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麻烦你再帮我去牛奶棚里挤一点吧,只要一小碗就够了,我们家里有几只小奶猫要喂。”安妮说道,不过她知道希望有点渺茫,因为罗伯特先生作为农场主是绝对不会给希尔一家留下一丁点的牛奶的,而查理是老实人,估计那些奶牛的奶都被挤的干干净净的了。
查理果然有些为难,不过还是让他的妻子艾尔莎去牛棚里试着挤了一下,最后艾尔莎勉强挤了大概有一磅重的牛奶出来。
“这点本来是留给小牛的,斯蒂尔小姐您可别说出去,不然罗伯特先生知道了该生气的,他上个礼拜就让我们给小牛断奶了。可是最小的那头身体不是很好,不吃点奶的话我担心养不活,到时候罗伯特先生要辞退我们的。”艾尔莎长的有些胖,穿着和她丈夫一样脏兮兮的衣服,样子有些笨拙。不过她比她的丈夫激灵一点,时常会在私底下耍点小聪明给家里人谋上丁点的福利。
安妮可不相信这一磅牛奶是喂牛的,罗伯特先生是位很严谨的绅士,他是不会在小牛可能会生病的情况下给小牛断奶的,这么一点牛奶应该是艾尔莎私下里给两个儿子托马斯和阿尔瓦省下的。
但是安妮并不觉得艾尔莎这样的行为有什么大错,她笑着盖上桶盖说道:“放心吧艾尔莎,我绝对不会多说的。明天如果天气还算不错的话,你能让托马斯或者阿尔瓦给我再送点牛奶过来吗?”
“当然可以,斯蒂尔小姐你过来的时候路可不好走吧。”艾尔莎笑眯眯的说道,他们把牛奶送过去的话总会得到比牛奶的价格更多一些的钱前作为辛苦费,这对他们来说可是大好事。
一磅牛奶并不值什么钱,不过安妮还是付了几便士作为艾尔莎辛苦挤牛奶的报酬,之后她就急匆匆的离开了。天空已经开始下起了小雪,还夹杂着一些小雨丝,安妮必须得赶在雨雪下大之前回家,那可是五英里的路程,她必须得加快脚步了。
安妮的运气一点也不好,才走了不到两英里的路程雨雪就大的让人走不动路了,就算她穿着防雨的厚披风也抵挡不了不停往脖子里灌的雨雪,冷的她不停的打颤。
“该死的鬼天气。”安妮咒骂了一声,提着铁桶快速跑向了路边的岩石堆,那里有一个岩石堆积成的天然岩洞,孩子们经常会去那里玩,附近的村民也都知道,那个岩洞并不是很大,却足够安妮暂时躲避一下了。
跑到岩石洞又花了安妮一点时间,等到她进去的时候却发现里面已经有两位不速之客了,一个脸上带着伤口的高大男人还有他手里牵着的一匹大白马。安妮被吓了一跳,戒备的盯着男人退到了角落。
费茨威廉.达西是个性格相当坚韧的青年,他的母亲在十几年前去世,父亲老达西先生一直忙于家里的产业,一年到头很少在家,因此他很小就学会了如何照顾自己和妹妹乔治安娜,学会了如何在家里做一个主人。五年前达西只有二十二岁,刚刚从剑桥大学毕业准备开始接手家业,他的父亲却突然生病去世了,只剩下了他和妹妹相依为命。达西不得不在忍耐巨大悲痛的同时开始处理家里各种繁杂的事务,之前他对这些东西并不是很了解,所以那段时间对他来说过的相当艰难,这让他在不经意间忽略了乔治安娜。
一直以来在达西的印象里乔治安娜就是一个小小的孩子,他以为只要请一个好的管家太太,请几个有学识又富有爱心的家庭教师,然后准备一大堆的漂亮礼物就可以把乔治安娜照顾好,可是他忘记了乔治安娜已经十五岁了,她开始成为一个大姑娘,有了许多小女孩时不会有的小心思。
维克汉姆是达西家里管家的孩子,从小和达西一起长大,虽然他的身份不高,达西却一直把他当做是自己的兄弟,就算这些年来维克汉姆生活过的一直非常荒唐,让达西非常的失望,但是在心底达西还是对他保留了一丝兄弟的情谊,所以当乔治安娜以兄长的身份接近乔治安娜的时候,达西并没有注意。谁知道维克汉姆却利用里乔治安娜年纪小分不清爱情和亲情,和照料乔治安娜的管家杨吉太太在乔治安娜从学校回彭伯里过圣诞的时候合谋着哄骗乔治安娜私奔,如果不是达西注意到乔治安娜写给他的信里言语不对劲及时追到了拉姆斯盖特,维克汉姆的计谋就得逞了。
