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敬贤正在药柜前抓药,一听这话就立马道:“快把这个孩子放在卧榻上。”随即从一个没有贴药名的药格子里拿出一个白色的瓷瓶,一把打开盖子倒出一枚散发着馨香的药丸走到陈世铭跟前。
一见到陈世铭满脸的鲜血,赵敬贤心里就一个咯噔,谁这么残忍,竟然对一个孩子下狠手。不过他没时间思考这个,眼疾手快的把药丸给陈世铭喂下,才舒了一口气。这个药丸是他们赵家上下几代历经无数次失败才炼制成功的解毒丸,就是再毒的毒药都能解。
赵敬贤一边坐下给陈世铭把脉,一边吩咐医馆里的学徒拿一条湿的热毛巾过来。
“常安,快给我准备一条湿的热毛巾。”
名唤常安的学徒才13、4岁的年纪,听了师傅的使唤利落的应声“哎。”然后动作迅速的从医馆后院拿出一条热毛巾,并双手把热毛巾递给赵敬贤,道。
“师傅,您要的热毛巾来了。”
赵敬贤接过热毛巾给陈世铭擦去脸上的鲜血,动作轻柔,就像怕弄痛陈世铭一样。等陈世铭脸上的鲜血没了,赵敬贤看清了他的面容,好一个眉目清朗的孩子。
于此同时,赵敬贤的火气也上来了。他最是喜欢孩童,觉得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纯真无暇的生物,平日里对着自己家和别人家的孩子那叫一个和蔼可亲。现在他看到一个孩子被下了毒差点丧命,叫他如何不怒。
忍着火气,赵敬贤写下一张药方,抓了药叫徒弟常安熬成一碗端出来。常安和他相处多年,自然能感受到自己师傅身上的火气,小身板抖了抖接过药方和药材就像逃跑一般快步的溜进医馆后院熬药去了。
等常安进了后院,赵敬贤就开始骂人了。
“你这大人是怎么照顾孩子的,啊?竟然叫孩子中毒了去。一点责任感都没有,怎么配当父亲。”
面对老人家的责骂,候夫子只能苦笑,他知道老人家看不得孩子受苦,可是这事他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呀?
顶着老人家愤怒的眼神,候夫子摸了摸鼻梁,底气有点不足的道:“这,赵神医这孩子不是我的儿子。”
“不是你的孩子?”
赵敬贤怀疑的看着候夫子,眼神移到陈世铭脸上,仔细的分辨两人是否有相视之处。
候夫子牛高马大的,站在赵敬贤面前却像个小鹌鹑一样。
赵敬贤看不出他俩的相似之处,不像是父子的关系,气才消了一些。看着候夫子缩着脖子的可怜模样,斜眼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让候夫子坐下。
候夫子乖乖的坐下,眼神诚恳的看着赵敬贤道:“赵神医,这孩子应该没事了吧。幸好您老医术高明,若是这孩子出事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赵敬贤哼了一声,“放心,我给孩子喂了解毒丸,他身上的余毒全消,没有事了。”
“那就好。”候夫子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膛。幸好陈世铭同学没有出事。若是陈世铭同学去世了,那多可惜。这对陈同学一家来说是多大的噩耗呀。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一想到这样的场景就觉得心酸。
这边候夫子送陈世铭去医馆,严夫子则是赶紧给书院院长和理事们汇报此事。
一听书院竟然有学生中毒了,院长卢先生就焦急的问:“如今那学生可有什么不妥?”
严夫子跑得满头都是汗,汗水顺着额头往下落,他也顾不及擦了。
“那学生还有气,候夫子抱着他去德济医馆了,候夫子有马匹,速度会快一些。我想着这件事你们也是要知道的,所以没有跟着候夫子,而是来向你们汇报此事。”
还有气…卢先生闭上眼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时眼神无比锋利,“那学生是哪家的?快通知家长。无论此事与书院有没有关系,书院都会负责。”
集贤书院屹立百年不倒,傲骨铮铮,他们是不会推卸责任的。
“陈同学是江城娴县令陈其琛家的嫡长子。”
书院里的学生什么身份夫子们都门清,江城县最大的官就是县令了,他的儿子进书院读书,虽然不会给他什么特权,但是大家下意识的都会多注意一些。
卢先生自己曾是探花郎前途无限却辞官不做,自然不会看重学生的家世。听了严夫子的话他也没有什么惊讶情绪,只是道。
“墨砚,你快去找陈县令告知此事。我和几位理事先去德济医馆看望陈同学。”
墨砚是卢先生的书童兼护卫,陪着卢先生度过无数的大风大浪,是卢先生最信任的人。墨砚领命后即刻前往县衙。
卢先生他们的动作很快,没几分钟就到了德济医馆。这时赵敬贤正在给陈世铭灌药。陈世铭昏迷不醒,药喂不进去,只能让候夫子捏住他的下颌把药给灌进去。
一群人走进来显眼极了,候夫子抬眼看到他们就站起身和他们打招呼。
“院长,理事你们来了。陈同学身上的毒已经消除,就等他醒过来了。”
“那就好。真是感谢您赵神医。”卢先生脸上的担忧消去,对着一旁给陈世铭擦嘴角药汁的赵敬贤一脸感激。
“行医救人不过是我们医者本分罢了,不用谢我。”
赵敬贤一脸冷漠的摆摆手,这还是看在他态度诚恳的份上,若是只是做表面功夫,他一定骂他个狗血喷头。
卢先生也不介意赵敬贤的态度,赵敬贤喜爱孩子的传闻他也有所耳闻,知道赵神医是在气他们没有照顾好孩子罢了。
就在此时,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一个身穿青色官服的男人面色焦急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好几个穿着捕快服的壮年男人。。
官服男子即陈其琛,一见到自己儿子苍白着脸躺在卧榻上就红了眼,他快步走上前握住陈世铭的手,哑声道:“我儿子现在怎么样了?可有事?”
