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在上——白糖奶兔
时间:2018-06-26 09:12:09

  浑厚悠扬的钟声响了三下,这是下学了,陆起淮合上了书本,他微微抬眼就看见谢婉宁还是那副呆愣的样子,是他讲的太无趣了吗,陆起淮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书页。
  陆起淮敛眉,他想起之前陈夫子交代的,然后开口,声音低沉:“经义课程繁复,我打算选一个课业负责人。”
  陆起淮话音一落,屋子里就静了下来,女学生们互相看,却没有一个人出声,她们本就是贵女,身份高贵,来女学也不是真的为了学本领,不过是想把身份抬高一截儿,将来议亲说出去也显得光彩。
  因此没有人愿意做这个负责人,受苦受累不说,还容易遭埋怨,虽则这新来的夫子生的好,但估计家世好不到哪里去,不能冲着脸就应承了这事。
  陆起淮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案几:“那就上次经义所得络子最少的来做负责人吧。”
  女学里的成绩好坏靠所得络子的多少来区分,络子少自然成绩就差,陆起淮此举也算是稳妥,一则是找了人应承这差事,二则也能促进那人的成绩。
  女学生们就都看向谢婉宁,偏谢婉宁还是愣愣的模样,像是没听到一样。
  陆乐怡笑出声:“怎么着,谢婉宁,你自从琴艺考核以后尾巴就翘上了天,如今竟然忘了你的经义成绩了吗,真是不要脸。”
  程昭有些着急,回过头来碰了一下谢婉宁的手。
  谢婉宁才从思绪里面醒过来,她看到周围人都在看她,这是发生了什么,程昭忙跟谢婉宁解释。
  陆乐怡看谢婉宁完全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儿就气的噎了口气,刚要说话,谢婉宁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上次是学生所得络子最少。”
  陆起淮点点头:“好,你跟我去一趟,其他人下学吧。”
  谢婉宁终于反应过来了,忙收拾了案几上的书本,跟了上去。
  谢婉宁她们所在的屋子离夫子们的院落有些远,外面正是将要下学的时候,路上没有什么人,只看得见青石小径旁的花草。
  谢婉宁离陆起淮差不多一步的距离,不远不近。
  陆起淮的个子很高,谢婉宁此刻才真的感受到,她现在刚刚到了他的肩膀处,暮色染在他的身子上,竟然显出一股萧瑟的感觉,谢婉宁以前一直以为陆起淮是无所不能的,现下她才发现他的背脊有些瘦弱,竟生出了伶仃的感觉。
  陆起淮身上怎么能出现伶仃的感觉,谢婉宁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青石小径上的石板铺的很平稳,她不妨就看见了一双黑色的皂靴,旁边镶了如意纹,一步一步,踏的很稳。
  陆起淮余光里瞧见谢婉宁的裙裾微动,然后放缓了步子,他的步子有些大。
  谢婉宁却没有察觉到,只是下意识觉得这步伐走的正好,竟然生出了想一直走下去的想法,谢婉宁忙晃晃头。
  一路无话,谢婉宁却忽然撞上了什么东西,撞得鼻头发酸,眼睛里都噙满了泪花,她抬起头就看见陆起淮的背。
  陆起淮转过身,正好看见了谢婉宁湿润的眼眶,他有些想笑,怎么能这么粗心大意:“到了,”声音有些无奈。
  谢婉宁揉了鼻子,确实,路已经走到尽头了:“是,陆大人,”声音糯糯的,像是谁欺负了她一样。
