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年春——耳东兔子
时间:2018-06-23 08:57:10

  谁料,韩志琛哼唧一声,“大男人,怕什么累。”
  陆怀征觉得吧,如果这趟回来前,就这么老老实实回来了,临走前,没冲动那一下子,或许他现在看韩志琛的眼神能坦然点,现在倒也不是不坦然,就是觉得在韩志琛面前矮一截,甚至想,万一栗鸿文跟韩志琛再吵起来他该帮谁,都他妈都是个问题。
  一个是恩师。
  一个是准女友的恩师。
  转头看见墙上那行他姥爷提的温良恭俭让,天地君亲师更显刺目。
  倒不是害怕看见韩志琛,就算今晚韩志琛不来,他也准备回云南之前去一趟研究院,帮于好和赵黛琳报个平安,也好让老人家安安心。
  韩志琛这话一出。
  陆怀征哪敢坐,立在一旁看他俩下棋,韩志琛问:“于好在那边怎么样?”
  陆怀征:“挺好的。”
  韩志琛斜眼瞧他,意有所指:“没被什么坏小子欺负吧?”
  “……”
  陆怀征背着手立的笔直,面不红心不跳:“没有。”
  韩志琛斜着眼睛上下来回打量他,扬眉哼一声,不说话了。
  这盘棋下到最后,韩志琛又零零碎碎问了几句于好在云南的事,陆怀征都一一回答,事无巨细,详细到让韩志琛越听越震惊,于好一天的作息被他摸得顶透。
  虽然栗鸿文也希望他能尽快解决自己个人问题,但可不希望他把时间都投在谈恋爱上。
  他随手捡了颗棋子猝不及防地朝陆怀征丢过去:
  “一天到晚都干嘛呢!净盯着人姑娘看了啊?!”
  陆怀征没躲,胸口结结实实挨了一记,力道不小,白t恤都留下道褶子,他也没吭气,眼里还是不卑不吭,自带神气。
  “她作息简单,观摩两天就知道了,再加上为了配合部队的心理培训,我们也得调和时间,难道就把人晾着,什么也不管?”
  栗鸿文凉飕飕地看着他,咬牙:“管!我看是该找个人管管你了!”
  韩志琛撑着腿站起来,揉了揉酸麻的两条腿,把地方腾给这师徒俩,“得,你们自己聊,我先回去了,回头让那丫头给我个电话,去那边了就连电话就不知道来个,真是没良心的丫头。”
  “那边……信号不太好……”陆怀征挠挠鼻尖,低着头说。
  韩志琛:“不用找借口,她跟我这么久,我能不知道她什么人么?她从来就不是会主动跟人联系的人,你要不找她,她才不会主动联系你呢。”
  陆怀征失笑想想也还真是。
  韩志琛摇摇晃晃站稳,陆怀征下意识伸手要去搀他,被他大手一挥拂开:“不用,我还走得动,扶你领导去。”
  被鄙视的栗鸿文像被点了火的炮仗,噼里啪啦一路火花带闪电,一边收拾棋盘一边不甘示弱地回嘴:“要不韩老头咱俩打一架,我顺手再给你买副轮椅,下半辈子不用愁了。”
  这俩见面向来针锋相对,针尖对麦芒的,没说两句话一准能吵起来,陆怀征觉得这感情能维持三十几年也是神了。
  韩志琛呵一声,“得。我一介文臣自然是打不过你,不过你要是把我打伤了,我看你这陆队长也是不想追我学生了。”说完,扬手一指墙上的字画,朗声读道:“天地君亲师,我好歹是个师,至于你这徒弟还是不是个亲都是问题呢——”
  陆怀征这人最善跟人插科打诨,哄长辈有一套,哄女朋友更有一套。但现在他觉得他还是闭嘴最好,插科打诨也得看场面,这场面就非常不适合,他只谦恭地低头笑笑,不发表任何言论,说多了只会惹韩志琛反感。
  等韩志琛走后,栗鸿文神色敛了些,没了开玩笑的心思,指了指一旁椅子说,没什么情绪说:“坐下说。”
  陆怀征没再拒绝,把一旁的靠椅拎过来,放在栗鸿文面前,往下坐,打量他神色,发现其实很疲惫,眼眶深深凹陷,眼皮耷拉着没什么精神。
  “没休息好?”他问。
  栗鸿文点点头,“收到消息就接连开了两天会,缅甸跟克什又开战了,我下午给老唐去过电话了,让他做好战备部署,咱们的底线是保护好每个中国人。”
  “土耳其那边呢?”
