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走了,张叔从灶房端出一盆清水在最后一辆车走过后泼到地上去,这代表的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在水落地的那一刻,张家这边感性的亲戚偷偷地抹了眼泪,张婶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来,张大嫂和何若初一人扶着她的一边胳膊,张叔张大哥的眼眶也微微发红。
等车看不见影子了她们才转身回去。
裴邢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何若初的身边,扶着她的肩膀感叹道:“以后咱们要是生了个女儿,以后绝对不让她嫁人。”
何若初斜乜了他一眼:“一辈子不嫁人到时候你不得嫌弃死她啊?”
裴邢震惊了:“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有这样的想法?我就是嫌弃你也不能嫌弃她啊!这不嫁人也没啥,到时招赘不就好了?家属院那里那么多小子,咱们从现在就开始挑,到她二十五六岁的时候出嫁,再怎么也能挑出一个稍微轻佻的了吧?”
“你以为你闺女是皇帝呢,三百后妃随她挑啊?”何若初吐槽。
裴邢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虽然不是,但也差不多了。”
何若初白了他一眼,不想搭理他,转身往张家走,裴邢陷入了自己的想法中不可自拔:“你说以后咱们选女婿是咋选的,是选长得好的还是选有本事的?要不然选家里有钱的,那样咱闺女以后嫁过去不受苦。”
裴邢特别小声的在何若初耳边念叨,何若初也忍不住跟着裴邢的思绪走,渐渐地,就好像看到了她和裴邢不知道在哪儿的闺女明天就出嫁了一样。
眼看着想象出来的闺女就要被个不知道是谁的臭小子给抱走了,何若初心神一凛,努力甩头,拽住还畅想已经能够抱外孙的裴邢:“老裴,那要是咱们生了个儿子呢?”
裴邢顿时就乐了:“那还不好说,打着长大,不听话打,读书成绩不好打,勾搭别人家的姑娘也打,不孝顺咱们也得打。”
裴邢说得毫无心理负担,因为他小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早在他爸打他的时候他就想好了,等他有儿子了他也一天照三顿的打。平心而论,他的儿子要是跟他小时一个德行,那真的是太糟心了。
何若初的表情一言难尽,为他们以后的儿子点了一根蜡,她看着裴邢一脸失望,痛心疾首的道:“没想到啊裴邢,你居然重女轻男!”
天上飞来一口大锅,咔哒一下就给扣裴邢脑袋上了,裴邢有点懵逼:“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他赶紧解释:“这女儿不都得富养着,儿子不得打着养的吗?”
怕何若初不明白,裴邢掰碎了和何若初讲:“我家就是这么干的,从小到大我们三兄弟都是被我爸打着长大的,我姐他是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啥好吃的都给她吃,啥好的都先给她了才能到我。”
因为她姐从小就被宠着长大,所以到了现在,一点儿都不知道为她人着想,或者说,为她娘家着想,在她的认知里,裴家人就得理所当然的把什么好的都给她,哪怕到了现在结婚后也是这样。除非家里有大事,否则她是从来不会回去看看的。
像他回部队,他结婚,他回来,他姐裴琳从来没把他放在心上过,只有在用得到他的时候才会给他打个电话写封信。他小时候妒忌过裴琳,他那时候那么叛逆,和裴琳也不是没有关系的。
到了现在,他对裴琳已经释然了。
“媳妇儿,等咱们有了孩子,不论男女,咱们都一定要教好他啊,不求他多成材,只求他做人做事,无愧于心。”
何若初看着裴邢的眼睛,郑重承诺:“好。”
从张家回去的路上,裴邢和何若初就孩子日后的教育问题达成了共识,要是男孩就按裴邢说的来养,她做慈母,要是是个女孩,就富养着,裴邢做慈父。
两人说起孩子这一话题,越说越开心,两人还决定过了五月份他演习回来两人就开始备孕。
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回到裴家,裴家的气氛很不对劲儿,他俩对视一眼,把车停在车棚里,往客厅走去。
裴二哥站在门边,裴二嫂搂着裴家宗坐在左边的圈椅上,裴母坐在裴二嫂的边上,裴父在抽烟,屋子中央有一个穿着呢子衣的女人在客厅中央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讲,裴大哥一家不见人影。
何若初和裴邢进了屋。
裴邢在屋里环视一圈,淡笑着道:“姐,你怎么回来了?洋洋和欢欢呢?”洋洋和欢欢是裴琳的孩子,因为回裴家少,和裴家人并不亲。
裴琳的话被裴邢打断了,不高兴地看了一眼裴邢:“他们没回来,天冷,怕感冒。”
裴琳说的是实话,裴邢也没有抓着不放,找了个座位拉着何若初坐下:“姐你今天咋来了?妈,二姐是不是给咱们送年礼回来了?”
