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是医生,而且我的年龄可能比你想象中还要大。”奥西里斯不知道从哪里拖来了一把椅子,手里夹着病例板,坐在了她床边,“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能活下来很不一般,所以我主动申请从其他医院过来对你进行诊治。”
再一次丢掉想要的那个灵魂后,他忽然间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也有一个叫迦娜的灵魂。他在这个城市的影子,本来坚守的就是医生的岗位,他只是本体替代了这个影子,然后用了一些小手段成为了她的主治医生。
就在今天。
不过躺在床上的女人,和他之前见过的“迦娜”又有一些不一样。
那个世界的迦娜,身体脆弱将死,灵魂也仿佛不属于那些身体,身体在死后,灵魂也跟着无影无踪,而这个世界的迦娜,灵魂虽然属于这具身体,却本应该死去了。
他依稀记得那幢高楼,他的影子捕捉到了这具身体即将消亡的灵魂,在跟随她下坠的同时挥舞镰刀,却挥了个空。
当他以为她没有灵魂时,她的灵魂又在手术台上回来了,摇摇欲逝。
而再一次尝试收割时,灵魂又不见了。
等他再一次见到她时,她的灵魂又回来了,而此时,她的致命伤也渐渐开始好转。
就好像……她掌握了某种规避死亡后灵魂被收割的秘诀一样。
迦娜当然不相信,奥西里斯会成为她的主治医生是因为她的病状很不一般。
又不是严重的疾病,高空坠楼后的骨折和内伤会有什么不一般的?
“医生,你还记得你上次看我时说的那些话吗?”迦娜忽然开口道,“你说我像某个同样名为迦娜,却已经死去的人,她是你熟悉的一个人吗?”
奥西里斯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他将绕在脖子上的听诊器取了下来,听音部分塞入耳内,听诊头压在了迦娜的心口。
迦娜忽然被听诊头冰到,身体颤了一下。她以为他作为医生只是装模作样,结果真的开始他的诊断了。
“嘘,别说话,深呼吸。”他的声音传入她的耳内。
等听诊头从她胸口处被拿走后,迦娜有一种被赦免了的感觉,更大口地吸了几口气。
“心律有些快,你别紧张,不是都度过危险期了吗?”
奥西里斯把她忽然加速的心跳归结为身体恢复期的紧张,这让迦娜有些意外,她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不是一个人。”
“嗯?”迦娜被奥西里斯又一声突然的回应弄得有点懵。
“我说,那些死去的,不是一个人。”他起身,慢悠悠地走到床跟,掀开了她的被子,露出了下面穿着病号裤,裹着绷带和打着石膏的腿部,“但是我觉得,她们好像又是一个人。”
迦娜:“……”
奥西里斯从医用外褂的口袋里,掏出了木质的小锤,轻轻敲击了几下迦娜裸露在外的脚背,“有感觉吗?”
“……不是很明显,可能我腿好久没动有点麻了。”迦娜如实回答。
奥西里斯又敲击另一只脚背和身体的多处,问了同样的问题。
如果是别人,迦娜一定会急切地询问她在康复后身体会如何,能不能再次走路。
但是这位医生不是普通人,她问不出口。
“虽然外伤很严重,但是基本没伤到脊椎神经。等你好了以后,做一些康复训练,还是可以照常走路的。关于你时不时昏迷的问题,可能是脑内创伤引起的,但是既然暂时没出现其他并发症,依我的经验来看问题不大,不放心你过会可以去做个CT看看。”奥西里斯说完,发现床上的病人还是面露困惑的盯着他的脸,他勾起唇,“不相信我说的话?”
“……相信。”迦娜这句话说得毫无底气,她到底该不该相信一个总想着要她灵魂的“人”的话?
“对了,你知道吗?”
“什么?”
迦娜被她这个问题问得一怔。
“之前那个迦娜,她明明认出了我,却假装不认识……”奥西里斯重新坐回床边的凳子上,顿了顿,口吻有些可惜,“我还信以为真,同情她帮她忙,结果才发现我被骗了。”
“哦,那你岂不是很生气。”迦娜不露声色。
“对,我挺生气的,特别是被欺骗了不止一次以后。”他在这里又停了下来,问道,“要喝水吗?”
