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宁咬了咬嘴唇,没说话,睫毛微颤,一瞧就是受了冤枉的样子。
陈夫子肃了肃声音,目光探询全场:“你们都听到了吗。”
屋子里的小娘子们都摇了摇头。
陆乐怡简直气的冒烟,她声音有些尖利:“夫子,谢婉宁分明说过,”说完后又看了看谢婉宁,她没想到一向有些包子的谢婉宁竟如此会狡辩了,还装的一副好模样,叫人堵得说不出话。
陈夫子把手里的书放在案几上,意有所指的道:“我不管你们家里权势多么高,首辅也罢,我们这些顽固不化的老夫子可不吃这一套,你们来这里是来读书的,不是打架的。”
陆乐怡不敢违抗陈夫子的话,只能乖乖坐下,还不忘狠狠剜了谢婉宁一眼。
陈夫子今年有六十岁了,鬓发胡须都已经发白了,一张脸生的很却很严肃,他整个人也很严肃,并不怕这些所谓的高官,毕竟他教了这许多年书,见过了不少贵胄。
谢婉宁也有些怕陈夫子,她知道陈夫子的课讲的很好,只不过她实在是听不进去,总是容易睡着……
果然,陈夫子严厉的目光扫到了谢婉宁身上,谢婉宁一凛,忙端正地坐好。
陈夫子开始交代开学考事宜:“咱们这次开学考分两天进行,就按照上学期大家选的课程进行考试,过一会儿大家就准备第一门考试吧。”
陈夫子说完就走了,静悄悄的屋子活跃起来,大家都开始窃窃私语。
程昭回过头来,很是钦佩的样子:“婉宁,看不出来啊。”
谢婉宁凑过去,小声说:“刚刚我看见陈夫子在外面的廊梧里了。”
程昭给谢婉宁竖了大拇指,谢婉宁抿着嘴儿笑,屋子里的女学生也都分别聚在一起说话,陆乐怡身旁也有两个姑娘,边说话还边看一眼谢婉宁。
丙班里的女学生大部分都是京城里的官宦子女,关系也难免错综复杂,各家分属的阵营不同,关系也难免又远近亲属。
就好比权贵人家的小姐们一起,读书人家的小姐们一起,其中读书的清流世家小姐们自然以陆乐怡为首,毕竟她祖父是天下第二人的首辅。
至于谢婉宁,她则是跟程昭两个中立,谁也不想惹,虽说谢婉宁的祖父是次辅,但相较于首辅来说则差远了,在大周朝的内阁里,首辅基本是说一不二的存在,谢婉宁的祖父自然也是要听首辅的话的。
陆乐怡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直就看不上谢婉宁,谢婉宁也很纳闷,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是什么原因,她还跟程昭仔细讨论过,程昭思考了很久之后一脸正经的说有可能是陆乐怡嫉妒她生的好看……
谢婉宁自知自家祖父不如陆修文,也只有未来的陆起淮可以与他相较,她不想惹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平常并不理陆乐怡。
谢婉宁暗暗吐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这样做会怎样,但是她确定未来陆修文一定会处理谢府,谢府不可能独善其身,要么谢府衰落,要么想到新法子继续下去,反正谢府和陆家基本不能和平相处,倒不如过的自在一些,就算将来谢府衰落,至少现在也活的快活。
程昭喊了喊谢婉宁:“准备好了,陈夫子已经拿了试卷过来了。”
第11章
谢婉宁最先考的是经义一门,分为明经和策论两部分。
明经主要是四书五经里的一些考校,主要求强记博诵,可以准确背出来就好,只不过范围较大,谢婉宁又许久没有背诵,记得不是很准确。
论策主要是按策问临场撰文,谢婉宁总是与夫子的意见相左,故而成绩一般。
发下试卷,谢婉宁看着卷子上的题目很是迷茫,她上一辈子经义就学的不好,何况又过了这么多年,实在是答得很不好。
除经义外,在乐上头,谢婉宁还可以,女学里乐器众多,谢婉宁最喜欢琵琶,虽说技艺不精,这些年在王府里里无事时也会弹奏,还算是没有生疏,流利地弹了下来,谢婉宁看教授琴艺的夫子的神情,这一门应该是还算可以。
至于书画,谢婉宁可就有些头疼了,谢家人世代耕读,唯独出了个她这么个写字一般的姑娘,谢婉宁的字也不算难看,但也绝称不上好看,只是一般罢了,很不利于阅卷。
画艺上面,谢婉宁则很不擅长了。
还好后面的棋艺谢婉宁很擅长,简直是大杀四方,谢婉宁眼尖的发现夫子都要把胡须给拽下来了,谢婉宁有些得意,怎么说自己也算是有个能够拿的出手的。
