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Z大新闻系在读生,连续两年拿了国家奖学金,有国外实践学习的经历,如果他是面试官,大概看一眼也能敲定了。
毕竟,这份兼职的工资,也并不是很高……
他笑了笑,回她:是你对自己认识不清。
盛夏:……有吗?
沈纪年:嗯。
盛夏:……
主要是身边有他,所以看什么都不优秀了。
沈纪年嫌发消息太麻烦,直接拨了电话回去,一边往江燃的办公室去,一边和她说话,“现在在哪?”
盛夏在冰淇淋店坐着,一边儿吃黑松露巧克力冰淇淋,一边儿喝冰果茶,人嘛,越不让吃越心心念念。不过盛夏面不改色地回他,“嗯……在逛街,去年的衣服都变大了,得买新的。我看看也帮你买两件?你的衣柜每次打开我都怀疑自己眼睛重影儿了,不仔细看,都分不清款式。对了,我不回去了,下午直接去上班。中午我等你吃饭?附近有个私房菜馆,听说还不错。”
作为一个律师,他恰好有不错的细节观察能力,和出色的推断能力,她那边很安静,没有说话声,偶尔能听见勺子碰撞玻璃杯的声响,她应该在吃东西,吃什么?能让她说谎的东西,不用猜他都能想到。
语气幽幽地问她,“在逛街?”
盛夏咬了一口冰淇淋,浓郁的巧克力的味道化在舌尖,满满都是幸福的味道,她含混地“唔”了声,心理素质良好地回着,“嗯,怎么了?”
“没什么,多买几件,不想提的话,让他们打包直接寄家里去。”
盛夏“哦”了声,“你现在挣钱了嘛,很硬气哦?”
“不多,够我老婆花而已。”他一本正经地回答。
盛夏咬着勺子笑出了声,“谢谢沈老板。”
“好了,不说了,我有事要忙。”
“那拜拜。”
“中午我陪你吃饭,订了餐发位置给我。”
“好嘞!”
盛夏挂了电话,一边挖着冰淇淋吃,一边给童言汇报自己这几天的养猪生活。
童言在实习,忙得脚不沾地,喝水的功夫跟她吐槽办公室里一个“作精”少女,盛夏安慰她,“就当见识一下物种多样性了,别生气嘛!”
童言在那边“哟”了声,“几个月没见,你这言辞突然犀利了起来啊!”
盛夏:“……被你传染了吧!”
“扯淡!”童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声音有些怅然,“我原本还担心你心理上会不会有后遗症,看来是我白担心了。”
盛夏一下子沉默了,顿了好一会儿,轻声说:“我神经比较粗壮,没什么问题,你别担心啊!我在那边,算是被照顾的很好了。”起初是费教授照顾她,让她待在大本营活动,后来南下撤退,退的地方也是后方中心区,战火烧不到的地方,她除了起初受了点儿惊吓外,几乎没受什么大的冲击。
因为跟着医疗团队一起撤下来的,有医生对她进行过简单的诊疗和心理疏导。
那时候精神压力的确很大,但不是那种压倒性毁灭性的撞击,更多的是一种压抑和焦虑,害怕和恐惧。身处其中,恐惧是难免的,但不至于压倒她。
而且她不是孤身一人,身边有同伴,有军方的人一直在鼓励安慰他们,告诉他们现状,和后续大致的走向,危机解除后第一时间送他们回了国。
其实现在回忆起来是很可怕,但当时身处其中,反而没想那么多。
过去才没几天,盛夏回忆起来竟觉得有些模糊了。她笑着摇了摇头,吃着黑松露巧克力冰淇淋,喝着冰果茶,谁能想到,没多久之前,她还穿着破旧的衣服,睡在潮湿发霉的毛毡垫子上,晚上没有灯,偶尔能听见炮火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像是春雷的声音。
现在的时光,盛夏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人感到珍惜,她以前其实不很爱说话,但最近好像很喜欢碎碎念,跟沈纪年讲话,一直唠叨,说个没完。
她不知道,沈纪年有多喜欢她唠叨。
……
*
童言一时沉默,那样的环境,怎么可能会好,她想想都觉得后背发凉。其实以前也经常能看到新闻,哪里和哪里打起来了,哪里又爆发了战争,很遥远,遥远得觉得不真实,那些屏幕里的死亡和战火好像隔着一个次元壁,就算偶尔揪心一下,也没多少触动。
其实人类的感情有时并不共通,很多时候除了感同身受之外,还有一个词叫事不关己。
但盛夏被困在坎博隆那几个月,她每天都盯着新闻,看哪里又在打,炮火炸响的时候,她总是会忍不住一哆嗦,总会想,她的盛夏是不是就在附近,有没有受伤,有没有……
半夜三更去骚扰沈纪年,问他有没有盛夏的消息,听见他清醒又嘶哑的嗓音,就知道他又失眠了,她一边担心盛夏,一边又担心盛夏万一哪天回来了,估计沈纪年都要猝死了。
有一次她劝沈纪年,“你可要照顾好自己啊!别盛夏回来了,你垮了,她会自责死的。”
他说:“我知道。”
还有一次她在学校看见他,是六月份,毕业典礼那天,他戴着学士帽站在草地的雕像前,有几个女生过去问可不可以和他合影,他迷茫地抬了下眼,最后摇了下头,话都没说半个字,只是盯着雕像发呆。
那是当地一个民间雕塑家的作品,叫“伴生”,盛夏从前很喜欢,有事没事跑过来坐一坐,给它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拍摄。
童言没艺术细胞,反正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好的,只记得底座上刻着一行小字:你走来,刹那天光大开。
那几个女生悻悻离开了,大多数女孩子还是喜欢温和有趣幽默热情的男生,高冷这一类只适合在电视上看看,或者放在二次元里萌一下,放在现实里,再大的魅力都让人望而却步。
人走远了,女生才小声吐槽,“拽什么拽啊!真是的,合个影而已,有必要这么高冷吗!”
