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说了,等儿臣伤愈再议,不过父皇都应了,您二位一向心有灵犀,母后应下也只是早晚的事情。”赵格支着上身,还不忘偷偷给皇帝灌点儿甜汤。
不管如何,现下后宫对皇帝来说最重要的女人当然是自己的发妻,听赵格这般将,笑骂一声:“你小子还在朕面前耍心眼!”
赵格只笑不答,皇帝又道:“满脑子装的都是后院的事情,朕问你,可还记得春闱之事?”
大昭春闱在二月底,转眼就要到时候了。
“父皇可不能这样说儿臣,今年春闱的考生,有些名气的儿臣都已经知道了。”说起来这还要多谢赵和,皇帝的本意是让赵格跟着赵和多熟悉熟悉政事,可没想到被打得只能趴在床上赵和便送了些此次春闱名气不错的考生的文章让他瞧瞧。
皇帝哼笑了一声:“也算你还有些脑子。”
赵格知道上首这位因为和离之事还憋着火气,无论如何都不能还嘴,任由皇帝刺他。
“朕看你嬉皮笑脸的,等到春闱的时候做个考官也无大碍。”
“父皇放心,儿臣就是让人抬着去,也不会慢待父皇交办的差事。”
“滚回去吧,朕看你嬉皮笑脸的样子也糟心。”
赵格忙行礼告退,一脸笑意地又从养心殿出来,回了恭王府去。
恭王殿下被传召后喜气洋洋地出了宫门的消息,又在京中各府穿得沸沸扬扬,承恩公府,一向对前朝政事都要关心两分的世子夫人现下正坐在正房中,地上有一只摔碎了的茶盏,还瞧得出些氤氲的热气。
身旁的丫鬟淡衣小心翼翼地开口:“奴婢将这些东西收拾了,免得一会儿伤到小小姐。”
提起女儿,世子夫人神色才稍稍放缓了些,虽未开口,却点了点头。
淡衣轻手轻脚地用帕子将地上的瓷片茶叶抱了起来,然后递给一旁另一个丫鬟,那丫鬟忙踮着脚将帕子带了出去。
手上的帕子已经被绞成了一条,她嫁入承恩公府这些年,跟世子算不得如胶似漆,但绝对称得上相敬如宾,至少世子从来不会让后院那些女人猖狂起来,只是没想到这次太子送来的那两个,跟勾住了自己夫君的神魂一般,现下那个惊鸿有孕,世子竟然放眼要将她抬为贵妾。
不过是个太子豢养的歌姬,连个正经人家的姑娘都算不上,就算是肚子揣着一个带把儿的又能如何,世子只跟迷了心窍一般,只等着惊鸿临盆,府上便要多出一位郑夫人来。
方才还因为给惊鸿挪住处的事情同自己大吵了一场。
想起自己在世子府操持的这些年,世子夫人狠狠咬了咬牙,这姓柳的一家子当辅国公嫡长女是那么好欺负的人?!
正恼恨着,便听得外间女儿的声音,世子府这一代的嫡长女,小名唤作汝汝。
门前的小丫鬟打了帘子,世子夫人便换上一副温和的笑脸:“汝汝回来了,今日可听先生话?”
“当然听的!”这时候贵女都是请了先生来府上做西席。
小姑娘年纪不大,但是对家中的事情也都有耳闻,瞧着母亲笑意温和,仰着小脑袋便问:“是不是有人要给汝汝生小弟弟了?”
世子夫人微微皱眉,然后笑着说道:“还说不准是不是小弟弟呢。”
“汝汝可不要,汝汝只要阿娘生的!”
