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想要北伐取胜,发号施令的人就一定要是铁律。
这场赏罚结束了,张绣就被打发去收编曹洪残部,他正在给那群投降的曹军训话呢,就听到自家偏将一副活见鬼的模样,跑过来喘气喊道:“将军,将军!”
“说话!”张绣皱眉训了一声。
“凤头山……那座山的火灭了。”偏将说道,大概怕张绣理解不了什么是“凤头山”,又解释道:“就是徐军师带人上的那座山,因为长得像凤凰头,所以当地百姓叫凤头山。”
不过他是觉得相比于凤凰,更像是母鸡的造型。但这话不是重点,他也没说出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果然张绣眼神一暗,低声问道:“诸葛军师知道了吗?派人上山看过了吗?”
虽然这种烧了快一天一夜的山火,估计人都要熟了,他实在不想看见几百具烧糊的兄弟尸体。就算他带兵打仗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也不愿意看。
“看过了。”偏将说道:“火刚一停,我刚派人上去看过,毕竟几百个弟兄都在上面呢。他们还都活着,将军,他们都活着!”
张绣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抓着偏将又逼问一遍:“你刚才说谁活着?”
“山上的人没被烧死,他们活着。”偏将认真回答道。
张绣大喜,还不等他骑马去看,就看到远处有两百号人骑马归来,身上的衣服都熏得看不出颜色,还都是干涸的血迹,狼狈得惨不忍睹,精疲力竭可都是活人。
为首的下马后朝他这里走来,张绣凑近了才看出这是徐庶。
徐庶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对他拱拱手,就被人引着去洗澡换衣服。不然直接这一声进打仗,会把黄忠和诸葛亮等人吓到的,还以为敌军杀到帐里来呢。
等到徐庶去见诸葛亮后,其他人才从士兵口中问出当日山上情况。原来徐庶早就料到曹洪会放火烧山,他在山上的那段时间没有浪费,而是让一半人去挖出一个圆形的沟渠,并将里面的草木树枝尽可能移走,另外一半人把马匹缝合,往里面鼓满气。
等曹洪久攻不下时,山上的人也损失了大半,之后便看到火从半山腰燃起。徐庶立刻下令也放一把火,就烧圆形沟渠所在的地方,等到当众那块地方烧成焦土,山下的火就逼到了眼门前。他让人将水全部撒在衣服和马皮上,带人躲进沟渠圈里。
说来也奇怪,山火始终就在沟渠之外,怎么也烧不进来。而因为所挖沟渠的地理位置偏高,焚烧的毒.烟多是往山下沉去,加上他们撑不住了就去吸马皮囊里的空气,竟然让他们撑到山火熄灭。
当然也差不多撑到极限的,不说吓得,累都要累死了。
最后也就活了两百多个人,还都是被自家兄弟架下来的,喝水吃饼在地上瘫了好一会儿,徐庶这才带人骑马回到大营。
“真不愧是徐先生。”张绣啧啧称奇。
当徐庶险象环生的事情传遍大营时,后者已经换了干净衣服去见主事的了。他到现在脚步还有些虚,军医把脉说伤了元气,诸葛亮就让他坐着,又让给人给煮了参汤。
徐庶愧颜,他比张绣可聪明多了,自己先请了罪,跪在地上请求军法从事。黄忠等人照样求情,又说山火都没把他烧死,可见是老天要他活命。
诸葛亮都被气笑了,看到脸色和纸片那样白的同僚,也最终没说什么。最后也就是功过相抵,不罚也不赏,并打发他继续跟着张绣去。