童言知道,其实沈纪年不是那种高冷的人,他的感情是极度内敛的,你要靠他很近,很近的时候才能感受到他温度。
但很少人能靠近他。
大概迄今为止,只有一个盛夏,所以他满腔的炽热和爱,都交付给盛夏了。
他在想念盛夏,童言能感受到。
*
哎,童言不想去回忆这么伤感的事的,只叮嘱她,“你老公是我见过最模范的老公了,这么多年了,对你还是那么好,你可要珍惜啊!我现在就祈祷他眼瞎的毛病不要好,然后你们就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了。”
盛夏笑骂了句,“我可去你的吧!”
“好了,不跟你说了,我得去工作了。”
挂了电话,盛夏又收到沈纪年的转账。
1后面好多个零。
他说:过两天开个副卡给你,先用着。别吃冰淇淋了,不然回去收拾你。
盛夏一口咬在勺子上。心跳都跳停了。
他怎么知道……
第74章
沈纪年敲开江燃办公室的门。
对方挑了下眉,目光不加掩饰地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最后吊起一侧唇角,勾了个意味不明的笑,点头说:“坐!”
律所有三个合伙人,都姓江,没有血缘关系,顶多也只能算校友,还不是同一届的。
江燃算是最小的,比沈纪年也就高了三四届那样子。
是那种很精致的长相,偏偏私下里气质还比较散漫轻佻,看着年龄越发小。
家里条件不错,作为合伙人,年纪虽然最小,投资却是最多的,浑身上下透着股不差钱的气质,私下里像个浪荡公子哥儿。至于为什么入这行,大概是受西方教育影响,觉得律师是多高端的职业,入了行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个样子。
不过也一直做了下来。
每次有客户来委托,看见他都要质疑一句,“靠谱吗?”
所以江燃在外人面前,喜欢表现得很强势,眉头总是锁得紧紧的,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
事务所里的人都会配合演出地吹捧一句,“我们江律师年纪小,也只是面嫩罢了,业务能力是非常强的,放眼整个Z市政法圈,没几个人敢小瞧。”
前半句到倒还好,后半句是有点儿夸张了。
*
只有这种没外人的时候,他才会暴露本性。
沈纪年手撑在他办公桌上,问他,“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你老婆回来了?”因为年纪相近,也聊得来,两个人关系挺不错。
沈纪年点头,“嗯。”
“怪不得。”江燃点头,“难怪今天有人说看见你笑了。”稀奇啊稀奇。
前几天他出差,沈纪年请假的时候他不知道。今天还是回来的第一天,没想到刚回来就听了个八卦,说沈纪年的老婆回国了,他请了一周的假回去陪。回来整个人都变了,他这抓心挠肺想知道他变成什么稀奇样子了,连面试都懒得面。
沈纪年抿了下唇,“有事快点说,下午庭审的材料我还没弄完。”
江燃“啧”了声,“着什么急,不着急。我没事,就是看一眼你今天有什么不一样的。你看看你,整天板着个脸这么严肃,你老婆怎么受得了你。”
沈纪年懒得理会他这种八卦少男一附身就没完没了的样子,起身弹了下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没什么事我就走了,我老婆受不受得了,就不要你操心了,至少我结婚了。你那边……人还没追到手吧?”沈纪年反手拍了拍他胸口,“操心操心自己吧!”