街镇这边的习俗,每年过年的时候嫁出去的女儿都会给娘家送年礼,以示感激爹娘的养育之恩,裴琳这个女儿嫁出去七年了,只给家送过两年的年礼,后面就再没给送过。
这些年下来裴父裴母都习惯了,今天裴琳提着东西上门来,裴父裴母还愣了好,后来见到老二一家回来了,他们老两口子就什么都知道了。
裴琳是为了裴二哥和裴二嫂的事儿回来不的,她知道了杨青和了裴二哥的事儿,杨青和她男人家有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小年的时候杨青来了一趟她男人家,和她婆婆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杨青走了以后她婆婆就叫她回来劝劝她二嫂,让她二哥二嫂离婚。
裴琳自然是不愿意的,她的婚事还是她二嫂牵的线,她怎么能够做那种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她和她婆家讲事实摆道理,她婆家是半点听不进去,无奈之下裴琳就提着东西回来了。
当然,她并不是来劝裴二嫂离婚的,相反,她还要他们长长久久的过下去,让杨青那个小女表子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他妈还没当上她二嫂呢就敢找她婆家给她施压,要是真的嫁进来了她还不得被婆家踩在泥地里?
她可是她二哥的亲妹子呢,想嫁给她二哥居然不讨好她?想当年她二哥二嫂订婚的时候还给她买了一条裙子一只手表呢。
这么一对比,裴琳更对杨青看不上了,刚刚何若初他们进来时裴琳就在客厅里控诉杨青呢。
第57章
裴母回答了裴邢, 裴邢有些惊奇地看了一眼裴琳,没想到啊, 他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裴琳有向着裴家人的一天,他还以为她会和以前一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向着她男人家呢。
裴琳被裴邢的眼神看得有点狼狈, 恼羞成怒了:“你那是什么眼神?”