“这话是谁教你的?!”世子夫人心中确实不喜惊鸿肚子里的孩子,但是汝汝绝对不能说出不喜血脉相连的弟妹的话来。
“是,是柳蓉说的,父亲最喜欢还没生的小弟弟了。”
世子夫人理了理女儿额前毛茸茸的碎发,说道:“汝汝莫说傻话,你是承恩公府最小一辈的嫡长女,后面再多人都越不过你去。”
淡衣瞧着自己服侍了十多年的主子,眼里都有些酸意,当初若是将小少爷生下来,主子何至于现在要受这种磋磨。
立春之后,凉州城回暖了些,树梢上也开始渐渐染上些绿意,丹绯在书房中又奋战了两日,总算是将账目算了个清楚。
从各商家的赋税情况,大致算出了每年的收益,以大昭每次战事参战二十万人计算军需,每一户该让的赋税多少不一,不过都在两成半以下,更别提此次说不准还会许他们些别的好处。
丹绯将计算的过程用大昭人习惯的方式写下,然后就急忙去寻周行。
“怎样?”周行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丹绯心里也有些紧张,见他放下手上的纸张之后忙问道。
周行抬头看她,眸中隐隐有些炽热:“很好,这些如此复杂,你是如何算出来的?”
丹绯打了个马虎眼说道:“之前算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多了,不过在宫中的时候,连鸾镜姑姑都夸我算东西厉害呢!”
“我一会儿便去一趟刺史府。”
已经到了晚膳的时候,丹绯忙道:“也不必着急这一会儿,明日一早去也不迟。”
“无妨,明日过去怕是北漠人已经到了,这会儿还能跟张大人多说几句。”说着长腿一迈便往外走去。
第88章
周行一走,丹绯便一直守在正院等他。
亥时的时候,周行才回来,丹绯忙迎上前道:“张大人觉得如何?”
周行难得地带着满脸笑意,说道:“张大人说极好。”张竞拿着丹绯算出来的结果赞不绝口,还同周行说想亲自见见丹绯。
丹绯长出一口气:“能用得上便好。”
“时候不早了,你也快回去休息。”
“阿兄也不要耽误太长时间。”丹绯也叮嘱了周行一句。周行将人送到了正院外面,瞧着丹绯不疾不徐的背影,直到人拐进了另一条小路上,方才转身回去。
赵格在恭王府翻阅今年应试举子的文章,他最烦那些卖弄文字之人,华词骈句厉害,可言之无物有什么用处?翻着翻着倒是瞧见了一篇甚合他心意的文章,论前朝吏治,看到最后的署名却皱了眉头。
李述,当初丹绯在京中的时候,不就是相看过这个年轻举子。
思及丹绯,恭王殿下将手上的文章放在一旁,他回京之后,一直忍着没给丹绯写信,虽然凉州也会有丹绯的消息传回来,但是对他来说连聊解相思都算不得。
想了想摊了一张素笺,张竞应该已经到了凉州,丹绯心下肯定会惦记同商人合作之事,自己也该去信一封询问情况。
洋洋洒洒写了不少,瞧着都是正事,问张竞对与商客合作之事是否上心,现下谈到什么程度之类,末了想了想,在最后缀了一句:父皇于养心殿前杖格十,未伤筋骨,不必挂念。
他去信若只问正事,说不定回信的会是张竞,丹绯心软,见到这句定会亲笔回信。
写罢信之后,赵格眉眼含笑趴在床上,流萤进来回话的时候,心里便暗道一声不好,可这又不是件小事,只得硬着头皮上前:“王爷,方才太医刚从香玉苑离开,说,说王妃日后怕是就只能跟个稚儿一般了。”
听到柳娇的事情,赵格脸上的笑意便收敛起来,说道:“让人看好了她。”
流萤得了吩咐忙应下,赵格阖上眼睛,这次太医是他递了名帖去请的,想诊诊柳娇是不是真的装疯卖傻,现下看来,估计是亏心事做了太多,被自己吓到,真真变得疯傻了。
这件事情不能瞒着,赵格开口道:“让人去承恩公府递信,就说王妃急病,想见承恩公夫人。”想了想又道:“宫中也要知会一声。”
消息一到承恩公府,承恩公夫人便赶忙
让人套了马车,柳娇小产之后身子一直不好,这次是王爷身边的长戈来送的消息,怕是真的有什么急病。心下惦记柳娇,承恩公夫人也未多问,直接便往香玉苑去。
进了柳娇卧房,见幺女一身石青色襦裙,俏生生地坐着绣花,心下稍稍放心了些,刚刚开口唤了一句,没想到柳娇抬起头,娇娇地唤了一声:“阿娘!”
