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连顾熙言的胞兄顾见衍也是管不了她的,能镇住这位二公主的,也就是太子、顾见绪和顾见毓了。太子、顾见绪另有差使,便只剩下顾见毓而已。
顾熙言自己当然也是清楚太后用意的。她被禁足的这段时间,人倒是消瘦了些。她看了魏紫吾一眼,魏紫吾正骑着一匹大马,与太子并肩而行,语笑晏晏,神情全是幸福甜蜜。
顾熙言上前向魏紫吾认了错,致了歉,请求她原谅。魏紫吾虽然没有和顾熙言重修旧好的意思,但想着反正对方也要嫁到绥海,天各一方,恐怕此生都不会再见,倒也没有给对方坏脸色看。
待太子和魏紫吾先行,顾熙言看了看身边的顾见毓,试探道:“三哥和三嫂倒是伉俪情深。”
当初顾见毓和顾见绪为了魏紫吾打起来的事,虽然皇帝太后都下了禁言令,不准知晓此事的人到处宣扬,但顾熙言身为公主,自然还是知道的。
他们顾家的人,本来就执念重得很。顾熙言便又道:“也是,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很多,但美成三嫂这样的,倒是也难得一见。难怪三哥宝贝了。”
顾见毓面无表情听着,连看也没有看顾熙言。顾熙言便不再说话。
去泰山的路上,太子为魏紫吾备着马车,但前三天,魏紫吾都是骑马。两只脚这么在外悬着,她的脚很快就长了冻疮。
白嫩嫩的脚丫子,脚趾本是小巧圆润,现下两个脚各生了两三颗冻疮,红红的,痒得魏紫吾难受。
晚上到了曹州城的一家客栈,她先烫了脚,顾见邃便将她的脚放在自己膝上,帮她搽着冻疮膏,还分别揉了好一会儿,活血的同时帮助药物吸收。
魏紫吾看着帮自己揉脚的太子,说:“殿下,这种事情让遇潋做吧。”
顾见邃道:“有我在何必找别人。”又道:“婼婼从今起还是坐马车吧。”
马车里有碳盆,有毯子盖,至少不会冻着。就算魏紫吾的意志能吃苦,她的骑术也不逊于太子身边的一群大男人,但她的身体本身还是很娇气的。毕竟是从小没有真正吃过苦的,魏贵妃甚至为了给儿子谋福,经常拿妍女方子给她用,一身皮肉愈发养得娇嫩。
魏紫吾只得同意了。
顾见邃忽而笑道:“现下不打算做女将军了吧?”
魏紫吾一怔,她看那些书本就是打发时间而已,但她的事,太子好像什么都知道。顾见邃当然是早就知道她的小秘密,笑道:“虽然做不成女将军,但是做做幕僚还是可以的。”
“参见岐王殿下,荣德公主。”
魏紫吾还未说话,石安静的声音已在门外响起。
随即是顾熙言的声音:“石安静,我有事找我三哥。”
因为两支队伍去的地方其实是同一个方向,只不过太子仅到泰山,而顾见毓要将顾熙乐送到沿海的青州。又都走的官道,就是一前一后,相距不远。几乎都是在同一个驿所或是客栈住宿。
魏紫吾赶紧将自己的脚缩回来,太子亦为她拉上被子,这才打开了门出去。
顾熙言笑了笑道:“三哥,我和五哥要去逛逛曹州的夜市,你和三嫂一起去么?听说这边的小吃很多,什么‘面泡子’之类的。”
顾见邃瞥一眼一旁的顾见毓,淡淡道:“你们三嫂已睡下了。”
“三嫂睡这样早啊?”顾熙言用可惜的口吻道。“还没睡着的话叫三嫂一起嘛。”
顾见邃想了想,又道:“那我去问问她,要不要去街上看看。”
魏紫吾倒是想上街的,一来她没有到过曹州,二是这几天总是骑马,她想走走路,活动活动。
顾见邃便同意了。
已是年节前夕,曹州城到处都很热闹。虽比京城的繁华富庶要差一截,但也是别有风情。灯会、杂耍都很有特色。
顾见邃和魏紫吾始终走在一起,魏紫吾要去猜灯谜也好,画糖画也好,无论做什么,太子都在一旁跟着,俨然就是贴身侍卫。两个人还分吃一碗红糖小圆子,你一口我一口的,全然不顾旁人的眼光。
顾见毓看了看魏紫吾主动挽着太子的手,眼神渐渐阴沉下来,他原本就话少,现下就连顾熙言找他说话,他也一句话都不说。
看到太子夫妇又去套圈了,顾熙言低声道:“五哥,我记得以前三嫂挺讨厌三哥的,现在居然好成这样。”
顾见毓这才慢慢看顾熙言一眼,顾熙言其实一直挺怕这五哥,被对方这样看了一眼后,才终于闭嘴了。在无人看到的地方,顾熙言却是笑了一笑。
等到了兖州,两支队伍才分路,兖州官府早就派人到泰山岱庙开坛打扫,备下了太子祭祀所需。太子正要斋戒三日,祭告天地,为民祈福。
然而,这时却收到京中传来的疾报。
太子看完信后,对魏紫吾道:“婼婼,京中出事了。老大逼宫。”
太子的语调太平淡,与他说出的内容完全相反,以至于魏紫吾反应了好一下才问:“谁?豫王?顾见衍?”
