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乡亲都是一元二元的,靳民没有登门,却托人递了五元,那可是最重的礼了,靳民只有一个儿子靳刚,还好吃懒做,比靳山家还穷,根本就拿不出五元钱,这钱可能都是出去借的。
靳山不肯收,让人退了回去,但靳民死活不接,那跑腿的人只得又拿了回来,靳山接了,冷哼道:“行,俺靳山坐了几个月的牢,得了五元钱,算补偿了。”
前来贺喜的人哪里还敢说话,但也不好意思再指责靳民,毕竟五元钱真的很多,可值好多工分呐。
靳民家也没有那么多钱,还是出去求爷爷告奶奶借的,他心中愧疚没有登门,却让人捎了这么重的礼过来,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就打哈哈的糊弄过去了。
陈芳身材微胖,在吃都吃不饱的年代,少有肥胖的人,衬的很是富态。她长相一般,但她穿了鲜艳的大红袄子,看起来圆脸红扑扑,还算耐看,把靳武高兴的嘴都合不拢了。
家里的粮食挪到了原来靳武的屋子,就是挨着靳安的那间,新房安置在了上屋的瓦房里,新打的柴床,还有柜子,上面贴着大红喜字,看起来很是喜庆。
但靳山却不是很高兴,意兴阑珊的招待了各位亲朋好友,晚上收拾桌面的时候,把仅剩的一点有肉的揽锅菜,让大春偷偷地给靳民家送去了。
新婚燕尔,靳武又不肯到大队里干活挣工分,小两口经常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惹得一家子都不高兴,但碍着王敏偏袒,都隐忍的没有出声。
靳武如愿的进了大队的卫生所,每月的工资是十三块六,虽然不多,但是在乡下,那也是一笔巨款了。
靳武那消瘦的小身板整天都挺的笔直,在家里指手划脚的,俨然一副当家作主的模样。陈芳有她父亲出面说情,接了队里最清闲的活,做了猪倌。
靳山他们队里只有二十多户人家,村子小,只喂了两头猪,根本没什么活。每天绊点猪食掺上麸子喂完猪,去地里拔点野草回来扔在猪圈里就没什么事了。陈芳无所事事,就整天拿着一角瓜子,一路走一路嘴皮子翻飞,走东家串西家的去串门闲话。
而每月清猪圈,还要喊上靳山和靳安帮忙,她嫌脏,每次都躲的远远的。这些蒋勤还能忍着,可是大冬天的很冷,陈芳每天都赖被窝,死活不起来,更别说帮忙做饭了,半晌起来吃完饭,碗筷一扔人就没影了。
还经常挑肥拣瘦的嫌弃家里伙食不好,闹着要吃馒头,不做她就给靳武甩脸子,靳武就拐过来央求王敏,为了儿子,王敏只得忍气吞声偷偷给做了,可是日子久了,她给小儿媳妇开小灶的事还是暴露了,惹的蒋勤爆发,在家中狠狠地闹腾了一番,那陈芳才消停些。
陈芳不做饭,不做家务也就算了,她和靳武的衣服换下来,往盆里一扔就不管了。大冬天还要去河里把冰敲开给他们洗,蒋勤心疼婆婆,怕她冻坏了,就替她洗。
这些蒋勤都忍了,可是不久就发生了一件她不能忍的事,大春带着三春出去玩,村里的人知道三春被靳山娇惯出来的毛病,就起哄看谁能把三春哄过来抱。
三春从小习惯了,除了家里人,谁都不让抱,队里的人见骗不过来,便撺掇着让陈芳抱,结果陈芳用尽浑身解数,三春就是不让她抱。
陈芳跌了面子,就打了三春两巴掌,把三春的小屁股都打红了,陈芳这下可是点了□□包了。
到了晚上,蒋勤把一家子都叫到了上屋,开门见山的说道:“爹,咱们是一家人,从嫁过来俺也没跟您二老分什么亲疏远近,但俺是来咱家做媳妇的,不是当老妈子的。凭什么都是儿媳妇,我就要伺候老二家的,给她洗衣服做饭,我男人还待给她去清猪圈。这就算了,她还不满意,还敢打我们家三春,这那是娶的媳妇,简直是娶了一尊佛吗,我们一家是要供起来吗?”
靳安一直在暗中扯她的衣襟,但蒋勤却重重地拍开了他的手:“不管怎么样,今天得把话说清楚了。”
靳武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自己崭新的中山装道:“大嫂,你也太夸张了,三春那个犟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芳芳只是拍了她两下,哪里就是打了。”
蒋勤冷笑:“那是拍?到现在,三春身上的红印子还没有下去呐,反正以后俺是绝不伺候了。”
陈芳嘀嘀咕咕的说道:“你不做,不是还有咱娘和小华吗,你嚷嚷什么?”
