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开始认识他就是错的,她是不是真的不应该把那个错误继续下去?
“多少?”司俊杰难以置信,声音霎时提高了十几分贝。“爸,你怎么又借借那么多钱?上次别人要债都要到家里来了,非要我们都被抓走折磨死你才甘心吗?”
“你知道什么!”司志明冲他吼了声,“是他自己主动找到我,给我钱让我把债清了,我都说了能还的上,他非要给我有什么办法?别天天被害妄想症,谁敢抓你你不会报警?”
是不是人到了一定年龄,思想就一定会走入奇怪的胡同?好歹也是上过大学的人,司志明从前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如今却每每拿让人啼笑皆非的逻辑捍卫他大男人的自尊心。
“你还给他吧。”司真已经不想去争执,红着眼睛说。
司志明拉着脸:“我跟我伙计们都说好了做生意,店都盘好了,现在还什么还?”他起身往卧室走,“这事儿你甭管了,我赚到钱了自然会还给他。”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司真追了两步:“爸,你把那些钱还给他,你的债我会帮你还。”
“你拿什么还?”司志明发起火,“他给我的钱,跟你有什么关系?”
“爸,”司真拽住他的袖子,哭得哽咽,“我求你,把钱还给他……我求你了!”
司志明一把将她甩到地上:“别在我这儿吵,出去!”砰一声甩上门。
“爸……”背结结实实撞在玄关大理石隔断上,司真终于抑制不住地大哭起来。
司俊杰眼睛都红了,忙俯身拉她:“姐,你快起来。”
司真抓着他的手,哭得喘不上气。
客厅里一直没出声的张丽开口,指使司俊杰:“把她扶你屋去。”
话像是故意说给司真听:“男朋友这么有钱还说条件不好,怕我们这些穷亲戚占你便宜怎么着?”她哼了声,“借钱给你爸还账有什么,结了婚不都是一家人。人家还没说什么,你倒是跑来要钱了,还没嫁出去胳膊肘就往外拐……”
司真哭得厉害,却不愿意进去休息,擦了擦眼睛坚持说要走。司俊杰不放心,听到张丽的话立刻恼了:“妈,你说这话亏不亏心啊,人家家里再有钱也不是我们的,爸拿人家那么多钱,让大姐以后在婆家怎么做人?”
张丽瞪他:“还没结婚呢,什么婆家!”
“你也知道还没结婚啊。”司俊杰呛回去。
张丽噎了一下,指了指他咬着牙说:“真是白养你了!早知道生下来就该把你掐死。”站起来也回了卧室,甩上门。
桌子上三个空的啤酒瓶,金筱筱撑着下巴,愁眉苦脸地看着把脸埋在手臂里的司真。
头一回见这个养生派少女喝酒,还是借酒浇愁,不知道她有什么烦心事,问了半天问不明白,倒是把自己也搞得心情很丧。
“没有灰姑娘,”司真还在自言自语,“童话都是假的,灰姑娘本身就是贵族……”
金筱筱拉长声音低落地“嗯”了一声:“知道了,我这一辈子都不能嫁给王子了。”
“没有王子……”司真絮絮重复着,声音渐渐有哭腔。
“你和学长又闹别扭了?”从没见过她这样,金筱筱担心得很,再次试探地问,“他做什么让你不开心了?你跟我说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说不出来心里会舒服一点。”
司真抬起脸,全是眼泪。她只是摇头,不知道想表达他没有让她不开心,还是不想说。
嗡嗡声从某个地方传出来,金筱筱反应了一会儿,慌忙到处找手机。把司真的手机从包里翻出来时,已经有三通未接电话。
“学长给你打了好几通电话,你给他回一个吧?”