天知道他听到儿子中毒了的时候有多么的心慌和心痛。他最疼的就是陈世铭这个大儿子了,知道他中毒了,很有可能会死。他真的在那一瞬间整个心跳都停止了。
直到现在,他的手脚都还有些发软,使不上劲。
“大人放心。陈同学身上的毒已经消除了,刚才我们才给他喂了药,只等他清醒过来了。”
被问到同样的问题,候夫子想都不用想就回答了。
“呼。这就好,这就好。”陈其琛呢喃着,腿却一软,整个人向后倒,眼看着就要倒在地上!
第40章
“大人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 陈其琛身后的刘庆一个箭步冲上来将他扶住, 才没有让他出糗。
“我没事。”陈其琛惨白着脸朝他们摇手。
见陈其琛差点摔了, 卢先生他们也有些惊讶。看来县令很在乎自己的儿子。不然也不会这么失态了。
赵敬贤但是挺满意陈其琛的表现, 这般在意儿子,还算是个合格的父亲。
陈其琛坐到卧榻一旁的椅子上, 握住陈世铭的手感觉自己的力气回来了, 那颗快要破膛而出的心脏终于平静了下来。
他目光幽深的望着卢先生, 沉声问:“敢问先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我儿怎么会中毒?”
卢先生摇了摇头, 他自己也不甚清楚, 只好点出严夫子和候夫子, 这件事是他们最先知道的,他们才有发言权。
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严夫子和候夫子, 希望他们能给出个解释。
严夫子想起今早的事就皱起了眉, “陈世铭同学是今早中的毒,他当时七窍流血的躺在寝室的地上。我们还是在学生来告诉我们这件事的时候才知道陈世铭同学出事了。”
“七窍流血!”陈其琛眼里闪过杀意, 到底是谁敢对自己的儿子下毒手。若让他知道那贼人是谁,他一定将他碎尸万段。
“这件事是哪位学生第一个发现的?”卢先生问。
“是之前蒙学甲班的学生沈林景。他之前家里出事了请了三天的假, 今天早上来的书院。就是他发现了陈世铭同学中毒躺在寝室的地上。”
说起林景, 严夫子眼里多了一抹赞叹,“沈林景同学的性子一直很沉稳, 他发现这件事情后并没有惊慌失措, 而是第一时间来找到了我, 我又叫上了候夫子。候夫子负责送陈世铭同学来医馆。”
沈林景?卢先生听了严夫子的话对这个学生有了好感。处变不惊, 遇乱不慌。真是不错。
陈其琛对沈林景不陌生,儿子进入集贤书院一来每次回家都要念叨一番“长寿弟弟”,他曾好奇的问及此人是谁?儿子便道,这是他的好朋友沈林景。
如今儿子的好朋友第一时间发现了儿子出事,还第一时间通知了夫子才给儿子争取了时间保住性命。他感激得无以复加,心里想着等儿子好了之后一定好好报答他。
“今早中的毒,毒从口入,也就是吃食的问题了。”
陈其琛一针见血的指出。作为县令,他办过不少的案件,知道从哪方面入手去查。
“陈同学吃的是饭堂的早饭,那别的学生可会出事?”卢先生急得几乎要跳起来。
“集贤的饭菜不可能出问题。”坐卢先生身旁的白理事笃定的道。
这倒不是他在推脱责任,集贤的一具蔬菜大米等等吃食都是由附近的村落供应,村民们对读书人尤为尊崇,送来的东西都是最干净最新鲜的。而且为了学生和夫子们的安全,书院会有专门的人员对吃食进行检查,只有通过检查的吃食才能出现在饭堂。
故而这么多年集贤都不曾出现过这样的事情。
“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若真的是书院的责任,我一定向县令和陈同学负荆请罪。”
卢先生也不相信集贤的吃食会出问题,但是事无绝对,为了学生的安危,查是一定要查的。
“院长!”
