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彤笑吟吟坐起身,注意到陈若连头都没抬,却也不露声色。
只道:“小若,你和苏瑞去洗个花瓶,把这些花都插进去吧。”
“……嗯。”
走廊上。陈若和苏瑞并排走着,现在是下午六点,正是晚饭的时候,走廊上不大有人。
“苏瑞。”她的声音很轻,要不是周围安静几乎听不见她的声音,“你最近很忙吗?”
“是啊,操。”他搔了搔头发,骂了一句,“一堆破事。”
苏瑞手里拿着一个长筒的玻璃花瓶,陈若抱着那束百合花。
她的头垂着,半埋在花束中,有点像在嗅那花香。
苏瑞没发现她的不对劲,继续说:“明天还要跟人吃个饭,不过等下个周末开完发布会就会好多了。”
“一定要去吗?”
“嗯?”
“我不想你去。”陈若听到自己说。
苏瑞站住了脚,终于发现今天的陈若与往常有些不同。
“怎么?”苏瑞手搭在陈若的下巴上。
她被迫抬起头,目光与苏瑞对上。
一下子,心底的委屈、不安、无措就都从眼中迸出来,化作一团蒙蒙水汽,氤氲开来,苏瑞眼看着陈若鼻尖泛起粉红,睫毛有些湿,却仍没让眼泪掉下来。
陈若撇过头,想挣开他的手。
苏瑞原以为陈若只是因为江彤生病住院才心情不好,这会儿见她这样也清楚了还有些其他的什么事才让她哭。
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的。
扣着陈若下巴的手松了劲,被她挣开。
“怎么了,嗯?”苏瑞把她圈进怀里,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由上而下。
陈若被他抱着,脑袋闷在他怀里,像埋头在沙子中的鸵鸟般。
“……”
她不讲话,苏瑞也不急,轻声问:“为什么不想我去?”
陈若的头在他怀中蹭了蹭,柔软的黑发扫过他的锁骨,酥酥麻麻的,把她搂得更紧。
声音软软的,带些哭腔。
“因为太喜欢你了。”
喜欢你。
喜欢到想掉眼泪。。
喜欢到觉得自己差劲极了。
喜欢到看到那一幕也不敢问到底是为什么。
苏瑞一下子僵硬了,接着顺着脊柱有股电流蹭蹭往上窜,眼睫颤动了好几下,才镇定下来。
嘴角高高挑起,笑意吟吟。
“这突然这样深情告白也不打声招呼,我心脏都差点不行了哟。”
苏瑞抓着陈若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处。
扑通扑通跳着。
他抬手为她揩去眼泪,以为是这些天太少陪她才这样子。
弯下身凑上前亲她的嘴,湿湿热热的触觉一吻上就有些难以自抑。苏瑞反手扣在她脑后,把她压在墙上。
墙壁上的瓷砖冰凉,陈若皮肤一接触到就打了个颤。
伸手推他。
唇瓣离开了一秒,紧接着又覆上来。
陈若却突然松了口气,坠在心弦上的小石终于落下来。
才发觉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苏瑞那么忙,她还缠着他不让他去工作。
自己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吸了吸微微泛红的鼻子,退了一步:“我没事了……你去忙吧。”
“你这是。”他的脸突然凑近,拖着尾音,故意逗她,“忍痛割爱啦?刚才还不是撒娇让我不要去嘛?”
陈若被他说的脸红,像是心底的秘密被人说破。
一着急便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讲那些羞人的话。
她什么时候“撒娇”了……
夺过苏瑞手中的玻璃花瓶,逃似的跑进女厕所。
她洗净花瓶,放了些水在里面,又把百合花一朵一朵插进去。
弄完后洗干净手,抬头看镜子中的自己,眼眶还泛红,轻叹一口气。
连她自己都觉得她最近好像太依赖苏瑞了……
不过也是,他总是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为她安排好一切,让她不必惊慌也不必担忧。不管是先前宋词离开的时候,还是如今妈妈住院的事。
这样子的他,自己又在担心什么呢?