像听到了什么不想听到的话,司真抗拒地往后瑟缩,抱着头:“不能见他,不能见他……”说着便泪流满面,蜷起来趴在桌子的角落,喃喃的哭腔几乎听不见。
“乔赫……”
金筱筱忙拍着她的背安慰她,犹豫半晌,实在觉得她现在的状态不乐观,给乔赫回了个电话。
扶着司真到马路边,等乔赫过来的时候,她还在懊悔,不知道自己叫他来对不对。万一他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司真的事,自己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这点顾虑在看到乔赫人的时候全部打消了。
他一身西装帅得发光,迈着大长腿下了车,刚走到近前,司真便扑进他怀里大哭起来。
想一想这四年似乎都没怎么见她哭过,唯二两次,都是和这个男人有关。
金筱筱听着她哭自己也难受,红着眼睛跟她一起默默掉眼泪。
“学长,你可别再欺负司真了。”她忍不住说。
乔赫抱着痛哭不止的司真,脸色有点沉。胸前衣服很快湿了一片,他将司真打横抱起来,才毫无温度地看了金筱筱一眼。
后者忙摆摆手:“我先回去了,你们注意安全。”
乔赫抱着司真上了后座,低声吩咐司机开车。司真被他放在腿上,靠在他怀里,紧紧揪着他的衣领。
“我不要你的钱,”她还在掉眼泪,抽噎着说,“我只是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
乔赫把她按在怀里,吻她的发心,嗓音低沉:“我知道。”
第43章 四十三分
司机乔家工作有些年头, 憨厚木讷,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接送这位乔家大少, 但除了吩咐指令, 多年来鲜少和他说上一句话。
少爷身边有女人的情况屈指可数, 有如此亲密的姿态就更稀罕了。乔家的佣人都清楚少爷的性格,从小时候到现在,他身边连个女同学的影子都没见过。
虽然特别,司机也没多看多说,尽忠职守地开着车, 存在感几乎为零。把车开进地下车库, 少爷抱着那女人下车时, 语气沉沉地对他说了一句:“今天的事,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
司机秦勇忙应道:“是。”
乔赫要抱司真上楼,她却在他怀里挣扎起来, 坚持要下去自己走。在外面的亲密举止她总是不好意思, 尽管此刻停车场空无一人。
乔赫便放她下地。司真也不要他扶, 自己慢吞吞地走起来倒也算稳当, 偶尔踉跄一下,身后便有一双手及时伸来, 将她扶好。
到家开了灯, 她低头穿拖鞋,脚丫子伸了几下, 就是塞不进去。气得又要哭, 蹲下去在鞋上打了一下, 嘴里一边嘀嘀咕咕地不知道说什么。然后瞧见旁边一双大拖鞋,拉过来往脚上套,摸索着穿进去。
像小孩子穿大人的鞋子一样,她趿拉着比她的脚大许多号的蓝色拖鞋,扶着墙啪嗒啪嗒往里面走。
乔赫光脚踩在地上,脱了外套,跟在她身后。
司真拿了一块抹布出来,跪在客厅的地上擦地板。乔赫俯身去拉她的手臂,她挣扎着不肯起来,哭哭啼啼地说:“我要干活赚钱。”
“……”
乔赫沉默地看着她把擦过地的布又拿到桌子上,一边哭一边擦。
等她擦完了桌子,又要拿那块布去擦杯子,乔赫终于失去耐心,将抹布从她手中抽走。司真和他抢,拉拉扯扯地失去平衡,坐在了地上。
乔赫把抹布丢开,蹲下来,垂眸看着她:“为什么那么在乎钱?”
这话像是又戳中了她的痛处,司真拼命摇头,泪珠子一串一串地掉:“我不要你的钱……我不是为了你的钱……”
乔赫幽幽暗暗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望着她不说话。司真一抽一抽地哭着:“我的学长呢?我不要乔赫,我要我的学长……”
男人的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你再说一遍?”
不知是被他的威胁吓到,还是醉了神志不清,她不说了,抱着腿哭了很久,抽泣声渐渐减小,睫毛被眼泪浸湿,黏在一起。
乔赫俯身将她抱起来,回卧室,她的脸埋在他胸口,还在细细碎碎地念叨:“我会还给你的,我把钱还给你……”
被他剥干净压在床上时,她睁着眼睛面色潮红地看着他,也不知醒了没醒,哽咽着叫他的名字,说:“我想你。”
宿醉后的头痛欲裂,司真还是第一次体会。
她蹙着眉头不舒服地哼咛一声,拢着被子坐起来,拳头在额头上敲了两下。
“醒了?”
男人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带着清晨刚刚苏醒的沙哑。
昨晚上的记忆逐渐回笼,司真身体有点僵硬,背对着他,懊恼地咬着嘴唇。
她掀开被子瞧了眼,又连忙盖上。两个人的身体都光溜溜的,还有点味道没散,不知道他的洁癖怎么忍受的。
乔赫坐起来,往后挪了挪,斜倚在床头,顺手揽着她的腰把她拖到怀里。脊背贴着熟悉的温热的胸膛,猛然间踏实的感觉令司真忍不住买鼻子酸了酸。
窗帘衔接处,有光漏进来。
司真靠在乔赫身上,他一下一下轻轻顺着她的头发。很长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脑子里许多思绪理不清楚,分手两个字到了嘴边,说不出口。
“我爸什么时候找到你的?”她问。
乔赫的手指顿了顿。
司真接着道:“你不要再给他钱了。他根本不会做生意,钱到了他手里只会有去无回。”她转过脸看着乔赫,声音有些低,“那些钱我会还给你的。”
乔赫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为什么要还给我?”
