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语亭点点头。
何景明没走,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动作轻柔似水。
宋语亭心里,仿佛被安定下来。
说不出什么滋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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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在水里的时候,宋语亭脑海里,却回荡起南王世子的话他为什么非要说,嫁给何景明是被逼迫的,言语之间,更是多有猜疑。
可是她从来没有听闻何景明跟南王世子交恶。
那人,该不会是一直想对何景明不利吧,只可惜比不过何景明,心里面执念太深,才疯了的。
她心里这么想着。
何景明是不是打小就太厉害了,衬的南王世子一无是处,才让人那么恨他的。
南王世子好像还有些厌恶太子,大概是……这两个人,都使他活的无地自容吧。
宋语亭从水中站起身,任由侍女服侍自己穿好衣衫,才走出隔间,坐在了榻上。
何景明闻声,从外面走进来。
宋语亭的嗓音洗完澡之后,更沙哑几分,说起话来,有些不舒服,刚想张嘴,便咳嗽了两声
何景明道:“你别说话了。”
侍女察言观色:“世子,太医院已经送了川贝枇杷膏过来,是给宋小姐喝了还是热一热?”
“热一热吧。”何景明道。
天气尚且寒冷,就算是药,喝了凉的,也对嗓子不好。
宋语亭声音嘶哑道:“南王世子……他是不是个疯子啊?你认识他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吗?”
何景明道:“我与他不熟悉,打小我们这些人,除了我家大哥会偶尔理会他,别人都不跟他玩,就因为他脾气……太奇怪了。”
“疯不疯不敢说,但是像今天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何景明眼神晦暗不明。
“小时候他就这样,不管我与太子做什么,他总觉得我们不怀好意,事实上,我和太子完全不知道何处得罪他了,让他这么想我们。”
宋语亭道:“我觉得他是有毛病,我不是跟你说,在北疆见过他吗?”
“是啊。”何景明很疑惑,“他去北疆做什么,堂堂南王世子,没有道理啊。”
反正何景明是想不明白的。
“我见到他,是在回来的路上,就是你救了我之后,那天晚上我们住在一家客栈里,他被当地的一个地主家下人追杀,进了我的屋子,威胁我,我就把他藏了起来。”
宋语亭竭力回忆那天的事情。
“他和今天一样,穿着黑色的夜行衣,说话也不像我在南王府见到的世子,就跟话本子里头的江湖杀手没多大区别。”
何景明怔了怔:“地主家的下人?”
他不是很敢相信。
堂堂南王世子,再怎么着,也不会沦落到跟地主家的下人争斗吧,那跌份到什么程度了?
反正换了何景明自己,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宋语亭问他:“你该不会是不相信我吧?”
她气鼓鼓地看着何景明。
何景明失笑:“当然不是,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我是在想,李信为什么会这样……这没有理由啊。”
“还要什么理由,他脑子有病!”
何景明收了心思,道:“你说的有道理,他的确有病,不提他的事了,说点高兴的,后面小院子里的梅花还没谢,我带你去看看吧。”
宋语亭眨着眼睛,问:“是什么颜色的?”
“红的粉的黄的白的,全都有。”何景明一笑,“这儿不是梅园,更不是白梅园,我这是百花齐放,自己的院子,一年四季都有鲜花。”
两人倒是准备走了,侍女先端着碗进来。
“宋小姐喝了药再走,您嗓子受了伤,不能见风,等我给你拿个围脖过来。”
宋语亭稍等片刻,侍女拿出来的,却是何景明的东西,墨黑色的皮毛围脖,系在脖子上,倒更显得她肤白如雪。
侍女笑道:“小姐勿怪,实在是世子这个好一点,别的都是旧的了。”
何景明道:“这样好看,开跟我走吧,带你看花去。”
宋语亭站起身,跟着他走过去,口中问道:“你又不是皇子,为什么在宫里还有自己的院子,皇子们都没有意见的吗?”
