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女医生——珠珠月半
时间:2018-06-23 08:43:43

  县卫生部门找了一辆驴车, 派人将她和另一名医生送到县属公社。驴车先把另一名医生送到他所要服务的凤卧公社,再到方圆要去的林关公社,到地方时,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
  他们是一早就出发,中饭都是在驴车上解决的,当方圆从车上下来时,屁股已经被颠出几瓣,下地后腿脚发软,差一点跌倒。
  方圆抬眼望去,一座凹字形的平房就是林关公社的卫生院了,土墙上的白灰应该是刷上不久的,比起她刚经过的一些农居土垛房来说,条件好上许多。
  他们过来的时候,已经有几个好奇的社员跟在驴车后面,动静闹的不小,卫生院里马上也有人迎了出来。
  一行三人,前面一个年长的男同志头发微秃,后面跟着的两个男青年,一个身着白大褂,一个穿着自己打着补丁的衣服。
  “你们好,是来支援我们基层卫生工作的同志吧?”年长的医生带着热切的笑容看着方圆他们。
  “你是路院长吧?”送方圆过来的县卫生部门的干事握着路院长伸过来的手,使劲摇了摇,“我是余阳县卫生局的,今天负责把方医生送到你们这里。”
  他把方圆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
  路院长看着方圆,眼睛发亮,他们这里就是缺女医生,听说方圆是省城医科大学毕业,又在县医院外科室工作过,他对她的到来十分高兴。
  “方医生,你好,你好,欢迎来到我们基层卫生院工作。”
  “路院长,你好。”方圆笑的回应道。
  路院长招呼大家进屋时,卫生局的干事摇手说还要赶路,就不进去了。当方圆的行李被和路院长一起的两个男同志帮忙卸下来后,干事坐上驴车,让人赶紧驾车离开了,他这时回县里,估计要半夜才能到。
  路院长带着方圆参观了一下卫生院,一边和她介绍卫生院的人员情况。方圆知道了路院长是部队卫生员转业的,卫生院现在只有三个人,一起进来的两个男同志,穿白褂的是县卫校毕业分配到这里,另一个是公社社员,现在跟着路院长学医。
  卫生院长方形的正房,左边大间的是一个接诊室,放了两张办公桌,办公桌后面是一张诊床,角落一人高的立柜上了锁,估计里面放了一些医疗器械和药品,右边是个简陋的手术室,里面有一些检查设备。
  东厢房原是病房,里面放了三张钢丝床,但是现在两张床上有私人物品,旁边放着脸盆等杂物,路院长说小林(卫校毕业生)和小钱(社员)暂时住在这里。
  小林和小钱的家都在下面生产队,离卫生院挺远,平时来回不方便,他就安排两个人住在病房了。
  西厢是厨房和小饭厅,堆放了满满的杂物。
  一圈参观下来以后,方圆问路院长,给她安排的住所在哪里。
  路院长道:“对对,小方你赶一天路了,我先带你去住的地方休息。”
  小钱在后面帮忙提着方圆的行李,路院长在前面领路,从卫生院出来,经过几户农居房,三人在一间盖着茅草的土垛房子前停了下来,路程十分钟不到。
  方圆低着头钻过矮木门,看着房子里的情况,心里顿时拔凉拔凉的。
  房子低矮阴暗,土墙和地面都是坑坑洼洼的。一块脏的看不出颜色的布帘把房子隔成两间,左边房间放了一张旧木床,对面的小窗下放了一张快腐朽的破书桌,右面的房间砌有土灶,还有一张断了一条腿的长凳子倒在角落。
  “这本来是公社一个老光棍的房子,他今年年中去世了,房子就空了下来,这次知道你要来,我们公社社长特地为你安排的。”路院长道,他想了一下,觉得自己话里有些不妥,又连忙道,“小方,这原房主虽然过世不久,但是之前我们找人来彻底打扫过,你不会有忌讳吧?”