司真抿了抿嘴唇:“你的钱是你的。”
“自尊心有这么重要?”乔赫语气淡淡。
司真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如何说。
她希望这段关系中两个人是平等的,可现实是她永远也无法站在与他平等的高度,无论是地位还是财富。假如她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也许他的爷爷就不会反对他们。
以前尚能自欺欺人地维护自己敏感的自卑的自尊心,出了司志明这档子事儿,就像被剥光了衣服摆在大街上展览。
她还是自私地想要和他在一起,但是门户的悬殊,他家人的反对,要怎么去跨越?
“乔赫,”她终于还是开口说,声音艰涩,“我们没有办法在一起。”
乔赫的神色一点一点冷了下去。
“给我一个理由。”他的语气变得阴沉,“就为了那两百万?”
司真觉得羞愧,缓缓吸了一口气道:“不只是这个。”
得不到家人祝福的爱情不会有好结果,她更在乎的是这个。
不想说出来,影响他们祖孙的感情,司真正犹豫着如何和他解释,乔赫却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什么。
“你见过董事长?”他眸底暗沉,眉心慢慢拧了起来。
司真点头。
原本就冷漠的面庞染上一层阴霾:“什么时候?”
“前天。”司真听出他语气不对,柔声道,“家人才是最重要的,你爷爷也是为了你好,你不要因为我和他们闹别扭。”
乔赫冷着声音问:“你那些家人比我重要?”
他大概已经把她家里的情况都摸清了,司真轻声道:“我还有奶奶,你和她都重要。”
这个回答让乔赫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他长臂一伸,将司真抱过来。她还在纠结道:“乔赫,我们还是先分……”
乔赫在她说出那两个字之前,打断她:“这些问题我会解决,”他抱紧了她,在她耳畔低沉道,“打打,给我点时间。”
司真动了下,想说什么,又听到他隐含威胁的口吻:“我说过,不会让你离开我。”
乔氏大厦,明朗的日光将玻璃幕墙镀上金色光泽,蓝天从白云背后张开怀抱,拥抱一幢幢耸入云霄的摩天大楼。
徐然老时间来上班,刚出了电梯,便遇到行色匆匆的秘书从办公室里出来,见了他便道:“徐助,乔总在办公室等你。”
徐然快步走进办公室,敲了敲门,得到应允后推门而入。
乔赫靠着皮椅,左手放在桌子上,哒、哒、哒,节奏缓慢地敲着。
“乔总,您找我。”徐然带上门。
乔赫意味不明地看了他片刻,停下敲击的手指,双手交叉在身前。“司志明的事情,你向谁泄露过?”
徐然正色道:“乔总,我有自己的职业操守,没有和任何人提过您的私事。”
乔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他既然如此问,必然是出了什么事,徐然眉头微皱:“司小姐知道了?”乔赫没回答,他心下了然,思忖片刻:“乔总,那张欠条您收在什么地方?”
片刻后,乔赫收回审视的目光,似乎相信了他的忠诚度,敛眉沉声道:“把所有的人叫过来,我要知道谁进过我的办公室。”
假期结束的第一个上午,总裁办许多工作堆积着尚未处理,秘书部所有的人却都聚集在乔赫的办公室,站成一排。各个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乔赫站在落地窗前,手插在口袋里,眺望着车水马龙唤醒的城市。
徐然问了许久,该说的都说了,始终没有人承认。
秘书部每个人都有进入办公室的权限,也都有从总裁办公桌里拿走东西的机会。这些秘书工作能力都不弱,平时忠于职责,这是办公室第一次出现东西丢失的情况。
连番盘问下,没有人露出任何马脚,事情一时陷入僵局。
乔赫没了耐心,回过身,冰冷锋利的视线从每个人脸上一一扫过。
“全都滚出去。”他声音阴沉,转向徐然,“报警。叫人事部安排新的人过来。”
几个秘书面面相觑,脸上明显露出担忧害怕的神色,但仍然没有人站出来为这件事负责。徐然也不再墨迹,带着几个人离开办公室,亲自去找人事部作了说明,回来时神色有些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