几位理事和严夫子、候夫子都站了起来,想说这如何使得。就算陈其琛是县令又如何,在集贤书院面前算得了什么,院长何苦如此?
但是看到卢先生严肃的脸庞和坚定的眼神后,他们妥协了。集贤书院百年来不曾出现过学生中毒的事情,若这是书院的责任,为了书院的百年声誉,他们必须道歉。
他们都不是孬种,不敢承担责任,如果责任出自书院,他们会和院长一起向县令及陈同学赔罪。
陈其琛也是一惊,感叹于卢先生的高风亮节,想说不用卢先生赔礼道歉,但是视线一移到儿子身上他就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严夫子咬着后槽牙,脑袋里突然灵光一现。是了,他怎么把刘明轩给忘了。
“陈世铭同学吃的是不是饭堂的吃食,有一个人肯定知道!他和陈世铭,沈林景两个玩得最好,在我和候夫子到陈世铭同学寝室的时候,他就在现场。”
“谁?”
众人不约而同的问。
“刘明轩同学。他向来和陈世铭同学一起行动,只要问了他就能知道陈同学吃了什么东西了。”
严夫子激动的拍手。
“刘明轩?这不是刘庆你的儿子么?”
陈其琛正想让自己身边的捕快把刘明轩给带来,看到刘庆的时候他就反应过来,叫刘明轩,又在集贤书院读书的,不就是刘庆的儿子么?怪不得他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呢。
刘庆也是惊讶的瞪大了一双眼,没想到自己儿子还与县令的儿子是好朋友。
他们家虽走了县令夫人的门路,但是为了不让县令觉得他们只会阿谀奉承,走后门,所以他们只除了正常的人情往来,都不会出现在县令府上去碍县令的眼。也没有特意说县令的儿子也在集贤书院读书,就一定要儿子刘明轩去巴结县令的儿子,和他交好。
现在县令的儿子出事了,自己的儿子也掺和在里面,真叫他头疼,希望不会牵连到儿子才好。
刘庆想了一大通,脸上却是不动声色,道。
“想不到属下的儿子还与县令的公子是一个寝室,真是缘分。属下这就去书院把他叫来,有属下在他一定知无不言。”
“嗯,你去吧,快去快回。对了,把沈林景也给带来好了。”
陈其琛倒不会怀疑刘庆,怎么说刘庆也是他一把拉扯到如今的位置。平日里也识相,不会做什么小动作。再加上和自己夫人有点亲戚关系,陈其琛对刘庆还算信任。
“是,属下告退。”
刘庆恭敬道,叫上另一个捕快顾长山和他一起,然后转身出了医馆骑上马赶往集贤书院。
等他们到书院的时候,为了避免慌乱他们没有亲自到教室去找刘明轩和沈林景,而是找到了一个夫子,请夫子帮忙把两人叫出来。
这夫子恰好是下节课要教林景他们《论语》的夫子,听完刘庆的解释,知道他们的来意,夫子好声好气的去到甲班把林景两个叫了出来。
刘明轩还有些懵,不知道夫子把他们叫出来干什么。林景则是心有所感,夫子叫他们出去应该是为了陈世铭的事情。
果然,夫子带着他们去到书院门口,刘庆和另一个捕快顾长山在那里等着。
林景一看到他们穿的是捕快服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刘明轩则对着刘庆叫了起来:“爹,您怎么在这呀?”
刘庆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先对着夫子道谢,等夫子回去上课了才抱着刘明轩上了马。林景则是被顾长山抱上了马。
两人快马加鞭的赶往医馆。刘庆在途中向他们解释为什么要带他们出来的原因,让他们不要害怕,只要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就可以,县令大人不会迁怒他们的。
刘明轩着急的问陈世铭有没有出事,刘庆回他没有事,刘明轩才放下心来。
四人很快就到了德济医馆。
陈其琛一见到他们着急的问:“你们可知道铭儿他今早吃了什么?”
刘明轩被他急切的态度吓了一跳,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和陈世铭是什么关系,他还穿着官服,难道他就是县令么?
林景觉得这个男人应该就是陈世铭的爹,不然也不会这么紧张陈世铭。
林景见刘明轩被吓着了,忙给他顺气。刘明轩拉着林景的手结巴着开口:“世铭他,他今天没有吃饭堂的早饭。因为有一个下人给他送了早饭来,说是他爹给他准备的,我没和他一起吃。我去饭堂吃早饭,完了回去寝室找他,他就躺在地上了。”
“我没有派人给他送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