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年春——耳东兔子
时间:2018-06-23 08:57:10

  ……
  ……
  这歌虽符合老李的年纪,但配上此情此景, 于好难免不想歪,又羞又恼,脸红得一如这山外寥寥几片红叶,索性转开眼去, 不搭理老李这顽性子。
  结果无意扫见后视镜里的自己, 模样有些……不像话。
  双眼水光滟潋, 面泛红潮,头发凌乱不堪,她喜欢自己定期修剪头发, 永远将长度保留在胸口位置, 然后习惯扎成一个清爽的马尾或者绕成个丸子松松搭在脑后。
  今早出门急, 她就随手绕了两圈搭在脑后。
  那男人亲她的时候一只手直接从耳边穿进她的发里, 丝毫不懂循序渐进,大掌紧紧扣着她的后脑勺,发狠般地去吮她的唇。
  是真狠,到现在她唇缘还有些隐隐的疼,于好当时下意识有点往椅子上缩, 他不耐烦地皱眉,索性整个人探进来,牢牢扣着她的后脑勺往自己那边压,丝毫不带犹豫地加深这个吻。
  于好措手不及,万般话语全被他淹没在这个火热缱绻的吻里。
  高中那会儿,他想亲她。于好就曾想象过,他的吻应该是带点小心翼翼试探,或许是温柔如清风,或者是蜻蜓点水式。在她记忆中,他一直是那个干净而纯粹的少年。
  哪知,第一次接吻就给她来了个法式深吻,技巧如此娴熟。相比较于好,她就显得生涩无措。他舌尖挤进来的时候,顺着浓滑的唇壁去勾她的。出乎意料是冰凉的,于好摸他的后颈,发烫,他浑身都是烫的,除了舌尖。
  触及她时,仿佛是蚕蛹破茧直蹦那明艳的火。于好心尖儿发颤,拽着他胸口的薄薄t恤衫衣料子,身子软着靠在椅子上,那战栗感似乎要从脚尖穿透到头顶,连呼吸都不畅快。
  陆怀征察觉,知道她体力不支,单手撑着座椅,托着她后脑勺的那只手改而去捏她的下巴,唇舌退出,改而去咬住她下唇,轻轻撕磨了会儿。
  随而唇往下,停在她下巴上,轻轻啄了口。
  算是结束。
  想来还是觉得太不像话了。于好看着镜中的自己,口红也被他蹭得七零八落,残余浅浅一层淡淡留在唇上,在此时的日光下,显得格外昏乱没样子。
  而且老李还在场,如果回去跟别人八卦,她这几天都不要出门了……
  陆怀征,可现在就光是在脑子里想这个名字,她都觉得心跳加速……
  等于好重新绑好头发,车子已经四平八稳地驶进队里。
  于好红着脸解开安全带,迫不及待要下车,谁料,却被老李叫住。
  “于医生。”
  于好茫然回头。
  “老李在部队开了近二十年车了,什么场面都见过,我跟陆队认识没八九年,也得有四五年了,陆队这人知人善用,他了解老李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也没对老李出口提醒。但看得出来,于医生你是个很保守的姑娘,陆队年轻气盛,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我很理解,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回去会跟他们八卦——”说到这,老李叹了口气:“这么多年,陆队对感情问题都闭口不谈,所以大家都格外喜欢八卦他,我要是回去把这事儿给大家说了,我估摸小于医生你以后的日子就不太平喽,不用说都明白,陆队肯定也是这意思,我了解他。”
  于好哑然地看着他。
  她看着老李茫茫然想,是否有一种人,行得正,坐得直,不虚与委蛇、虚头八脑的,只要待人真诚,总能收获一些真心的朋友。
  高中的时候,她虽然嘴上说他那些是狐朋狗友,可有时候是真羡慕他和他那些朋友的感情,上课下课总是那么一帮人待在一起,一起打球、吃饭、打游戏、整老师……如果被发现了,就把陆怀征推出来。
  源自于金刚对他的好印象,还有个校篮球队队长的身份在,出什么事儿,反正他永远都是负责跟老师插科打诨的那个。
  直到有一次,那会儿两人还属于不是特别熟的状态。
  于好没忍住,上了节语文课偷溜出来在厕所抽了支烟,陆怀征那会儿看见她从窗外经过,便也偷偷从后门溜了出来。
  结果于好是上厕所抽烟,恰巧被经过的陆怀征班主任看到了,她先是看到了门口的陆怀征疑惑走过来,“你上课时间出来干嘛?”
  于好突然听见老师声音也有点吓到直接把烟掐了,结果被眼尖的班主任察觉,冲进去检查,发现于好正弯腰在洗手。
  垃圾桶还冒着青白的烟雾。
  “你居然在厕所抽烟!?”陆怀征班主任简直不敢相信。
  于好低着头洗手,没说话。
  结果,陆怀征在一旁悄悄举了手,“我……抽的。”
  班主任更不敢相信,嗓音拔了尖,“你现在是要告诉我,你在女厕所抽烟?”