  “大使馆没波及,军方起义,还是有些忌惮,维和兵正在帮助他们撤离,咱们就不搀这脚了。”栗鸿文摇摇头觉得,脑仁隐隐作疼,“枪杆子里出政权,这句话仍是流传百世的真理。”
  “是。”
  “乱世求同,有人选择明哲保身。”栗鸿文手搭上陆怀征的肩,说:“再过千年,万年,人的心是不会变的,人的野心只会越来越大,也只会越来越贪心,你还指望那些天天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改吃青菜豆腐?落后就要挨打,咱们国防得越来越强才行,不然,世界版图上中国这块大肥肉,总有人想吞的。”
  陆怀征何尝不明白。
  弱肉强食,千年不变的道理。
  栗鸿文说,“不说了,这种话说多了难免伤感。清明,要不要去看看你父亲?”
  “忙完再说吧。”
  栗鸿文欣慰点头,“他会明白的。你跟那丫头呢?不会真跟老韩说的,追不上吧?“
  陆怀征却懒懒靠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松松搭在身前,办公室一直没开灯,因为有个小火炉,正烤着氲红的火,满脸泛着流光溢彩,衬得跟个白面书生似的。他却只低头笑笑,不作答。
  栗鸿文也是个老江湖,总觉这小子这回回来有哪里不一样似的,提着眼,仔仔细细把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儿。
  “您自己等她回来,问她吧。”陆怀征懒洋洋侧过头,嘴角带着笑意。
  栗鸿文气急,直接一巴掌拍在他大腿上,“还跟我卖关子,找死是不是!?”
  栗鸿文小时候是跟人拿大顶玩杂耍的,那手掌跟铁块似的梆硬,一巴掌下去一口气能劈开六块砖,人步入中年,力气还不减当年,陆怀征感觉自己骨头都要断了,疼得直抽气,拿手搓了搓大腿,咬着牙,“您还真下手啊!!”
  栗鸿文哼唧一声,“知道老韩为什么怕我了吧,我当年一拳头给他鼻梁骨打断了。”
  “您真是……”他又气又笑,看着栗鸿文,抽着气往别处瞥。
  栗鸿文跟着小孩儿似的追问,“快说。”
  陆怀征转回头,“说什么啊?”
  “你跟于好啊。”
  “好了好了,您满意了?”陆怀征觉得自己谈个恋爱跟他妈天踏下来似的,一天几乎要被每个人问一遍,而且还没正式开始谈,这要正式开始谈,还得了。
  栗鸿文满意了,点点头,说:“那就好,我明天开完会找老韩挑挑日子去。”
  陆怀征恻恻然慢慢地转过头来,一字一句问得极其缓慢,“挑、什、么、日、子?”
  “结婚的日子啊,给你忙完这事儿,我算是功成身退了,你们不结婚,政委一天能催死我。”
  “……”
  ……
  云南军区。
  于好托腮看着日历表,那眼神灼灼地能给烧出个洞来。
  时间过的还是跟老太太似的,慢慢吞吞。
  她从没觉得时间如此慢过,有时候下午睡醒睁眼的时候,总觉得又过了一天,可一看日历,居然还是那天。
  赵黛琳拿着军大氅进来的时候,于好还对着日历发呆。
  “来,你的情人来信了——”
  于好霎时间转过去头去。
  “给你送大衣来了。”赵黛琳补了句。
  于好没反应过来,眼前瞬黑,一件又厚又重的军大氅劈天盖地直接将她罩住,她费劲地剥开大衣,露出毛茸茸地脑袋,双眼清澈而懵然地看着赵黛琳,后者正一屁股靠在桌沿,双手撑在边上,低头,用一种极其诡异的眼神打量着她:“你知道么——”
  于好发怔:“知道什么?”
  “当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就会变得无所事事,一天到晚,只盯着手机,看对方有没有回信息啦——或者就是抱着手机,可怜巴巴地期盼着手机响起来,而对象刚好是他,实在没事儿做的时候,她只能一天到晚盯着时钟……”赵黛琳惟妙惟肖地学着她说话的语气,又故意加了些油腔滑调:“哎呀,他怎么还没回来呀——”
  于好反应贼慢,这会儿才听出来赵黛琳在调侃她,把衣服把边上一放,囫囵拨了两下头发,坐正,“无聊。”不肯搭理她。
  赵黛琳拿手去勾她头发, “哎哟,说着说着怎么还气上了呢——”
  于好依旧不搭理她,低头看文献。
  “不理我啦?”
  于好不理,认真翻书,科室里没什么人,早上降了温,于好把窗门都关了,静得很,只剩下她哗啦着书页的声音。
  “那你可别后悔哦。”
  “赵师姐,你很没事情做吗?”于好认真地说。
  赵黛琳决定不逗她了,双手撑在桌子上,跟她说正事:
  “我忙死了好吗,昨天整理了一天的资料,结果就翻出个大惊喜,猜你肯定感兴趣,我这不赶紧过来给你报信来了?”
  “什么惊喜?”