达西现在的情绪非常糟糕,即使他在不久之前狠狠揍了维克汉姆那个混蛋一顿,也不能消除他心里的愤怒和愧疚。可是不管达西心里怎么愧疚,维克汉姆对乔治安娜的伤害都已经造成了,对此他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刚才达西骑着马在田野里跑了一圈,直到外套被打湿之后他才躲进了这个岩洞避雨,其实他可以回家去,但是他想独自一人待在这个冰雪世界冷静一下,他向来都是个相当自持的人,可是这次他害怕自己会在看到乔治安娜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看出安妮有些害怕,达西立即往后退了几步,“小姐,请进来一点吧,我只是路过暂避一下。”
荒郊野外,孤男寡女,身边又是一个明显刚刚打过一架看起来有些狼狈脸上还带着一丝凶狠的陌生男人,虽然这个男人身上穿的衣服品质看起来很不错,手里牵着的白马也证明了他的身价应该不错,但是安妮可不能保证他是一个绅士。
“你是谁?你不是这附近的居民。”安妮谨慎的问道。
达西并不是很想理会一个不认识的女人,但是出于他所受到的绅士教育他无法拒绝一位小姐的提问,便只好说道:“小姐,我是来这边处理一些事务的,今天才到达。请不必担心,等雨小一些我就离开。”
达西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沉稳可靠一些,不过他脸上红红绿绿的伤口,还有嘴角干涸的血迹让他看起来并没有多少说服性。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不停的把雨雪往洞里吹,安妮早就已经发着抖移到了岩洞的中央,达西却还站在之前的位置没有动弹过,他的靴子和大衣衣摆上已经结了一层薄雪,他站在那里挺着背脊一动不动,脸上表情都没有变化过,看起来整个人似乎已经冻僵了。
犹豫了好一会儿后,安妮终于有些看不过去,说道:“先生,您进来一点吧。”
闻言达西一下扭过头看着安妮,似乎在奇怪安妮突然改变的态度,刚才明明那么戒备,现在却主动让他靠近。
达西的脸现在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貌了,更别说脸上的表情了,安妮只看到对面的男人猛的用那双黑色的深邃眼睛看着他,那双眼睛里面的情绪就像深海底部不停翻涌的海水一样让人觉得害怕,她立刻为自己刚才的话感到后悔。安妮赶忙把手又往斗篷里藏了藏,从刚才开始她的手里就一直悄悄的抓着一块尖头的石头,只要达西一有不轨动作,安妮绝对会狠狠的给他脑袋来上一下的。
拍了拍身上的雪,达西牵着马往岩洞中央走了几步,但是和安妮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并且还主动站在风口上替安妮挡着风。安妮脸上围着围巾达西并不能看到她懊恼的表情,达西这样做是出于对安妮的尊敬,在达西看来乡下的姑娘们基本都不懂得矜持这种美好的品德,看到一个有钱的绅士就一个个的主动献殷勤,像安妮这样的守规矩的并不多,是值得保护的。
第十章
英国这个时代的女性在穿衣方面可以说是非常倒霉的,一年四季穿的都是轻薄的裙子,不管多冷裙子里最多也只能穿一条衬裙。到了大冬天的根本没有大毛衣或者厚棉袄穿,在家里只能披一条大披肩,外出的时候都是裙子外加件麻织物或者开土米做的康慈,然后罩一件厚外套,和一件披风,这些可没有多少保暖性可言。
安妮是个很怕冷的人,为了保暖她想过很多办法,在裙子里穿自己织的紧身羊绒打底裤,在衣服里穿羊绒的打底衫,在外套里加上塞了棉花和羽毛的夹层,可是不管怎么样这些衣服都抵挡不了英国湿冷的气候。