  这间屋子大约是新拨给陆起淮的,里面空旷的很,只放了案几和椅子。
  谢婉宁小心坐在椅子上,前面的圆桌上放了茶杯茶碗。
  陆起淮一语不发,只是静静沏茶,渐渐就升起了茶雾,谢婉宁想起来那次寺庙偶遇,他也是这样沏茶,许是他比较喜欢喝茶,谢婉宁暗暗记下了。
  陆起淮斟了一碗茶给谢婉宁:“我倒是没想到你的经义成绩竟然……”话到半截没往下说,陆起淮是真的没想到,他看着谢婉宁平时都是很机灵的样子,哪里想得到她竟然学不好经义。
  陆起淮轻轻喝了口茶,喉咙微微滚动,他想起那次在藏书阁谢婉宁抱了一摞经义相关的书,他原以为她是爱学,没想到她是因着成绩不好才去借书的。
  谢婉宁的脸就微微红了起来:“陆大人,实在是我以前贪玩儿,以后我定会好好读书,”说到后来很是认真的模样。
  谢婉宁在心里暗暗叹气,这留下的印象这么不好,以后如何能抱好陆起淮的大腿,想着想着就咬起了嘴唇。
  陆起淮就看见谢婉宁原本湿漉漉的眼眶又染了些红色,一副娇软软的模样,他想起刚刚课堂上谢婉宁溜神的样子,忽然觉得她的话不可信。
  陆起淮掩唇轻咳:“那以后就多劳烦谢姑娘了,做经义课的负责人,难免要比其他学生累些。”
  陆起淮话音儿一落,谢婉宁就开口应承:“陆大人这是哪里的话。”
  陆起淮却皱了眉,谢婉宁又开始咬唇了,她这是哪里说得不对吗,“现下还叫什么陆大人。”
  谢婉宁反应过来了:“是,陆先生,”然后小心翼翼的开口:“陆大人,您怎么会来女学教书呢,”一双眼怯怯地看着陆起淮。
  陆起淮觉得谢婉宁的眼睛就像是小动物,时常是茫然的,然后叹了一口气,意味不明地说:“自然是陆首辅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谢婉宁恍然,原来如此,如今自然只有陆修文能指使陆起淮,现下陆起淮必然是奉了陆修文的命令来的,她前世去女学的时候短,也不知道陆起淮有没有来女学教书。
  这是出了什么问题吗,来女学教书对陆起淮来说自然于仕途不利,难道是惹了陆修文不快,谢婉宁胡思乱想。
  陆起淮失笑,平时看着挺机灵的,怎么如今他说什么她都信,陆起淮看见谢婉宁在咬唇,她今日涂了石榴红的口脂,颜色颇有些鲜艳,如今却被主人咬的斑驳,她怎么这么爱咬唇。
  陆起淮身子微微往前倾,伸出一只手,想要让谢婉宁别再咬唇,谢婉宁却忽然感到前面出现了阴影,她想起了赵彻,他总是这样,然后下意识往后猛地一退。
  谢婉宁身后正好放了个置物方几,很是尖锐,她一下子就撞到了几角上面,疼的直抽气,泪花一下子就出来了。
  夏天的衣服轻软,起不了什么用,谢婉宁疼的很,过了会儿才反过劲儿来,她这才想起来,她这是躲了陆起淮,方才她不是故意的……
  谢婉宁脸色越发苍白,再加上微闪的泪花,颜色鲜艳的口脂,显得楚楚可怜。
  陆起淮的手顿在了半空,他就有这么可怕……
  谢婉宁的声音带了泪腔儿:“陆大人,不,陆先生,我疼,”眼睫微眨就掉下来一滴泪,落在脸颊上。
  陆起淮顿在半空的手落在了谢婉宁的脸上,轻轻地擦掉了泪珠,陆起淮甚至能感受到谢婉宁脸上的绒毛,软软的。
  谢婉宁眼角余光就看见了陆起淮的手指,指甲修的圆润,指腹碰在脸上的感觉却很温暖,和赵彻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她觉得委屈。
  谢婉宁忽然就哭成了泪人,泪珠一串串地,梨花带雨,看着就叫人心生怜惜。
  陆起淮从没见过这个场面,很是慌乱,只能不住低声安慰:“不哭,不疼了啊。”
