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青楼改作业——时绿
时间:2018-06-26 09:22:05

  经过这段插曲,众人心绪又起变化。不少人的趁着方才的兴致,重新走回案前,挥毫而书起来。
  安坐吃茶的刘拂留意到,谢显的小厮匆匆而来,有匆匆而去。
  她心中一跳,下意识望向张秀才的方向。
  果不其然,一直心有旁骛从不曾专心赏景的张智,也在向谢府小厮离开的方向看去。
  刘拂快速咽下口中点心,凑近谢显问道:“显二哥,可是有什么变故?”
  谢显不料她有此一问,低声道:“雪天难行,刚好有从京师而来的书生路过梅园,听闻咱们在起诗会,想来凑趣。你且安心,我已派总管去安排了。”
  谢二公子举办的诗会,金陵城中的读书人想来都得不到帖子。若那从京师来的读书人是一般身份,谢显绝不会使谢府总管出马,仔细问询。
  暗自思量心事的刘拂,并没发现徐思年的目光,在她一脸好奇靠近时,就变得晦涩难明。
  不多时,谢府年逾五十的总管谢浩,亲自领着三个锦衣青年逶迤而来。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在金陵府地界上,知府门前的总管也是极有身份的人。能让谢浩亲自引路的,肯定不会是一般人。
  刘拂余光扫过满脸紧张的张秀才,又看向神色骤黯的徐思年。她阖上眼帘,静静听着踏雪而生的簌簌声,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当与三人互通姓名后,张秀才缘何豁出脸面不要,也要蹭进诗会的动机已然分明。
  而刘拂久等的机会,也在此时到来。
  他们并未直言家世,但无从遮掩的名姓将整个人都暴露在刘拂面前。对熟知大延官员谱的刘拂来说,在某些角度,她或者要比他们更了解自己。
  何时生,何时死,何时登高位,何时被贬斥,他们的生平全凝练成一字一句,扎在刘拂的记忆中。
  武威大将军之子蒋存,日后战功赫赫更胜其父的少将军。吏部侍郎嫡幼子方奇然,将来官居正二品左都御史,父子二人均简在帝心。
  至于另一个名唤周行的青年……刘拂眉心微蹙,遍寻记忆也找不到这个人。
  但她却能估摸出对方的身份。毕竟能与蒋、方两家一文一武同时交好的周姓人家,除了祁国公府不做他想。
  若无意外,这周三公子,应是周默存的叔伯堂兄。
  刨去前途未卜的周行不说,只要能投靠其余二人中的任意一方,都能保饶翠楼百年无忧。
  他们一个铁面无私使吏政清明,一个金戈铁马护卫大延江山,虽都英年早逝,但俱是让大延男儿尊崇的人物。
  刘拂自也不能免俗。
  她眼中绽放着熠熠光辉,甚至连自己都没有察觉——此时此刻,她崇敬多年的两人,正坐在自己面前。
  虽早已做好了见到二人的准备,但此时刘拂不得不收敛心神,才能好好构想接下来的事。
  她打入金陵学子的计划才刚刚开始,正主就提前到来,那么之前所有的准备,都要推翻重来。
  比如,她在这场诗会上的表现。
  有新客至,自然要置新宴。
  待一巡酒毕,两方人相互熟悉后,作为诗会主办人谢显才起身拱手,轻笑道:“有酒无诗毕竟不美,各位,请。”
  “松风兄,我待你拔得头筹,需得请我喝酒。”
  对刘拂无所不应的徐思年自然点头应下。
  作为唯一一个不必作诗的人,刘拂自不需在此时下场,她自斟了杯温好的梅花酒,举到鼻前轻嗅了下。
  然后她的眼前,就被一片阴影笼罩住了。
  “小姑娘,你真觉得徐兄能赢?”
  作者有话要说:  阿拂:????
 
 
第二十一章 ·搪塞
  刘拂轻啜着梅花酒, 品着里面淡淡梅香。
  进园前曾听谢二公子说, 这梅酒的方子是谢家多年不外传的秘方,曾被衍圣公亲口赞扬过。
  她喜这酒味清冽, 却也不好撬人家家私。这种喝一杯少一杯的东西, 自然要好好品咂。只恨之前有徐思年盯着,不能多饮几杯。
  “姑娘?”
  谢家的仆役怎会如此没眼力劲?一壶酒已空, 伸手去取新壶的刘拂闻言, 含笑抬头:“兄台请坐,此酒甚好,可要尝尝?”