现在安妮就冷的瑟瑟发抖,她觉得如果这场雪下的时间长一点的话,她就算不会冻死估计也免不了大病一场了。
又一阵冷风带着雨雪吹了进来,有几片雪花吹在安妮露在围巾外面的脸颊上,没等到擦掉就瞬间化成了冰水沿着安妮的脸颊一直滑进了她的脖颈间。安妮又狠狠的抖了一下,心想着自己绝对不能在这里冻死,她开始跺着脚搓着手在岩洞里搜寻。安妮记得村里的孩子玩闹时有时候会把干草和树枝带到这里来,现在她要找的就是这些东西。
这个岩洞大概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宽敞,但是大半的地方顶部都很低,成年人必须得把药玩到九十度才能走进去,而且越往里走地面上大大小小的碎石就越多。这种情况下大人们根本不可能走进岩洞里头,但是小孩子们却尤其喜欢进去玩耍,把里面当做他们的游戏场地或者藏宝处。
上帝给了一些坏运气,他总会在某些地方弥补你,安妮一直走到岩洞快要到底的地方终于在一块大岩石后头找到了一大捧的干草和树枝,看样子应该是孩子们摊在地上睡觉用的。安妮立刻蹲下身张开手一划拉一抱,将地上一半的干草树枝拢到了怀里,然后边往外走边对着达西喊道:“先生,请借一下您的猎枪和子弹。”
这时安妮已经顾不上谨慎不谨慎的了,她相信达西现在和她一样冷的根本就没有力气去想或者去做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现在安妮唯一想的就是取暖,而这需要两个人的通力合作。安妮没有任何的点火装置就算有这些柴草也没有用,而达西的大白马上却挂着一把猎枪,只有子弹,点火就不是难事。
“小姐,您说什么?”达西还在发呆,突然听到安妮的话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一位小姐要什么猎枪和子弹?
安妮从岩洞里面走出来,把手里的干草和树枝往地上一扔,喘了几口气说道:“我是说问您借一下猎枪和子弹,我想要点燃它们,不然我们两个等不到雪停就该冻死了。”
达西身上湿掉的披风早就被冷风的吹的结了一层薄冰,之前发呆他并不觉得多冷,现在被安妮提醒了一下,达西立刻觉得自己浑身都如同坠入了冰窖一样冰冷至极。
他连忙取下马背上挂着的猎枪,跑到安妮的身边帮她用树枝打了一个小小的三角形篝火,然后取出枪里的一颗子弹,把里面的火药洒在篝火里面的干草上,接着准确的对着撒了火药的地方开了一枪。
“砰”。
巨大的墙上在岩洞里不停的回荡,然后慢慢的消失在一片雪白的田野间,而地上那个小小的篝火则随着墙上燃起了燃起了温暖的火焰。
安妮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有些急切的把手伸到火焰上方,等双手不再冷的僵硬之后便毫不顾及形象的脱了鞋子,把冻的生痛的双脚对着篝火。
看着安妮这一系列的动作,达西表情抽搐的瞪大了眼睛,这年头绅士淑女们一举一动都有礼仪规范,他从未见过任何一个小姐会做出这种行为,不,连男士他都没有见过谁有做过这种粗鲁的事情。
达西精彩纷呈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他的眼神说明了一切。安妮注意到后却并没有收敛,现在她都快要冻死了,根本不可能为了一个陌生人眼里淑女的评价放着火堆不烤。反而是达西,竟然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出于对达西借枪点火的感谢,安妮说道:“先生,您快点把坐过来吧,现在可不是讲究绅士风度的时候。”
