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冷静在这一刻被抽离,大脑一片空白。
她慢慢转过身,背倚着门,腿没了力气,整个人软踏踏的滑坐下去。
她松开菜刀,在地面上泛着银光,手因为捏的太紧,关节都在泛疼。
倪迦把手机摔出去,然后揪住头发,扯到头皮发疼。
她在地上缩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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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彰再见到倪迦的时候,总觉得她哪里不对劲,她五官中向来难以掩盖的妖冶被一种近乎严肃的沉默代替。
她平时是外放的花,娇艳的厉害,今天却敛起所有锋芒,安静的站在那里。
宋彰走过去,摇了摇手机,“你找我?”
倪迦往他身后看了一眼。
“放心,我没告诉他,你不是不让说么。”宋彰道,“我偷溜出来的,你找我不找生哥,他知道不得砍死我。”
倪迦毫无心思和他贫,言简意赅,“这个周末,你把陈劲生看好,最好让他连家门都别出。”
宋彰说:“怎么可能,我约他打球来着。”
倪迦不说话,只是那双眼笔直的盯着他,利剑一样。
宋彰静了一瞬,“出什么事了?”
倪迦抿唇,“你之后会知道。”
“什么意思?你要瞒着陈劲生干什么?”宋彰皱眉,“倪迦,我先跟你提个醒,陈劲生受不了别人骗他,你想干什么不如直接告诉他。”
倪迦:“我没骗他。”
“你现在什么都不说,就是骗他。”
“宋彰。”倪迦深吸一口气,“陈劲生以前的事你知道多少?”
宋彰停了一会儿,才道:“全部。”
就是知道全部,替他愤怒,也替他可惜,所以才总想让他好起来。不然以陈劲生那个脾气,他不会有朋友。
倪迦问:“他现在的情况,可以支撑他再经历一次以前的事吗?”
宋彰眉头越攥越紧,“到底怎么了?”
倪迦说:“有人想报复他。”
宋彰反应的很快,“以前那些人?”
“嗯。”
“报复?他们凭什么?”宋彰几乎立刻上火,“他们算什么几把玩意?陈劲生他妈的一辈子都被他们毁了,到底谁应该报复谁?”
倪迦理解不了宋彰口中的“一辈子被毁了”是什么概念,但她知道陈劲生的心理状况。
它从未愈合,甚至伤痕累累,每一秒都可能彻底毁灭。
肉体上的创伤可以痊愈,心里不行,阴影是长久的,它无孔不入,从所有细微的地方渗透生活,再吞噬生活。
心塌了,整个人也就塌了。
这样的打击,陈劲生禁不起第二次。
倪迦清楚,宋彰比她更清楚。
他问:“那你想怎么办?我可以不告诉生哥,但这事儿必须有个解决办法。”
“你只要看好他。”倪迦语气平静,“其他的我来解决。”
宋彰气的想笑,“你怎么解决?”
“我来拦。”
宋彰闻言,挑了一下眉。
倪迦:“我认识他们”
她握紧拳头,指甲盖发白,“我当初……和他们一起的。”
宋彰无言了一会儿,“里面不是有个人是肖凯明他哥?你们还没翻脸?”
“没有。”倪迦说,“他哥不怎么管他。”
这是事实。
“我以前也认他当哥,不至于翻脸。”
倪迦面不改色的说着。
手指甲都快把掌心戳破。
“太危险了。”宋彰还是觉得不妥,“他们不一定给你这个面子,真想过来找事儿,你拦不住。”
倪迦:“这你不用管。”
“我他妈也是服了。要打我也叫人,我他妈揍不死这帮……”
倪迦冷声打断,声音有点颤,
“他们打回来,你再打回去,他们再打回来,打一辈子?你知不知道这些人……”
有多恶心。
他们是真正的垃圾。
“但总得有个结束吧?指不定哪天这群人又上门找抽,要是陈劲生再犯一次病,他就完了!”
宋彰气的脸红脖子粗。
倪迦闭了闭眼,缓声道:
“是我欠他的。”
所以,这些事情不能再有后续。
要解决,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她畏罪潜逃了这么久,她知道的。
总会有这一天。
第四十三章
周五放学, 倪迦独自来到肖子强定的地点。
在“城市六号店”酒吧后门附近的一家餐馆,店在一条胡同里,一边是死的, 另一边通往马路。
他要她先约陈劲生来这里吃饭。
倪迦到的时候, 肖子强已经坐在里面,几瓶啤酒堆在桌上, 几碟浸泡在油里的小菜,抽着廉价烟, 或嬉笑或怒骂, 张口闭口问候祖宗。
那一桌都是他的人,包括那晚砸门的男人。
倪迦咬紧后槽牙走过去, 肖子强看了她一眼, 又左右看看, 没见到人, 目光重新转到她身上。
“他人呢?”