算学谢婉宁学的很好,她自幼于算学方面很有天赋,女学里夫子出的题于她来说很是简单,答得非常轻松,以至于夫子看到她飞快的下笔后忍不住看了好几眼。
骑射两门选其一就可,谢婉宁很害怕骑马,射箭也惨不忍睹,谢婉宁只得选了射箭,毕竟她还能握的住箭,这马可是上不去。
箭场上女学生们都穿好了骑装,很是气派,谢婉宁混迹在其中,其他女学生射的还可以,再不济也射中了板子上,只谢婉宁差点射在夫子身上,那夫子的胡子都吓得飞了起来,谢婉宁很是愧疚。
好容易结束了这一天的考试,谢婉宁觉得疲乏得很,在更衣室换好了衣裳以后跟着程昭一起出去。
路上程昭有些忧心忡忡:“唉,也不知道我这次考的怎么样,我真怕我爹娘收拾我,”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谢婉宁看程昭一向笑着的脸皱了起来,就安慰道:“没事,再差也就这样了,再怎么说你还比我好点,”谢婉宁笑了笑:“对了,这不是还有程岸程世兄嘛,他定会向伯父伯母替你求情的。”
程昭的眉毛皱成了一团,小脸更愁苦了:“你说我哥成绩怎么那么好呢,还不如差点,你是不知道,我爹娘一看到我的成绩单再看我哥的都要气死了,估计饭都少吃了几碗,”程昭有些沮丧:“我觉得我就不像是程家的人,怎么我比我哥差这么多呢。”
程岸今年十六岁,在太学读书,成绩一向很好,再加上他面容俊朗,在京城里提起才子来是绝对少不了他的。
程昭叹气:“但愿如此吧。”
一会儿就到了院门口,马车早已经备好了,谢婉宁登上马车就走了。
马车行驶的很稳,谢婉宁有些疲惫,靠在迎枕上眯着。
正是夕阳下山的时候,外面的光透过车窗进来,山栀小心的把车窗上的帘子拉上,山栀看了看谢婉宁的脸,在半明半暗的光晕里像幅画儿一样好看。
谢府,杜氏果然在谢婉宁房间里等着,杜氏一见谢婉宁进门马上迎过来,脸上有些紧张,也不敢问她考的如何,只笑道:“今儿考试累了吧,娘特意让小厨房给你做了玫瑰卤子,等从瑞和堂回来就能用了。”
自从顾绍来了后,这些日子都在瑞和堂用膳。
谢婉宁笑了笑:“我就知道娘最好了,”谢婉宁不敢刺激杜氏,然后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以后在女学里定当好好读书,不让杜氏失望。
到了瑞和堂的时候正在摆饭,因着都是亲戚,倒也没顾忌男女不同席,就都在一个桌儿上坐了,谢婉宁就坐在谢婉容身边,看她的神色有些恹恹的,就问:“大姐姐,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明明今儿早上还好好的。”
谢婉容轻咳了声,脸颊上晕着潮红:“许是不小心吹风着了凉,没什么大碍。”
“还是遣个大夫来瞧瞧吧,若是严重了可不好,”谢婉宁回话。
谢老太太见状就说道:“婉宁说得对,明一早儿就叫大夫来瞧瞧,早吃了药也好的快些,”她
穿着檀色绣着蝙蝠纹的襟子,戴着五福捧寿的眉勒,看上去很是慈祥。
顾氏就接着说:“正好女学开学考后休假三天,倒不必耽误了课程,”然后侧过头看谢婉容,“等会子你就捡些清淡的吃,也好克化。”
谢婉柔适时插话:“二姐姐,今日开学考你考的如何,”说着还轻笑出声。
谢婉宁声音平稳:“三妹妹你也是知道的,我的成绩一向不好,如今我们都应当向大姐姐学,好好读书,”谢婉柔的成绩一般,谢婉宁这话可就把她也扯下水了。
谢婉柔小心地瞥了瞥顾绍,然后气急败坏道:“哼,我哪里比得上你,怕不是又考了倒数吧,可真是丢咱们谢府的人。”
一时间屋子里就有些尴尬。
谢婉宁刚要回话,顾绍却开口了,声音低沉:“三表妹这话可就错了,我瞧着二表妹是个聪明的,只要好好读书,成绩必会不错。”
谢婉宁没想到顾绍会替她说话,她抬眼就看见顾绍的眼睛,带着些笑意。
谢婉柔看了看顾绍,又看了看谢婉宁,恨不能摔了桌子,只能忍下去:“表哥说的有理,”只不过语气里还带着些不情不愿。
谢老太太笑意盈盈的,像是没看见刚刚的事一样:“嘉泽,你们太学也是休了三日的假吧。”
谢嘉泽一时没想到谢老太太突然会与他说话,愣了下才应是。
谢老太太又看向顾绍:“邵哥儿来了京城也有几天了,还没出府见识见识,正巧碰上休假,依我看呐,嘉泽就带着邵哥儿还有你们姐妹几个出去游玩一下。”
顾绍哪里有不答应的,立时就温声笑了起来:“倒是难为老夫人了,一直想着我。”
谢老太太平日最喜书读的好的人,又碰上顾绍这么个芝兰玉树的,是打心眼儿里喜欢,就笑道:“我瞧着呀,就去咱们家京郊那儿的庄子最好了,山清水秀的,不过嘉泽你可得看顾好你几个姐妹。”
