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蒋正阳缓过神来，“那就听你的。”
他挂了电话，坐在窗边有些出神。
当年栗烁倒追他的时候，可没这么矜持。
她恨不得天天用短信轰炸他，巴不得他的手机都塞满她的电话和短信。
那个女孩子像只快乐的小雀儿，每天都在他的面前跳来跳去，跳来跳去，赶都赶不走。
然而现在，他想伸手去抓，却触碰不到了。
门外有人敲了敲，小陶推门进来：“队长，来活儿了。”
蒋正阳站了起来，脸色恢复严肃：“走。”
这天下午，主任把几个人召集到一起开了个小会议。
首先是欢迎新医护黄莹莹的到来，还让她站起来发言。
黄莹莹脸红：“谢谢大家这几天的辛苦指导，特别是栗医生，真是人生导师。”
栗烁就抿嘴笑：“新人没上手之前都会得让老家伙们带一带，想我当年也是被人一把手带出来的。将来等你变厉害了，也要带新人。”
黄莹莹心里面默念了句，到时候我肯定就想办法去别的科室了。不过她脸上还是笑眯眯的：“栗医生，您当初是被哪位医生带出来的啊？”
栗烁还没说话，主任笑道：“那位医生明天就回来了，他可是咱们科室唯一一位男医师。”
“哇哦，我还以为咱们这儿只有女医生呢！”
另一个年纪较长的女医生说道：“崔医生可是个帅哥，迷倒一片小姑娘。不过可惜啊，他心里头有人了。”
一边说，她一边看着栗烁斜着眼睛笑。
栗烁没理她，平时她们俩关系就很一般。
这位陈医生太爱八卦了，天天东家长西家短，整个医院内外任何事情都逃不出她的法眼。
据说还专门在微博上开设了个专题，没事就爱分享医生和病患的八卦事件，吃瓜群众蜂拥而至，她硬是混成了大V。
主任觉得气氛不太对，清了清嗓子：“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明天崔医生就回来了，他代表我们科室去国外学习，回来肯定要好好欢迎一下吧。明天下班，我们去聚餐，唱歌！”
黄莹莹第一个举双手赞成，其他几个医生也都点头称赞。
栗烁说：“可以，不过科室总不能没人值班，我留下来值班得了。”
陈医生又忍不住插了一句：“你要是留下来，崔医生肯定就不去了啊。”
栗烁瞥了她一眼：“那正好都可以早点回家睡觉啊。”说完，她站起来走了出去。
黄莹莹吐了吐舌头，跟在后面也走了。
陈医生气得把病历本摔在桌子上：“傲什么傲！年纪轻轻，别的本事没有，脾气倒是挺大。我早就受不了她了，整天对人爱答不理的，我好歹也算是她的前辈好不好？”
主任本来低着头，此刻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小陈啊，别整天嘚啵嘚啵，你也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小栗平时对人还是很有礼貌的。”
陈医生脸都气红了：“主任！”
主任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好了，大家都是同事，她也没什么恶意。再说了，她的背景连我都不敢招惹，你也省省吧啊。认认真真工作，老老实实挣钱，好好过自己的，散会！”
黄莹莹默默地跟在栗烁后面，走了一会儿，栗烁停下来。
黄莹莹连忙走上两步：“栗医生，你可别生气啊。”
“我没生气，”栗烁把两只手插在衣服口袋里，“刚才我态度也不好，你可不要跟我学。”
黄莹莹点点头又摇摇头：“栗医生现在就是我偶像。”
栗烁微微叹气：“我可别把你带坏了啊……”
这天，栗烁值夜班到十二点，回到家里，她洗漱了一下，躺在床上，拿起手机就看见一条未读消息。
崔梓旭：我去机场啦，晚会儿见。
栗烁摆弄了一会儿手机，忽然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垃圾桶旁边蹲下来。
她几乎每天都不在家，垃圾桶里也没什么东西，所以这几天都没有倒垃圾。
她伸手在里面找了找，翻出一个纸团。因为被水浸透过又被甩干，现在紧紧地黏在了一起。
栗烁努力了半天，只得到一堆破纸屑，只好叹了口气，重新丢回垃圾桶。
她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看了两眼，有些心神不宁，又想起蒋正阳来。
那些往事隔了许久，仍然历历在目。
十几岁的时候，栗烁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公主，如果有什么事情能让她感到心烦意乱，大概就只有那个高个子的学长了。
想当年，她和蒋正阳的相识也很有戏剧性。
栗烁家境优越，平日都有专门的司机车接车送。然而那一天，司机请假，父母又都忙，让她自己打车回家。
