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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未亮,远处传来一声鸡鸣,紧接着多声鸡鸣声响起,惊醒浅眠的叶家女人们。各屋里头响起了鞋子与地摩擦的窸窣声音。
叶妈妈抱着小五,与二婶一起,进了厨房忙碌起来,跳水,烧火,洗锅,煮稀饭,热饼热菜,熬汤.......
“二弟妹你也不多睡会儿,队里事情忙,家里头事情也不轻松。”
“我这哪睡的着!这灾难说来就来,也不知道是咋回事,昨天夜里倒是迷迷糊糊把嫁妆箱整理了一遍。罢了,我还是来听听大嫂子你做饭的声音,更能安心一些。“
噼里啪啦柴火声,沙沙沙洗粮洗菜声,滋砰哧炒菜声……妇女们最爱听这类声音,它代表着
代表了有粮下锅,家里头不会挨饿。
叶妈妈与叶二婶对视一笑,盖上锅。
一人拾起散落在灶头旁的柴火,往灶头里塞。一人趴在膝盖上,稍微解除一下困意。
过了不久,锅里头的饭菜都备好了,鸡啼声也再次响起,其他人揉了揉迷迷糊糊的睡眼,开始新一天的劳作与准备。
待甜妹儿酣睡醒来起床时,二姐三姐早就被叶二婶牵着提着上队出工。
她往窗户望去,透着麻布缝息,可以看到太阳挂在屋后的那棵树上。
“奶!妈!你们的嫁妆呢?还有盐巴菜籽油芝麻油,都统统拿出来,我今个儿可以进去两次喔。”
洗完脸漱完口后的甜妹儿,咕噜咕噜喝着甜味南瓜汤,啃着软香南瓜饼,待肚子里有东西后,歪头对忙活的叶妈妈认真问道。
叶妈妈跟叶奶奶吃完饭后,虽没去队里,但也没闲着,一大早就去碧山脚下割草,来来回回,挑了四箩筐回来,在院子里晒着哩!
“你先别急着进去,等你爸你哥回来,清点一下东西,再进去,万一这监督队明天一大早就轮到咱村了呢!”
叶妈妈阻止了甜妹儿的积极行动,把这事儿靠后,反正她在家看着闺女,也不怕她惹出啥祸事来。
“奶,你扯草干嘛?”
吃饱喝足的甜妹儿,一边逗弄着吐奶泡泡的小五,一边好奇问道。
“编草席!”叶奶奶抬头瞅她一眼道。
屋里头需要草席盖住山药井,家里晾晒粮食也需要草席,夏季睡觉也常用草席。
而村里头的草席,都是自己编的,山里头又不缺草,这年头,各家各户都有一个巧席匠。编草席的工具很简单,一疙瘩麻绳,一把小剪刀,再来一个穿线的绺锥。
她先将草像小娃娃们列队般排成一排,再用细麻绳串着草。大约两个多小时,一张张草席就编成了。之后,就是挂在墙上晾晒时间。
“妈,你在干啥呢?”
和小五大眼瞪小眼会儿,甜妹儿又转过头打扰她妈去。
“准备剥桐籽啊,这可是你打的桐子,忘记了吗?”
叶妈妈拿出一木桶,把绿色的桐子们统统放进去。
这桐油虽好,但剥桐籽却非常麻烦。
剥前需要在水里泡着,而且泡的时间长容易腐烂,时间太短,壳又不软,太长,容易腐烂,而且,籽壳会把手染黑。
把桐子泡好后,看着无聊的甜妹儿,叶妈妈想了一下,交给她一个协助任务——晒红薯、南瓜、咸鱼。
“甜妹儿,来帮妈晒粮!”
“好啊!”
甜妹儿蹦蹦跳跳跟着她回厨房。
不多一会儿,就拿双手抱出一木盆咸鱼,它们都是被刨去鱼腮内脏,然后被盐水泡过的。
甜妹儿撅着屁股,把鱼一个接一个放在大太阳下暴晒。
厨房里头,叶妈妈拿出南瓜,将它们全部切开,掏出里面的南瓜瓤和南瓜子,放到一边,然后切成薄薄的环形南瓜片。
“妈!我来晒南瓜哩!”
又是一木盆新鲜的南瓜片,一个接一个放在太阳底下。
的亏今个儿太阳大,够家家户户晒吃的粮,好偷偷摸摸藏起来。
锅里头的红薯也煮的差不多八成熟了,煮熟后晒的红薯有嚼劲儿、味道更好吃。
叶妈妈将它们用刀削成一片片,然后抱着装着红薯片的木盆,来到院子里,跟甜妹儿一起晒粮食。
炙热的太阳下,院子里晒满了带着希望的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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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骄阳似火,白日里,连风都是烫人的,再加上本来的超高温度,没几分钟,就会热出一身大汗。
尽管这样,部分村民,尤其是老人们,个个喜笑颜开,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干起活来也很有干劲儿。
太阳热点好啊!