倪迦:“晚点到。”
“打个电话催催,让他快点。”肖子强压根没有让她入座的意思,扭回头继续吃吃喝喝。
倪迦拿出手机, 作势在上面点了几下, 然后放在耳边。
其实,她的电话一直是通话状态。
她和顾南铭保持着通话, 他全程在那边听,一旦有问题, 立刻报警。
她花了很大功夫才说服顾南铭, 他不是不帮她, 他坚决不同意她替陈劲生送死。
倪迦的赎罪,他理解不了,顾南铭的眼里没有高尚的对错之分,只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陈劲生完了跟你有什么关系?肖子强要找的是他,你能不能别掺和?”
倪迦不在这个问题上和他争,只是道:“你帮也好,不帮也好,这事我只信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是在逼他答应。
她确实是算准了他不会眼睁睁让她落入危险。
顾南铭一咬牙,“先说好,真他妈有什么事,我绝对会告诉陈劲生,我不可能帮你瞒。”
“真有什么事,你也瞒不住。”
这件事上,顾南铭少有的沉默寡言,他知道倪迦不会听他的。
很久没出声,静悄悄的只剩呼吸。
末了,他问:
“你就那么喜欢他?”
这话,曾经陈劲生也问过她。
但此意非彼意,那时候他在揣测她和顾南铭的关系。
倪迦没有回答。
有些问题,不需要回答。
……
她今天要抓到肖子强的现行。
无论他要干什么,今天是最好的时机,这种人不一次打击到底,永远后患无穷。
倪迦报了餐馆的具体位置,然后道:“快来,我已经到了。”
顾南铭把地址记好,问:“你现在怎么样?没事吧?”
“嗯。”
“好。”他深吸一口气,千言万语只能汇成一句,“你小心。”
“拜拜。”
倪迦又在屏幕上点了一下,假装关了通话,然后锁屏,重新放进口袋里。
肖子强紧接着问:“什么时候来?”
“快了。”倪迦说。
“一块吃点儿?”
“不用。”
她眼睛打量着四周,这家店里没有别的顾客,只有他们这一桌,收银台没有人,服务生也没有。
“甭看了,这店我哥们开的。”肖子强筷子冲桌边一人指了指,“今天为了招待你们,生意都不做了,这诚意够不够?”
餐馆老板穿着紧身黑衬衣,领口大敞,梳油光锃亮的大背头,然后对倪迦抬头笑了笑,三条抬头纹极其明显。
倪迦不想说话,她拉开另一桌的凳子坐进去。
她该找时机告诉他们,陈劲生临时有事,来不了了。
这会激怒肖子强,更甚,他会全部迁怒到她身上。
然后,她需要顾南铭帮她报警。
她甚至可以把情况叙述的更糟糕,然后让周弥山帮她,在周弥山擅长的领域,这群人一个也逃不了。
那间四壁皆灰的房子是所有流氓地痞的噩梦,他们无法无天太久了,浑身恶臭,嚣张跋扈,以为天只有井盖那么大,以为世界只有几条破街烂巷。他们自称哪条街的“大哥”,打过几场架,搞臭过几人名声,睡过几个女人成了谈资,成了风光无限的经历,然后拉帮结派,践踏自尊,成天蠕动于乌烟瘴气之地,好不威风。
他们需要审问,需要心灵的折磨,需要最严厉的打击。
倪迦发现自己恨的牙痒。
可她不知道,她想的,还是天真了。
肖子强让她再打个电话。
他看起来毫无异常,没有丝毫因为久等的不耐烦。
倪迦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手机,准备借这次告诉他们陈劲生来不了了。
她刚放在耳边,还没假装电话接通,肖子强从她手中掳过手机,然后扔进了桌上的汤盆里。
“咚”的一声,汤汁四溅,手机坠入盆底,菜叶上下飘着,打着旋儿。
周围的人没有反应,该吃吃该喝喝,说说笑笑的,好像并不意外肖子强这一举动。
只有一人起身,就是刚才的餐馆老板,他走到门口,关上两扇玻璃门,然后用胶套锁扣住了门把手。
门锁了。
倪迦脑子“嗡”了一声。
肖子强放下筷子,端起一旁的白酒杯,一仰而尽。
喝完,他长长舒了一口酒气。
“倪迦,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倪迦后背控制不住的冒汗,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至少,声音不能抖。
“拿我威胁他?”
“是,也不是。”肖子强起身,朝她一步一步走过来,“如果你肯乖乖听我的话,把陈劲生给我带来,我就放你一马。”
“可惜了,他不来。”
“还是说,你压根就没告诉他?”
肖子强自顾自的说完,手掌摩挲上倪迦的胳膊,慢慢滑到肩。
倪迦浑身都在排斥着他的触碰,再出声,语气已经是难掩的厌恶。
“所以呢?”
她知道肖子强的目的不单单是要陈劲生出现,否则他可以直接打电话拿她做威胁,但他没有,因为那样会暴露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