  谢府,谢婉宁坐在奁台前,看着铜镜里眼睛通红的自己,又想起刚刚陆起淮焦头烂额安慰她的模样,脸一下子就红透了,她这能算是讨好陆起淮吗。
  山栀和茜草面面相觑,不由得就问了谢婉宁。
  谢婉宁逃进了锦被里,滚来滚去的,声音从锦被里透出来,闷闷的:“不许问。”
  深夜,陆府的烛火却一直没有暗,陆起淮的指腹仿佛还有软软的感觉……
 
 
第23章 寿宴
  毕竟是夏天,谢婉宁在锦被里待了一会儿就出了许多汗。
  想起下午在女学时候的场景,谢婉宁的脸颊又红起来,她怎么就在陆起淮面前那样哭了起来,只不过是撞疼了腰而已,怎么就忽然想起赵彻然后哭成了那样。
  谢婉宁狠狠蹬了几下被子,然后叹了口气,更奇怪的是,陆起淮竟然也会有那样温柔的一面,她想起陆起淮手足无措的样子……
  前世里那个手段残佞,以冷酷阴沉的陆起淮竟也有这样的一面,谢婉宁有些恍惚。
  第二日,女学经义课上,谢婉宁一早就温了书,本身她的经义成绩就不好,如今陆起淮又做了夫子,她必须得好好表现,如此才能讨好陆起淮。
  陆起淮今日穿了件石青色的长袍,他如同往常一般讲课,只不过当目光掠过谢婉宁时,免不得想起谢婉宁昨日哭的如同小花猫一般,到底是女孩子,身子娇弱些。
  谢婉宁则是打定主意忘了昨儿那件糗事,她想陆起淮事情也多,不久就会忘的,因此如同以前一般和陆起淮相处,很是恭敬,到底是未来的首辅,还是小心翼翼为好。
  一转儿就下了学,谢婉宁不敢耽搁,马上就回了谢府。
  刚刚进了苑香居的门,杜氏就迎了上来:“怎么才回来,一会儿自己就是承恩伯府老太君的生辰了,可别迟了。”
  谢婉宁就笑:“娘,我一下了学就往回赶,再说全女学的小娘子都是一个时候下学,哪里就赶不上了。”
  承恩伯府的老太君今年正好六十六,就打算好好操办一场,请了全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宾客中不乏王公贵族和清贵人家,因此要慎重对待,免得丢了丑。
  谢婉宁扶了杜氏坐下:“娘,你先等一会儿,我去换身衣裳。”
  杜氏想想也是,就点点头。
  谢婉宁很快就穿戴好了,杜氏看了却直皱眉。
  “怎么了,娘,”谢婉宁问。
  杜氏细细打量她的衣饰,素面镶了银色边儿的襟子,水绿色十二幅绣璎珞纹的湘裙,头发微微挽了个攥儿,只戴了副白玉耳坠,说道:“怎么穿的这样素净,小小年纪,合该是穿点儿鲜艳些的,”想了想开口说:“还是我给你挑一身算了。”
  杜氏特意挑了石榴红的蜀绣襟子,又选了妃色的百褶裙,小姑娘就该穿这样的颜色,可当她看到换好衣服的谢婉宁,眉头又皱了起来,她一向知道自己的女儿生的好看,可又是什么时候出落得这样好看,现下看着竟然有了些清媚的感觉。
  杜氏忽然就感伤起来,这样好看的女儿,到时候不知道便宜了谁家的臭小子。
  谢婉宁看着杜氏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的直嘀咕,她娘这是怎么了。
  杜氏缓过神儿来:“宁宁,你还是穿回先前那套儿吧,”这样娇娇的女儿,她得多留几年在家里,不叫那些臭小子看见。
  谢婉宁哭笑不得,还是按了杜氏的意思换回了先前那套衣裳。
  到了影壁的时候,谢婉宁就发现大房的人已经来齐了,顾氏领着谢婉容和谢婉柔立在前面,谢婉柔满脸不愿的表情,像是等了一会儿的样子。
  杜氏赶忙过去,笑呵呵地:“大嫂可别是等急了,都怪我耽搁了时间。”