  赵黛琳这会儿倒不卖关子了。
  “陆怀征两年前的心理报告,要看吗?”
  作者有话要说:
  让于好也心疼心疼陆陆,等陆陆回来就回敬他一个法式热吻,吓死陆陆哈哈哈哈。
 
 
第34章 第四卷 南朝春意浓 几度风雨楼(01) 
  清明那几天北京气温骤降, 北风怒啸, 像一匹脱缰的野马。风刮在脸上, 如针扎般, 尘埃散如雾,天地昏暗,东西难辨,恰是应时应景。
  就这天, 陆怀征跟栗鸿文去了趟革命公墓祭先烈。
  革命公墓原先是元代灵福寺,后改为忠烈祠,一九七零年改为革命公墓。栗鸿文每年都来,有时候是自己一个人, 有时候带陆怀征。这公墓外青山苍翠, 参天古树环绕, 日日夜夜如老士兵守着这座园子,环境清幽,庄严肃穆。
  园内人烟稀少, 寥寥数人, 偶尔能听见清脆的鸟声, 在空空荡荡的墓园内清冷盘旋。
  陆怀征跟着栗鸿文绕了一圈, 两人走得慢,像是散步。栗鸿文背着手,停在一座小桥上,手撑着桥柱往远处眺望,翡翠青山尽收眼底, 眼神颇为动容。
  “虽然老跟你韩教授开玩笑,但其实是真佩服他们这些搞学术的,像当年的钱老,如果不是他,兴许在国防航空方面还是矮人一截。”栗鸿文看了眼陆怀征,手在桥柱上松了又抓紧,叹气笑笑:“我老跟我儿子说,好好读书,将来才能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你嫂子就总说我思想顽固,现在已经不是当年了。”
  说到这,他转头看陆怀征,双眼牢牢定在他身上,说:“我当时就笑笑,确实不是当年了,可这事儿,你我这些身在战场的人,心里都清楚的很,社会还是这个社会,只不过,我们享受的,都是这地下埋得一地忠骨换来的,慎终追远,如今,又有几个人能做到这四字。”
  “其实,对社会无害,不找麻烦,已经难得。”陆怀征低声说。
  栗鸿文笑笑,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感慨似的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从八宝山回来后,陆怀征跟栗鸿文又紧锣密鼓地连开了两天的会,直到土耳其那边正式宣布挫败政变,开始军事审判,大使馆警报彻底解除后,陆怀征准备收拾东西跟陈瑞回云南。
  结果,临出发的第二天。
  栗鸿文又把他叫到办公室,“你跟我先去一趟湖南,再直接从湖南走吧。”
  “那陈瑞呢?”陆怀征问。
  栗鸿文低着头,在收拾东西,把桌上所有东西都拢在一起,放进抽屉里,像是要马上出发的样子,急匆匆地说了句,“不妨碍,让他先回去。”
  说到这,忽然意识到什么,拎着东西,抬头扫他一眼,“你着急回去?”
  陆怀征撇开头,挠挠眉。
  “没。”
  栗鸿文眼神一吊,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把手上的文件全部摞摞齐,竖着,一下一下在桌上慢悠悠地敲着,道:“得了吧,不是我不放你回去,湖南那边最近在大比武,领导点名让我过去监督,顺便,让你过去也比比。”
  “比武?”
  栗鸿文说:“是啊,比武,去年人家在你地盘上输了,可不服气么?今年点名了要让你过去,我可给你说了,别给咱旅丢脸,不然,回头也别想娶媳妇了。”
  临出门,又跟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叮嘱:“也别太嚣张,收着点,都是自己人。”
  ……
  云南军区。
  那天赵黛琳把心理报告递给于好后,她没急着打开,而是小心翼翼地收在一个档案袋里。她记得当初孙凯说过,陆怀征的事情都是机密,他都不敢多说,可如今手里捏着一份他曾经接受过检查的报告,于好是百抓挠心,心痒难耐,她迫不及待想看,又怕被陆怀征知道,他生气。
  这天午饭。
  赵黛琳终于想起来问她,“看了没?”
  于好筷子杵在碗里,犹豫地摇了摇头。
  赵黛琳倒是不意外,于好这性格,看着冷冷淡淡,内心其实规矩得很,做不了什么出格的事情,胆子又小,想得少。
  “你不看就还我,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看!”
  于好闷声把碗里剩下的饭都给囫囵扒拉进嘴里,吭哧吭哧两口吞完,用了生平最快的速度把饭吃完,也没等赵黛琳,自己就端着餐盘走了。
  姑娘走远。
  孙凯挪着餐盘凑到赵黛琳身边,眼神指了指于好的背影,“那丫头怎么了?”
  赵黛琳没答,头也不抬反问:“你上回说陆怀征接受过心理治疗,当时是谁给治疗的?小刘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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