裴邢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我啥眼神你自己品呗。”
裴琳比裴邢大了三岁,小时候裴邢是被裴琳打到大的,后来裴琳打不过裴邢了,她就学会了告状, 裴家就她一个独苗苗裴父裴母自然就宠裴琳,可以说, 裴琳养成了这样一副性子, 在很大程度上是被裴父裴母给溺爱出来的。
裴大哥裴二哥比裴琳大了好几岁,能让着她, 裴邢可不会让, 他明明是最小的却没有他姐受宠这已经很让人纳闷了,让他一个小的让着裴琳这个大的,裴父裴母哪怕再喜欢裴琳也没那个脸要求小儿子。
也不知道看到裴琳这样子裴父裴母有没有后悔在裴琳小的时候没教育好孩子。
裴琳的失败在裴邢心里敲响了一个警钟,让他时刻提醒自己, 宠女儿归宠女儿该管的时候一点儿也不能手软,要是实在下不了手, 就让孩儿她妈来,他在一边装好人, 到时候闺女肯定更亲他, 光想想都让裴邢觉得美滋滋。
何若初乖巧地坐在裴邢的身边, 上辈子往后的二十年里,她见过裴琳的次数不到五次,现在回想起来,她对裴琳最深的记忆就是在裴邢的葬礼上看。
当时裴邢的葬礼上哭的人有很多,但要数出最凄厉的一个是裴二婶家的那个表妹,一个就是裴琳了,上辈子何若初作为裴邢的未亡人出席在裴邢的葬礼上,也许是眼泪流干了,她哭都哭不出来。可葬礼上没有一个人鄙视何若初,他们都长了眼睛,会去看。
一个双十年华的姑娘没进门丈夫走了,谁有那个勇气去未婚夫家当望门寡?往上数十年也是没有的。
想起裴邢的葬礼,何若初心肝一颤抖,侧头去看坐在椅子上的裴邢,她的手搭在裴邢的身上,手底下的感觉温热暖和,何若初提起的心又放回了原地。
不管上辈子怎么样,这辈子,裴邢还真真实实地在她身边,那就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儿了。
裴琳气坏了,她从小就觉得自己这个弟弟是来克自己的,事实也的确如此,看着裴邢嘚瑟的模样,裴琳特别想一巴掌招呼到裴邢的脸上。感觉到自己的手蠢蠢欲动,裴琳极力压制,她现在已经打不过裴邢了。
裴琳这辈子最后悔的几件事情当中没趁着裴邢打不过他的时候多打几次赫然排在首例。
“妈,你看老三,那么多年不回来一次,一回来就气我。”裴琳像小时候一样和裴父裴母告状。
裴邢简直没眼看,他这个姐姐长这么大也就这么点本事了,在娘家横得很,在婆家却被压得屁都不敢放一个。
裴母看都不没看裴琳一眼,她用手怼怼自家男人,裴父把旱烟从嘴里拿出来,放在手上,砸吧砸吧嘴,看向一直没开口说话的裴二嫂:“老儿媳妇儿,这事儿你是怎么想。”
裴二嫂抱着裴家宗的手紧了紧,抿抿嘴,她还是那个答案:“离婚。”
裴二嫂这人是有感情洁癖的,要是裴二哥在外面有人没让她知道还好,让她知道了她是万万不能忍的。这么多年,她不说她当裴家媳妇儿当得有多合格,但她当裴二媳妇她问心无愧。
她脾气大,嘴把唠叨,这些事儿在结婚之前他裴老二就是知道的,当时他怎么说的?他说他能包容,不用她特地去改,十年了,他们从订婚到现在十年了,他怎么没有觉得难过过?现在有个年轻小姑娘在他身边对他崇拜几句,他就飘了,就开始嫌弃她人老了脾气不好了?他妈的要是嫌弃倒是早说啊,何必苦了自己也耽误了她?
“不离婚,我不离婚。”裴二哥心里是万分后悔的,他万万没想到他只是一时的动心换来的是这样的结果,早知道是这样,就是打死他他也不会让杨青上他的车。
“裴老二,你他妈的就要点脸吧,赶紧离婚了放我自由,在外面有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等着你去娶媳呢,你娶个温柔可爱的咋着不比我这个泼妇强?”泼妇这个词是在她和杨青打架的时候杨青说的。
“望敏,我都跟你说了,我和杨青一点事儿都没有,她就是搭了我的几天车。”裴二哥抱住脑袋蹲在地上。
“呸,你要是没那个小姑娘一点希望,人家会眼巴巴的扒着你不放?裴老二,我不是傻子。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啊,你就把这个婚离了,以后咱们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家宗归我,你要舍不得家宗,你就随时上我家看。你也别想着说家宗归你了,就看现在你那个小情这样我就不放心吧家宗交给她,我就怕哪天就听到我儿子掉进水里死了的话。”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裴家人谁不知道裴二嫂的决心了?