也许那天,是看错了也说不定。
陈若只以为那天那个脸颊上的“吻”兴许是自己站着的角度的问题,才看起来像是付思思亲到了苏瑞。
却不知道那个吻是付思思在镜子中看到她的身影后,特地为她准备的一出戏。
“小若,你那天跟你外公怎么说的?”
江彤睡着后,方菱把陈若叫到办公室。
陈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外公”,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还没见到,那天突然有些事,我打算明天再联系他吧。”
“没有?”方菱微微皱起眉,食指在鼠标上点了两下,“不过江氏集团总经理秘书刚刚电话来医院问江彤的情况了。”
“总经理秘书?总经理是……那个人吗?”
“不是,是你妈妈的大哥,也就是你舅舅。”
陈若突然多了个外公和舅舅,有些发懵。
“所以我估计你外公已经知道或马上会知道你妈妈生病的事了。以我对你外公的了解,不出两天就会来医院了。”
“那……”
方菱接过话茬:“那你妈妈很快就可以做手术了。”
“菱菱姐…谢谢。”
方菱随意的摆手,喝了口水,话锋一转:“刚才那个是你男朋友?”
“啊?”
她那时正喝了一口水刚要咽,就被这句话吓得呛水。
“喔唷,都要成年了,害羞什么。”方菱绕过桌子拍陈若的背,笑笑地说,“挺帅的哦,眼光不错。”
“……菱菱姐!”陈若红着脸低声唤了她一声。
“对了,他知道你和江家的关系了吗?”
“我还没跟他讲这件事。”
一来最近两人聊天的时间少,二来这件事也还没定下来,现在说也太早了。
方菱点点头,没做声。
第59章 第 59 章
“她今天晚上也不回来吗。”
付思思裹着浴袍, 一只脚搁在床上,往身上抹身体乳,朝陈若的床努了努嘴。
高伊希漫不经心地“噢”了一声:“我今天在办公室听到她去找她们那个班主任请假了, 好像有什么事吧。”
“嗯……我还以为是她不想见到我呢。”
付思思无所谓地勾起嘴角, 呈一个戏谑的角度。
“怎么?”高伊希闻到了些八卦的味道,坐直身体, “你出手啦?”
“算是吧。”
“呵,终于忍不住了?”高伊希朝她挑眉。
两人打着哑谜。
付思思靠在靠枕上, 手指在手机键盘上啪哒啪哒按动, 按下发送。
把手机往旁边一扔:“好啦, 你就等着看吧。”
……
学校离医院不是很远,陈若走路过去20分钟就到了。
拉开病房门。
江彤不在病房,只床边站着一个白发老人。
两手放在背后, 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辆。
“请问,这个病房的病人去哪了?”陈若出声。
老人转过身,满头白发的老人一般都看起来比较和蔼,不过眼前这个却给人威严的感觉。硬朗的脸部线条让整个人看起来中气十足。
“你……是她女儿?”
“啊?嗯。”
陈若发愣这出声点头, 却见那老人突然现出些灰白和颓唐来。他穿了件米灰的宽松衬衫,有些像长衫的模样。
老人手从背后垂下来,颤悠悠向前伸, 朝她招了招手。
“你过来。”
陈若踌躇着朝前走了几步。
心中有几分猜到这老人的身份,那时候菱菱姐就说那人不出两天就会来医院。
“你就是小若把?我下午时听你妈妈讲了。”老人手搭在她肩膀上,拍了两下,“长得还真有点像你妈小时候的样子。”
陈若这下肯定眼前这人就是她那个素未谋面的“外公”。
按礼数, 她这时候应该叫他一声外公的,可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叫倒显得突兀。
从联系他到现在见到他不过短短几天时间,她还有些回不过神。
她抬头看那老人,虽说是个文人,但却透着些军人那般的气骨。
犹豫着开口:“我妈妈呢?”