“娘和小华欠你的,非的要伺候你,你年纪轻轻,有手有脚的,凭什么不能自己干,娘一把年纪了还要去河里砸了冰给你洗衣服。”
靳武本来一脸的不耐烦,听到最后一句,脸色有些不自然:“以后,咱们的衣服你还是自己洗吧,咱娘年纪大了,河里的水那么凉,怎么能让她去洗。”
陈芳冷哼:“我去洗就不冷了。”说完,狠狠地瞪了靳武一眼,靳武顿时就闭上了嘴,不敢再多说什么。
蒋勤也不管他们夫妻的小动作,继续说道:“以后自己的衣服自己洗,再敢拿出来让咱娘洗,俺放把火给你烧了。还有咱们家的债,这瓦房我们没住,可是债我们却一直背着,老二结婚借的钱,也要我们背着,这不公平。”
说到钱,靳武顿时急了:“我每月不都拿钱回来了吗?”
蒋勤冷笑:“一个月就给五块钱,你没有工分,不分粮食,吃饭不要钱啊,那粮食都是从天下掉下来的,这盖房子欠的债不用还,你们结婚大操大办的钱,打制家具借的钱不用还?”
第12章
蒋勤快人快语的一句句的追问,把靳武质问的满脸通红,便去看王敏,拉长了声音道:“娘,你看我嫂子,她刚才还说一家人不分亲疏远近呐,现在分的多清。”
蒋勤也不等王敏开口,就怒道:“房子我没住,家具我没用,你们结婚的钱为什么都要我们去还。”
靳武拉住了王敏,刚要开口,一直沉默寡言,吸着旱烟袋的靳山,忽然把烟锅在凳子上磕了磕。
屋子里顿时死一片寂静,谁也不敢说话了,都看着靳山,靳山咳嗽了两声开口说道:“老大家说的对,这债不能让他们两口子背。”
王敏急了:“老头子,你这是……”
“分了吧。”
屋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房外呼啸的狂风在院子里肆虐,刮的院里的东西噼里啪啦的乱响。
良久靳山沉重的声音再度响起:“分开吧,老大家什么东西也不分,也不背一点债,老二家,这间瓦房归你们了,但是家里的债你们要背一半。”
靳武急的脱口而出:“凭什么?”
“就凭房子你们住着,一部分债还是你们结婚时欠的,应该要你们全部还的,可我是你爹,这债我替你背一半,剩下的自己还。做饭的家伙咱们也没钱买,就轮着用,老大家做完了,老二家再做,小华跟着我们,就这样吧。”
靳武还要再争辩,可是王敏暗中给他使了眼色,他只得气呼呼的起身回自己屋里去了。
蒋勤和靳安出了正屋的门,靳山跟了出来,压低了声音说道:“老大,爹欠你的,等以后咱家有钱了,爹肯定会补偿你的。”
靳安红了眼眶:“爹,我……”
靳山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微微笑道:“别说了,快回屋吧,外面冷。”
蒋勤深深地给靳山鞠了一躬:“谢谢爹。”
“好好过日子,你们两口子勤快,以后一定能过上好日子的。”
院子里的寒风依旧呼啸着席卷而来,带起了许多枯叶在空中飞舞,寒凉刺骨,屋子却很温暖,就像蒋勤现在的心情。
靳山做事雷厉风行,第二天就把欠债的借条分给了靳武,还把粮食也分了。再没人给陈芳做饭,也没人给她洗衣服,到了清猪圈的时候,靳安还要去帮忙,蒋勤却死活拦着。
靳山也说腰疼没去,陈芳哪里肯干,就把靳武喊去,靳武从小娇生惯养,地里活都不想干,何况这个。就埋怨陈芳不会做人,惹怒了大哥大嫂,现在好了,什么都没人帮忙做了。
陈芳也不甘示弱,骂他没本事,小两口吵了一天,才勉勉强强的把猪圈给清理干净了。靳武本来很疼陈芳,百依百顺,结婚以来小两口都没红过脸,可是这次之后却是产生了矛盾。
陈芳不会过日子,分家以后,那粮食可着吃,没过几个月就见底了,她就回娘家去拿,次数多了,陈彦学也不高兴,就只有让靳武把工资拿出来去买粮食。
靳武分了债,每月要还钱,又要买粮食,顿时就捉襟见肘起来,两人的矛盾更大,整天吵吵闹闹的。加上卫生所的工作很忙,大队距离家里又远,靳武就住在卫生所里晚上也不回来了。陈芳耐不住寂寞,就追了过去,两人在卫生院后院的一间小房子里过活,家里顿时清净了许多。
可惜没清净两天又出事了,晚上忙了一天,蒋勤和靳山老两口就熄灯睡觉,煤油灯也要省着点用的。
大春在灶房里刷碗,收拾妥当后刚要回屋,却看见靳华摄手摄脚地从自己屋里偷偷溜出来。身上还穿着唯一一套没有补丁的衣服,梳着两个麻花辫,打扮的很是整齐的想要出去。
大春不由问道:“小姑,天都黑了,你要到哪里去啊,要不俺陪你去。”
靳华慌忙捂住了她的嘴,红着脸道:“没事,我出去有点事,一会就回来了,你千万不要说漏了,知道吗?”