  方圆艰难的摇了摇头,既然路院长说了,这是特意安排给她的,应该是特殊照顾她了,像小林他们,还没给分配住所呢,她以前也去过农村,奶奶家里没有盖房子之前,条件也不好,但是看到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要生活的地方,她心里还是感到一阵绝望。
  路院长他们走了以后,方圆在房子里站了许久,脚酸了,也没有在那张床上坐下。
  重新给自己鼓了鼓劲,她撸起袖子打算好好收拾一番。
  方圆问了在门口好奇往里打量的几个孩子,知道水井在屋外两百米处,她带上灶台边的木桶,来回打了好几次水,拿着板刷把木床和桌子刷了好几遍。
  看着那张朽烂了一半的桌子,方圆只把脸盆等轻一点的东西放上去。
  接下来把灶房那间也彻底收拾一番,坑坑洼洼的地面扫干净,只是可惜墙和地面都是土块,再理也干净不到哪去。
  等木板床干了以后,方圆才把自己的床被铺上去。坐在柔软的被面上,她又是一阵发呆。
  从包里拿出了之前剩下的两个水煮蛋和一块冰凉的菜饼,这时小林敲门进来,给她送了一壶热水来,方圆万分感激。
  她喝了两口热水,简单擦洗一下就躺到床上去了,第一次感觉全身都脏的情况下,还能快速入睡。
  今天她实在太累了,身心俱疲。
  晚上方圆迷迷糊糊之间,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她的腿往上爬,她突然惊醒过来,伸手隔着裤子揪住那团软呼呼吱吱乱叫的东西,全身毛一下炸了开来,惊叫一声,把整条裤子都拽了下来,手中紧紧抓着那团东西不敢放手,连同裤子一起,狠狠的扔到远处。
  抱着被子还有些惊魂未定,她望着满室漆黑,说不出的害怕和无助。
  过了一会儿,房里不时传出吱吱乱叫声,老鼠顺着墙角到处乱窜,似乎不止一只,有好几只老鼠在打架、追逐,它们占据了房子,成了黑暗的主人。
  方圆一直抱着被子坐在床中央,她不敢躺下来,怕头顶的老鼠窜的太快掉下来,也不敢靠着墙壁,怕肩膀上随时会爬上一只。
  头枕着膝盖,她半睡半醒,一直到天亮。
  整个人有些恹恹的起来后,她忐忑的走到门边,看着昨天扔到这里的裤子,犹豫许久,到灶间拿了一根火钳,把裤子夹起来,当里面一团掉落下来时,她吓得尖叫着躲开。
  是一只死透的小老鼠。
  方圆拉开门,把这只小老鼠夹出去扔了。
  相比低矮房子沉闷的空气,清晨的林关公社笼罩在茫茫白雾里,既开阔又美丽。空气里带着一丝湿润与清甜,远处是一片开阔的田地,朦胧中有社员拉着水牛出去吃牧草,旁边的土垛房前,有人捧着一个粗瓷碗蹲在大石头上吃早饭。
  一个刚从自留地里掐了一把嫩葱回来的大婶经过方圆前面,好奇的打量了她一下,过来招呼道:“你是卫生院刚来的医生吧?起得倒早啊。”
  “你好。”方圆点头回应道,她不自然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昨天睡前把头发放下来了,刚起来没有梳头,现在披头散发,样子肯定十分糟糕。
  “你是哪里人啊?听话音和我们差不多,也是余阳县的吧?”
  “是的。”
  方圆看着大婶还要往下问的架势,连忙告辞回屋了。
  土灶里有一口铁锅,后面堆着几捆木柴,看来是路院长他们给她备的。
  方圆坐在灶前,折腾了半天,灶里的火还是生不起来,她只有放弃了。
  一头卷曲的头发披散,只用一根发绳系在后面,脸上沾着黑灰的污渍,还没有洗脸刷牙,方圆不知道接下来先干什么时,一阵生理反应提醒她。
 
 
第26章 
  方圆在房间没发现厕所, 她走出门,问门口经过的一个孩子最近的厕所在哪。
  孩子对初来乍到的陌生人挺好奇, 拉着方圆的手,蹦蹦跳跳地在前面带路。
  房子后方一条不宽的泥石路边上,有一个用木板搭砌起来,上面盖着茅草的公厕。
  毛厕用木板隔成三个厕位, 方圆看着高及大腿处, 满是黑黄污渍的圆木板,她需要坐上去才能方便, 最主要,毛厕前面没有一点遮拦。
  一阵风刮过,棚顶的茅草簌簌作响。
  方圆忍着生理反应, 站在对面望着这个半开放式的厕所, 没有勇气走过去。
  带她过来的孩子以为方圆担心没手纸, 她跳起, 从不高的棚顶拿了一块竹片下来,咧着牙高兴的递给方圆。
  方圆呆愣的看了竹片一会儿, 连忙摇头表示自己用不上,她按着肚子, 问孩子, 附近哪里还能方便的地方么?
