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达程就像是一面魔镜，可以照见他心底隐藏的东西，那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就这样被他赤果果地挖了出来，摆在他自己面前。
看得他心惊肉跳。
如果再继续谈下去，他真的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再做出当年对栗烁的事情来。
因为他心底埋藏的那些东西，太邪恶了。
等崔梓旭走了之后，沈达程接了个电话。
“大哥，昨天的两个兄弟被抓了一个，另一个也被通缉了，估计很快就会被抓起来。”
“都教过他们俩怎么说了吧？”
“教过了，让他们说是临时起意的抢劫。”
“嗯，很好。他们进去的时间不会很长，给他们家里钱。”
“好的，大哥，接下来怎么做？”
“不用着急，我已经找到了帮我的最佳人手，只不过要劝说他还需要一些时间。”
“大哥的意思是？”
“暂时都不要轻举妄动，等我这边安排好了，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这笔债可以慢慢算，而且真出了事儿，算不到咱们头上。”
下班之后，栗烁和蒋正阳手拉手往回走。
这几天，蒋正阳简直爱上了步行，不管去哪他都坚持要走路或者乘公交地铁去，尽可能地迈动两条腿。
其实他发现自己还没有完完全全恢复到常人的状态，偶尔还会出现腿部神经和大脑连接短时中断的情况，每次都让他心悸。
好在很快又会恢复，所以他尽可能多走动，保持肌肉和神经的记忆。
栗烁感叹：“你这可真是因祸得福啊，要不然估计还得等一段时间。”
“对，我还得感谢那两个劫匪，明天去警局看看他们。”蒋正阳一本正经地说。
栗烁忍不住笑：“他们俩肯定不想看见你。”
蒋正阳也笑了，过了一会儿，他对栗烁说道：“烁烁，我有点事情想跟你商量。”
“什么？”栗烁看着他。
“我原本想着，要是腿一直都好不了，我就去干别的职业，所以最近也一直在学东西。”蒋正阳有些吞吞吐吐，“但是现在……我要是能到处走动的话，还是想回警队里去，毕竟干了好几年，比较顺手……”
“不行！”栗烁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不同意。你做什么工作都可以，哪怕不工作也没问题，但是绝对不能回去当警察。”
“烁烁，我没事的，以后会非常小心，真的……”
“蒋正阳！”栗烁恼火，“几年了，我们一起经历了什么你是最清楚的。如果你一意孤行，坚持要回警队的话，我们俩就分开吧。”
第61章
自从上次谈话之后, 两个人就陷入了冷战。
其实只是栗烁单方面的冷战，蒋正阳倒是一直想找她说话，无奈她就是不理他。
蒋正阳心里头也明白，栗烁这回是真生气了。
他的腿出问题的时候, 他卧病在床瘫痪不起的时候, 他看不到人生希望的时候, 栗烁始终都在他身边, 从来没有离开过。
但是这一次, 栗烁表现出强烈的拒绝和抗议。
第三天晚上，蒋正阳终于找到机会, 把栗烁堵在客厅的沙发上。
“你想骂我一顿, 或者打我一顿都可以，别不理我行不行？我就怕你不理我。”
栗烁拿着遥控器对着电视机换频道：“我没有不理你啊。”
她把频道挨个换了一遍，纤长的手指在上面点来点去, 眼睛也一直盯着屏幕，就是不去看蒋正阳。
男人都快把自己整个杵在她面前了, 栗烁的目光却绕过他，集中在电视机屏幕上。
蒋正阳很无奈：“那你至少看我一眼啊。”
栗烁飞快地瞟了他一眼：“我看了啊。”
蒋正阳再度往前凑了凑：“再看我一眼, 看五秒钟，数数。”
栗烁把目光重新放在他身上：“一，二, 三, 四……”
还没有数到五, 她自己就忍不住笑出声。
蒋正阳感觉到气氛终于有和解的迹象, 才坐在她身边，把她揽在怀里。
“你不要生气啦，我那天只是提议而已，本来就是要跟你商量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让我去我就不去。”
“那我怎么好意思啊？这么一说起来，明明就是我阻碍了你，你可不要为了我做这些傻事。”栗烁多少有些冷嘲热讽的味道。
“哎，是我错了。我不该没事跟你提这种无聊的念头。我的腿其实还没有完全复原，也不可能回去工作的。”蒋正阳拉着她的手，“那天我能够保护你，真的非常开心。所以我就在想，如果能回到警队的话……”
