父伯母,回去早点休息,改天再来拜访你们。”
收尾漂亮着呢,车外的赵明川,忽然来了句:“你晚上要回学校吧?坐我的车,顺路。”
“?”
“不是还没放寒假么,你们学校允许也不归校?”
“……”
偏偏赵裴林和陈月还在车里听着看着呢,迎璟拒绝不是,答应也不是,这才刚见过家长,要是不上车,人父母会怎么想?
迎璟欸了一声,“好!那就麻烦赵哥了。”
赵明川个老狐狸,还一脸不麻烦的表情,面带笑意,热情地拉开了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初宁站一旁,默默不得发作,刀子似的眼神飞向赵明川。
赵明川好脾气,只说了句:“这白眼儿翻的不错,坚持五秒可以吗?”
“干吗?”
“吃饭的地方不透气,闷得慌,让我醒醒神。”
初宁真想踹死这个黑心的王八蛋!
各自离散。
黑色保时捷潇洒往左,白色宝马心情郁闷地向右。
赵明川滑下车窗,一手控方向盘,一手搭在窗沿有下没下地打着节奏,还跟着电台里的歌曲轻轻哼。心情突然好了起来,话也多了些。
“C航去年录取分数线多少?”
“658分。”
“你高考多少分儿?”
“670。”
赵明川挑眉,“那你怎么不上清华?”
“没考上。”
“也对。”赵明川笑出了声,神情缱绻,剑眉星目,眼角一条恰到好处的痕印平添成熟男人味。
他竟敢笑得很投入。
迎璟实在费解,赵哥的笑点实在是迷离啊。
半路,初宁给他发来语音,一点开,嚯!声势浩大:“赵明川,你就是见不得人好!”
干脆答应:“没错。”
“你这品性,难怪曦姐不要你。”
“你他妈再说一句试试?”
“不要你不要你不要你!”
“初宁你找死!晚上这顿饭钱三千六,转账还给我,立刻!马上!现在!”一长串对着手机说完,拇指一松——
对方还不是你好友,信息无法发送。
赵明川暴怒:“臭丫头!!”
把他给拉黑了。
有气没处发,他窝火地冲迎璟说:“见着没,就这德性,心眼儿忒坏,巴不得我倒霉,没病也会被她气出毛病,分手吧,立刻!马上!现在!”
迎璟默默想,其实你们半斤八两。
都是祖宗啊!
————
这边。
赵裴林和陈月到家后,坐在沙发上闲谈。
说到迎璟今天的表现,确实可圈可点,礼貌,主动,有教养,有墨水,长得也带劲儿。不管他是不是初宁的男朋友,赵裴林喜欢的是这个年轻人。
陈月心里有忐忑,也不会当着丈夫的面忤逆,但赵裴林这样一说,无疑是加码了她对迎璟的印象改观。
桌上还摆着几盒东西,是迎璟的见面礼,走前给他们收后备箱了。
陈月不以为意,还挺嫌弃包装盒的简陋,估摸着就是一般的营养品。赵裴林拿出来一看,几条烟,几瓶酒,朴素的外盒,连生产批号,产地这些都没有。
“哎,他买东西不看的呀,这孩子,是被人骗了吧?”陈月倒还心疼上了。
赵裴林看了几眼,将东西稳稳地放下,语气平静,道:“这些,外面买不到的。”
陈月不明白。
“军区特供,我和常副市长谈事的时候,看到过一次。”赵裴林又拿起细看了番,说:“国宴上的东西,绝版玩意儿。”
陈月迟疑,“迎璟父母都是退休老兵啊。”
“老兵?”赵裴林一声冷嗤,平静地说了一句话。
陈月半天没弄清楚,话里的那个官衔级别是个什么意思。赵裴林接了个电话,上书房。陈月拿出手机,费劲地打字,一查。
心都爆炸了。
第83章 小先生
结局
初宁接到陈月电话时, 刚洗完澡。盘腿儿往飘窗上一坐,撩开窗帘看夜景, “还没说够呢, 陈女士?”
那端急啊:“你跟我说句实话,这迎璟父母是做什么的?”
“退伍老兵啊。”
“兵你个头。”
“怎么了又?”
“他爸爸叫迎义章是不是?”
初宁一听就明白这意思了, 调侃说:“哟, 您还百度了?”
陈月低骂,“臭丫头, 一直瞒着我。”
母亲那点心思,初宁摸得一清二楚, 坦白说:“你看你这态度, 也太现实了。”
“基本的知情权我难道没有吗?”
“哦, 一早让你知道,你就同意了是吧?”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好好好。”初宁不和她争。
陈月说了一堆,大意是责怪她的不坦诚, 但字里行间,对迎璟的偏见未再提任何。初宁叹了口气, 这个妈啊,祖宗,真祖宗。
电话挂断, 迎璟的又来了。
“你跟谁讲这么久呢?”一接通,就是抱怨不悦。
初宁腿麻,换了个姿势,趴在床上, 下巴垫着软枕头,“我妈爱唠叨。你到学校了?”
“嗯,刚到。”
“姓赵的呢?”
迎璟迟钝了几秒:“哦!你说赵哥啊。他走了啊,我问他是不是回家,他说他去女朋友家。欸?你哥有女朋友了啊?”
初宁嘁了声,暗骂:“不要脸。”
“其实你哥挺好的,下车前,他给了我个东西,你猜是什么?”
“鱼雷?”
“手表。”迎璟蛮感慨:“你送我的积家,被人抢走了,他竟然帮忙找了回来。”
初宁默然,心里百转千回,回了甘。
好吧,赵明川同志,我祝你和赵曦百年好合……如果你能活到百年。
初宁在自个儿心里排练话剧——《小赵们的艰难爱情》。想着想着,没忍住乐得直咧嘴。
“宁儿。”
“嗯?”
“你妈对我的印象,是不是不太好?”迎璟闷了一晚上,终于问出了口。
“别多想,她对谁都那样,你这么乖,谁会不喜欢?”初宁裹着被子滚了半圈儿,笑着低声:“你还给他们都送了礼物,我妈那条丝巾就不便宜,花了多少钱?嗯?”
“加起来不到一万。”
初宁骇了一条跳,“你钱多没处儿花是吧?”
“我有钱。”迎璟说:“这两次比赛的奖金不少。”
“小金库充裕啊。”
“不止小金库,子弹库也很充盈。”
初宁抿着唇,低声:“晚上还过来么?要不我开车来接你?”
这暗示的意味明显的很。
迎璟笑:“你想我了啊?”
初宁玩着自己的头发,一圈一圈缠绕在指尖,紧了又松开,循环数次,心跟吸了水的海绵似的,沉沉甸甸的“嗯”了声。
迎璟还是笑,初宁微恼,“喂。”
“今晚不行。”
“……”
“明天学校有表彰会,我还得准备一下发言稿。”
初宁哎的一声叹息,“越来越人知道你了,我快要守不住你了。”
“你不用守着我,”迎璟说:“我很自觉的。不管走多远,碰到多少人,我永远是你的。”
初宁嘴角微扬,捧着手机,在床上又滚了一圈,头发压在身下,扯得她轻轻喊了声,“哎呦。”
“怎么了?”
“酸。”
“哼,我真情实意表白,你还嫌我。”
“那你再表一个我听听?”
“行,听好了啊,咳咳。”他还清了清嗓子,突然拔高声音:“——初宁,我要跟你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