  孩子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这时有两个扛着锄头拎着菜篮子的女社员前后过来, 直接在方圆面前脱裤子, 坐下来如厕, 两人还一边聊着天,她们看着方圆,有些奇怪这个陌生的姑娘披头散发站在毛厕前面发什么呆。
  这时又有一个男社员过来,方圆看到,转头就跑了。
  她一口气跑到了卫生院,头上的发绳已经松落,满头黑卷发飞舞,进到卫生院的时候,把正在烧火的小林吓了一跳。
  “快,厕所在哪?”方圆按着肚子,表情痛苦的问道。
  “正房的后,后面。”小林有些惊魂未定道,一个晚上过去,昨天还整齐漂亮的方医生怎么变成,像疯婆子一样。
  方圆步履艰难的朝小林说的地方走去,卫生院的厕所在正房的后面,单独搭了一小块地方出来,三面砌着矮土墙,里面用木板铺的一个坑位,方圆已经顾不得上面苍蝇绕行嗡鸣,捂着鼻子进去解决迫不及待的生理问题了。
  当洗漱打理整洁坐到路院长面前时,他问方圆休息的怎么样,方圆已经顾不上客气,直接说房子里老鼠太多,还有能不能找人教她烧灶火,再问了一下公社有没有采购生活用品的地方,她想买一床床幔和痰盂。
  路院长笑着道,这些问题都不大,他找人帮她解决,就是床幔公社的供销社可能没有。
  当天公社的社长和妇女主任都来见卫生部门派下来的医生,表示会全力支持方圆的工作,让她有困难尽管来找公社管委会。
  他们让方圆先在公社卫生院熟悉几天,再到下面的生产队巡医。
  还有一项工作,就是基层医务人员的培训工作,公社管委员会根据要求选择一批生产队员来卫生院参加学习班,主要由方圆给他们做基础医学知识的培训,培训好颁发证书成为一名合格的保健员,再充实到各生产队的医务室。
  方圆自带了口粮过来,她还没有学会烧灶火之前,就和卫生院的小林他们搭伙,先在这边吃饭。吃饭问题解决了,但是晚上还是睡不了一个安稳觉。
  方圆因为没有买到床幔,睡前全身缩在棉被里,只掀开一个小角透气。
  夜深的时候,老鼠又开始造反了,把这一小方天地当成它们的游乐场,吱吱响闹不休,因为房子里放了两个老鼠夹,可能有老鼠关进了笼子里,那惊慌失措的叫声更大更密集,方圆试着学了一声猫叫,想吓住它们,安静两秒后又开始乱窜。
  她一直害怕会有老鼠再爬到床上,时不时的学着猫叫声,直到后来老鼠听了太多狼来了,她叫的再多,也没有用了。
  带着一个黑眼圈,她一大早就坐在门口,在清晨的冷风中支着头沉思,昨天带她去毛厕的那个小女孩从她面前跑过,停下来,天真的问道:“你还在找毛厕么?林子那边还有一个,你现在要去吗?”
  方圆摇了摇头,她抬头看着这个刚换了两颗大门牙的小姑娘,问:“你叫什么名字?你是住在附近么?”
  小女孩点点头,两只乱糟糟的短辫一甩一甩的道:“我叫阿秋,就住在你屋子旁边?”她指了指相隔五十米东面的一间土垛房。
  方圆看着她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薄外衣和盖不住脚裸的裤子,摸了摸她的小手,冰凉的。
  “你冷吗?”
  已经十二月,清晨温度不到十度,方圆穿着绵毛衫外面再套一件毛衣和灯芯绒外套,还是觉得冷嗖嗖的,阿秋只穿了两件单衣,她看着就冷。
  “不冷。”阿秋吸着鼻子道。
  方圆笑了笑道:“你叫阿秋,是不是有个姐姐叫阿春?”
  阿秋瞪大眼睛道:“你怎么知道的?”
  她惊讶的样子让方圆抑郁的情绪也舒展了不少。
  “你们家晚上闹老鼠吗?”
  阿秋点点头,她指了指露出一根大拇指的鞋子道:“早上还有一只老鼠跑到我的鞋子里了,我一脚踩下去才发现。后来我阿爹把它逮住了,说养两天,再多抓几只一起炒了吃。”
  说完她吞咽了一下口水。
  方圆脸上表情丰富。
  她突然想到,看着阿秋,眼睛亮晶晶地道:“你晚上到我这里来,和我一起睡吧。”
  担心阿秋不信任她,她又介绍了自己是卫生院新来的医生,不是骗小孩子的人。
  阿秋羞涩的点了点头,想起来又道:“我要先问一下我阿母。”
  方圆道:“我陪你去和她说。”
  到卫生院的时候,路院长几个人刚想问她休息的怎么样,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和青黑的眼圈,这问题也就不问了。
  “方医生,有抓到老鼠么?”小钱问道,老鼠夹还是他放的。
  “好像抓住了两只,我不敢去看,要麻烦你呆会过去帮我处理一下。不过屋里估计有好几个老鼠洞,看它们的动静,有几家子呢。”方圆心有余悸。
  “那我呆会儿去放点老鼠药。”
  “不能放药,之前就有社员误食喂了老鼠药的鼠肉,还有孩子捡了地上鼠药吃了,公社管委会上个月还一再强调不能随便放药。”路院长道。
  老鼠肉也是肉,社员们经常捉了加餐,有些老鼠刚吃了药还没倒,被人抓了误食的话,确实是有危险的。
  “那麻烦小钱你再帮我放几次老鼠夹。”方圆道。她打算过两天去县里一趟,买副帐幔回来,有个床幔以后,四角拢起,只要堵住耳朵,老鼠只能在外面闹,跑不进她的被窝里。
  上午路院长带着方圆到公社转了一圈,去了公社小学、小学校有五间房间,操场中间竖着一面飘扬的五星红旗,课室里不时传来朗朗的读书声。
  去了以前吃大锅饭时候的食堂,现在那里窗梁腐朽,只剩下几张破桌椅了,路院长说到时候这里会整理一下,做为培训保健员的教室。
  后又去了供销社、公社大楼和公社最大的一片林场。
  一圈转下来以后,方圆回到卫生院,精神有些不济了,路院长看着她的样子,让她先回去休息一下,方圆摇头,白天说不定也有老鼠,她在那屋子呆的不安心,她看了一下卫生所的材料,不一会儿就趴在桌上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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