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语亭笑道:“真的没事,祖母别想太多,南王世子这样的身份,不是咱们能得罪的,何世子会帮我的,反正欺负我的人,一个也别想跑。”
她眼神锐利似刀。
老太太从未见过她这样。
在她心里,小孙女一直是娇软甜蜜的。
这样一想,心里更苦了。
真是……委屈语亭了。
小孙女被吓的,性子都变了。
只怪自己无能,不然非要南王府给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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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景明离了宋府,直接去了宗人府。
南王世子本来是要被押送到京兆府的,太子听说了此事,害怕南王施压,从京兆府把人带走,亲自过去把李信送来了宗人府。
何景明到的时候,太子还留在那里,跟宗正令聊天,看上去,还算是相谈甚欢。
宗正令是皇帝的堂兄,跟南王身份相当,封了楚王,何景明也该叫他一声舅舅。
过去问了好,几人照例寒暄几句,何景明便问道:“楚王舅舅,这李信……该如何处置?”
楚王一向公正无私。
“我派人去护国寺问了,戒悲大师若是计较,按规矩,李信便是剃度,之后流放去边疆,戒悲大师若是不计较,就只能送去边疆了。”
他也很不喜欢李信,便道:“就怕陛下插手,南王如果哭求……恐怕陛下那里,不好推拒,若有圣旨赦免,我便没有一点法子了。”
何景明淡淡道:“舅舅不会管的,皇后娘娘也不是吃素的,南王会哭,皇后娘娘一介女流之辈,还能输给他不成。”
楚王便安心下来。
他笑道:“没想到,陛下登基以来,第一个被流放的皇族子弟,竟然是他。”
太子冷冷一笑:“他从小就神神道道的,有这么一天也不奇怪,这样的人,流放了也好,否则在京城里,还不知道接下来要祸害谁!”
今天哭哭啼啼说韶阳逼迫宋语亭,明日再劫持了如双,说是他逼迫如双。
这样的事情,太子毫不怀疑李信能干出来。
何景明摇头:“别说气话了,我能去见见李信吗?”
楚王道:“自然可以,就在里面,右手第三间屋子,我就不陪你去了。”
太子跟何景明却一起进去。
李信坐在牢狱中,身板挺直,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太子笑嘻嘻道:“哎哟喂,堂哥,我跟韶阳来看你了,这儿住着怎么样,挺舒服吧宗人府还是比京兆府好的,至少屋子里有火盆,不冷对吧。”
李信正襟危坐,面色端凝,看着太子,一脸怜悯。
太子不乐意了,你一个阶下囚,凭什么这么看我。
“堂兄,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寻个好地方,东南西北你喜欢哪儿,我跟楚王叔说一说,毕竟是自己人,开个后门也无所谓,别人都没待遇的。”
李信终于开口了。
“你那么多弟弟,虎狼环饲,竟还有心情跟我说这个,也不看看自己的处境。”他神色怜悯轻蔑,“到时候,你们两个都要死。”
太子乐了:“不劳费心,至少能比你多活几年。”
何景明无奈按住他。
“李信,你什么意思?”
他盯着李信,一字一顿:“你为什么去北疆?又为什么觉得,我和太子是坏人?还有……你为什么觉得,是我强迫了语亭。”
第74章
李信并不说话, 只是轻蔑一笑, 神色之间, 全是看不起。
太子脾气当即便压不住了:“李信你是什么意思?”
何景明没多言, 他走上前去,眼神冰冷至极。
“你说不说?”
李信张口:“不说!”
何景明活动了下手腕。
下一瞬间,李信只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来。
何景明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掐在他咽喉上, 丝毫没有留情的意思。
他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性命, 他一点都不怕自己死在这里。
李信心中只有这一个想法。
何景明对他, 可比他对宋语亭残暴多了, 几个呼吸之间, 李信脸上便因为呼吸不畅,变成了青黑色。
何景明问:“你说不说!”
李信终于受不住,点了点头。
窒息的滋味太恐怖,让人几乎无法思考。
何景明松开他。
李信大口喘气, 半晌才道:“是我做了一个梦。”
何景明等他说下去。
李信闭上眼, 断断续续道:“我梦见……你娶了宋语亭,可是却没有从北疆回来,她后来,死在了何家。”
何景明几乎是下意识反驳:“这不可能!”