偏偏她想感受一把坐公交的乐趣，就站在车站排队。
正值高峰期，等车的人很多，好不容易等来了公交车，她随着人群正准备上车，却被人一把推到了旁边。
两个社会青年横冲直撞，急着上去抢座位。
栗烁哪里受过这种气，立刻叫起来：“你们这样太没有公德心了吧！”
两个青年围着她，流里流气：“哟，这么漂亮的小妹妹，来来来，哥哥跟你道个歉，你跟着哥哥们去玩吧。”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拉她。
栗烁往旁边一躲，撞上一个人。她没有回头去看，那两个小青年却跟着跑了过来，又要伸手去抓她，也撞到了那个人，还推了一把：“走开！”
砰砰！这个人沉着脸，直接一抬腿，两脚就把两个小青年踹翻了。
栗烁站在旁边看傻了眼。
等三个人打完架，谁也没占到便宜。这个男生穿着他们学校的校服，显然是个高中生，竟然跟两个社会青年打成平手。
两个青年骂骂咧咧走远了，公交车也早就开走了。
男生站起来，衣服上沾着灰。他擦着嘴角的血，骂了句：“靠！”
栗烁走上前去，理理小裙子：“你好，谢……”
“滚！”男生凶巴巴地说了一句，踢了一脚站牌，转身走了。
栗烁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出神，这大概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被这样劈头盖脸地骂。
两个人生本来毫无交集的人，就这样相遇了。
第9章
黄莹莹挤在人群里，看着前方驶来的几辆小轿车。
医院门口站了一群人，是为了欢迎那几个出国学习的医生归来。
车门打开，几个人从车上走了下来。其中一个年轻男人很容易就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他英俊的容貌和儒雅的气质实在是无法令人忽视。
“这位肯定就是崔医生吧？”她小声问旁边的栗烁。
栗烁一只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目光也落在那人身上。
“对。”她应了一声。
崔梓旭站在人群里，他清亮的目光穿过那些肩膀和头顶上方的空气，直直地落在栗烁身上，忽然微微笑了笑。
那一瞬间，他身边像是有流光溢彩，看得人移不开目光。
黄莹莹有些痴迷：“好帅……”
栗烁迎着崔梓旭的目光，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他。
这天下午来问诊的病人比较少，栗烁终于有了空档看书整理资料。
黄莹莹坐在门外的长椅上，和隔壁科室的一个小护士聊天。由于性格活泼随和，黄莹莹很快就交到了朋友。
两个人正说着，小护士的眼神一亮，小声说：“看。”
黄莹莹一转头，就看见一双长腿从身边晃了过去，直接走进旁边的男科诊室。
“是崔医生！”小护士的声音末尾打着弯儿，往上扬起，“这一个多月他不在，大家都觉得医院里面少了点什么。”
“哇，这么夸张，万人迷啊！”黄莹莹吃吃地笑起来，“你也喜欢他吗？”
“喜欢啊，不过我就喜欢看他而已。”小护士笑，“古人可以赏花赏月，我们也喜欢赏帅哥，养眼啊。特别是你们科室的，每天看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看看帅哥洗眼有利于身心健康。”
黄莹莹煞有介事地点头：“有道理！”
“他人气太旺，女人缘又好，这种男人我可不敢当老公，就当个观赏性移动植物看看就好。”小护士叹了口气，“不过有些人就不一样了……”
她话没说完，看着科室大门，意有所指。
黄莹莹忽然就生出几分保护欲来：“他要配我们栗医生还差得远呢！”
崔梓旭走进诊室，看见正在伏案书写的栗烁。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俯下身子去看她写的字。
栗烁擅长楷书，精于草书，只是做个读书笔记，看着她笔走游龙也是一种享受。
她写了两行字，感觉到旁边有人，抬头一看，正跟崔梓旭的目光对上。
“什么时候来的，也不说一声。”她不动声色地随手把本子合了起来。
“刚到。”崔梓旭按住她的书，拿起来翻看，“从回来就被领导拉去做汇报，回头还要在全院大会上做分享，可怜我还没倒回时差。”
“能者多劳啊。”栗烁淡淡地答了一句，“这说明你快要升职了。”
“再升职我就要离开这个科室了，但是我并不想走。”崔梓旭望着她，“毕竟我舍不得你们。”
他其实想说，我舍不得你。但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了。
