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紫吾微微抿唇,她既在太后面前承认与太子两情相悦,当然不能在别人面前否定。便道:“不是。殿下没有强迫我。”
魏贵妃蹙眉, 魏紫吾虽这样回答,她却不信。她觉得魏紫吾不会这样容易喜欢上哪个男人,哪怕对方是顾见邃。又问:“那你与太子,是从你去找傅予州北上给你爹看病开始接触的?”
魏紫吾答:“是。”
这也不过半年刚过,太子真是好手段。魏贵妃慢慢笑了笑,道:“婼婼, 既然你与太子有这个缘分,姑母也不会说什么。我自是希望你们夫妻和美。”
魏紫吾也知魏贵妃说的是客套话, 对方憎恨太子已久, 之前……还对她说过,打算对太子下药,让太子无法人事和诞育子嗣。
而现在魏紫吾要嫁给太子, 姑侄两人再想起此事就不仅仅是尴尬了。
魏贵妃便道:“婼婼,从前姑姑说过的话,你都忘记罢。姑母也只是说的气话而已。既然是你嫁给太子……我自会劝诫你表哥歇了心思。”
歇了什么心思?自然是想当皇帝的心思。但魏紫吾也知这不可能, 尤其是皇帝将萧令拂指给顾见绪做正妃。无非就是想要牵制太子罢了。
魏紫吾点头:“姑姑放心, 我知道的。”若真说以前, 实则魏峣和魏紫吾也是与太子对立的,也做过针对太子的事。而太子也命人打压折损过魏峣的人,恩恩怨怨难以理清。
现下身份变了,立场改变也是必然。尤其若等魏紫吾诞下顾见邃的嫡子,魏峣只能支持太子。
魏贵妃又爱怜道:“婼婼,原本有些话,是该你娘告诉你的,但你被留在宫里,恐怕太后这意思是,是要你一直住到大婚前夕。到时你回家匆忙,弟妹顾全得了这头,未必顾全得了那头。”
魏贵妃顿了顿,道:“我们女子,最紧要的便是爱惜自己的身子。太子是新婚,在……男女之事上怕也是不知轻重的,头回时,他若是只顾着自己不知足,你定要懂得拒绝,否则会弄伤。他若在婚前便想与你亲热,更是要拒了他……”
魏紫吾面皮腾起热浪:“姑姑,离钦天监定的吉时还有一月多,成亲还早着呢。”
别说对皇家,就是对稍讲规矩的大户人家,从定亲到成亲才一个半月,也是少有的赶。这还是太子强求的结果。
太子妃的一件吉服,金丝银线用的都是最上等,凤尾图案不仅是彩线织绕,还捻入孔雀翠羽,缀上的珠玉亦是精挑细选,从画样过粉、绣金工、还有珠绣,走针用料无不精而又精,即使是数名最熟练的绣工点上明烛日夜赶制,也需得这样久。
太子也清楚,他再心急,却也不能委屈了她一生只有一次的出嫁。
魏贵妃笑了笑,道:“个把月一晃就到了,这些事迟早都要讲的,早些告诉你知晓,没什么不好。万一太子克制不住,在婚前索要呢?”难道魏紫吾还抵挡得住对方不成。又道:“你还要记得,不仅来癸水的时候不能叫他碰,前后两日也最好不要,否则易生些妇人科的毛病,记住了么?”
若撇开夺嫡牵扯的险恶和魏贵妃的私欲不谈,魏贵妃身为魏紫吾的女性长辈,同她叮嘱夫妻之道正符合身份,魏紫吾也只能听着。毕竟皇帝与太后皆希望后宫和乐。
魏贵妃轻声道:“总之,那种事情,享受的都是男人,麻烦事儿都是留给女人。若是我们自个儿什么也不懂,是要遭罪的。”
魏紫吾低低道:“知道了,姑姑。”她几不可察地微皱了皱眉,虽知道不该,但仍是对那种事有些抵触。
魏贵妃还没离开,顾熙乐已过来蕉云殿,先给魏贵妃打了招呼,而后朝魏紫吾嘻嘻笑道:“哟,三嫂!”