李信睁开眼:“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前……我梦里便是因为这件事,宋贵妃甚至被打入了冷宫。”
他的神情不似作伪, 何景明不太敢听下去, 还是咬牙道:“继续!”
“我从头说吧。”李信道。
“是你和陛下太子几人定下的计策, 当时宋将军去世, 他的旧部群龙无首,你们为了麻痹镇国公,便将宋家女儿嫁入镇国公府。镇国公夫妇不想给你任何助力,更不想让他们的亲生儿子娶一个无父无母的女人,便借着你的名头,将她抬进宋家。”
“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一场没有新郎的婚事,就在几方默许之下发生了。”
“当时宋贵妃识破了你们的阴谋,死都不愿意牺牲自己的侄女儿,甚至因此陷害了淑慧公主和镇国公二公子,惹得陛下震怒不已,将其打入冷宫。”
“几年时间,你在北疆收拢宋将军势力,所有人都知道,你娶了宋将军的孤女,没人知道这场亲事这般不堪,你回京来的时候,已经是权势滔天,北疆兵权尽付手中,镇国公不是傻子,自然看出来你们的谋划。”
“可是他回天无力,只能拿宋小姐出气,等你们成事之时,只有她一个人成了牺牲品。”
“你甚至想象不到,她是怎么死的,一杯毒酒穿肠,被人带出来的时候,七窍流血,好好一个绝色佳人,便是这等下场,你何世子升官发财,子孙满堂。旁人知道你被镇国公陷害,什么都不知道就成了鳏夫,可是没人知道,全是你们的谋划。”
他仰起脸,看着何景明,声音阴狠如同厉鬼:“何景明,你是个好人吗?”
何景明被震的后退一步。
脸色也陡然变了。
李信盯着他:“宋小姐不能嫁给你,她死的太惨了,你不能再伤害她一次。”
太子按住何景明的肩膀,反驳李信:“那跟你有什么关系,宋小姐死活,又关你李信什么事?”
“本来是跟我没有关系!”李信冷声道,“可是谁让我喜欢她呢。”
他声音凄厉:“可是她却不明白,她什么都不明白。”
何景明咬牙,艰难问道:“既然是我们私下的谋划,你是怎么知道的?”
“宋贵妃……”李信道,“她进冷宫之时,被淑慧公主害了,喝了毒药,那时候她已经怀了孩子,可是小产了,但……外邦求娶公主,陛下为了和亲,没有惩处淑慧公主,宋贵妃有多恨你们呢?”
李信眼神几近疯狂:“宋语亭死后,宋老太太年迈,也熬不住撒手去了,宋贵妃什么都不在乎,她跑到了大殿上,说了这字字血泪。”
之后……
之后还能如何,那时候陛下为了补偿宋家失女之悲,已经决定册封宋贵妃做皇后,这一场下来,什么都没了。
皇帝到底没舍得杀这个枕边多年的人,只是冷宫,也成了宋贵妃了此残生的地方。
李信既然说了,便一字不留。
“何景明,你喜欢她吗?你爱她吗?可是前世你害死了她,如果她知道了,她还会喜欢你吗?”
何景明抿紧了唇。
太子却敏锐发现了问题,他抓住了那个词,眯起眼睛:“你说……前世?”
李信一怔,遮掩道:“是啊,梦里的事情,我觉得,便真的是前世!”
太子假装信了,又问:“那你说我虎狼环饲,是说……我最后没能登基?”
李信冷笑:“不,你登基了,可是……你最爱的那个人,因为你登基,被人害死了。”
左不过是有人惦记皇后之位,害死了身怀六甲的太子妃的周如双,太子虽然登基,可是花心好色的一个人,几乎瞬间失去了所有兴趣,宛如一个耄耋老人。
这样的生活,简直是报应。
太子怔了怔。
他看向何景明
何景明的神色,看上去极为震撼,几乎是相信了的。
太子深深呼吸,冷笑道:“你的故事编的倒是极好,可惜北疆宋将军活的好好的,宋贵妃已经做了皇后,没有一处相似!”