顾见邃点头,没有说具体过程,道:“我得立即赶回京。”
魏紫吾立即道:“那我和殿下一起赶回去。”
顾见邃原本舍不得魏紫吾跟着日夜兼程赶路,斟酌片刻,仍是答应了:“好。”
太子和韩疆等人策马的速度都极快,魏紫吾大都能跟上,但她武艺弱许多,精力跟不上,在她最困的时候,则被顾见邃抱在怀里,两个人骑同一匹马。
太子虽说是答应魏紫吾带她返京,但在距离京城两百里外,却将魏紫吾留在了一处农家。
顾见邃道:“婼婼,此时京中十分危险,你留在这里相对安全。”
魏紫吾不同意,道:“殿下,我不放心你和我娘她们。”
“婼婼,岳母和木丁在宫变发生之初就不在侯府了,你现在回去也找不到他们。我想,应该是岳父留的人见到京中有变,就带走了他们。你放心,我此次回京也会命人继续查探。”
魏紫吾愣了愣:“我娘和木丁已不在京了?”又道:“可是殿下呢?我也不放心你。”
顾见邃颔首:“至于我,你更不必担心,无论现下局势如何,我保命总是没问题的。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回这边来找你。”
离他太近,他担心魏紫吾成为别人打击他的靶子,离他太远,他又不放心,因此,留在这里算是相对合适的。
魏紫吾也知道现在不是儿女情长耽误太子的时候,道:“那,殿下你一定要诸事小心,要快些回来找我。”
“好。”顾见邃看着她道:“婼婼,亲我一下。”
魏紫吾踮起脚,将自己柔软的唇覆上他的,顾见邃闭上眼,搂着她肩膀的手掌收紧。
只是浅尝辄止的一个吻,唇舌简短的交缠便分开了。但太子放开魏紫吾的时候,她却仿佛被带走了全身力气,身体微微晃了一晃。
太子留下了东宫翊卫中的数十名精锐,由聂铎带领众人保护魏紫吾。
顾见邃翻身上马离开,魏紫吾看着天空的雪花疏疏落落覆在太子双肩,那道挺直的身影映在她的瞳仁中,渐行渐远,令她心中有种陌生而难言的怅惘。
太子是上午与魏紫吾分开的,当晚入夜后,魏紫吾独自坐在床上,却殊无睡意,她眼角突然看到一晃而逝的人影,吓得正要叫出声,那阴影中却现出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容,倒是熟悉的人。
她站起身道:“宁绩?”
高大的男人确认了聂铎暂时没有发现自己,朝魏紫吾走近两步,道:“是我。”
魏紫吾道:“你还没有回河东?你怎知我在这里?”
第107章
实则以宁绩的天分和他长年与异族交锋的侦察能力, 又花了那样大的功夫,这都时隔快一个白日才找到魏紫吾, 他自己已觉得非常缓慢。毕竟从泰山回京就这条官道是最近的, 之前是被太子命人布下的诸多疑阵迷惑了。
她才问完,宁绩尚未回答,魏紫吾便眼尖地盯着宁绩的手臂,蹙眉道:“你受伤了?”
宁绩不在意道:“无事,一点小伤, 已包扎过。”
魏紫吾问:“怎么受伤的?”
“我杀了几个人, 是岐王的手下。那些人距离娘娘的队伍虽然还算远,但我想着京中出事, 太子殿下定然是要回京的。若是留娘娘一人,我担心岐王对娘娘不利……”
宁绩没有全说实话, 他杀的可不是顾见毓的几个人,而是很多。先前衣裳上全是血,现下是换了干净的一身才来见魏紫吾的。
见宁绩依旧对自己称呼为“娘娘”,魏紫吾心下稍安, 不能怪她多想,而是顾见绪和顾见毓之前对她欲图强占的行为,让她容易对私下接近她的男人心生警惕。
宁绩到底是与顾家的皇子们不一样的, 连视线也很少看魏紫吾,更不要说用那种灼人的眼神。他的目光依旧是一种特有的桀骜, 却又有种疏离平静。
魏紫吾道:“岐王应该也会以最快速度回京吧?这样的大事, 他总要亲自回去看看的。”
宁绩却是道:“未必。太子殿下是因为牵挂太后, 势必要亲自回京。万一岐王欲以逸待劳,待太子殿下平定京中乱势再图之呢。娘娘不如暂且跟我离开,若是岐王本人前来,我担心聂铎抵挡不住。且……”
宁绩的声音一直压得低,忽听遇潋在外道:“娘娘,聂中郎求见。”
魏紫吾略沉吟,看看宁绩,用眼神示意对方先到屏风后躲一躲。才让遇潋开门。
聂铎倒也没有进屋,而是在门口躬身问道:“娘娘可有发现什么可疑之人?”