看这样子,今个儿,家里头的婆娘们就能多晒点粮,再藏起来。
老人们都受过混乱年代的苦。
对他们来讲,粮食就是命根子,很多少都不愿意全部上缴,咱怕留一麻袋玉米渣,半夜里睡觉都安稳些。
当然,村里头的年轻一辈,也有不少像叶三叔的年靑男女,朝气蓬勃,充满热血活力,一心想干顶天立地大事儿。
他们心里自是善的,但目光没有大多数老人看的长远,想的周全。
碧山村孝风浓郁,胳膊拧不过大腿,今日队里头请假的人,一茬又一茬。
大家心里头明白,见面哈哈一笑,但谁也不会明面说出来,最多交好的或亲戚近的,暗地里嘀咕呢喃几句。
村子东边,当记工员报出今日请假人数的时候,屋里头忽然安静了。
通知家里头、亲戚、交好邻居的队里小干部们,浑身有些不自在,看着张队长的目光也有点儿闪闪躲躲。
会议一开口,张队长就睁眼说瞎话,“前晚暴雨夜,咱们村为了逮鱼上交,竟然生病的人如此之多!”
“噗呲噗呲——”
张队长这话一出,刚才还不自在的小干部们,一个个笑得东倒西歪,被他眼一瞪,连忙捂住嘴,发出压抑憋闷的笑声。
好一会儿,出纳员从麻布袋上站了起来,他拿出自己特有的记事本,开始吧啦吧啦,汇报粮仓情况。
“……红薯一千二百三十斤,洋芋七百六十斤,小麦两百三十斤,玉米……公鸡二十一只,母鸡……咱们村的水稻近几日成熟……”
这年头的粮食产量有限。
单说这小麦,碧山村里,最好的土地,每年亩产约莫七八十斤,平均四五十斤,最差仅有一二十斤。
但是在公社或大队长,多数村生产队长上报亩产一百斤,甚至有的报亩产五百斤,这多出的粮食,到时候该如何填补呢?
张队长摇头叹息一声,环视四周,语气严肃道:“昨夜里,竟有队里是半夜交粮,监督员已分成四五个小组。按照他们查探的速度,明日下午或晚上,很有可能就到碧山村,到时候不仅会检查村民们的家里头,还会看咱们仓库……”
“亩产什么的,否管碧土村碧水村怎么吹牛,咱就按照实数报,就算上头责怪笑话,放心,这不还有我在前头挡着呢!”
“咱们以后可以看看,那些队亩产五百斤小麦的公粮,最后是怎么交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想做长长的叶子,下一章还在写,写完再发哈~仙女们别着急,(☆_☆),叶子最讲信用啦!
***
初中的时候,叶子是住校的,学校就是那种木板床,然后下面垫着干稻草,在垫一层棉絮,再铺床单——
那时候,我们是两个人睡一张床。
叶子终于第一次感受到极品的恶意,差点留下阴影。
第一次室友,因为厕所离宿舍很远,她半夜不敢去,竟然在叶子衣服上尿尿~
泥煤~现在想起来该要爆粗口,这是什么心态,才能做出来在别人衣服上尿尿,然后放回去,也不说一声……
那时候我竟然没闹大,连老师都不知道!
同学也没人知道,哪怕我的朋友,只有我妈知道。
的亏班主任是我亲戚,数学老师是我妈的老师……噗?
后来终于成功换床友换宿舍,她就是现在一直的好友,感激她让我没有留下阴影,还交了三个最好的朋友。那时候我们被称为四大金刚,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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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菇炖野鸡汤
晒好的咸鱼、南瓜片、红薯干, 已经分麻袋装好, 黝黑发亮的桐籽们, 才敢开始在金色阳光下暴晒。
“咕——嘎!”
收到命令, 甜妹儿迫不及待回屋里头, 把那只活蹦乱跳的肥野鸡逮出来。
小五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用小手指着肥野鸡, 奶声奶气咿呀咿呀, 说着他自己都不懂的童言童语。
叶奶奶抱着小五哄回屋里头, 嘴里细声哄他:“小五今晚可以喝猴头菇炖野鸡汤!”
甜妹儿歪歪头, 把后院的一个小木盆,也拖到大榕树下,然后蹲在地上,眼睛都不眨一下,看着他们杀鸡。
“妈,我不怕!我还杀过白肚山鼠哩!”
叶妈妈揉揉她闹袋, 回厨房,拿出一把锋利的菜刀,对着肥鸡脖子, 刷——滴答滴答,鲜血全部流到了木盆里。
“妈!我知道怎么做鸡血旺!”