大春在她的手里点了点头,靳华这才放开她,笑嘻嘻的道:“回来给你捎糖吃,千万别说出去啊。”
大春答应着回了自家屋里,倒头就睡,一句也没和靳安和蒋勤提。
靳华悄悄地出了自家的院子,轻轻地关好了门,就去了村头的槐树林。因为大槐树的缘故,村里好多槐树,村头的槐树比较密集,都成了一个林子。
此时槐花没有完全开放,因此还没采摘,枝头上一片片槐花,在黑夜里也看的清清楚楚,连空气中也充满了甜香的气息。靳华到了槐树下,摘了一串送进嘴里,觉得很甜,她的心里也很甜。
春夜,万籁俱寂,只有靳华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漆黑的空中,星光有些黯淡,照耀在小路上,朦朦胧胧的。
靳华伸长了脖子向小路的方向看,正在四处张望,忽然有人从身后抱住了她。
靳华羞的满脸通红,慌忙挣扎想要甩脱那人,来人却紧紧抱住她不肯撒手。
靳华恼羞成怒:“赶紧放开俺,不然俺就回去了,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那人才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手,嘟哝道:“好多天没有见到你了,我很想你,你一点也不想我。”
靳华不由急了:“那有,只是俺家里出了点事走不开。”
那人的眉眼顿时亮了:“那你也想我了。”
靳华羞红了脸,低垂着头轻轻点了点,那人便呵呵的傻笑。
惹得靳华淬他:“看你那傻样……”
见靳华这样娇俏的样子,那人不禁心动神摇,可是也不敢再冒失的伸手抱她,却在暗中慢慢地不着痕迹的靠近。
靳华明明发现了,却当作没有看见,见他越靠越近,自己紧张的想要走开,却又舍不得,两人就靠着大树,依偎着小声的窃窃私语。
第13章
久别重逢的情人本就有说不完的悄悄话,直到月上中天,靳华怕父母发现,便要回去,那人不舍的拉着她的手不放。
靳华无法就低声道:“那你送俺一段。”
那人欣然应允,两人拉着手走出了一段路,靳华便催他回去:“送到这里就行了,你快回去吧。”
那人恋恋不舍的退后了几步,可还拉着靳华的手不放,靳华也没有挣脱,任他拉着。磨蹭了半天,那人趁靳华没有防备的时候,突然上前几步,在靳华的脸上迅速地亲了一口,就慌里慌张地跑走了。
被偷亲了,靳华本来有些温怒的,可是看见那人惊慌逃窜。险些摔倒的模样,不由噗嗤一声笑了,直到看不到那人的身影,她才转身朝自家走去。
可是刚刚绕过槐树林,林子里忽然跳出了一个人影,拦住了她的道路……
靳山老两口已经睡下多时,忽然有相熟的邻居跑了过来,慌慌张张的在外拍着门大喊道:“大山叔,你快去看看吧,出事了。”
靳山披着衣裳,提拉着鞋就出了屋问道:“出了啥事?”
“你们家小华被人抓了。”
靳山现在对于抓这个词畏惧的很,听说小华被抓了,眼前一黑,险些从门外的台阶上摔下去,随后的王敏慌忙扶住他,一边焦急的追问道:“小华咋了?”
那人有些为难:“大叔,婶子,你们自己去看看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
老两口去靳华的屋里一看,炕上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人,这才肯定靳华是真的出事了。
蒋勤这会也被吵醒了,刚折起身,大春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紧张的失声问道:“妈,是不是俺小姑出事了。”
蒋勤怀疑的看着她:“你咋知道是你小姑?”
大春发觉自己食言,慌忙捂住了嘴,声音从手缝中传出瓮声瓮气的:“俺小姑不让说。”
蒋勤一点她的额头:“我回头再和你算账。”说着,就起身穿衣出去了。
靳山老两口正急的团团转,看见蒋勤,顿时跟找到主心骨似的,拉上她就出去找靳华。
原来是靳民家的儿子靳刚又出幺蛾子了,因为只有靳刚这一个儿子,从小娇惯的很,养的好吃懒做,四两力都怕出,懒的油瓶子倒了都不扶。
年长以后,靳民勒紧了裤腰带,省吃俭用地给靳刚娶了媳妇,可是因为他太懒,家里穷的叮当响,整天都吃不饱,媳妇就跑了,只留下了一个年幼的孙子。
这靳刚就破罐子破摔,整天什么都不干,一言不合就打自己的爹娘,他儿子和两个妹妹也没少挨打,有时候还出去打架斗殴,成了队里的二流子。
靳华今年十七了,越长越好看,跟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似的,那靳刚就惦记上了,可靳华哪里会理睬他。
靳刚心中记恨,只要有空就追着靳华,这天晚上他又跟踪靳华,遇到她和队里的知青陈国柱约会。他就在一旁候着,等两人分手以后,就截住了靳华,非要靳华和他困觉,不然就把靳华和陈国柱交往的事宣扬出去。
靳华自然不肯,就和他撕扯了起来,靳华哪里是他的对手,见他要用强,就大声呼救,被路过的村民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