魏贵妃目光微动,道:“熙乐来了,我便先回宫了,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你们慢慢玩儿。”
送走魏贵妃。魏紫吾有意拉着脸道:“熙乐,你在胡乱喊什么,我和殿下还没成亲呢。下回你可别这样喊了。”
“小气!提前喊两声怎么了,反正都要喊的。”顾熙乐才不怕她的故作生气:“三嫂,三嫂,三嫂——”
她又道:“婼婼,我真是太高兴了。你到底还是嫁到咱们家!”对顾熙乐来说,魏紫吾是她的二嫂还是三嫂,甚至是五嫂,都没差,反正只要能经常见到对方就成。
魏紫吾明白顾熙乐的意思,无奈笑了笑,捏捏她的手。
顾熙乐问:“不过,婼婼,二哥和五哥都有侧妃,为何三哥身为太子,却没有选侧妃?”她皇祖母最喜欢太子哥哥,没到底厚此薄彼啊。
魏紫吾摇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她的确没有问。给太子选侧妃的事,太后不可能不提,想来是太子暂时不打算立侧妃?
萧令拂这时远远看着魏紫吾和顾熙乐,却也是在想这个问题,是啊,为什么太子这一次没有立侧妃。她嫁给英王,却要有周漓慧这样的人做侧妃。
太后真是狠心。只要让她做了太子的侧妃,她未必不能先于魏紫吾有孕。但太后却连她最后一丝希望也抹杀。
偏偏这宫里如今谁都知道,魏紫吾可是太后的掌上宝,底下的宫人亦是有眼色的,对魏紫吾可比对萧令拂等人恭敬细致得多。萧令拂纵有伤心不满,也只能憋在心里,如此忧伤内郁,短短两日,她竟生了场病,躺到床上……
宫里一下要办这样多台婚礼,的确是捉襟见肘,便按照长幼秩序,便将顾见擎和温蜜的婚事往后推了推。
不过,这些天,这群即将嫁人的小姑娘倒是一个皇子都没有看到。
她们尚不知晓,在赐婚那日,因顾见绪与顾见毓斗殴,皇帝将四个皇子大骂一通后,便分派了事情,命他们各自回京去办,关键是要他们接下来的一个月不得出现在行宫,要他们都“冷静冷静”。
其实也就是不准这三个儿子见魏紫吾。不止太后担心,皇帝也不希望多生事端,究竟是几个儿子的大事。
而魏紫吾等几位准王妃、侧妃,都开始集中在鱼莲阁,接受大婚前的引教。
皇家的媳妇儿不是这样好当,规矩繁多,每年要参加皇家各种典礼祭祀活动也多。虽然贵女们大都从小学习过仪态,行走起坐的姿势颇为大方,但离王妃的标准,未必能叫上位者满意。为了让凤子龙孙们更妥帖,按照惯例,这些准王妃嫁人之前都是要进行特别调教的。
便有掌管王后等贵人礼仪的女史过来,负责教习这些准王妃。
这女史名叫岳桐,三十多岁的年纪,是已逝的一代大儒洛生的女儿,在女子当中,属才华第一等的人物,谙熟宫规,为人更是严肃审慎。在岳桐面前,各位贵女自然都是规规矩矩的。
见魏紫吾一本正经的样子,周漓慧暗里翻了个白眼,不料却被岳女史看到,便将她叫到前头,训诫了一番,教她知晓尊卑,要周漓慧牢记太子妃远远尊贵过她,定要让她因“白眼”对魏紫吾道歉认错。
周漓慧先时瞧不怎么上女史,硬说自己没有翻白眼。最后被女史说得面红耳赤,不得不向魏紫吾行了礼,请求对方原谅。
魏紫吾看着周漓慧那副倒霉样儿,受了她的礼,倒是笑得颇为愉悦。
顾熙乐来看魏紫吾的时候,发现她们一个个坐得端整,比小时候入学还要认真,忍不住笑着跑掉了。
公主们当然不必受训,她们不是嫁人而是出降,婚后驸马想做什么还得先征求公主的同意,受训的反而是驸马们,那是反着来的。
这样一连受女史教习月余,周漓慧是最惨的,被金藤条打过两次手心。
不过魏紫吾和温蜜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两个原就喜欢舒活筋骨。
在回蕉云殿的路上,温蜜道:“这一个月,我的屁股都从圆的坐成了扁的。”
“我也是。”魏紫吾点点头。
温蜜哼道:“萧令拂倒是聪明。一病病了这样久!”