说是不罚不赏,但等到徐庶回去的时候,就看到两个士兵给他搬了不少补身体的名贵药材,一问才知道这是诸葛亮给的。徐元直不由感叹一声,软硬兼施,赏罚分明,倒是真会收人心。
众人并未休息多久,因为很快曹操就近派去的援军便到了。大约曹洪死了的时候刺激了曹老板,这回他自己来不及亲自上场,却派了夏侯和张郃两员大将。
嗯,估计是被气狠了。
38周郎周郎
之后的战事紧张, 却又并不严重。
张郃用兵如神, 夏侯惇又勇猛,很是给北伐大军带来不少麻烦。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厉害的将领也架不住手下没兵啊。你问兵都去哪里了?不是屯守许都老巢, 就是被曹操派去平定青州与并州了。
曹操要两面开战真的撑不住,之前和袁绍一战, 虽然大获全胜,但还是伤了元气。任何一个势力如果只知道打仗,哪怕能以战养战,也会给百姓带来过重的负担,不利于后期发展。这一点曹操是再清楚不过的。
等到北伐军和夏侯张郃来来往往, 双方谁都没有占到便宜后, 曹操已经有撤军的打算。双方扯皮了半天,最终长安以西的地盘都让刘玥给吃了,这一次北伐可谓收获颇丰。
另一方面,曹操也终于搞定了并州,并在诸葛亮撤军回益州后,带着郭嘉出兵乌桓, 彻底消灭了袁绍所有的残余势力。
诸葛亮将战报传回益州, 刘玥闻之大喜, 犒赏三军,将诸葛亮升为军师将军, 拥有统领三军职权,又上表讨封黄忠为前将军, 甘宁和张绣为左将军与右将军,张鲁仍旧为汉中太守,却得以进爵,甚至他的弟弟张愧也封为将军。庞统和徐庶升为军师中郎将。
她命令张绣和徐庶留守长安,黄忠、甘宁、诸葛亮和庞统仍旧回到益州复命。饭是要一口一口吃的,再追下去太过危险,这已经是曹操的底线了,她还不打算和对方大决战。
这一仗打了一年半,真是“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小石头快六岁了,小年也都长到两岁了。前者被打发去跟着先生念书,后者就喜欢满跑,一个不留神没看住,就天知道跑到哪里去。
刘玥头都大了,每天府里的仆人日常就是看着这小家伙。有一天她想吃碗水果羹都没人煮,因为都跑去找小公子了。
“阿母,阿母。”小年正是奶声奶气的时候,步履不稳地就朝刘玥奔去,吓得身后仆从又倒吸一口冷气,刘玥只得蹲下来,让这小胖子撞个满怀。
“又在玩什么?”刘玥柔声问道,擦了擦小年头上的汗水,孩子一出汗又吹风很容易生病,她瞥了仆从一眼,后者只觉得心头一凛。
“阿母,给你。”那孩子伸着莲藕般胖嘟嘟的小手,张开手心从里面跌落出一只碧绿螳螂来,可怜虫子奄奄一息,落入刘玥掌心只抽了两下。
小年睁大乌亮的眼睛,仿佛不明白它为啥不动了。
废话,这么被孩子紧紧捏在小手里,不被捏死都被闷死了。刘玥捧着这只螳螂,扔也不是,留也不是,哭笑不得地问小年道:“现在怎么办啊?”
小年声音带了几分委屈,抽抽鼻子却没哭,把头猛地埋进母亲怀里,慢慢说道:“虫虫,活的,刚刚。”
他是觉得翠绿欲滴的螳螂很漂亮,就像是阿母送给他的玉石吊坠一样,所以才让仆从抓了,献宝似地送给刘玥,却不想会是这个结果。
“送给阿母的对不对?小年真乖。”刘玥使了个眼色,仆从从她手里接过螳螂,后者抱紧了小肉团,轻轻拍着对方的背脊,低声细语道:“过两天阿翁就回来了,你还记不记得阿翁?”