谢嘉泽点头,京郊的庄子他们也去过几次,景色好还安全,“祖母您放心。”
谢婉柔很兴奋,这意味着她可以离顾绍近些了,笑意盈盈的:“祖母,明儿一早就去吗,”这话就显得有些迫切了。
谢老太太笑:“嗯,一会子我叫王嬷嬷去外院儿安排一下,”王嬷嬷是谢老太太身边的老人了,处理事情一向得宜。
叙完闲话后,谢府众人用了晚膳。
苑香居,山栀正在服侍谢婉宁梳洗,紫芝又不动声色的凑上前来,拿了块拧好的罗帕:“姑娘,明一早就要去田庄,今晚上可得好好休息,明天马车上还有的折腾呢。”
谢婉宁接过罗帕,紫芝的消息还挺灵通的。
紫芝见谢婉宁没有说话,心里有些惴惴,自从之前谢婉宁罚跪之后就很少用她,大事小事也都找山栀,明天若是出府游玩还不带着她……
谢婉宁擦了脸,然后把帕子递给紫芝,紫芝拿眼看谢婉宁,小心说道:“时辰也不早了,往常都是奴婢帮着收拾箱笼的,若是别人做奴婢还信不着,奴婢这就去收拾。”
这话就是在有意无意的暗示谢婉宁了。
谢婉宁嗓音轻柔:“往日里都是你来收拾箱笼的,不过也别太晚,小心明早起不来,可就误了去田庄的时间了。”
紫芝听了这话就喜形于色,谢婉宁这是要带着她去了。
谢婉宁心里却在冷笑,紫芝这是又要弄什么幺蛾子了,这么想去田庄,她可要好好瞧瞧。
紫芝去外间的珊瑚迎门柜里拿了件鹅黄色绣着云锦纹的襟子过来:“姑娘明日穿这个一定好看极了。”
谢婉宁笑:“你的眼光一向是不错的,如今也有些晚了,就让山栀帮着你收拾箱笼吧,明天我就带了你们两个去好了。”
紫芝点点头。
第二日一早谢府的哥姐儿们就都在垂花门前的影壁等着了,却是不见谢婉容。
看见谢婉宁疑惑的目光,谢嘉泽就回道:“婉容有些着凉,就不去了,不过也没有那么严重,你不必担心。”
谢婉宁就想起了昨晚上谢婉容病恹恹的样子。
这时顾绍牵了马过来:“二表妹你就同三表妹坐马车就好了,我和表兄骑马去,”的确一副好相貌,隽雅俊秀,风姿出众,谢婉宁叹道。
第12章
京郊的田庄离的不远,走了一个时辰便到了,田庄依山傍河,村子里的人大都靠给谢府种田为生。
田庄附近的山上到处都是花,谢婉宁她们来的时候还遥遥看见了一条瀑布,虽说不大,却也足够了,秀致得很。
谢婉柔从青布小轿上下来,她今日穿了件漂亮的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走起路来宛若莲花绽放,用手指了一棵树道:“表哥,你看这棵树,上面挂了好多红绳,好漂亮。”
谢婉宁也看到了,那大槐树一看就有很多年头了,树身上有了灰褐色的裂纹,树冠却很广阔,枝丫上面挂了许多红绳,随风飒飒,很是漂亮。
顾绍点头:“这槐树粗壮的很,必是姻缘树了,却不知这么个小地方如何有姻缘树。”
一个中年男子走过来,气喘吁吁的,显是走得急了,胖胖的身子晃了晃,“早些年前这地界曾有个尼姑庵,香火旺盛,也是有许多知客的,这大槐树也就渐渐成了姻缘树,只不过这些年渐渐人就少了,尼姑庵也就没落了,现如今是一个人也没有了。”
那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接着就打了个诺,对着谢嘉泽说:“大少爷,奴才来迟了。”
谢嘉泽忙扶起金管家:“金叔这是哪里的话,倒是金叔常年在这庄子才是辛苦了。”
金平早年是谢府的小厮,后来就被派到这田庄做了个庄头,这田庄收成很好,谢婉宁看他穿着不错,显是有许多油水。
顾绍忽然开口问:“金庄头,你先前说的那尼姑庵在哪里。”
金平就笑:“表少爷竟是对那尼姑庵有兴致,只不过那尼姑庵早已破败了,却是没什么好看的。”
谢婉柔哼了鼻子:“你说在哪里就好,我们来这里就是来游玩的,哪里轮得到你来置喙。”
谢嘉泽就呵斥了谢婉柔,对着金平抱拳:“我那妹妹一贯就是这个性子,金叔勿怪。”
金平连忙回礼:“大少爷说的哪里的话,只不过那尼姑庵实是破败了些,就在那座山脚下,”说着指了指远处的一座山。
谢婉宁瞧了瞧,隐约只看得见屋檐上的青瓦闪出的一点光,确是有些远,不仔细看实是看不出来。
金平接着就引谢府众人往田庄里走:“少爷小姐们也别急,等一会子用了饭再去也不迟。”
路程并不远,走了一会儿就到了,一溜儿青屋小宅,连墙壁都是竹子扎的,很是清幽,内里打扫的也很干净,别是一番清幽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