“你不回警队工作，一样可以保护我，”栗烁坚决要把他这个念头掐灭掉，“至少现在我可以不用担心你会再出什么问题，至少不会有莫名其妙的子弹损害你的大脑，至少你可以在空闲的时候，陪我散散步，就这样一点小小的要求，你都做不到吗？”
“我可以。”像是要证明自己的真心，蒋正阳急急忙忙地说了这么一句，苦笑了一下，“是我太自私了，对不起。”
栗烁叹了口气，把电视机关掉。
“我年少时和你分散多年，到现在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一共才几年？我们俩在一起快乐的日子太少了，我一点都不想再跟你分开，也一点都不想让你再出事。”栗烁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我真的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蒋正阳沉默地看着她，受伤这几年来，第一次看见她的眼中流露出脆弱的神情。
他的小女人，其实一直都很柔弱，也很娇气，小时候会撒娇，长大了会耍小脾气。
是他不好，啥时候没有给她撒娇的机会，长大了也没能让她开开心心地耍小脾气。
而是整天为他担心。
蒋正阳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自私了。
他把栗烁抱在怀里亲了亲：“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一个人的勇士。我不会再回警队了，能够保护你，就是我以后的人生目标。”
又过了几天，他们接到黄莹莹的结婚请柬。
距离他们的婚礼还有几个月，黄莹莹却已经把请柬全都做好了，并且给亲友们散发。
蒋正阳觉得有些好笑：“你发这么早是不是太心急了？”
黄莹莹嘿嘿一笑：“我这不得提前几个月通知大家攒份子钱嘛？”
蒋正阳笑着摇了摇头：“亏你想得出来。”
陶铸在旁边解释道：“其实是这个样子的。莹莹最近偶尔会有婚前恐惧症，我们拍婚纱照的时候，她还发过脾气，当时差点就不想结婚了，结果过两天她又想结婚了。所以干脆把结婚请柬提前发出来，免得她到时候又不想结婚了。”
栗烁也忍不住笑起来：“这算是间歇性婚前恐惧症吗？”
黄莹莹轻轻地踢了陶铸一脚：“去去去。”
她有点儿不好意思：“烁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其实小陶同志挺好的，就是我自己要告别单身生活，挺舍不得的。”
陶铸插嘴：“跟我在一起肯定比单身要好啊。”
结果又挨了黄莹莹一脚。
蒋正阳说道：“这种事情你得向烁烁取经，回头让她给你做个婚前辅导。”
几个人说说笑笑，栗烁一转头，又看见崔梓旭站在走廊的不远处，正在往这边看。
她大大方方地向他招了招手，崔梓旭迟疑了一下，走了过来。
黄莹莹看见他，从袋子里摸出一张请柬来递过去：“崔医生，我在此诚恳地邀请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崔梓旭打开请柬，看了一眼：“恭喜啊。”
他脸上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来开心，也看不出来不开心。
黄莹莹嘿嘿一笑：“崔医生，咱们这几个人，好像就剩你一个人是单身了吧？”
“对。”
“不知道你有没有谈女朋友啊？”这几年来，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崔梓旭和哪个女人走得比较，也从来没有见过他带女孩子来医院。
“我还没有女朋友，如果你们合适的对象，可以给我介绍。”
黄莹莹连忙摆摆手：“向崔医生这样优秀的人，我这边还真没有合适的女孩子。”
她这句话倒不是讽刺。自从上次崔梓旭帮过她一次之后，黄莹莹对他的印象整个都改变了。
平心而论，如果不提之前他强迫栗烁的事情，崔梓旭的确是个无可挑剔的好男人，也是一个，非常适宜结婚的钻石王老五。
他就像一个高高在云端的男人，完美的形象凌驾于众人之上。医院里面也有很多年轻的女医生悄悄地喜欢他，却没有人会去追求他。
也许蒋正阳和陶铸并不是完美型男人，但是正是因为他们真实，才让人有脚踏实地的感觉，才敢有和他们相守到老的念头。
至于崔梓旭，就如同几年前，隔壁科室的护士所言，真的是一个观赏性生物。
明明喜欢得不得了，却碰都不会碰他一下。
崔梓旭拿着请柬，跟他们又说了一会儿话，就走开了。
虽然他已经跟他们和解多年，但始终融入不了他们的圈子。
