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问于好的事情?”
陆怀征笑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
韩志琛哼唧:“想知道什么。”
陆怀征想想,这事儿就算从头问起恐怕韩教授也不愿意回答他,他很聪明,就选了个直截了当的点,“她这几天精神状况不太好。”
“受了惊吓,正常。”
陆怀征点头,忽然掏出一个信封递过去。
“这是我在她抽屉里发现的。”
韩志琛狐疑地看着他,拿起一旁的老花镜,打开,哗啦啦猝不及防掉出花花绿绿一堆照片,他拿起来,一张张看过去,翻一张,面色凝重一分。
这些照片一看就是找私家侦探拍的,而照片的主角是一个老男人,老到什么程度,老到陆怀征都觉得可以当于好的爸爸了。
陆怀征问道:“这个男人是谁?于好为什么找人跟踪他。”
令人触目惊心地是,这些所有的照片上,都带着血红的叉!
韩志琛犹豫再三,
还是决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目前这情况,恐怕也只有陆怀征能拉住她了。
“高一的时候,她被拘留过三十天,因为故意伤人罪,她六岁的时候,父母公派出国,在外面呆了两年,那两年都是她被寄养的小姑家,照片上的那个男人是她的小姑父,是个恋童癖,在她八岁的时候,那畜生对她做了些不人道的事情,对一个八岁的小孩,给她看黄书,色情片,教她男女之间的那些事,最后趁她姑姑出差那几天,半夜潜进她的房间,企图做坏事,于好反抗就打她,打得小姑娘浑身都是伤,她姑姑回来发现后,立马跟那畜生离了婚。”
“却不让于好说离婚的原因。她高一那年,她姑姑跟那畜生又复婚了,小姑娘就疯了,拿刀去捅他,被他姑姑拦下来,结果那畜生报了警,于好就被关了三十天,她姑姑左右疏通关系才把这件事给瞒下来,于家家庭关系复杂,从小几个姑姑都很排挤她妈妈,只有小姑是唯一对她妈妈好的,于好一直记着,小姑再三求她,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姑娘心软,答应了。”
“这件事,她父母至今都不知道,于好知道如果跟母亲说了,就怕这家里唯一一个对她妈好的小姑都要翻脸,加上姑娘要面子,怎么也说不出口。老于还一直以为是孩子学习压力太大才导致这样,后来于好对男人很抗拒,她出来后就一直跟着我。沈希元你认识吧,在他的帮助下,于好开始慢慢接受,我记得刚见到她时,只要是男人一碰到她,她整个人就发抖呕吐,她有深度社恐,小沈一步步教她怎么跟人接触,一步步告诉她他们是没有危险的,我记得那时候,小沈试图去抓她肩的时候,她直接用防狼电棒把人给电了,小沈昏了大半宿,她很怕皮肤接触,后来就慢慢从摸头开始,一步步,我们用了几年时间才把她从过去的阴影里拉出来,治好了她的社恐。”
“直到那天在云南,你被咬之后,她隔了一天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她又开始呕吐了,我当时就让她赶紧回来,可她不肯,说再坚持几天,我当时还挺费解的,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又开始了,后来听小赵说,才知道那有个变态。我就知道情况不对了,催了几个电话,都不肯回来,她给自己开了些安定,那东西不能多吃,我就让小沈带着以前吃过的药和资料顺道过去看看。”
韩志琛说到最后,像是讲完了一个长长的故事,说到动容处,也曾红了眼眶,一度哽咽,甚至说不下去。
却始终只是叹声气,竟也有些茫然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我怕她又犯傻,她只是不懂人情世故,绝对不是坏姑娘。”
第47章 第五卷 人间四月 欢情几许(04)
陆怀征从韩教授实验室出来, 一路上他开开停停, 总共半小时的车程, 差不多开了一个半小时, 他开得极慢,用生平最慢的速度缓缓在穿行的车流中挪动着,像是最开始学飞行那样蜗行牛步的。
过红绿灯时,他出神了, 半天没响动。后方车辆等不及,喇叭按个不停,密密麻麻地响在这城市的主干道。
他回过神,面无表情地去踩油门, 最后在医院门口停了下来, 熄了火, 人没下车。
……
陆怀征在车里坐了一夜,最后嗓子干涩,下车去对面小卖部买了包烟, 靠着车门一根根抽, 几乎是一根接一根。
他是什么时候对于好动心的?