“我听说,她以后会被岳女史专训。”
“真的?那就太好了!”温蜜笑起来:“不过,好歹是要回京,不用再上课了。”
因为太子大婚的婚礼要在京城举行,按照钦天监计算的时间,明日就该启程回京。
温蜜便问:“这都一个月没见到太子哥哥了,你是不是很想他啊?”
魏紫吾翘起嘴角,笑道:“还好。”
温蜜嘁了声,又小有感慨道:“我倒是有点像看看阿擎,他知道要娶我,也不知是个什么反应?说起来赐婚以后我还没见过他呢。感觉真有点像牛郎织女……”
魏紫吾看看温蜜,没有说话。
而被温蜜“惦记”的萧令拂这时却不是一个人。她躺在床上,站在不远处的顾见绪问她:“萧姑娘感觉好些了么?”
因为太后和皇帝明日就要起驾回京城,太子兄弟几人也被允许过来行宫。
而顾见绪一到行宫,魏贵妃便告诉他萧令拂病了,要他去探望。顾见绪自然要来。
萧令拂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心里却是不满的,这是魏紫吾她们下课的时候,顾见绪早不来迟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看她,抱着什么心思再明显不过。
果然,魏紫吾和温蜜慢慢溜达回蕉云殿自己的房间,便见到了从萧令拂房里走出来的顾见绪。
而自从下了赐婚的圣旨,名分就算定下。魏紫吾也不再如之前那般害怕顾见绪。从前她的身份不足以自保,但现在是准太子妃,有礼制宗法在,顾见绪只要还想要皇位,就不敢再在明面上对她无礼。
顾见绪几乎是贪婪地看着一个月没有见的少女。魏紫吾没有什么表情,只同温蜜一样,淡淡叫了句殿下,便回到自己的房间。
魏紫吾刚走进去,门就从她身后被关上,她随即感到自己被拥入一个熟悉的怀抱。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拂在她耳后:“我怎么听到有些人说,这一个月,也并不想我?”
第64章
魏紫吾微怔了怔, 太子果然是好身手。
她当然是有想到他的。哪个女孩嫁人能无动于衷?
