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萨克看了一会，低下头依依不舍地亲了又亲才离去。
说是赖床，其实他走了以后被子就冷了，冷冰冰的睡着也不舒服。莉蒂西亚干脆一咕噜爬起来，一层一层像裹粽子似的穿上厚衣服。
因为要节省能源，船上是没有暖气的，但在行驶过程中，船底的动力轮机会产生热量，他们就让这些热力输送到全船，大概循环一周，保持大家屋里不会冻死人。
莉蒂西亚蹬了靴子站在窗户前面，她现在和普通水民打扮得也没有丝毫不同，宽大的衣服上身，不看脸几乎看不出男女。
窗玻璃上凝了一层白雾，外头的景色模模糊糊的，用手一拂就变成了满满的水珠。
“真冷啊。”她呵了口气。
“这么冷的天，不知道米娅有没有足够的被子。”她现在和船上别的单身小女孩一起住，这孩子不会说话，平时冷了热了也不敢麻烦别人。
莉蒂西亚找出一条小号的棉衣准备给她送去，出门就见狗窝里趴着的白蛋没精打采的。
“拂晓，你是不是冻坏了？”她拨弄了下它，发现就算是裹着小被子，白色虫卵外壳上也结了一层薄冰了。
“对不起拂晓，艾萨克还是不肯让你进屋，要不今晚我再给你找一个地方睡？”
莉蒂西亚把它抱起来，用力捂了捂，但虫卵还是没精打采的。她有些担忧，干脆把它放进了随身的背包里，带着一起去找米娅。
一路上没碰到什么人，走到门口才发现，除了米娅住的小屋子房门没有落锁，别的小姑娘都已经出门了。
“咚咚咚—”莉蒂西亚敲了敲，里头没有人应。
“难道是忘了锁门？”等了一会她试探着推开，门开出一道缝隙，视线所及她正好看到了地上横着的一只手。
小姑娘全然没有知觉地躺在地上，身上还穿着睡衣，因为冬日的严寒，她身子不停地发抖，嘴唇都冻紫了。
“米娅！”
莉蒂西亚连忙把她抬起来搬到床上，用被子盖好了取暖，一边用力搓她的双手一边不停耳边说话：“米娅，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米娅！”
这么搓了一会，感觉她露出来的手恢复了温度，莉蒂西亚又回头到处找热水和杯子，正手忙脚乱的时候，原本安静蛰伏着的拂晓忽然跳了起来，猛地一蹦来到了近前。
“拂晓？”莉蒂西亚愣了一下，就见它胖乎乎的身子一动……利索地钻进了米娅的被子里。
这么一看，少女的被子下面鼓起来一块，就好像孕妇一样。
莉蒂西亚摸不着头脑，她想要把虫蛋掏出来，但是刚走到床边，正好发现米娅的眉头舒展开，脸色竟然是迅速恢复了红润，嘴巴也不紫了。
莉蒂西亚莫名其妙，正好这时候拂晓又从被子里滚了出来，她马上接住，又把它塞回了书包里。
“刚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你怎么钻到人家被子里去了？”等了一会，确认没事了她才离开，莉蒂西亚一头雾水，不断问包里的拂晓，“米娅好好的又是怎么会晕倒在地上的？”
看似是在说话，其实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的虫族激素不稳定，再这样下去会死的。”拂晓慢吞吞说道，声音也有气无力的。
莉蒂西亚察觉到它的异常：“你怎么了？”
然而它就不再回答了，莉蒂西亚十分担忧，但是现在是在甲板上，人来人往的她无法查看拂晓的状态，只能急匆匆往回赶。
路上她一直在试图和它说话，但是都没有得到回复。
“拂晓，你坚持住。”前脚刚踏进屋子，腰上忽然感觉到背包里东西轻轻的一顶。
莉蒂西亚一愣，她将包打开，却见它的白色蛋壳……裂了。
“拂晓？”从银白蛋壳的顶部出现了一道缝隙，里头漆黑一片她什么也看不到，但是自从这道缝隙裂开，外头蛋壳上的银色花纹全都消失了，仿佛一枚坏蛋一样。
“拂晓，你别吓我啊！”
莉蒂西亚急坏了，她碰也不敢碰它，手忙脚乱找来小被子和毯子，将蛋壳像一个婴儿一个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了起来。
她自己担忧地蹲在一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是不是、是不是每天吸引鱼群累坏它了？要不然就是冬天太冷了把它冻坏了，它又没有东西可以吃，本来就应该静养起来等待孵化的吧。都是她的错啊。
“要不要告诉艾萨克呢，他会有办法吗？”
莉蒂西亚埋头自责，整个人缩成一团球状物体。她知道小鸟在孵化的时候如果人为地破坏了鸟蛋，那么十有八九是孵不出来的。
换成虫族大概也差不多吧，要不她把缝给它补起来？