  话中虽带着问询的意思, 但不等对方回答,刘拂就已取过一个干净的扩口酒盏, 抬手斟满。
  绯色的清透酒水从尖细的壶口流出, 坠入杯中。衬着细腻的白瓷,格外甜美。
  这甜美,其实与梅花本身迎风斗雪的气质很是不搭, 却又带着奇特的和谐。
  刘拂将酒盏向对方推了推,又招呼角落立着的小侍婢过来,对着小丫头轻笑道:“天寒,莫站在这里打瞌睡。这位周公子有事问你, 答完话就回去歇着吧。”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再多取几壶酒来,这里就不需你伺候了。”
  小侍婢一脸迷茫,战战兢兢应诺:“……是。”
  周行眼中滑过一抹似有所悟, 觑了眼躬身垂首的侍婢,并未开口。
  亭中骤然陷入诡异的静谧。
  刘拂疑惑道:“周兄?”
  “下去取酒吧。”
  待一头雾水的小侍婢行礼退出亭外,周行才行至另一边撩袍坐下,隔着桌案定睛打量刘拂。
  她是真的淡然自若,不是装的。
  浑然不知对方在揣度什么,得不到回答的刘拂也不强求,在向周行举杯示意后,重新就着亭外的红梅傲雪景,自斟自饮起来。
  对于周行一直凝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刘拂并未放在心上。
  或者说,她是早已习惯了万众瞩目的感觉。
  当小侍婢捧着灌满的新酒壶回来,刘拂才再次试着劝道:“周兄真不尝尝?谢家的梅酒堪称一绝了。”
  周行将满盏酒一饮而尽,以杯底相示,淡声道:“刘、公子,刚才是在下唐突了。”
  “无妨无妨。”刘拂大手一挥,浑不在意,“这酒如何?可合周兄的口味?”
  见周行蹙眉不答,她又笑道:“千人千味,我向来是个多话的,周兄切莫因着我勉强自己的舌头。”
  周行指尖划过杯沿,沾上一星酒水。
  “确是好酒。”
  刘拂大笑:“那便多饮几杯,千万不要客气。”
  明明她也是客人,却自然而然地摆出主人待客的架势。不过分热情,又不会冷落远客,还另带着股自娱自乐的洒脱随性,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
  发现自己想与之交好的心思,周行失笑,因知晓对方是女子而有些拘谨的身姿,也放松许多。
  大抵只有这样的姑娘,才能扮着男装,在一众学识上佳的书生中,还能熠熠生辉。
  周行举杯道:“方才不小心听到你与徐兄的交谈,实在抱歉。”
  嗯?刘拂惊觉不对。
  所以之前周行那声“小姑娘”是对她而非侍女?
  所以她方才与周行驴唇不对马嘴的讲了半天,说的全不是一件事?
  即便她表情控制的极好,微挑的眉梢仍暴露了她的心绪变化。落在有心人眼中,方才的处变不惊,瞬时变成了大智若愚。
  但也鲜活许多。
  周行正正神色,起身正式致歉:“刘姑娘,方才一时不察,险些暴露你的身份,是周某的不是。”
  刘拂面上不透声色,缓声道:“周兄不必多礼,我既敢来,就不怕人看出。”
  只有腔子里狂跳不止的心可以证明,她刘云浮不是不怕旁人看透身份,而是从未想过会有被看出来的一天!
  她早已骗过了天下人,也骗过了自己。
  强压下翻涌的心潮,刘拂半是得意半是懊丧道:“都说金陵才子乃江南之首,却只有周兄你看透我身份,莫不是江南学子比不过京城的?”
  周行笑道:“你且放心,蒋、方二人都未看出。”
  刘拂回忆着曾见过的贵女,脸上得色更深:“原是周兄不同常人。”
  这话看似夸赞周行,其实是在夸自己。她边说,边向周行投去一个疑惑的目光。
  见少女一身男子长袍,大马金刀而坐,即便被揭开身份也毫无怯意。平常男子论起风流潇洒,恐怕都不如她。
  周行唇边笑意更浓:“刘姑娘是女中豪杰,不如一问换一问。”
  心绪平定下来的刘拂眼珠一转,直白道:“因有我在。”
  周行微愣:“还请姑娘解惑。”
  “因有我在。”刘拂再次满饮一杯,用拇指抿去唇角绯色的酒液,很是怡然自得,“只要我想,徐松风就绝不会输。”
  她淡笑道:“周兄,该你了。”
  不自量力的自信,只会是个笑话。空口讲大话,任谁都能将牛皮吹上天。
  可面前的少女神色淡淡,却让人不得不信。
  周行突然觉得,莫说教养深闺的女子,恐怕就连朝堂之上的男儿,都不一定如她。
  他哑然失笑,爽快答道:“徐兄护你太甚,这才泄了端倪。”
  刘拂举杯的手僵在半空。
  千算万算,漏算了徐思年不是个好戏搭子。她天衣无缝的戏码,竟是坏在他的一腔情意上。
  哭笑不得的刘拂揉了揉眉心,叹道:“可明显?”她话一出口,自己先笑了,“我竟忘了,是周兄你天赋异禀,蒋兄方兄才华盖世,也没看出不妥来。”
  刘拂眼中精光一闪,她起身取过一旁大碗,直接推开酒壶壶盖,倾酒于碗中,十分豪迈地推向周行:“小弟与周兄投缘,周兄,请!”