  “走……走错了。”
  陆怀征臊眉耷眼地说。
  其实那会儿陆怀征根本还没学会抽烟。然后就被罚写了两千字检讨,周一在国旗下读。他却只提了一个请求,“能不写女厕所么?”
  好像也就这么一股傻劲儿,他身边总能围着一帮不错的朋友,以前如此,现在亦如此。
  ……
  陆怀征抵达机场已经有些晚了,陈瑞心情焦灼地站在登机口四处张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成团转儿,冰冷的女声在机械地重复着登机提示……终于,最后一次提醒过后,在金碧辉煌的机场大厅里及潮水般的穿行乘客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这边过来。
  陆怀征个高,模样又出众,很好认。他戴了顶黑色的鸭舌帽,帽檐下压,遮了半张脸,陈瑞还是一眼就认出他了,扬手跟他挥舞。
  陆怀征看见,加快了脚步朝这边过来,陈瑞把包递过去,两人由专员带着登机。
  两人几乎不太坐民航客机,飞行途中,陈瑞几次欲言又止,见陆怀征神情冷淡地阖眼靠着休息,又不敢打扰,可若是等会这副样子教领导看见了,少不了又是一顿训。
  “陆队。”他还是开口。
  陆怀征没睁眼,嗯了声。
  陈瑞说,“你出门没照镜子么?”
  “什么?”
  陆怀征这缓缓睁眼,转头看过去。
  静了几秒后,陈瑞拿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脸侧,说:“这里,好像是……女人的口红。刚才空姐……都好几次想提醒你来着。”
  ……
  刚才一路过来,陆怀征其实感受到今天看他的目光跟往常好像有些不一样,他平日走在路上,看他的目光就多,一向不太在意。
  以前是女生看得多,结果今天连男生也看,他当时就该想到的。
  陆怀征抱着胳膊靠在厕所墙上,低头笑笑,真是昏了头了,笑完,直起身,弯腰拧开水龙头,洗干净手后,对着镜子用拇指去抹脸上的口红,慢条斯理地擦着。
  等他湿着脸回到座位,俩大男人都没纸巾,陆怀征倒也无所谓,等风干,结果旁边伸出一只手。
  他一愣,转头看去,邻座的女人递给他一张纸,笑着说:“用这个擦吧。”
  陆怀征觉得这女人有些面熟,一时没想起,没接,说了声不用谢谢。等女人把纸收回去,他忽然想起来,又想想上回在南京酒店会堂的事儿也挺尴尬就没再主动出声。
  结果没一会儿后她先招呼了:“这么巧,你也回北京?”
  陆怀征这人一直挺有风度,没成想还要人先跟他打招呼,未免有些不够大气,点点头格外客气:“对,小孩儿呢?”
  “我妈带着。”
  “你老公呢?”
  “……”女人没答,似乎没什么可说的。
  陆怀征尴尬笑笑,也不再接话。
  女人忽然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找话题聊,陆怀征心不在焉地答着,谁料,那女人却侧头看着他说了句,眼神灼灼耀着点莫名的期待:“我感觉我们还会再见。”
  陆怀征敏感,意识到对方动机有些不纯时他便及时止住了,不再接茬。
  结果杜婉茵抛出橄榄枝:“见过两次,也算是有缘了,要不留个电话?”
  不是没被女孩要过号码,但杜婉茵这种级别的还是第一次,旁边陈瑞还一脸兴奋的表情,陆怀征声音直接冷了,“没带手机。”
  是真没带,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杜婉茵了然地看着他,“是因为我结过婚吗”
  陆怀征看过去。
  杜婉茵苦笑着解释:“我丈夫出轨了,我这次来云南就是来捉奸的,不过又不想撕破脸,临时买了机票飞回来,准备回去就离婚。”
  陆怀征咳了声掩饰尴尬。
  杜婉茵低头。
  却听他清冷地开口:“我有女朋友了。”眼神都柔了。
  杜婉茵一愣,然后靠回椅子上,“打扰了。”
  杜婉茵其实跟于好粗看有点像,但细看,发现还是区别很大,杜婉茵眉梢眼角都是成熟女人的风韵,于好则是女孩儿的干净,不揉任何杂质。
  她看你的时候,那双眼是认真且纯粹的;他亲她的时候,她对情事一窍不通,甚至惧怕,他搂着亲她的时候,她身子有些微微发抖,这便更激发了男人的保护欲和征服欲。
  可想想,如果真要将她变成自己的。
  那场景……
  陆怀征想想心都是抖的。
  陈瑞却凑到陆怀征耳边悄咪咪地捂着嘴说:“陆队,你女朋友是不是于医生?”
  陆怀征抱着胳膊斜眼睨他。
  陈瑞笑嘻嘻地说:“我一闻那口红的味道就知道是咱于医生的!”说完还得意洋洋地问他,“怎么样,我敏锐不?”