莉蒂西亚拿了贴布，真的试探性地粘在了拂晓的大白壳上，遮掉了那条裂缝。
她有点高兴，然而贴好以后不过几秒钟，一阵清脆的碎裂声，原本的缝隙突然地扩大，又发展出了好几条碎裂。
“拂晓！拂晓！”莉蒂西亚彻底慌了，她手足无措在原地急得团团转。
而面前的被子里，原本还算完整的白蛋表面一瞬间布满了裂缝，颜色也变得昏暗，好像随时就要粉碎了。
它保持这样的状态一会儿，突闻咔嚓一声响，莉蒂西亚瞪大了眼睛，见那堆蛋壳猛地碎了，然后爬出来一个东西。
红彤彤的半圆形球状外壳，上头七个黑点，几对足隐藏在身体下面，触角短得几乎看不到。
莉蒂西亚有点失望。
本来还以为会是只漂亮的蝴蝶，再不然也有大钳子大颚什么的威风虫族，没想到是只圆滚滚的七星瓢虫啊……
莉蒂西亚又有点高兴。
也不错了，好歹是益虫呢，而且平安孵化出来了。
“拂晓？”它的体型只有原本蛋壳的三分之一，但也相当于她的拳头那么大，一看就不是正常的昆虫。
“姐姐你好呀~”声音软软的，好像比之前要长大了一些了。
莉蒂西亚把它捧起来，入手一点都不重，拂晓抖了抖两瓣翅膀，张开来，露出里头透明的翅翼，噗噜噜扇动着灵巧地飞了起来。
“原来你孵化后是这个样子的，和大自然里的七星瓢虫长得一样，你也是虫族王国里负责清扫害虫的卫士吗？”莉蒂西亚逗他。
拂晓小眼睛动了动：“什么叫益虫，什么叫害虫呀？”
莉蒂西亚一愣，在动物眼里确实没有什么好坏的区别吧，也许比起来，吃别的昆虫的七星瓢虫比起素食主义的十一星瓢虫才更恐怖？
它灵巧地飞到了桌子上，像个小球一样转圈圈玩：“我不是害虫也不是益虫，我记得我的种族有个名字，叫王虫啦。”
莉蒂西亚脚步一顿，她又想起来书本里说的了：王虫，诞生虫族女王的种类，成年后战斗力SSS，能够统领虫族全系，至今充满悬念。
可是拂晓好像是只公的啊。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中首先反应过来的是这一点……虫族能有雄王吗？
第53章 第五十三滴水
晚上艾萨克回来的时候, 发现门边的狗窝不见了。
他心想着，莫非是那个流氓虫终于觉得腻了，跑去别的地方不再纠缠她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 艾萨克推开门，就见莉蒂西亚正挽着袖子，手里拿一把刷子刷洗一个圆滚滚的球状物体。
“你回来啦？”她高兴道，手里还满是泡沫。
闻声, 盆子里那个球状物抬起“脑袋”看过来，两条小触角动了动, 身上还沾着满满的白色泡沫, 像颗黏了奶油的糖葫芦。
“你在弄什么东西。”艾萨克走过去，低头看了看。
“这不是东西, 这是拂晓, 它刚才破壳啦，你没认出来吧。”莉蒂西亚说着，双手把它捧了起来，小家伙好似有些害羞地扭了扭, 用两只前爪捂住了眼睛。
艾萨克默默盯了会, “屎壳郎？”
“是瓢虫！七星瓢虫！”
就在那一天，最后一只虫族破壳而出, 它虽然不是母虫，但也算是虫族的独苗苗了, 莉蒂西亚觉得这一天意义非凡。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到了晚上天边竟然出现了很漂亮的星光。
后来他们请赛尔雅去给米娅看诊, 得知了一个噩耗。
“长期的营养不良和贫血，加上身上的旧伤未愈，她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里出来，身体已经掏空了，免疫力抵抗力几乎可以不计。”
赛尔雅顿了顿，淡淡道：“顶多再坚持半年。”
这个消息对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女来说简直无比残酷，她已经没有了童年、没有自由、没有声音，现在还被夺走了时间。
“你打算瞒着她？”出来的时候，赛尔雅随口说道，“她的身体已经败了，以后这种情况会越来越多，你们瞒不住的。”
莉蒂西亚一愣：“我知道了。”身边艾萨克轻轻拉住了她的手。
如果势必会被厄运打败，她也想让这厄运来得晚一些。
随着冬日的严寒越来越重，船上的水民们也逐渐习惯了这冰冷的天气，每天早上都能看到很多蹲在轮机旁边烤火取暖的人。
莉蒂西亚抱着刚洗过的衣服走出来，没几步它们就硬硬的好像冻住了一样。
“小公主，这里这里！”玛丽远远地朝她招手。
轮机边上站了不少人，高处的铁架子上还被人拉了几根绳子，上面挂满了衣服。人们借着船体轮机工作时产生的热量来烘干衣物，顺便也把这里也当成了取暖闲聊的地方。
“今天晚上有迎新年的晚会，来吧来吧，胖子麦克做了很多好吃的哦。”玛丽眨巴着眼睛逗她，莉蒂西亚把手里的衣服都挂好，挑了挑眉。