栗烁站起身来，倒了杯水给他：“就算不在这个科室，大家也还在一个医院里，没有什么区别的。”
“还是有的，见面就没有那么方便了。”
崔梓旭还想再说点什么，科室的门被人推开了，主任带着几个医生走了进来。
“崔医生，”主任对他的称呼也是客客气气的，“我们昨天开会说过了，今天晚上一起去聚餐。”
“好啊，”崔梓旭神情愉悦，“乐意之至。”
蒋正阳疲惫地揉了一下太阳穴，昨天晚上又蹲守了一夜，到现在还没有合眼。
他刚刚和小陶他们换了岗。昨天姑姑给他打了个电话，说姑父类风湿的老毛病又犯了，躺在床上，没有办法起床。
昨天他还执行任务，没有办法立刻赶过去。今天换完岗，来不及休息，就立刻匆匆忙忙地往那边赶。
毕竟他是被姑姑和姑父养大的，对于蒋正阳来说，姑父和姑姑就像他的亲生父母一样。
这天下午，蒋正阳帮姑父擦了身子，还推他到阳台上晒太阳。陪姑父说话的时候，他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姑姑端了一杯水走过来，怜爱地看了看他，拿了条薄毯子，帮他盖在身上。
这一觉睡了很久，迷迷糊糊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个梦。
梦里面那个蹦蹦跳跳的小丫头，在他耳边吵着：“蒋正阳，你今天敢不等我，明天我就跟你绝交！”
偏偏那个时候的自己又臭又硬：“绝交就绝交。”
只是因为在公交站牌打了两个小流氓，一转身，却被一个千金大小姐缠上了。
当时他根本就没有看见这个被欺负的女孩子，只是一门心思想教训一下那两个小流氓，谁知道这姑娘从此之后阴魂不散。
先是打听到他的班级在哪，然后每天都蹲在门口等着。只要看见他来，她就跟着蹭过来。
“能不能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呀？”
“我知道你叫蒋正阳，不要装聋作哑。”
“就算你没有转头，我也知道你看见我了。”
“我叫栗烁，栗子的栗，闪烁的烁，可别把我名字记错了。”
“还有……”
面对她的喋喋不休，他通常只回复一个字：“滚。”
蒋正阳从初中到高中都是万里独行侠，出了名的打架高手，学校里的同学看见他都绕着走，偏偏栗烁根本就不认识他，还整天缠着他。
如果是个男生，他早就一巴掌上去了。对方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他真是下不了手。
跟女生打，如果赢了，他胜之不武，如果输了……那是不可能的。
虽然栗烁每天都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但是蒋正阳完全没有把她当回事。
之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虽然他风评不好，但是喜欢他的女孩子却从来都不少。曾经也有这样的女孩儿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但是过一段时间都会自动消失。
毕竟他除了长相英俊成绩优秀，什么优点都没了，人本来就无趣，偏偏还爱打架。
因为找他麻烦的人太多了。
父亲生前没干什么好事，死后留下一笔烂账。那些债主们纷纷上门来讨债，高额的利息压得母亲抬不起头来。
少年蒋正阳保护母亲的方式，就是拳头，把欺负母亲的人统统打走，自己也会被打。久而久之，整个人都充满了戾气。
几乎没有人敢接近他，同学老师看着他的目光也有些异样。
他完全不在乎这些东西。当一个人连生存都出现了危机，那些所谓的眼光和尊严真的变得无所谓。
甚至他都已经完全习惯了那些带着鄙夷的目光，可是这个少女却是带着一种欣赏甚至喜欢的眼光看着他。
那样的目光，直率而纯真。他几乎无法正视，也很难相信自己能够得到这样的感情。
直到她终于消失在他的生活当中，他才明白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蒋正阳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姑姑做好了饭菜，姑父坐在轮椅里。两个人一起慈爱地看着他，等他一起吃饭。
蒋正阳现在独自一人在外面租房子，姑姑家的房子太小了，表妹现在也是成年人，大家住在一起不方便。
“一会儿吃完饭，你去接一下莹莹吧。”姑姑对他说道，“她刚才打电话来说，今天晚上要一个人值夜班。我有点不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