在这种时候提水,真的很容易让她想起她作死泼他身上的那杯茶。
迦娜确实口腔干涩,她咽了口口水,“喝的,谢谢。”
这位“称职”的医生,出去了一会后回来,手里已经有了用一次性杯子装着的半杯水,上面还插了一根吸管。
迦娜紧张地盯着那杯水,不清楚下一秒是被泼到自己身上,还是真的……
思索间,吸管口已经被奥西里斯递到了她嘴边,迦娜一小口一小口地吸了起来。
“别喝太多,你现在的胃是空的。”他还不忘记提醒道。
这真的是一个人吗……
迦娜难以置信。
“对了,你说你认识的那个……那些女人死了是怎么回事?”迦娜重新回到这个话题,“还有,你之前两次都跟我说过的奇怪的话又是怎么回事?”
这位医生将喝剩下的水杯放在了一边后,声音缓缓响起:“迦娜,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死神吗?”
娃娃脸上,那对灰色的眼眸冷冰冰的,面容不带戏谑。
在迦娜看来,他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这……好像是道送命题。
几秒后,迦娜回答:“我相信,但我也相信死神没有人类说的那么可怕,他只是按照万物轮回生老病死的规律,去带走病痛中的人,让他们少受些苦而已。”
奥西里斯像是听到了一个很有趣的答案,他的脸上重新带上一点笑容,“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
更多的,他听到的是对他的咒骂与埋怨,痛恨他为什么要带走他们的亲人和朋友。
像迦娜这样,把他夸成好神的答案,他倒是第一次听到。
“对了,这跟我问你的那些有什么关系吗?”病床上的女人眼里染上困惑地看着他。
“有一点关系吧。”奥西里斯回答,“其实虽然被她欺骗很让我气愤,但我倒是挺希望她还能继续骗我。”
迦娜:“……为什么?”
“因为这样她起码还活着……”他看上去七分认真三分玩笑道,“只有活着,才能继续欺骗我。”
“所以你希望她活着,而不是……死掉?”迦娜脱口而出。
却见面前的“医生”定定得看了她几秒,“对,我希望她还活着。”
迦娜扯出一个微笑:“既然这样,那我也替医生你祈愿她还活着吧。”
不论他是不是真的这么希望,让她现在就主动说出自己就是那些他见过的灵魂?不存在的。
奥西里斯在她的病房待了很久,让迦娜都产生他是不是真的只有她这一名病人的疑问。
等他走后,明明才睡醒没多久的迦娜,又有一点昏昏沉沉。
等迦娜重新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穿着一身奇怪的装束。
第39章 续38s
这是一种古旧的本白色练功服, 上衣领口左右交叠,下身裤腿牢牢贴合着肌肤, 腰间束着橙黄色的腰带。
此刻这身练功服上染着几处血迹, 她裸露在外的手臂上也有几处清晰的红肿。
迦娜从地上爬起来,发现自己所处一处狭长的走廊尽头,她的前方,是和她穿着相似练功服的人,他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已经失去了生气。
令她惊讶的是, 那些漂浮在这些尸体上的周身散着白光的灵魂,他们腾空立在自己的尸体上方, 有些惊喜地看着她。
“贝儿,你还活着?”
迦娜:“……你们可以说话?”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可以说话的灵魂, 过去的那些,全部是被奥西里斯强行拖出体外嘴巴张合半天没有任何声响,最后消散而尽。
“放心,他们很快就什么也说不出了。”
一道黑影穿梭过迦娜的身侧, 黑袍银镰和她熟悉的声音——奥西里斯。
……为什么闭眼睁眼换个身体又是他?
迦娜低头去寻他的脚下,没有影子,这意味着她面前的这位奥西里斯, 本应是正常人看不见的非实体。
所以他是知道她能看见他才这么说,还仅仅是在自言自语?
她才刚刚来到这里, 没道理这么容易被认出吧?
“纵然是学会将精神和物质相结合的法师, 灵体再强大, 也逃脱不了肉体的受损和衰竭。”奥西里斯不屑的声音回响在走廊,“面对死亡的现实吧。”说到最后,他手握的长镰刀尾端敲打了一下地面,一种无形黑灰色气圈,从他下方扩大蔓延,被圈环所触到的灵魂,立刻像是被打散一般,化成光亮的粉尘。那团气圈自然也从迦娜身上穿过,而仅仅是穿过,对她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不痛不痒。
等迦娜从自己被气圈穿过的部位重新抬起头时,那一地尸体上的灵魂,全部消失不见了。
面前的人转过身,将袍帽褪下,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透过了身体看穿她的灵魂,“本应该死亡却逃过一劫的幸运儿,你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却见面前的女人一脸迷茫地抬起头,目光里像是没有他的存在,慌乱地搜寻着四周,口中急切的呼喊道:
“师兄妹们,你们都去哪里了?你们的灵体呢?”