毕竟,有些皇子,母亲地位低微不得宠,估计衣食住行,还不如何景明一半,心里岂不是非常不平。
“有意见的多了,可惜舅舅不理会他们。”何景明牵住她的手,“小心点,这儿的鹅卵石,有点滑,不好走。”
宋语亭任由她牵着,眼中也不看路,只看着他道:“我算是明白为什么南王世子那么不喜欢你了,口口声声全是诋毁的话,肯定是你在宫里太得宠了,让他变得可有可无,他嫉妒你。”
何景明失笑,却大言不惭道:“你说的有道理,他的确是从小就嫉妒我。”
宋语亭笑弯了眼睛:“自吹自擂!”
两人这么走着说话,赏花倒变得可有可无了。
风中传来一阵阵笑声,无论看的是什么,开心就好。
夜间没到,各宫却都来了人慰问这位受伤的宋小姐。
宋语亭受宠若惊,这么多宫中贵人,竟都派人给她送了礼物,这情形看着,总让人难以接受。
她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一天。
若是礼物也便罢了,下午的时候,清灵宫的宫女过来,说是皇后娘娘担心她,请她过去一趟。
宋皇后自打怀孕,就成了宫里的重点保护对象,天气不好了都是不许出门的,现在也只能让宋语亭过去。
何景明亲自送她,后来想了想,又跟着进去,没有离开。
就坐在那里,阻碍人家姑侄说话。
宋皇后也不好赶他走,只能无奈叹口气,任由他在外间坐着,自己牵着宋语亭的手,去了卧室里。
何景明脸皮再厚,也没有进人家卧室的道理。
否则,疼他爱他的亲舅舅,就要先打死他。
索性他也不是想听人墙角,就是想陪着宋语亭罢了。
室内。
宋皇后握住侄女儿的手,关切地问:“没有受伤吧?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要不要我再去找太医来看看?”
宋语亭笑着摇头:“没事,就是嗓子不舒服,他已经给我找过太医了,姑姑别担心。”
宋皇后道:“真是苦了你了,语亭你放心,姑姑肯定会给你讨回公道的,我倒要看看,南王府哪儿来的胆子,敢这般对待你。”
宋语亭安抚道:“姑姑别动气,身子要紧。”
宋皇后面如寒霜,恨恨道:“不能不气,这李家人欺人太甚,把我们宋家当什么了,我不给他们电颜色瞧瞧,就当着以为我在后宫这些年,是白活了,竟连自己家人都庇护不了!”
“姑姑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没任何事情比小皇子更重要。”宋语亭道,“再者说了,他会帮我报仇的,伤了我的人,一个也跑不掉。”
宋皇后听她说话,忍不住道:“真是……转眼语亭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张口闭口都是他。”
宋语亭清咳一声,娇嗔道:“姑姑……”
宋皇后看着她爱娇的模样,心里的怒气也消了几分:“罢了,姑姑听你的,不气了,等何世子帮你报仇的时候,我添把火就是。”
省的南王府找什么借口。
他们跟皇帝是一脉,可论及亲近,难道比得上身怀六甲的枕边人?
宋皇后就不信了,还能斗不过区区一个南王府。
第73章
宋语亭惦记着前世宋贵妃失宠的事, 并不敢让她做什么, 万一哪儿踩到了皇帝的痛脚, 再出事了就不好了。
何景明毕竟不一样。
皇帝无论如何, 也不会生他气的。
其实就算生气也无所谓,太子信任他, 皇帝总要给太子留个左右手。
宋语亭道:“姑姑, 这事您就别管了,别连累了你。”
宋皇后叹口气, 爱怜地看着她,“傻丫头, 别想太多,我也不能一直让着别人, 不管怎么说,还有肚子里这个呢,没人能奈何我。”
宋语亭道:“我就怕惹怒了陛下……毕竟南王世子, 是皇家血脉……”
“无妨, 他们不占理,何况还有何世子。”宋皇后道, “你小小年纪,只管回去好好养着,别操心那么多了,我有分寸的。”
她心里感慨, 难怪这小丫头回家不到半年, 就超过语珍语书, 成了母亲最宠爱的孩子。
这样会为别人着想,贴心乖巧,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她呢?
自己还只是个与她不太熟悉的姑姑,这孩子便处处想着不让自己受累,何况是母亲。
宋皇后心里思念起自己那个多年未见的兄长。
大哥的女儿,果然是不一样的。
姑侄二人谈了半天,宋皇后看着天色实在不早了,便道:“你今日留在宫中陪我吧,待会儿我让人去跟陛下说一声。”
宋语亭拒绝了:“姑姑,我还是回家吧,祖母没见到我,估计还在担心,我回去看看她。”
宋皇后想了想,道:“倒是我疏忽了,我找人送你,你这……是何世子的?”
