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仰——黄三_
时间:2018-06-21 08:36:46

 
  她喝一口汤,手腕上翡翠镯轻晃:“听说你出国了,去了哪里?”
 
  倪迦:“波士顿。”
 
  林漫问:“哪所大学?”
 
  倪迦用英语回答校名。
 
  她口语流利,对面楚梨却是听得皱眉。
 
  倪迦以前最差的就是英语。
 
  可她现在已经不是那个不思进取不学无术的女混混了。
 
  林漫向她看过来:“读酒店管理?”
 
  见倪迦不出声,她才慢慢道:“这所学校,这个专业比较出名。”
 
  她竟然知道。
 
  倪迦回答:“是。”
 
  林漫目光一滑,在陈劲生身上转了一圈,又落回她脸上。
 
  “什么学位?”
 
  “……”倪迦自始至终没动筷,轻笑一声,“您查户口呢。”
 
  林漫搁下调羹,叮当一声,“不至于,想看看你什么水平,值得我儿子逼着我见你。”
 
  倪迦没听懂。
 
  林漫见她眼底疑惑,才悠悠道:“他在外面有房,何必亲自带女人回主宅?”
 
  倪迦联想到他的衣柜,明白了。
 
  陈劲生平时不住在这里。
 
  林漫莞尔,“我到底小瞧你了。”
 
  倪迦没有接话,林漫的态度,比她想象中好很多,一如当年让她离开,她没有扮演恶人角色,说话分寸拿捏的精准有度,不让人难堪,也不容拒绝。
 
  林漫跟她对话完毕,转向陈劲生,她面上笑容敛去几分,“陈劲生,你和倪迦,我不支持。”
 
  直截了当,一字一音,清清楚楚。
 
  陈劲生:“嗯。”
 
  态度连敷衍都算不上。
 
  他本就不听别人说什么。
 
  林漫摇头,“她让你发生太多意外了,这对你不是好事。”
 
  陈劲生笑了一声:“无所谓。”
 
  楚梨的头已经快扎进饭碗里。
 
  林漫说:“我知道我说了也改变不了你的想法,但是,做男人要有责任心,楚梨陪伴你这么多年,她如果不心甘情愿,我强求也没有用,她必须有一个好归宿。”
 
  话说完,林漫轻拍楚梨肩膀,“今天这饭,想必都没胃口了,到此为止,我们走吧。”
第五十八章
 
车上, 楚梨抹掉眼角泪珠, “伯母, 对不起……”
 
  林漫没有看她, 背靠椅子, 目光淡淡落在窗外,她的沉默, 让楚梨如坐针毡。
 
  半晌, 林漫开口:“小梨, 我一直很感谢你救了阿生, 如果不是你, 我已经失去了这个儿子。”
 
  她的失职, 差点剥夺她做母亲的权利,是楚梨发现陈劲生的自杀,才让惨剧没有真实发生。
 
  这是天大的人情。
 
  少年的情愫不用探寻,也能从脸上流露一两分,楚梨的心思自然躲不过林漫的眼睛,她有意给楚梨机会, 年轻人嘛, 日久生情,这样一个女孩陪在她儿子身边, 相处久了,必然会擦出点火花。
 
  但林漫低估了陈劲生对倪迦的感情, 非但不减, 还越埋越深。
 
  陈家人生性冷漠, 只有世故没有人情,无人栽在情字上,陈劲生却走歪了。
 
  且越来越歪,为一个姑娘伤过心,送过命,整个人搭进去,万劫不复,在所不辞。
 
  他和她抗争,林漫不是不心疼,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把日子熬成一个人的。
 
  他带倪迦回家,没有跟任何人商量过。他想和倪迦发展到哪一步,没有告知给她。
 
  林漫知道,陈劲生可以禁得住那女人折腾,因为他心甘情愿。
 
  可她是母亲,她禁不住她的儿子再像当年一样出一次事故。
 
  楚梨心里已有预感,她去拉林漫的胳膊,语气里溢出一丝请求,“伯母,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不是我给的。”林漫面上并无不忍,只是轻轻覆上她的手背,“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明白吗?”
 
  楚梨的哭腔拉扯着嗓子,“我明白,可是我离不开他,我只要陪着他就好,他可以和外面那些女人在一起,但真的不能是倪迦,她根本不在乎他……”
 
  林漫打断道:“所以阿生在乎她。”
 
  这是事实。
 
  林漫的态度让楚梨后怕,如果失去这张王牌,她会彻底没戏,她紧紧拉住林漫的手,说:“可是她不喜欢他,这么多年不闻不问,连一个电话都没有,阿生过得好不好她根本不关心,她太自私了,她的世界里只有她自己。”
 
  林漫说:“小梨,女人活的自私一点,没有问题。倪迦是自私,因为她分得清自己渴望什么,目的性很强,但她骨子里傲气,不愿意委曲求全,如果结局不如她所愿,她随时能放弃,潇潇洒洒离开。”
 
  倪迦心高气傲,林漫早深有体会。
 
  那年在医院里,她看倪迦第一眼,倪迦不是躲闪不是回避,而是下意识挺直腰杆,与她平视。
 
  虽然还年少,但有些东西已经定性。
 
  “可是她这样会伤害陈劲生……”
 
  “是啊。”林漫略感疲倦的阖上眼。
 
  越是抓不住的东西,越叫人向往。
 
  但那也好过陈劲生自己伤害自己。
 
  **
 
  送走林漫,陈劲生再回到饭厅,倪迦人影已经没了。
 
  他左右没寻到人,过了一会,楼梯口传来高跟鞋的声响,再荡出悠悠一抹黑裙。
 
  她拎着自己的包下了楼。
 
  倪迦看站在饭厅的他一眼,说:“我走了。”
 
  陈劲生几步走到她面前,“去哪?”
 