江燃:“……”
哟,几天没见,说话越来越犀利了。
果然是……变了个样子。
他还真想去看看他老婆到底是个何方神圣,魔力这么大。看着沈纪年已经走到门口的背影,“哎”了声,“周末庆功会,把你老婆带过来一起?大家都还没见过,认识认识。”
沈纪年手搭在门把上,思考了片刻,说:“好。”
江燃笑了,到时候他可得好好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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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还沉浸在革命的萌芽不能暴露在日光中的小心翼翼里,中午跟他一块儿吃了饭,吃完饭差不多就到上班时间,一定要他先走,“你先过去,不能让人看见我们是一起的。”
沈纪年侧头觑了她一眼,眉头微微蹙着,“我……很见不得人?”
盛夏愣了下,弯着眼睛笑了,亲他脸,声音带笑地说,“你对自己的认识也很不清。”
她以前就跟童言说过,如果将来有一天会和沈纪年分手,那她这辈子可能就孤独终身了,都说年纪小的时候眼界窄,很容易认定一个人,但长大后会发现,原来这世界很广阔,那个你发誓至死不渝的人,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伟岸和高大,不够给你遮风避雨,不够给你依靠。但从十几岁到现在,盛夏觉得,她年少就迷恋的人,依旧是她心目中最伟岸最高大的那一个。
见过很多很多优秀的人,但一颗心,还是只为他一个人欢呼雀跃,从没变过。
在他身边,就觉得世界都是明媚的。
如果说他见不得人,那她大概是想去牵太阳神阿波罗的手吧!
沈纪年自然知道不是,只是奇怪她搞什么鬼而已。
不过不是什么大事,她不说,他也就没再问,提前去了事务所,只叮嘱她,“那边都是一群男人,不怎么会照顾新人,更别说是兼职生。”因为是Z市区数一数二的律所,业务量也是很可观的,平常大家也都很忙,最近接了几个大案,上上下下都忙得脚不沾地,前几天他顶着巨大的压力请了一周的假,老板已经虎视眈眈想把他剐了,预计接下来也会很忙。
“要是遇到什么问题,去行政处那边找张姐,或者来问我,不要去麻烦别人。”忙的时候大家都比较直,可能根本没法照顾到她情绪,职场本来就残酷,也没什么,大多数人都从菜鸟一路摔打过来过,就连律所新入职的律师都会做一段时间端茶送水或者秘书的活来过渡。只是不想她碰钉子,他叫她过来,也不是要她做出什么成绩出来,只是怕她无聊在家胡思乱想,想让她有点儿事做而已。
盛夏其实不是很明白,她确实没什么概念,不过沈纪年说什么她记住就好了。
于是乖巧点点头,他笑了笑,按了按她脑袋。
盛夏偏过头去,埋怨地看着他,“别戳我脑袋啊,发型乱了,我待会儿要去上班的。”
结果又被他媷了一把,气得盛夏戳他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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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去报到,律所没有人事处,江燃作为闲散人员,经常身兼多职,盛夏跟前台说来入职,对方就直接让她来办公室找江燃了。
律所算很大,包了一整层写字楼,大约有四百来平那样子。
装修是现代简约风,绿植葱茏。
律所人都穿得很正式,黑西装白衬衣,一眼看过去,严肃而正式。
盛夏觉得还好自己保守地选了职业装,不然进来多格格不入。
江燃见了她,简单交代了几句要求,就让人带她去工作的地方了。
后来知道盛夏就是沈纪年老婆的时候,江燃悔得肠子都青了,如果早知道,他肯定把盛夏逮过来仔细研究一下。
错失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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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行政室的张姐,年纪大约三十多岁,眼角已经有了一些细纹,不怎么笑,人却不错,很细致地交代了一下律所大致的状况,跟她说:“你要做的工作,说复杂很复杂,说简单也很简单,我看了你的简历,也听江律师说你英语水平不错,但我觉得前几天你上手可能还是会比较困难,因为我们这个行业,专有名词特别多,我那里有一些资料,你可以先看看。这几天就先大致熟悉一下工作内容就好。”
盛夏点头,“好的,谢谢张姐。不过我觉得我应该上手会快一些,法学方面的专有名词,我有涉猎一点,不会一窍不通。”
张姐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我听说,你是学新闻的?”
这个岗位,之前一直是想找个法学相关专业英语水平比较好的人过来做,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水平不错的不想来做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工作,水平稍微差点的,又做不来。他们也头疼,这次工资涨了五分之一,没想到招来的却是一个外行,做起来怕是会很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