记不清了。
好像是意识到的时候, 这姑娘就跟长在他心里似的, 拔都拔不走。
现在回想,他最开始接近她的时候,她挺排斥,两人在阳台上打游戏,他有时候想过去看看她打得怎么样, 刚挪过去,她就不动声色往边上挪。
运动会昏到,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当时他们班的男生都不敢靠近她。
他抱她的时候她当时全程在发抖,他以为是昏到抽搐导致的。
他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这一下,像无数把利剑狠狠刺穿他的心脏,笔直地扎在他心上,死死地扎着,让他快要喘不过气。
陆怀征靠着车门抽着烟想,如果他早点遇到她就好了,八岁,他一定会拼死保护她的。
这种无助感,让他很悲愤,很气馁。
他这辈子拼死保护过那么多人,却没能保护最难过最无助的她。
如果看得见的话。
他现在心脏上一定扎着无数把剑,每一把都在捣毁他最后的理智。
刚才离开时,韩教授忽然叫住他,
“怀征,你要相信正义,总有一天正义会像蒲公英的种子洒满世界的每个角落。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帮于好报仇,她小姑父是个人渣,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你是前途无量的中国军人,于好更是个好姑娘,我不想你俩为了这么个社会渣滓,把自己的前程和未来都赔进去,你想想,你跟于好的未来,你都要理智!其余话我不多说了,你是个聪明孩子,我相信你能明白的。”
他何尝不明白。
听见那声“你跟于好的未来”,原是一脚踩进淤泥地里,他整个人一个激灵,浑身毛孔战栗,如果真有那一天,该是什么心情?
他想象不出来。
他总觉得于好还在生他气。
其实在她转学前,两人当时还在冷战。
那会儿陆怀征正准备市篮球赛的决赛,天天忙着训练,除了几节主课,副科几乎都不上了,那段时间两人见得少,作业都是于好帮忙做的,结果有一天,这丫头不知道犯什么毛病,作业也不肯帮他做了,看见他就躲,他训练忙抽不开身,好不容易跟教练请了假,去班级逮人,还没说几句,她就说自己要上厕所或是要去老师办公室,丝毫不给他沟通的机会。
队里的人说是他那阵太忙忽略她了,女孩子闹脾气了吧,没有安全感吧。
后来看见她跟五班的傅冬辉走在一起,似乎去老师办公室搬书,他要上去帮她,也被她当着傅冬辉的面拒绝了,他当时也急了,热脸贴了这么几次,还被她当着其他男生的面给拒绝了。
一想,谁还没点脾气呢!
陆怀征当时年少气盛,好胜心又强,虽爷爷从小教导男孩子不要太计较得失,可他心里还是有些不甘。那时,他跟胡思琪那帮姑娘多说几句话,那几天于好就不太搭理他。
没遇上她之前,他对这些东西都不在意。后来有了她,怕她生气,他几乎连话都不太跟胡思琪说了,有时候胡思琪爱逗他,上课拿脚勾他的腿,把他惹急了第一次跟胡思琪翻脸。
给她画沙,为她锁操场,为她打架……
别说十八中,就连外校的学生都他妈知道他陆怀征喜欢的人是于好。
他那时爱玩,身边朋友多,每天放学都有一大帮外校的学生在门口等他,那帮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陆怀征这人交朋友不分三教九流,玩得来便玩,玩不来身份地位再高贵他也不稀得跟你玩。
后来陆怀征发现于好不太喜欢自己跟他们玩,他当时嘴上应着,其实私底下偶尔偷偷也会去赴约。有一次,他跟那帮人刚上完网,聚在网吧落下抽烟闲聊,他靠着墙,指尖夹着烟放在嘴边,正兴致勃勃地跟人复盘刚才那把游戏。
说到兴处时,不经意一转头,看见于好正在不远处牢牢地盯着他看。
那瞬间,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感觉就像是被人当场捉了奸,心虚地很,下意识就把烟掐了,然后乖乖地靠着墙角站好。
别人问,你怎么了?
陆怀征当时咬着唇低声说:“我祖宗来了。”
说完,一抬头,看见于好转身走了。
陆怀征忙跟那帮兄弟道了别,追上去。
然后就不声不响地跟了她三条街,跟个保镖似的,不敢上去招呼,就悄悄跟了三条街,直到停在一个小胡同口,旁边是一家很破旧的电影院,他记得,当时那家破旧不堪的电影院门口还摆着刚上映的一部爱情片,封面很色情,叫《处处爱,处处吻。》
那时是夏天,胡同窄巷被凌乱的小三轮堆得水泄不通,垃圾满地,臭气熏天。
陆怀征没闻到,眼底只有那姑娘,于好在巷口停了下来,回头恶狠狠地问他:“你跟着我干嘛!”
他当时靠着电影院的门柱子,还吊儿郎当地、坏得不行:“顺路不行啊?”