  “……”
  下一秒,陆怀征直接摘了鸭舌帽捏着帽檐处,一下一下狠狠且没留力道地打着陈瑞脑袋,打一下说一句:“喜欢闻口红是不是?!”
  “啊?!!”
  “回去我买个一箱口红给你闻个够!!”
  最后把帽子,戴回,拎着帽檐处摆正,说:
  “以后于医生擦什么口红你要没闻出来那天就加跑十圈。”
 
 
第33章 第三卷 山河不屈(06) 
  陈瑞属狗鼻子。
  招进连队时便知他嗅觉灵敏, 闻香识人是一绝, 世间百种事物香味独具, 他能一一分辨。对于人的分类也有他自成一脉的方法, 就像队里几个姑娘,于好身上有种淡淡的茉莉香,还有点巧克力的甜味,他还以为是于好随身带巧克力就多嘴问了句, 结果她说是口红上的味道。
  于好当时还挺惊讶的,因为那味道很淡,她也只有对着镜子涂才能闻到。
  陈瑞挠着后脑勺谦虚说,天生比别人敏感点。
  何止是敏感, 简直是天赋异禀。
  陈瑞却苦笑, 不是个好事儿。
  香是香, 臭也是真臭。
  起先连队里还有一个跟他一样有特长的,那战士是听觉异常灵敏,对信号和数字特别敏感, 早年也是一队的, 跟陆怀征在边境线巡航时, 靠着敏锐的听觉察觉到了战机通讯仪中干扰信号。
  那种纳米信号在海里会比在航空中更容易察觉, 因为海里的水流有波音可以斡旋。在航行中那微弱的电流声几乎是在上百头的河马仰头长鸣中寻到了春蚕吞吃桑叶的沙沙声,难度极大。
  他们这帮男人,到底不同于常人。
  下了飞机,已近六点,机舱外暮色四合, 漆黑一片,盈盈闪着些没什么力度的光。
  机场外有车在等,陈瑞走出航站楼,便觉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寒意刺骨,忍不住缩肩拱背耷着脑袋,回头一瞧,队长真是一点儿都不怕冷,不管外头几度,他永远都是一件白色t恤加件黑色的夹克衫或者冲锋衣。
  陆怀征阔步过来,一拍陈瑞的肩,上了车:“缩着干什么!”
  陈瑞裹紧了大衣,也坐进去,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冷啊,这北京太冷了。”
  司机听见声儿也回头,笑着说:“刚下午才来气报,说是冷空气,清明这几天还都得下雨,真是应了这景。”说完,叹口气,启动车子。
  陆怀征看着窗外,夜灯一晃而过,在他脸上投下熠熠生辉的霓虹光。
  车子停在军区门口,陆怀征跟陈瑞下车,他帽子摘下来,又将背上的包取下一同交给陈瑞,“你先回宿舍。”
  行了两步,又折回,回到陈瑞面前:
  “你等会给唐指导去个电话,这几天降温,让他给于医生和赵医生领件军大氅。”
  陈瑞哦了声。
  “还有什么需要叮嘱的。”他嘻嘻笑,“有没有什么话要单独带给于医生的,没事儿,您就当我跟唐指导是个传话筒的……”
  陆怀征双手抄在兜里,神情又恢复了往日一贯的神气,一脸超然地看着他,盯了半晌,裤兜里抽出一只手伸过去,提了提陈瑞的领子,虚虚搭好,随后手扶在他肩头上,笑得格外温柔:“不了,你于医生害羞,有些话,我私下跟她说就好。”
  陈瑞当时的内心简直……
  见识了见识了。
  ……
  陆怀征走进栗鸿文办公室时,屋内还坐着一人,是韩志琛。
  俩老头正在对弈,棕紫檀木桌上烧着一壶茶,紫砂壶透着气,汨汨滚着袅袅白烟,翻滚腾云而上,像是架空在山间云雾处,跟人间仙境似的。栗鸿文这办公室还挺有艺术气息,算来也是个老艺术家,侧墙旁挂着一幅笔酣墨饱的字画,南国书卷。卷轴泛旧起了皮,卷边也沾了写黑迹,岁月峥嵘。那是陆怀征姥爷送给栗鸿文的,写得是——温良恭俭让,天地君亲师。
  两人在下军棋,时不时吵两句嘴,俩老头都是倔脾气,谁也不肯让,吵完沉默一阵便又好了。
  陆怀征敲门,栗鸿文一见他进来,抬起头,把茶碗刮得沙沙作响,“回来了?”
  韩志琛也闻声回头,打量陆怀征一眼,一言未发转回头。
  栗鸿文眼睛盯着棋盘,生怕韩志琛耍赖,说:“等会,下完这把再跟你说。”
  陆怀征嗯了声。
  栗鸿文头也没抬,手随意往边上一指,招呼:“自己找地方坐,这一路挺累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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