  “回家。”
 
  “我送你。”
 
  倪迦没推脱,这儿本来也不好打车。
 
  她眼尾扫他的穿着,打趣道:“穿睡袍送么。”
 
  “……”
 
  十分钟后,陈劲生从房间出来,白衬衫黑西裤,没扣扣子,露出修长的脖颈,身形裁割立体。
 
  他路过她时,把抓在手里的外套丢给她。
 
  倪迦顺手接住,整理衣袖搭在胳膊上,她抬脚跟上他,才反应过来刚才他俩的动作,自然而然,默契十足。
 
  一路走到车库,停一溜儿各色车型,陈劲生走向一辆卡宴,他开车,倪迦坐副驾。
 
  还是头一次。
 
  他衬衫袖挽在胳膊肘,露出的半臂紧实有力,倪迦注意到他手腕上未脱过的表。
 
  “没见你摘过。”她说。
 
  陈劲生顺着她目光看过去一眼,才回话:“你见过我几回?”
 
  他现在说话比她还刺儿。
 
  倪迦窝回座椅里闭眼休息,她昨晚透支了一天的力气,累的够呛。
 
  车上不放音乐,他们对林漫和楚梨的又像约好过一样只字未提,谁也不说,也不找其他话题。
 
  昨天晚上气氛特殊,感觉不到什么;白天人人清醒,她和陈劲生的正常交流又少之又少,只能听着彼此或快或慢的呼吸声。
 
  倪迦率先打破沉默,问:“你平常送人的时候不尴尬吗?”
 
  陈劲生回答的挺快:“我平常不给人当司机。”
 
  倪迦静了一瞬,“忘了您是陈总。”
 
  陈劲生勾了一下唇角。
 
  车四平八稳的在路上行驶,两边街道流水般向后退,倪迦往窗外看了几眼,越看越有问题。
 
  “……你这是往哪儿开呢。”
 
  陈劲生淡淡答:“公司。”
 
  倪迦望他,“?”
 
  “你没说你家在哪。”
 
  倪迦眯起眼,“我以为陈总神通广大,已经知道我的地址。”
 
  毕竟她也没给过他手机号,不还是有人给他汇报么?
 
  陈劲生说:“我不知道。”
 
  她倾过身,在车载导航里定位,弹出地址后,机械化的女声自动报出路线。
 
  陈劲生瞟了屏幕上的地图一眼,问:“租的房?”
 
  倪迦已经靠回椅背,懒懒吭声:“嗯。”
 
  “准备住多久?”
 
  倪迦想了一会儿,“看情况。”
 
  “什么情况?”
 
  倪迦很直白。
 
  “你的情况。”
 
  **
 
  刷卡进院,停在公寓楼底下,倪迦下车,陈劲生也跟着下车。
 
  他撑着车门点了根烟,抽上了,再重重呼出一口,看着倪迦,“换件衣服就下来。”
 
  倪迦合上车门,她看得出他在赶时间,不然不会乖乖在楼下等。
 
  她走过去他面前,脸对着他扬了扬,陈劲生领然,两指夹烟,放在她唇边。
 
  倪迦凑近,红唇含住他嘴巴覆盖过得地方,深吸了一口,薄薄的烟雾从她唇瓣间呼出来,围绕在二人之间。
 
  她歪着头,狐狸眼微微挑起,“陈劲生,你是故意的吧?”
 
  故意喝多,故意让她去接他,再故意让她送他回主宅,不放她走,再到今天见林漫。
 
  一步一步,发展迅速,一晚上时间,她已经被吃干抹净。
 
  说他不是故意的,她不信。
 
  “是。”他坦诚,“我等不及了,管你怎么想,我都不会放你走。”
 
  “管我怎么想,”倪迦笑出声,“先把我睡了?”
 
  “是。”陈劲生说完,凑近她耳朵,低声道:“好在你爱我。”
 
  **
 
  倪迦进家门后,踢掉高跟鞋,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剥掉。
 
  她走进卧室,拉开衣柜,从最底层抽出一件白色衬衫。
 
  那是她高三那年,陈劲生救她于水深火热,给她颤抖发冷的躯体盖上的一件衬衫。
 
  也是他身中一刀躺在她怀里,沾上他鲜血的那件衬衫。
 
  她出国那年,自己的行李没带几件,但把这件衬衫带走了;回国亦是,只提了一个箱子,但把衬衫带回来了。
 
  这是一个象征。
 
  她不会神经到对着件衬衫睹物思情,但她今天看到它,抚摸它,就像透过一层又一层,看到了曾经的那个人。
 
  倪迦把今天这件和曾经那件摆在一起,一大一小,一新一旧。
 
  这几年,他变得不止身体。
 
  好在他在她心底不曾变过。
 
  倪迦躺在衣服堆里,给他发消息:我累了,想睡觉。
 
  那边很快回:好。
 
  一秒钟,又进来一条:我晚上来接你。
 
  倪迦没再回,把手机扔在一边,静静看着天花板。
 
  她喜欢她和陈劲生的状态,不必甜如蜜,不必如胶似漆,各自有各自的空间,没有人比他们还要了解彼此。
 
  没有明确的关系定位,也没有告白。
 
  她可以大大方方说爱,他不可以。
 
  陈劲生从来不会说情话。
 
  但倪迦想,她要的答案,已经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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