“新年？”
“对呀，以前你是怎么过新年的？”
以往是怎么过的呢……莉蒂西亚被问住了。其实玛丽如果不问，她根本就不会再去想从前的事情了。
王都的新年是怎么样的？大皇宫好像会打扫得一尘不染，虽然平时也很干净就是了。
然后所有的奴仆都会放假一天，他们呆在自己的宿舍里不出来，莉蒂西亚见过几次，他们席地而坐聊天玩耍，她不能也不好意思加入他们。
大主教忙着在各个船队的应酬，从没有时间来挤兑她，所以一直以来的新年，她竟然都是一个人在寝室里看书，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她忽然说不出口了。
银刀号的新年晚会规模很大，从船底的集装箱到船顶的田地，每一个人都喜气洋洋，这种气氛也感染到了艾萨克和拂晓身上。
前者一脸淡定地坐在群魔乱舞的人群中，很难得的没有制止别人。
后者混在海鸟群里满世界乱飞，吸引了大批大批的海鱼到附近的海域。
“太快了太快了！”
大厅里，玛丽拉着莉蒂西亚跳舞，她的头都要被转晕了，刚才不小心也不知道是踩了谁的脚，现在眼前都是小星星。
“小公主你跳的很不错啊！”玛丽喝多了酒，此刻满脸通红，她衣服也解开了，露出劲瘦结实的腰身，不停地扭动腰臀舞动。
“我不行了，我要休息一会！”莉蒂西亚摆摆手，弯着腰想跑。
“不是吧，这才刚开始呢，咱们要狂欢一整夜的啊……”玛丽不让她走，胡搅蛮缠的。正好被半路横出来的海德雷拦住，莉蒂西亚就趁着这个间隙逃了。
“你个面瘫脸拦我干嘛，是不是想泡我？告诉你来晚了，老娘已经有长期饭票了……”
“玛丽，你当我是饭票？”
两人拉拉扯扯的时候，莉蒂西亚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来，咕咚咕咚饮下一杯凉水才感觉头没那么晕了。
大厅里人们还在疯狂地舞动，好像只享受这一刻的欢愉就够了。
她偏过头，在大门口看到个小姑娘，她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那里，也不敢靠近，满脸写着羡慕。
“米娅，身体好些了吗，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后者惊讶了下，然后十分恭敬地朝她行礼，在这一点上她是意外的很固执的。
寒暄过后两人安安静静站在门边，谁也没有动静。过了一会，米娅从怀里掏出来一本书，是莉蒂西亚上一次借给她看的，写的是天文星空的知识。
米娅吃力地在随身的小手机上打字：谢谢殿下的书，内容很有趣。
莉蒂西亚也是看过这本书的，当即跟她侃侃而谈：“你看到射手座那章节了吗，听说远看就像一个人在搭弓射箭，其中最亮的一颗星星……”
米娅安安静静地听她说话，脸上一直带着微笑。
莉蒂西亚叽里咕噜说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什么，倒是被小姑娘的温柔包容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正好这个时候大厅里曲子换了，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两两成对缓慢地舞动。
袖子被人拉了一下，莉蒂西亚回头，见米娅举了几个字给她看：殿下，谢谢你。
“谢我什么，别担心，明年的新年我们还一起过，我还有一书柜的书给你看。”她随口道。
米娅说不出话，但是低下头时眼泪掉了下来。
这一晚上的狂欢一直持续到深夜，好像谁都不愿意尽早结束它，似乎一旦结束了，就是结束了这一年的执念一样。
一直到清晨，莉蒂西亚在艾萨克怀里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晚上的衣服，光脚趴在他肚子上，就这么睡着了。
“我怎么回来的？”
艾萨克自己也没脱衣服，动了动身体：“你和米娅在一起聊天，后来睡着了，我就把你抱回来了。”
莉蒂西亚爬起来捋了捋头发：“那米娅是怎么回去的？”
“海德雷本来想送她，她拒绝了。”艾萨克站起来换衣服，莉蒂西亚就坐在床上，她看到窗玻璃外面拂晓安安静静地趴在那里，它火红的外壳和纯洁的落雪一比那么明显，像白雪红梅。
“不好了大首领！公主殿下！”门外忽然咣咣有人拍门，力气非常大，莉蒂西亚猛地站了起来，无端觉得心里一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