这些日子, 魏紫吾想到太子竟真的要成为自己的丈夫, 也不免觉得冥冥中命运的莫测。她最近时常梦到小时候, 梦里总有清澈的阳光,笼罩在年少的太子身上,连他笑时眼睛微弯的弧度, 也能清晰可见。
小的时候,顾见绪的确对她很好, 她对太子也是真的既讨厌又害怕。那时的太子, 虽然天资出众,功课是拔尖的,但性格行事却与现在迥异。皇帝为他简选幼军, 他便时常带着一帮世家子弟在内校场和啸风苑散漫游荡, 还打着出宫看外祖母的名号,在四方街 “长见识”。与从小就温文识礼的顾见绪相比, 也有人私下认为顾见绪更适合做太子。
可她前几天竟奇异地梦到了, 她第一次见到太子的情景。
顾熙乐等几位公主挑选伴读那天,顾熙乐挑中魏紫吾后, 便带着她到处炫耀。
在丽章湖畔, 顾熙乐看到身穿白色锦衣, 头戴明珠冠的少年, 远远就认出是太子, 自是兴奋地打招呼:“三哥, 三哥你看——我也有伴读了, 是我自己从很多小姐姐里面挑的!”又向魏紫吾介绍这是太子殿下。
魏紫吾便看向这个在内苑也能骑马的小少年,朝对方行礼参拜。她当然记不清对方当时的服饰了,脑海里却始终印着对方高高在上的冷淡表情。
太子骑在马上,策马来到她身边,略弯腰打量她,又对顾熙乐说:“她是姐姐?比你矮这么多。”似是觉得顾熙乐挑的伴读是个矮冬瓜。
顾家几兄妹都是从小就比同龄人长得高,但魏紫吾幼年身高普通,她是从十二岁时才猛地抽高,因此那时看起来是比顾熙乐还要矮那么一截。
魏紫吾从小都是被人夸可爱的,第一次听人说她太矮,心里也并不怎么开心。
“可是我一看就觉得最喜欢她!”顾熙乐又介绍:“三哥,她叫魏紫吾,是二哥的表妹!”
“唔,老二的表妹啊。”少年闻言多看了看这个还带着婴儿肥的小妹妹,那声音一听就在打坏主意。
不过太子也没有多作停留,留下这么一句后,便略一打马扬长而去了。
但因为只是个梦,她也不知到底有多少是真实。
魏紫吾腰上突然一痛,唤回她的走神,便见太子面色深沉问:“我抱着你,你都能想别的。看来没见着的时候,是更没有想我了?”
魏紫吾便说:“不是,我只是在想,殿下为何这样久都没有出现过……”
觉得久?那是好事。太子笑了笑:“父皇安排了些事,所以忙得久了些。”他还以为魏紫吾先前突然见到顾见绪,以致心神难定。终究与她有多年婚约的人是顾见绪。
听她这样问,便也不再追问,反正现在人是他的了,他有的是耐心。
魏紫吾这时却是在琢磨魏贵妃的事。
对于魏贵妃想暗算太子,她细想了想,倒是不担心的,太子这个人,只有他算计别人的,哪里轮到别人算计他。从前觉得太子可怕,现在换个立场看,倒是觉得他很令人安心。
魏贵妃掌宫这样多年,太子非但没有受其所害,反而成长为今日的羽翼丰满。想来除了对太后,太子的戒备心是对任何人都从未放下过的。
魏紫吾想起上回去关中定陵,他对她不也是防备着的么?
她便忍不住提出疑问:“殿下,你……有没有怀疑过我嫁给你的动机?”帝王家的人都多疑,太子难道从未有一丝疑心,她兴许是魏家的细作?朝中一定会有人这样想。
太子疑惑道:“什么动机?我们不是情投意合?听说后来皇祖母也问过你,你也承认了。”
魏紫吾怔了怔,知道他分明是故意这样说。她被岳女史这一个月训的,都险些忘记这一茬……
太子又略弯唇角,声音意味深长:“而且就算是细作,这样美的女细作,我自然是收下了。”
男人说话的语气令魏紫吾面红耳赤,她看看太子,觉得这个人果然还是个坏的。偏偏不知如何作答。
“不过,想来你也不是。”太子拉过她的手,道:“你这样的细作,怕是什么也打探不回去。”
太子又道:“北边有好消息过来。”太子知道魏紫吾在辽西生活了大半年,对东突厥的情况很是了解。便道:“侯爷带兵占领东突厥北浑城,又离间呼利的心腹归降,迫使其向阴山撤退,撤退中,未至阴山,呼利便在平河遭宁绩截击,损了四万兵,后在白道谷又被侯爷和段潜以犄角之势围剿,如今大势已去,已逃亡铁山方向。这下你该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