  顾氏也笑:“弟妹这是哪里的话,拢共等了也没一会儿,咱们先上马车吧。”
  这时候顾绍牵了马走过来,他今日穿了竹叶青的直缀,五官俊秀极了,唇红齿白的,谢婉宁好些天没有看见顾绍了,这些日子她一直忙着女学的事,难免就疏远了些,看这样子,顾绍也是要去承恩伯府了,这确是一个交际的好机会。
  谢婉柔立马就换了一副柔顺的表情,步子走的优雅:“表哥,这次宴会定会去许多年轻公子,你可以同他们好好交往,”眼睛里全是柔情。
  谢婉宁听了想笑,顾绍在京城的根基不稳,是该好好交际,只不过谢婉柔怎么给直接说出来了。
  顾绍的笑容果然淡了些:“表妹,你们先坐到马车里去吧,可别误了时间。”
  谢婉柔什么都没察觉到,听了顾绍的话就回到了马车里,三个姑娘同坐一辆马车。
  马车修的很宽敞,容纳三个人绰绰有余,里面还放了靠枕,舒服的很,谢婉柔上车后就白了谢婉宁一眼,然后闭上眼睛假寐。
  谢婉宁和谢婉柔都无奈的笑,一路无话,很快就到了承恩伯府。
  承恩伯府的祖上曾经随着先祖征伐天下,挣下了这份家业,只不过如今子孙没有什么出息的,渐渐没落了些,但在京城里的勋贵人家里还是头几份的。
  并且,如今的世子江令宜做了官儿,凭着家里的助力,再加上他本身的才干,让人们对承恩伯府高看一眼,是个有出息的。
  谢婉宁记得,前世江令宜官途顺畅,很得人敬重,他可是程昭未来的夫君啊,她先是在家中守制,后又如同囚禁般困在王府里,却也听说程昭和承恩伯府江令宜过得很好,她很开心,听说江令宜对程昭很好,只不过俩人一直没有孩子。
  想到这里谢婉宁叹了口气,旁边的谢婉容笑了起来:“分明还是一个小姑娘,怎们像个大人似的叹气。”
  谢婉宁想起来,如今她刚刚十四岁,也笑了一下:“大姐姐,那咱们这就下去吧。”
  承恩伯府很大,天色将晚,里面却张灯结彩,谢婉宁她们一下马车就听到了喧闹的人声。
  杜氏和顾氏带着几个小的往正堂走,堂屋里面热闹得很,谢婉宁眼尖地发现了好些女学的学生,其中有陆雅怡姐妹,卫曼冬等人,她琢磨着女学里有头有脸人家的姑娘家约莫着是都来了。
  前头坐着个满头银丝的老太太,头发梳了个整齐的发髻,她穿了件檀色绣蝙蝠纹的对襟长襟子,戴了五福捧寿的眉勒,耳朵上垂着祖母绿耳坠,一张脸笑眯眯的,看着就很是和蔼,定是今天生辰的主人公江老太太了。
  顾氏笑容很盛,拉着顾绍过去:“江老夫人,这就我娘家不成器的侄子了,此次特意来京城求学,”顾绍也跟着请安。
  一旁的妇人就问:“考了科举吗,”她穿了正红色衣裙,戴了绢花,一双眼吊起来,看着就有些刻薄,正是江令宜的母亲罗氏,承恩伯的发妻。
  顾氏拿了帕子笑:“邵哥儿成绩还过得去,考了北直棣的案首,”话音儿一落,屋子里就静了一瞬,一旁有些女学生的眼睛登时就放出了光。
  江老夫人虽说年纪大了,眼睛可还好使,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如此芝兰玉树的少年,就是她家的也比不上,真没想到顾氏家里竟能出一个这样的人物,就转过头吩咐江令宜:“还不快领了顾公子出去,去见见你那些交好的公子。”
  江令宜就笑:“是,祖母,”然后就领了顾绍出去,这里毕竟大都是女眷。
  谢婉宁想,顾绍这样的人,哪里有什么做不到的,估摸着很快就能和江令宜圈子里的人混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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