  刘姑娘此举,起码能为徐兄清掉一个夺魁的障碍。
  看着面前盛满佳酿、拳头大的饭碗,周行垂眸微叹:“刘兄,请。”
  ***
  当众人酝酿好佳作,准备回来撰写初稿交给刘拂誊抄时,在亭中看到的,是一个已经醉倒的醉鬼,与一个半醉未醉间仍在倾杯的酒鬼。
  张秀才哑然:“这……不如换个誊抄人?”
  刘拂闻言嗤笑道:“太白豪饮三百杯尚能作诗,我酒量不敢攀比诗仙,誊文撰写又有何妨。”
  她掷开酒壶,起身后微微踉跄,不待徐思年去扶,就已站稳身形。
  刘拂双手推开挡路的众人,漫步至桌案之前。随手拎起一根狼毫粗笔,饱蘸浓墨,随手而书。
  跟在她身后的众人从她单薄的肩头望去,只见铁画银钩,其字力透纸背,其势扑面而来。
  她所写的,正是谪仙人的《将进酒》。
  一笔而书,狂放张扬。
  “……好字!也不知刘兄今日抄录,可否让我带回……”
  “……虽笔力尚弱,但已有自成一派之态……”
  “……刘兄不过十四,前遇不可限量……”
  众人下意识互相对视一眼,然后都向李迅望去。不出所料地在李迅脸上,看出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此时的刘拂豪纵不羁,一言一行都带着满满的自信,比之投壶作对时光华更胜,即便形容尚小,依旧耀眼得让人不敢逼视。
  已无人再将话题引到徐思年身上。
  任谁都能看出,不必等到许多年后,他们面前的刘小公子,就已能用自己的才华,盖过金陵第一才子。
  至于“风流”二字……
  当他们看到刘拂因酒气沾染而越发晶亮的眸子,与被醺得微红的面庞时,都在心中打消了这个疑问。
  再待两年,只要他想,金陵城中的世家贵女,恐怕没有哪个能抵得过他一笑。
  谢显拍了拍徐思年僵硬的肩头:“松风兄,节哀。”
  徐思年恍若无觉,只恨不得将他的阿拂藏起来,让谁都看不到她的光芒璀璨。
  他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刘拂所求为何。徐思年也深刻地知晓,那是如今的他给不了对方的。
  明珠岂能暗投,就如他之前对谢显说的一般,他不能阻止他的阿拂鹏抟万里。
  即便为了阿拂,来年秋闱,亦不容有失。
  徐思年小心上前,轻声问道:“阿拂,可头疼?”
  刘拂抿唇一笑:“尚可再饮。”她斜眼望向众人,笑道,“各位仁兄还不动笔,不怕把脑中佳句忘了么?”
  她话音落地时,已有几人露出懊恼神色。
  刘拂指指酒桌:“梅酒凉后另有一番风味,大家不若试试酒后作诗,说不定能有醍醐灌顶之效。”
  三句话不离谢家梅酒,可见是真的醉了。
  良言常被人误。刘拂摇头叹气,直接指定人选:“蒋少……蒋兄,不如试试?”
  少年眸光潋滟,带着使人信服的力量。
  蒋存素不擅长诗文,本不欲参加咏梅赋诗一事,在少年的注视下也不忍拒绝,只笑道:“我且一试。”
  当他举起杯盏欲饮时,又被刘拂打断。
  “刘兄?”
  刘拂拍了拍刚送来的酒坛:“若是蒋兄,得满饮一坛才够。”
  不等蒋存说话,方奇然已笑道:“蒋兄莫要推拒,刘兄说的极对。”
  他们二人自幼相熟,方奇然对蒋存脾性与酒量都知之甚详,他虽不知刘拂是如何知道,但那少年说得确实没错。
  蒋存其人,平时寡淡少言,可一旦醉酒,便会显露出另一面。
  至于刘拂是如何知道的……
  见蒋存被方奇然拖去饮酒,正被徐思年捏着脖子喝茶解酒的刘拂咬着杯沿轻笑。
  蒋少将军遗世的两篇大作,全是酒后所写。她篇篇倒背如流,又怎会不知其中关窍?
  众人看过热闹,自去研墨不提。另有几个见刘拂信誓旦旦,便真听了她的建议,去试着以酒助诗兴。
  谢显笑道:“阿拂放心,待今日宴后,我定命人再送十坛去你府上。”
  刘拂大笑应好,吃人嘴短,看向谢显的目光都柔和许多:“好二哥,十坛可不够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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