魏紫吾道:“没有,聂中郎发现了什么吗?”
聂铎微微沉默,道:“无事。娘娘,那属下告退。”
“宁绩,你快些离开,我总觉得聂铎似乎发现了什么。”魏紫吾想着聂铎先前短暂的沉默。又道:“我不打算走,我想在这里等着太子。”
宁绩却是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魏紫吾。魏紫吾接过一看,竟是凌夫人亲笔,信上说,她带着木丁准备回辽西和魏峣一家团聚……
魏紫吾抬头看向宁绩,又惊又喜问:“我娘和木丁就在附近?”
“是的。我的意思是,就让聂铎作为吸引岐王的目标,迷惑岐王,而娘娘暂且与我们的队伍在一起,并非要带走娘娘。”
既是有母亲和弟弟在,那情况便不同了。魏紫吾知道局势未定,她娘既然借机离京与父亲相会,那多半是不会再回京城。而无论太子下一步将是如何景况,她都已打定主意陪伴着太子。因此母亲要见她,作为分别前的一面,甚至有可能是此生最后一面,她肯定是要相见的。
魏紫吾便说:“好,你带我去吧。不过,我得给聂铎留书一封,以免他担忧。”
魏紫吾离开后,聂铎对着一旁的老太监道:“石总管,殿下果然没有料错,魏侯爷与宁绩关系匪浅……只是,真的要让太子妃离开么?这与殿下之意……”
魏紫吾并不知太子将石冬诚也留下来了,老太监慢慢道:“先就这般吧。太子妃不亲眼确认凌夫人和木丁安好,始终会牵挂。”
聂铎并不很赞同,但他知道石冬诚是不可能害太子的,只会一心为太子好,且石冬诚的地位比他要高,心下虽有些不安,却也没有再说话。
***
“宁绩,我娘他们还有很远吗?”魏紫吾骑在马上,看了看身边的人。
宁绩道:“不远了,就在前边。”
宁绩果然没有骗魏紫吾,当几匹快马在一座庙宇外停下,魏紫吾看到的正是熟悉的一大一小的身影。她赶紧上前道:“娘!木丁!”
木丁兴奋地扑进魏紫吾怀里,亲热地拿脸蛋往她身上蹭,喊道:“姐姐,我可想你了!”
魏紫吾摸摸木丁的脑袋,道:“我也想你们,这不,宁都督一说,姐姐就来了。”
凌夫人上上下下地打量魏紫吾,见她没有任何事,才放心了些。
既然都来了,魏紫吾肯定要陪陪家人的。她见凌夫人笑得却并不多,甚至不时地会皱皱眉,问:“娘,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么?”要去和爹爹会和,娘不是应该很高兴?
凌夫人摇头答道:“无事,我只是舍不得婼婼。”
魏紫吾稍后又问凌夫人的贴身侍婢:“芷湘,我娘怎么了?”别人未必知道凌夫人的心思,芷湘是一定知道的。
芷湘犹豫半晌,在魏紫吾严厉的眼神下道:“娘娘……我猜测,夫人心绪不高,是因为听说侯爷在辽西……另有了别的女人。而且,据说那名女子生得极美。”
魏紫吾怔了怔,她从未想过还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家里。因为这样多年,她都没有见过爹爹有纳妾的心思,也没见过爹爹对哪一位美人心露向往。更是早就习惯了一家四口的单纯生活。霍地听到这样的消息,娘亲又不开心,魏紫吾自然也有些愁思。
不过,这种问题,魏紫吾也不知该怎样劝自己娘,劝着对方放宽心接纳不对,一上来就对付那女子似乎也不成。
芷湘道:“要不,娘娘,你随夫人一起去辽西吧。万一那女子给夫人下马威,甚至欺负小公子……”
魏紫吾其实也有这样的想法,她觉得自己爹爹虽不会宠妾灭妻,但却说不准那女子是怎样的人。
魏紫吾心里很是犹豫,思索一阵,终究是觉得太子这边的形势更险峻,更叫人牵挂,她便去找了凌夫人,道:“娘,我已知道爹爹的事了。等我确认了殿下安全,我就立即赶回辽西一趟,可好?”不亲眼看看那女子,她不放心。
凌夫人沉默片刻,道:“好,婼婼近日跟着殿下,一定要当心。”她知道魏紫吾一旦下定决心,就很难令对方再改变,小姑娘这个脾气跟魏峣是一样的。
魏紫吾又陪凌夫人说了一会儿话,便对宁绩道:“宁绩,要劳烦你再次送我回去,好么?”
宁绩看了看她,道:“好。”
宁绩为了避免目标多容易暴露,带的人很少,只有两个武艺高强的下属。加上魏紫吾,一共四匹马,前后相距一段路程,飞快往太子安置她的地方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