于好不说话,脸色拧着。
他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立正稍息,认错极快:“我错了。”
从严格意义上说,他跟赵黛琳确实挺像的,表面上看着没个正形,倒也挺克己慎守的,对身边的朋友都挺宽容大气,坚持一理——错了要认,挨打要立正。
于好当时没理他,懒得跟他废话,转身就走。
陆怀征把人拦住,围在小胡同口,圈着她,小声地哄,一遍遍地跟她道歉。
“我错了。”
“真错了。”
……
不知道说了几百个我错了。
小姑娘最终还是笑了。
靠着墙,仰着头,怜怜地看着他没忍住,微微勾了勾嘴角。
陆怀征当时觉得,连墙角的海棠花都亮了。
后来大二的时候。
他在清华附近跟周斯越合租,心血来潮想起了那天,想到了那部电影,国庆的时候,便找了个影像屋把那天胡同口那部《处处爱,处处吻》的电影租了回来,还是未删减版本的。
他大多看军事片,看了两眼就知道自己对这种情情爱爱的电影没什么兴趣,可那天胡同口的场景实在太令人心动,清晰地印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周遭的一切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总想着把这部电影看完。
那年广电还没号限,电影尺度很大,香艳镜头非常多。
他性启蒙很早,对这方面的开窍也早,初中就看过不少片,不过他频率不高,一开始是抱着对人体艺术的探究去看的,后来是纯发泄,不频繁。
他自认不算是个重欲的人,不像宿舍里其他男生,每天不撸一遍就睡不着觉。
他有时候一周不看都行,他兴趣爱好多,打球打游戏时间过的快,偶尔被激起兴趣,才会需要发泄。
加上那阵周斯越带了丁羡回地下室。
他心底里那点情绪彻底被勾起来了,单身这么些年,这套动作也算是娴熟了,可不知道为什么,那晚在地下室,像是带了一点莫名的禁忌感,做起来特别勾魂摄魄……
最后是他第一次没忍住,低哼出声。
……
第48章 第五卷 人间四月 欢情几许(05)
于好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出了院。
陆怀征在车里坐了一夜, 等他缓过神的时候, 揉揉眼睛, 窗外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像是破开一道清口,微弱的熹光漏进来,朦朦胧胧地照着医院大楼。
他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便回了医院,等他提着早点进去的时候, 护士说于好早上出院了。
他懵怔,问护士:“一个人?”
护士点点头,狐疑地看着他,似乎认出他来了, 指着他正要说话呢, 陆怀征礼貌说了声谢谢, 转过身把手边的早餐袋子全数丢进垃圾桶里,然后急匆匆下了楼。
他想起自己之前送她回过家,这几年不太出门, 对北京的地形不是很熟悉, 可还依稀记得她家的路, 等他开车过去, 却发现自己根本进不去小区。
无奈之下,给韩教授打了电话。
“我是怀征,很抱歉,这么早还打扰您,于好出院了, 我有点担心她。”
“我打她手机关机。”
“好,我等您电话。”
三分钟后,韩教授很快回过来,告诉他于好在研究院。陆怀征道了谢,挂了电话,便马不停蹄往研究院赶,车子刚停下,发现于好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了。
早上温度有些凉,她似乎很冷,缩着肩,轻轻地搓着小臂。
陆怀征熄火下车,脱了外套朝她过去。
于好远远看见那个英俊挺拔地男人朝着自己走来,他边走边把外套脱下来,风刮着他的发,挲着他线条清晰的脸,一如在部队场站楼那天,他也是这样,训完话,朝她过来,只是当时脱的是军装。
那会儿,于好仿佛把他的责任都穿在自己身上,显得格外沉重。
“怎么出来了?”
陆怀征把手上外套给她披上,还带着余温,是干净清爽的男性气息。
于好仰头,瓮声说:“韩教授说你找我?有事吗?”
她问得小心,怕是陆怀征以为她想多。
他心底泛酸,低头看着她,终是摇摇头,“没事,早上去看你,听说你出院了,打你电话关机,不是说不出院吗?”
于好付之一笑,那笑看着他更酸。
她说:“总还得工作呀。”说完,看着他,淡淡说:“我已经好了,你以后不用来看我啦。”
她笑着搓搓小臂,轻描淡写的说完。
陆怀征却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那眼神深邃如潭,像是石化了一般。
于好不解地看着他问:“你怎么了?”
眼神仍是一动不动,像是荆火丛中的一束火,以摧枯拉朽之势烧到她眼底。陆怀征提着她两边的衣领,轻轻将她裹紧,低声说:
“以后,我保护你好不好?”
声音低沉却坚定,在她平静的心底,忽而掀起涟漪泛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