裴母心里一痛:“敏啊,你要不再想想吧?”对裴二嫂在这个儿媳,裴母是不喜欢的,但哪怕再不喜欢她也没想过老二两口子会离婚。这两口子一离婚,痛苦难过的都小孩子。
无论是后妈还是后爹,都不能真心去疼前头留下的孩子。
裴二嫂鼻头一酸,险些掉下眼泪来:“妈,这事儿没得商量,我不想到最后面别的女人抱着我我丈夫的孩子来找我离婚。我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我做不到像我们队长老婆那样的把孩子留下不离婚,我膈应。”
这对相看两厌的婆媳没成想最后会以这样的方式和解。
裴父站起来,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这事啊,我们不管,老二,你做错的事儿,你自己解决。”从裴二哥的身边路过,裴父对着他的脚腕子就是一脚,裴二哥没蹲稳往后退了一步跌坐在地上。
裴父哼了一声,觉得这个二儿子无论打了多少遍都感觉不解气。他就不明白了,他怎么教出了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哦,还有屋里的那个白眼狼。
裴琳急了,又开始劝裴二嫂,裴二嫂不为所动,她这个小姑是个白眼狼,这些年来没少坑她,她特别恨她这个小姑子。
晚上躺在床上,何若初对裴二哥这事儿感到了无比的唏嘘,对裴邢免不了多说了许多话,都是鄙视裴二哥的,等说尽兴了,她才谄谄然的看向裴邢,她知道有些男人是特别不喜欢妻子说他的家里人的。
她以往从来没说过裴家人的坏话,哪怕和裴邢为了裴二哥和杨青吵架的那天她也没说过,这是第一次,她挺害怕裴邢会生气的。
裴邢是没有那种想法的,她反倒觉得自家媳妇儿剖析他哥剖析得挺对的,他哥确实是个贱皮子。
张三莲的婚礼过后没几天就是过年了,在二十九这天街镇有个特别大的集市。一大早的,何若初就和裴母裴大嫂到街上采购去了。
他们没坐车,搭的是裴大哥开的三轮摩托车,这摩托车是秋天的时候刚刚买的,主要买来送水果。车斗后面放上两条长凳就能开着挣钱,一人收个五毛钱,比坐班车舒服多了,车里坐了好些人,满满当当的严重超载。
在路上,有些好打听的就拐弯抹角的打听裴二哥裴二嫂的事儿,裴母心里恼火,脸上却带着三分笑,装着听不懂。何若初和裴大嫂小声地聊天,没话也要找话聊,一点也不能给别人插嘴的余地。
脸上的笑容都僵了,这时候,何若初就特别羡慕跟着裴父去麦地看小麦的裴邢。他常年不在家,在家时就总想给家里干点事儿。
裴邢跟裴父去了小麦地了,常年不在家,家里的活计他想多帮着父母兄长干一点。
街镇县成今天很热闹,车开进县城没多远就进不去了,三人下车,随着人流往街里走,裴母怕何若初丢了,把她的手拉得紧紧的。
街道两边的摊子摆的满满当当的,卖衣服的,卖百货的,卖蔬菜水果的,卖烧烤的,一摊接着一摊,小摊和小摊之间只留一点点空隙。
何若初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过这么有年味儿的年了,后世的年过得还不如中秋国庆热闹,短暂的怀念过后,她便跟裴母裴大嫂加入了抢购大军。
要过年了,很多东西都便宜,家庭用品例如洗衣粉洗洁精针线盒一类的更是比平时便宜了好几毛,裴母直接买了一袋,这年头的洗衣粉还是雕牌的,没啥味道,但洗衣服特别干净。裴母买了这一袋,节省这点,能用到明年的这个时候。
裴大嫂人有劲儿,她背着一个小筐,付了钱出来她还把那袋洗衣粉都单手抱起。何若初筐里的东西也不少。她的筐里都是菜,这些菜都是她自己挑的,保证都是最新鲜最水灵的,明天的年夜饭,她打算好好坐一顿硬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