甜妹儿一提到吃的, 蹦蹦跳跳,立马冲进后院木屋子里,垫着矮凳子,用瓜瓢从小水缸里舀出一大瓢冷水, 蹭蹭蹭,回来将浸人的冷水,想要加入热血盆里。
不一会儿,鸡血就能结成块了。
叶妈妈有点小惊讶,想到她小仙女身份,干脆赞一句:“甜妹儿,真聪明!”其实,本来她想用另一种方法。
无奈摇摇头,叶妈妈把野鸡放入另一个木盆,回厨房舀滚烫的开水,直接倒在野山鸡上,翻来覆去好几下,然后开始拔毛。
漂亮的野鸡毛一大把一大把掉落,然后,被放到太阳下晒干,那白肥的鸡肉,也一点一点露出来。
甜妹儿使劲儿吞咽一下口水。
这时候,院门口外面有了动静,仔细一听,是驴蹄的声音,应该是叶爸爸跟叶安诚,两爷俩从镇上回家了。
驴车直接开进院子,叶安诚还没从车上蹦跶下来,就长大嘴巴,惊讶得结巴起来,“爸你来,鸡——妈,这鸡——”
“野鸡,你爷逮的。”
叶安诚瞬间闭嘴。
刷——
甜妹儿飞身迎接老爸,被嘿嘿傻笑的叶爸爸,抱起来飞高高。
过一会儿,甜妹儿笑眯眯道:“爸,驴板车里有啥呀!”
她歪歪头,就看见驴板车上,垫着一床破棉被,还有许多干稻草与干木柴,后方角落有三个被系得紧紧的大麻袋,完全不知道里面是啥。
叶爸爸把稻草与干柴掀开。
原来,旧棉被下面竟藏着三卷旧棉布,一卷粗布,还有一团又一团的棉线,颜色都是蓝色灰色,棉布还略微有些褪色。另外还有一些被压着的棉花。
叶奶奶惊喜道:“咱们家布票咋能换这么多布哩!还有这棉花棉线可是好东西,老张家家就有一台旧织布机。以前,张婶婶可是织布的好手哩!”
有了织布机,棉线随时都可以织出条子和格子布,然后可以用这些条子、格子布做被单、被里、被面、衣服。
叶爸爸还没发言回答,叶安诚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激动道:
“现在镇里头,处处都在议论公平主义,而且那边个村子的大食堂已经开始办了!里面有鸡鸭鱼肉虾,还免费招待路过的朋友哩!我拽着咱爸跟其他人,中午免费蹭了一顿!白喷喷米饭……”
叶爸爸尴尬挠头,他也想去看看这大锅饭是啥回事儿。
按照他们这个吃饭,难怪到后头啥东西都没得吃!
叶奶奶,叶爸爸,叶妈妈,稍微想通一点‘大锅饭祸事’,三人暗地里交流一下眼神。
啪!
滔滔不绝的叶安诚,直接被叶爸爸怕了一巴掌,骂道:“小兔崽子,还不快点把东西都搬进去!”
“妈,这些棉花跟布都是从镇上流动集市,花票跟钱低价买的,现在好像啥都便宜许多,大家都很激动,准备迎接美好未来。还有据有人说,产棉花的村子今年高产几千斤……”
叶妈妈听了几句,长叹息声,底头继续忙活。
她用刀利落划开肚子,把里面的内脏统统扯出来,然后,将能吃的放一边,不能吃的,放另一边,再仔仔细细清洗起来。
直到干净后,把院子里简单收拾下,转身回厨房煮炒鸡吃。
屋里头,放好精贵的布棉等,叶安诚做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小心翼翼解开三只麻袋。
叶奶奶傻眼了,“我的个娘呐!这该花多少副食票跟钱啊!”
里面像是大杂烩,大白菜、茴子白、胡萝卜、萝卜、芹菜、豇豆、莴笋、辣椒、胡萝卜、莲花白、玉米……还有小半袋未脱壳稻谷。
叶爸爸挠挠头道:
“根本没花多少钱,老爷子太精明了,咱把家里自己编的竹框草席木盆,拿去镇上,还换了不少东西。因为菜粮对他们都是用不着的食物,但是编草席得耽误挣工分哩!”
叶安诚小声嘀咕道:
“明个儿咱也不能去了?吃过饭,那集市就被监督员发现了,据说,里面的人,都被批了一顿,那些粮食蔬菜全部上缴大队,的亏我们没贪心——”
叶爸爸苦笑。
哪是不贪心啊!
这是因为家里穷,钱恨不得一分为三花,他们必须省着点,要留着一些以备万一。
……
甜妹儿找了一把小葱,几块青辣椒,半块生姜,得到奶奶同意后,蹬蹬蹬,就往厨房里冲!
“妈!咱有葱啦!鸡汤里头——”
厨房里,一灶头正在熬炖野鸡汤,叶妈妈接过葱姜,摸摸她头,道:
“鸡汤里头姜已经放过啦,葱等下再放,能提味儿,甜妹儿真棒!”
她把葱洗青椒干净,切碎,放进碗里头。
然后在另一个灶头,直接把鸡肚子里那两块黄油给丢了进去,就能炒出油来,油出后,再把野鸡内脏们先丢进去,最后跟靑椒丝一起大火翻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