那肯定是不记得的,诸葛亮走的时候,他才半岁多一点。
这位小祖宗还做过抱着王粲的腿,跟着絮柳一起叫阿翁的事情,吓得王粲立刻惊恐抬头看刘玥。后者倒是完全不介意,还在那里抚掌大笑。然后王粲又看向自己妻子,黄月英也捂着嘴笑,丝毫没有上来帮忙的样子。
“这是絮柳的阿翁,不是我们的阿翁。”小石头倒是小大人般认真说道,然后伸手牵过小年的手,一大一小两个团子相处得格外亲昵。
絮柳抱着王粲大腿,眨了眨清澈的眼眸,然后果断抛弃了她亲爹,跟着小石头一起跑了。絮柳比小年大一些,却比小石头年幼。小孩嘛,都喜欢和比自己大的孩子一起玩,她完全对小年没兴趣,就爱跟着石头哥哥。
啧啧啧,刘玥摸着下巴,仿佛找回了几十年前的少女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还记得自己在大学时,带过一段时间的孩子,那是自家小表妹,才四五岁大,长得玉雪可爱,会娇滴滴地叫“姐姐”,喜欢穿着小裙裙跳舞。那时候没有钱,她就带着小表妹去宜家玩,你说家具城有啥好玩的?有啊,宜家卖儿童家具的地方,不少孩子在那里组团蹦跶呢。
小表妹也喜欢和姐姐哥哥们玩,跟在屁股后面瞎跑,发出大人们不会理解的声音。玩累了就扑向她要冷饮吃,但刘玥每次都不紧不慢地从小书包里挖出一个保温杯。周围的年轻妈妈还一致把她当做宝妈同伴……
那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应该说,上辈子。
一个永远回不去的故乡,却一直存在于心中的彼岸。
刘玥抱着小年出神,好一会儿在怀中孩子不安扭动中,才回过神对身边人说:“大军还有多远?”
左右回答:“不到一日的路程了。”
刘玥早就安排下了接风酒,明日就去军营迎接战胜归来的将士们。她的出现和敬酒将是士兵们莫大的荣誉,人们会尽情欢呼,并且在犒赏中满载而归。
几家欢喜几家愁,在这片神州土地的另两个角落,都在上演着君臣别离的悲剧。曹操那儿倒是还好,郭嘉只是重病,医官一直都在尝试救他,灌药扎针的。
大军出征在外,没有什么好的医疗条件,所以就算曹老板也只能干着急。但多少郭嘉还吊着一口气呢,他有太多话要和曹操说,撑着这一口不甘心,硬是不肯断气。
江东那儿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因为周瑜一年多前从病中强撑起身体,带兵接应战败的孙权。结果医官说本来大都督还能再坚持个三五年,若是调理得当,再活个十年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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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本来因为打仗就是一身伤,当年寿春之战中了流矢,回来一直没养好,又始终为孙权担忧。江东并不缺乏猛将,像是周泰、丁奉和黄盖等都是好将军,却都不是帅才。作为统帅,不仅是要会打赢一场仗,更是要统领全局,调和众将,辅佐主公,周旋世家。
这些都是周瑜硬撑着在做,拼了这一条命,他也得给孙权稳下江东局面。
如今,孙权终于是坐稳了位置,至少江东内部,没人再能轻易动摇他。而且孙权也在培植自己的力量,他是个有才华有胆识的幼主,并不比他父兄差多少。就像孙策当年对弟弟所说:“开疆扩土,你不如我,可论守成,我不如你。”
尽管心有不甘,但周瑜总算可以放心的去了。重病这种事情,一旦精神放松开来,那就什么都救不回来了,医官们束手无策,只得告知孙权和周瑜后人,为大都督准备后事。
孙权听到后,脸色骤变,立刻来到周瑜榻前,看着眼前之人脸色从苍白变得红润,就知道是回光返照之相,连忙喊道:“公瑾。”
周瑜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孙权回应道:“明公。”
“你怎生舍得离去?”孙权悲痛万分,“你让某如何是好?”
周瑜也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缓了缓呼吸,慢慢说道:“大都督可由鲁子敬接任,曹操刘玥势大,若要保住江东,必要引这两虎相斗,联刘抗曹,联曹抗刘,必不可让一方继续做大,否则明公危矣。”
他说完就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整张脸呈现出不正常的绯红色,衬着那张英俊脸庞更加明艳无双,真真是俊朗如君,见之难忘。
“明公且保重,瑜要先走一步见先将军了……”谁也不知道周瑜口中的“先将军”指的到底是孙坚还是孙策,但他说完这句就渐渐合了眼,胸口的呼吸也一点点停了下来。
周瑜临走之前只听到耳边一阵抽泣声,也不知道是孙权在哭,还是他自己的家眷。他只觉得身体越来越沉,仿佛要将他拖入地底,可眼前却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三月初春,日光融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是他十七岁时,策马扬鞭在堤岸边跑马。突然只听得耳旁一阵笑语,他侧过头去,只见那张熟悉而年轻的脸,孙策大笑着指着远处的垂柳道:“公瑾,看看谁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