他们有什么事情也不会来叫他，喜欢的女孩子始终站在别的男人身边，他就这样远远地看着。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崔梓旭被这个声音惊到，最近沈达程经常会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的身边。
他始终拿不准这个舅舅到底要干什么。
“只是一个同事的结婚请柬。”
沈达程靠着墙壁，歪着脑袋看他：“就是刚才那个小姑娘吗？”
“对。”
“她好像跟蒋正阳很熟悉的样子。”
“他们两个是亲戚。”
“这样啊……”沈达程忽然伸手把请柬拿了过去，“明年的五月份啊……那也很快了。要不要我帮你送给你朋友一份大礼啊？”
“什么大礼？”崔梓旭警惕地看着他。
“情敌的妹妹，也是可以利用一下的。”
“舅舅，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帮帮你啊，每天看见我亲爱的外甥，这样痛苦地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陪在情敌的身边。当舅舅的怎么能不管呢？”
“你不要乱来，我不需要你这样帮我。”
“放心吧，舅舅我不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可不想刚从监狱里面出来，又被送回去。”沈达程把请柬还到他的手上，“作为一个过来人，我得提醒你，有些事情如果不去做的话，以后会后悔的。”
崔梓旭眼神闪烁地看着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知道怎么能让一个男人痛苦吗？蒋正阳这样的男人，你无法摧毁他的身体，也无法摧毁他的精神。但是，你可以摧毁他的家人。”沈达程笑得有些阴森，“你只要破坏他妹妹的婚礼，就足以让他痛苦一阵子了。”
“可是……”崔梓旭眼前晃过黄莹莹的笑脸，“我跟他妹妹无仇无怨。”
甚至他还对她有一丝好感。
“放心放心，我们不是要杀人放火，只是要让她的婚礼变得更精彩。亲爱的外甥，你千万不要害怕，更不要觉得愧疚，因为这都是你舅舅的主意啊。”
沈达程的声音像是一剂迷魂药，崔梓旭只觉得整个脑子都开始混沌起来。他忽然想不起来自己要做什么，甚至忘记自己一开始的想法。
让蒋正阳痛苦，夺回栗烁。
他的大脑里忽然只剩下这么几个字了。
沈达程慢慢靠近他的身边，声音放得更慢：“你不要担心，我会准备好一切的。想想看吧，只要做一点点的努力，你心爱的姑娘只能回到你的身边，然后和你相亲相爱地生活下去，这一生不是很完美吗？”
崔梓旭只觉得头疼得厉害，需要扶着墙才能站稳。
是的。
他忽然想起来了，在几年前就已经定下了这样完美的目标，这就是他的人生啊。
第62章
临近过年, 天气一天天转凉，天色暗得也越来越早。
自从上次被两个男人袭击之后，蒋正阳每天都会接送栗烁上下班。
另一个男人也被抓捕归案, 两个人一口咬定只是临时起意抢劫，再审就什么都审不出来了。
因为没有造成严重的人身伤害和财物损失, 再加上两个人认罪态度良好, 最终判两个人拘留，过段时间还要放出来。
蒋正阳却认定这两个人肯定是受人指使，应该就是那个青斑男子和他背后的大哥。
只是无奈没有证据。
没办法, 只能自己小心注意了。
蒋正阳的腿恢复的还算顺利，已经可以不用借助任何东西自己行走, 但是仍然不能奔跑。
这几年来, 他腿部的肌肉有些萎缩, 需要继续加强锻炼, 才能慢慢恢复到以前的状态。
所以每天他送完栗烁之后，就继续在医院做康复训练，闲暇时间读读书, 做做题, 准备先去考一波公务员。
原本想要做保安或者开出租车的工作, 但是考虑到这两个工作时间不太合适，没有办法和栗烁的时间协调一致。
以前都是栗烁来配合他的步子, 现在他只想全心全意配合栗烁。
蒋正阳发现, 随着日子一天天往后推进, 他对栗烁的感情越来越深。
这种感情说不清楚到底是不是爱, 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他已经完全离不开她了。
就仿佛，她已经化成他身上的一块血肉，一块骨骼。如果离开她，会心痛得无法呼吸。
他已经完全习惯她的存在。每天一睁开眼睛，想到她就在身边，那种从心底涌起的满足，就是他每天生活的动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