奥西里斯:“……我知道是你,迦娜。”
“我才刚来啊,你也太快认出来了吧。”迦娜放弃挣扎。
“……”
轻薄的灵魂与严重到无法修复的肉体,这具身体本应该和刚才那些人一样,将栖息在内的灵魂排斥出体外,然而她却重新站了起来。这种情况,他只在一个灵魂上见到过。
那么多次被她忽悠了,这一次他当然认得出来。
他刚想小小地威吓他一下,面前的女人已经一脸无辜相,就差往脸上抹点眼泪了。
“我也不想骗你啊,你也看到了,我是真的死不掉。每次一具身体死掉后,我就会换一具新的。”迦娜省略了她中间会回到自己原本身体里的事实,讲了一些他也能猜到的,“你不信的话就现在给我一刀,看看我是不是会再次消失。”
她垂着脑袋,好几秒后都没听到回应,便悄悄瞄了前面一眼。奥西里斯似乎正在思考她言语的真实性。
又过了几秒,他才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礼堂,纽约大学的礼堂是第一次我发现自己不会‘死’,”迦娜怕他想不起那一次,又补充,“就是着火的那一次。”
那是第一次吗?奥西里斯确实想起了那一次,那个大火中莫名消失的灵魂。
“那你原来的身体呢?”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应该也死了。”迦娜很果断,“我记得是出了车祸,醒来后就发现自己有些不一样了。”
她必须让奥西里斯相信,医院里叫迦娜的女性,和这一切都只是巧合。她敢于在任何一具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内面对和挑衅他,不意味着她敢用自己真正的身体做同样的事。如果那具身体再次遭受致命一击,她的灵魂会如何,她完全不敢确定。
迦娜稳住气息,镇定地将这一切说完,然后与他对视,等待他的判决。
她看着他的嘴角一点点勾起,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这些人的灵魂可以和你说话?”
“为什么?”他相信了吗?
“因为他们和普通人类不一样,他们自称为法师,力图从多元宇宙中汲取能量施展法术,所以他们的灵魂比普通人的要强横一些。他们可以自主脱离肉体,甚至自行修复……”他解释完,又补充,“当然,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
迦娜:“……”
“那我也是吗?”迦娜低头看自己这身奇怪的练功服。她起初还以为是久远的时代,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法师这个词让她记起她在某部电影里看过类似的场景,包括左手上戴的一个圈着两指的奇怪金属物质,她也是见过的。
她好像知道这里是哪里了……
“她是。”奥西里斯指了指迦娜,但迦娜知道他指的仅仅是这具身体原来的灵魂。
他感兴趣的,仅仅是这具身体内的那个熟悉的灵魂。身体和灵魂在他看来,是分割的不同部分。
迦娜斟酌了一下,开口询问:“奥西里斯大人,你还有什么能告诉一下无知的我吗?”
关于她飘忽不定的灵魂,关于这些身体,关于她的能力,他还知道什么呢?
“你还真是贪婪。”他评价道,“别以为我轻易原谅你了。”
奥西里斯的话音落下后,消失在了迦娜面前。
他的离开,正是迦娜想看到的,她又混过去了一次。
重新回到当下的情形。很显然,这里刚发生了一场恶战,而她所属的这方伤亡异常惨重。
如果她回忆的没有错,法师也是某部英雄电影内的一类有组织的超脱寻常的人类。
他们通过精神力量施展魔法和使用注入法力的法器,坚守着捍卫自然法则的原则。
这一次,她好像接手了一个更棘手的角色。
她想起那些人喊她贝儿,迦娜·贝儿?
迦娜顺着走廊观察着,划破的壁画和碎裂的花瓶,这里多处都留下了严重的打斗痕迹,而这栋建筑从内部看,似乎是偏向于维多利亚风格的单跨式建筑。
她推开近处的一扇窗,街道的样式和布景,以及车牌,让她立刻意识到了这里是哪里——伦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