“她去做全身检查了,我了解了一下你妈妈的病,尽早做手术是最好的,要是检查结果适合做手术的话,我会尽早安排。”
老人眼里闪烁着微光,脸上松弛的皮肤下好像掩藏着难以诉说的情感。
当年一气之下赶出家门的女儿,20年后再相遇却是在医院,还是得了癌症这样的病。
医生说有一部分原因是她长期在纺织厂工作,吸入的空气不干净导致的。
如果当年没有赶她出门,她现在也许还是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又怎么会沦落到去纺织厂工作。
老人即便当年再恨,或是这些年再悔,在得知那个消息时也只剩下了内疚和愧意。
没什么比白发人送黑发人对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更有伤害力了。
好在,他知道的不算晚。
“那天那个电话是你打的吧?”
“是。”
“我也得谢谢你。”老人侧过头看窗外,声音飘渺,像是从远方传来,“都怪我,让你们母女俩这些年受苦了。”
陈若摇头,想说其实她不苦,苦的只有妈妈。
张了张嘴,最后也还是没说出口。
要是这么说的话,他该有多难过呢。
“小若,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来了。”江彤检查完身体,由江老带来的看护扶着进房。
陈若走上前:“我跟我们班主任请假了,想早点来陪你。”
“每天学习这么累,你这来了医院明天要很早起吧?”
江彤皱着眉摇头,有些心疼的看她。
坐在床上:“……爸,这是小若。”她叫爸的声音有些僵硬。
“我知道,我跟她聊过了,很乖巧的孩子,像你小时候。”
江彤笑起来,脸上的线条都柔和起来,颇有些年轻时候的影子。
“小若,叫外公了吗?”
“不急,不急。”老人摆手,“这才第一次见我就让她叫外公,也有些太为难她了。”
陈若看着眼前的老人,从他周身的气质看就知道是个颇为清高的老人,如今这样皱着脸有些难堪似的摆手。
她有些不忍。——
却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叫出这个陌生的称呼。
江老接着想起方才江彤说的。
“明天早上我让司机送你去学校吧,你也好多睡一会儿?”
“不用不用,学校很近,我走过去也没多久,还能锻炼下身体。”
“你在一中读书?”
这周遭最近的高中就是风川一中了。
“嗯。”
“那是个好学校的,你读书不错吧?”
陈若不大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倒是江彤兴冲冲地拉着她的手:“小若经常是年段第一呢。”
这个女儿一直以来都是她的骄傲。
“是吗!那要考诚源大学吧,对什么专业感兴趣啊?”老人心情舒缓了点,终于卸下来心中这么多年来的防线,还有了个这么讨人喜欢的外孙女。
“服装设计吧。”
自从那次听苏瑞说这个专业适合她后,本来还在迷茫的她的却渐渐定下了目标。
江老从前是中文系的教授,德高望重,江家在那个年代算是名副其实的言情书网。
这些年他的几个儿子做的产业也不小,在新闻业、广告业、文化娱乐产业上都有一定的影响力。
倒是从没出过一个跟服装设计沾边的。
“这专业前景不错的。”
老人说着,心里琢磨着以后可以把陈若送出国深造。
一方面这个专业需要出国开阔眼界,另一方面,他也好弥补一下对她的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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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得平淡无奇,一些黑色暗涌却在敲敲孕育着,预谋着下一场的爆炸。
宋词走了一个月,大家似乎都很健忘,很快便忘了这件之前还闹得沸沸扬扬的事。
学校里有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也有人忍不住想要在这无聊人生中炸出一个平地惊雷,然后等待下一个高潮和下下个高潮。
升旗仪式时地中海一人站在主席台前抑扬顿挫不知道在讲些什么。
而操场上的众人思绪早已不知道飘到了何处。
陈若这些天都没休息好,夏初的天不太热但很闷,空气中充斥着大雨来临前特有的潮湿与闷热。
她用夹子把刘海夹起,两缕碎发垂在两边,把袖管卷到手肘部位,露出袖管一截白色的半透明内衬。
“欸,陈若。”站在她后面的张玲突然伸手指戳她后背。
“?”
陈若回过头,就见她手指往斜后方指了一下,陈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穿过周围或嘈杂或死气的队列,在人群中与苏瑞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