她盯着宋语亭的脖子处。
宋语亭不好意思地低头,小声道:“是他的。”
宋皇后无奈一笑,道:“在宫里便罢了,出门可不能这样,要被人说嘴的。”
她站起身,从自己衣柜里拿出样东西,却是个带着兜帽的银狐披风。
“穿这个回去吧,那个还给何世子。”
宋语亭接过来,她倒也不觉得太贵重不能收,只道:“会不会不太好?”
宋皇后笑道:“何世子还能因为这个生你的气?”
“那倒不会,就是……就是我想……”宋语亭垂头,羞涩无比,“我想留着。”
宋皇后只觉得好像生生被人往嘴里塞了一把糖,甜甜腻腻的,让人无所适从。
只恨自己年轻时候,没有遇上这样的爱情。
“那就不给他,你自己拿回去,只是现在不能天天带出去,外人说话,都不好听。”
她们自己人自然是为小两口高兴的,但人言可畏,外面人心叵测,语亭天真烂漫,说不定就被人盖上一个不矜持的名头。
那就冤枉大了。
宋语亭乖巧点头。
她们走出来的时候,何景明依然八风不动地坐着,手边的茶水都没了热气,他也没喝一口,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皇后拉住宋语亭,对何景明道:“世子?”
何景明醒神:“皇后娘娘。”
他对着宋语亭微微一笑,眼神里多了几分温柔。
宋皇后却直言问道:“南王世子,你准备怎么办?”
“按规矩吧。”何景明神色波澜不惊,“别人在护国寺劫持大家小姐是什么罪名,他就是什么罪名,谁也别想求情。”
宋皇后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劳烦世子送语亭回家。”
按照规矩,李信最少也是一个流放,若是护国寺坚持严办,流放之前,可能还要吃点别的苦头,至于死是不会的,护国寺慈悲为怀,一向不杀生灵 。
李信在那群大和尚眼里,跟地上的猪狗,现在也没多大差别。
何景明伸手拉过宋语亭,道:“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何景明握着宋语亭纤细的手腕,手指无意识摩挲着。
宋语亭垂首看了眼,轻声道:“你的手……老实点。”
磨的很痒。
何景明手指停下,无奈道:“我也管不住它。”
很是无赖了。
宋语亭穿着宋皇后的银狐披风,兜帽上还有一层洁白细腻的风毛,衬着娇嫩的小脸,尤为娇媚动人。
何景明看着看着,便有些呆了。
他四处看看,到底只是叹口气。
清灵宫里,处处都是人,他若是现在敢亲下去,宋皇后明天就敢找舅舅告状。
何景明还不大敢挑衅身怀六甲的女人。
真的争起来,顾忌这肚子里的孩子。
他自己都不敢说什么,只有乖乖认错的份,舅舅……恐怕更是忧心。
宋语亭仰头看他,不明白他的脸色,怎么一瞬间变了那么多。
何景明干笑:“没事,走吧。”
来日方长。
没什么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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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宋家,宋语亭本来还以为何景明会跟着进去,他却在门前勒住了马。
“我还有点事情要做,你先回去吧,明天过来看你。”
他说完,看着宋语亭的车走进大门,便策马离去。
宋语亭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
问了何景明也不会说的。
她只是回了自己家,径直去了萱茂堂。
老太太依在美人榻上,满面愁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见她回来,脸色仿佛雨过天晴一般,整个变了颜色。
她从榻上下来,急忙道:“语亭……”
宋语亭迎上去,扶着她坐下,“祖母别着急,我没事的。”
她声音嘶哑,老太太一听,就落了眼泪。
“苦了你了……”
“我真的不碍事。”宋语亭安稳她,“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吗只是伤了嗓子,太医给开药了,也不耽误说话什么的,只是有点不舒服。”
老太太道:“自你回来便多灾多难的,我也没能帮你什么,真是对不起你。”
她心里内疚不安。
语亭在家里就受了委屈,结果出门,还遭此大难,自己却一点法子都没有,这个祖母,做的当真失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