李信喃喃自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或许上天让自己重活,遇见宋语亭,喜欢上她,便是为了挽救前世的浩劫,为了救这个女孩儿。
甚至留下了宋将军的性命。
至于为什么选择前世和宋语亭毫无关系的自己,大概就是因为自己毫无关系。
跟他们之间,没有因果缠绕。
不管是因为什么,他喜欢上的女孩子,都不能和前世一样,那般凄惨。
何景明没说话。
他挥挥手,对太子道:“我先回去了,你自便吧。”
何景明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出去。
他有些相信李信的话。
他甚至怀疑……亭亭也知道这些事情。
何景明顿住脚步,转身问李信:“那么……在你的梦里,宋将军是什么时候死的,死在什么地方。”
李信道:“我不知道什么地方,没关心过,时间便是今年秋天,大约就是宋小姐回家之前。”
他记得清楚。
那时候宋贵妃的母亲病重,贵妃还请旨回家省亲,母亲的病情稍微有了一丝起色,北疆便传来了宋将军的死讯。
那时候,很多人都非常同情宋家。
何景明脚下一颤。
那个时候……
北岭坡。
宋将军毫无证据,就告诉自己,有人在北岭坡设计刺杀他。
后来发现,果然有人刺杀他。
那时候他无论如何问,宋将军都不给证据或者情报,他还以为是宋将军不乐意暴露自己的情报系统,其实……是根本没有任何情报吧。
所有的一切,都是有人预知了当时的事。
那个人……能让宋将军无条件相信的人,除了亭亭,再无别人。
何景明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去的。
他不敢想象,若是亭亭真的知道了这一切,会是什么情形。
他盼着,亭亭什么都不知道。
何景明驻足在宋府门前。
盯着古朴苍劲的牌匾,只觉得有几分眼疼。
如果一切真的如同李信所言,前世的自己,是有多么狠心,才会那样对待亭亭。
想到此处,何景明忽然一怔。
他不可能那么狠心的。
就算对方是个完全陌生的人,他也不会说拿别人的性命去成全自己的谋算。
何况,那是宋将军孤女,他虽然跟宋将军交情不深,但是对于他的女儿,也不会那般残酷。
换了现在的自己,肯定不会。
何景明吁了口气。
李信说的,未必是对的。
否则若是亭亭也知道这些事情,为什么还要喜欢自己。
她该厌恶自己,怨恨自己的。
何景明顿觉心里轻快不少。
一定不是李信说的那样,他对自己说,李信觊觎亭亭,肯定是把自己往恶毒的方向说,:可是何景明了解自己。
他走到宋家大门前,门房看见他,很热切道:“世子来了,快请进。”
何景明轻轻嗯了一声。
门房笑道:“世子慢走,小的去通报一声。”
“不必了。”何景明道,“你们小姐知道我要过来。”
他径直走向清辉院,门房也没拦着。
何世子跟小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没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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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语亭早早回了清辉院,江陵拿了药膏,替她揉搓着肩颈之处。
她手劲拿捏地正好,没有丝毫疼痛,也不觉得痒,宋语亭舒服的昏昏欲睡。
忽然门外传来小丫鬟的声音:“何世子好,您怎么过来了?”
宋语亭连忙拉上衣服,生怕他突然进来,让江陵出去拦住了他。
她自己整理好衣服,走出门时,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何景明一把拥进了怀里。
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反应不及。
何景明的声音低低响在耳边:“亭亭,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伤害了。”
宋语亭怔了怔,没有再挣扎。
她以为何景明是被今天在护国寺的事情吓到了,现在才忍不住发作。
心里有点酸酸的,这人为了自己,也是很不容易了。
宋语亭心里轻轻叹口气,柔软的手放在何景明背上,轻轻拍了拍。
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让何景明渐渐沉静下来。
两人什么话都没说。
各自想着不同的事情,却都不愿意再让对方不高兴。
时间悄悄就过去。
宋语亭实在站不住了,无奈道:“你怎么了,看上去比我还害怕,还是不是个大男人了。”
何景明松开她。
勉强笑道:“是被吓到了,可千万不能再发生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