现在确实不是讲究这些东西的时候,只是达西自从开始学习礼仪之后就从没有一天拉下过这些东西,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不过达西很快就在心里讽刺的自嘲了一下,就在几个小时前他在没有提出决斗之前就跟维克汉姆狠狠打了一架,现在当着一位以后根本不会有相遇可能的乡下小姐脱下鞋子烤烤火大概也算不上什么。达西这样想着,也不再矫情,一屁股坐到背风的地方,同样脱了自己的靴子开始烤火。
孩子们留下的柴草并不是很多,所以两人点的篝火很小,可是这一点点火焰燃烧时散发的热量也已经足够让两人恢复体温了。安妮在烤了十几分钟火之后,终于恢复了活力,也有了心思开始观看洞外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了。
此时洞口的积雪已经有四五英寸高了,安妮突然有些手痒痒想要堆个小雪人,是的,圣诞节怎么可以不堆雪人了?安妮向来都是想到就做,于是她立刻穿好鞋子走到洞口从地上抓了一大捧的雪。
“小姐,您在做什么?您的手会冻伤的。”达西看到安妮不戴手套就去玩雪,皱着眉头提醒道。
“不会有事的。”安妮抓着雪跑回火堆边上坐下,把雪放在离篝火较远的一块岩石上后又回到洞边抓了一大捧,才坐下来说道:“这场雪可能还要下上几个小时,我们总不能一直空坐在这里空等。”
达西对安妮的行为依旧不赞同,但介于他们是互相连姓名都不知道的陌生人,达西并未再出言提醒安妮不戴手套玩雪对手的伤害,而是默默的看着安妮自娱自乐的推着小雪人。
安妮上辈子都住在南方,几年也看不到一场小雪,来这里之后冬天她和露西都在亲戚家装淑女根本不会去玩雪,所以她堆雪人的技术实在是很差,堆出来的小雪人丑的达西都不忍评价。但是安妮自己觉得很不错,她甚至用干草给雪人编了一个小小的草帽,还用自己的手帕做成了一件披风,最后她给雪人手里塞上一根小树枝,把它打扮成了一个渔夫。
“看来你得陪我在这里待上一会儿了,希望这雪能够快点停止。”安妮点了点小雪人的脑袋说道。
达西觉得自己坐在一边看安妮无聊到只能和雪人说话实在是有些失礼,便开口说道:“小姐,这样的天气您怎么会出来?”
“我去附近的农场买牛奶,我以为能够在下雪之前回家,结果就被困在了这里。”
“那么您的家人会来找您吗?”
“我可不希望我妹妹在这种天气出来找我,我更希望她能够在家里煮好一锅热汤,等我回去之后就能喝到,但是她根本不会做饭。”安妮叹口气说道。
“您也有一个妹妹?您的父亲和兄长呢,他们不来寻找你吗?”
“我家里只有我和妹妹,一个太过年轻,对这个世界想的非常简单,却又野心勃勃的妹妹。我为了让她以后能过好一点的日子,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精力。”安妮戳了戳雪人脑袋上的小草帽,让它斜戴在雪人的脑袋上。“那么先生,您也有一个妹妹吗?”
这个山洞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那么接近却又陌生的甚至连各自的姓氏都不知道。他们此刻处在相同的处境之中,他们都有一个妹妹,并且都在为她们操心,他们甚至同样没有父母,这种情况下达西不免觉得自己和安妮同病相怜,不知不觉得想要倾诉一点自己的情绪,“是的,她今年只有十五岁,她很内向很单纯,我以为自己能够照顾好她,显然我做的不够好。”
“您已经二十多岁了吧,您和您的妹妹相差那么多年,您是一个成年绅士,而她的性格又很内向的话,你们之间不能完全沟通很正常。”安妮安慰道,三年一代沟,她觉得达西和他的妹妹之间绝对不止一条代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