承恩公夫人心下一惊,柳娇从及笄之后再也未曾这般称呼自己,又瞧瞧绣棚,上面乱七八糟的不知是什么东西,再看一旁侍候着的丫鬟战战兢兢,厉声问道:“王妃是得了什么病?!”
说主子疯傻的话,哪个丫鬟好吐口?琥珀大着胆子咬牙道:“王妃,王妃先前被梦魇住了,醒过来之后有些不认人,今日太医说,说王妃日后怕便是小儿心性了。”
承恩公夫人听罢,眼前一黑,还好身后的丫鬟眼疾手快将她扶到了软榻上。等她缓过来之后,眼眶已是通红,哑着声音问道:“王爷呢?”
“王爷一直在赤霄院养伤…”恭王府现下消息极紧,半点儿风声都不让走漏,承恩公夫人并不知道赵格回京之后一直住在赤霄院中。
承恩公夫人猛地从软榻上起身,急急慌慌地说道:“王爷,我这会儿便要见王爷!”
一旁的丫鬟不敢阻拦,只由着她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地往赤霄院去。
赵格腰间的伤好了不少,只是不能久坐,不过知道承恩公夫人一定回来见他,便先坐在了正房的太师椅上候着。
霜降进来回话:“王爷,承恩公夫人到了,说要见您。”
“让她进来。”
承恩公夫人许久未见赵格,自己千娇百宠养大的闺女,赵格刚刚回来没几日变成了个痴儿,她这会儿可不管王爷皇子,定然要讨个说法来。
可真正见到赵格眉目威严的样子,承恩公夫人一肚子的怨愤竟然半点儿吐不出口来。
赵格见她身子有些颤抖,让身后跟着的丫鬟先将人扶着坐了下来。
“承恩公夫人应是已经见到令爱了吧?”
听赵格的称呼,承恩公夫人脸色更加难看,声音有些尖利:“敢问王爷,王妃缘何成了这番痴儿模样?”
“本王问了问王妃腹中孩儿的事情。”
“娇娘没养住王爷的第一个孩子,是那孩子福薄,王爷现下何苦再用这种事情逼她?!”
赵格瞧着面前有些声嘶力竭的女人,若是他再恶毒些,直接问她闺女和长孙哪个重要,可毕竟是自己舅母,抿了抿唇只道:“本王的王妃不可能是个痴儿。”
承恩公夫人怔怔地瞧着赵格:“当初大婚之时,王爷与娇娘可是情投意合!”
赵格嗤笑一声:“情投意合?是本王一厢情愿吧?!”他承认,当初对柳娇确实中意,若是她过府之后二人能够好好相处,说不准也就过了一世夫妻。
“娇娘有疾,王爷也不能说出这种话来…”承恩公夫人心下一时间没了主意,只能看着赵格喃喃自语。
“先送承恩公夫人回府。”赵格倒也并未直接提出和离之事,此事做主的还是自己的舅舅,先瞧瞧这位当初极力赞成自己娶平妃的舅舅,这次会做出什么事来。
第89章
承恩公府,从承恩公夫人回府开始,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世子夫人知晓柳娇痴傻之后,只嗤笑了一声,这般毒妇,就算死了自己也会拍手叫一声好来。
承恩公听妻子抽抽泣泣地将事情说罢之后,一边安抚了两句一边在心里盘算起来,恭王府的王妃定然不能是个痴儿,现下太子跟恭王之间明显不合,他这个嫡女还要不要放在恭王府实在是让他有些为难。
“相公,娇娘好生生地嫁去恭王府,现下人成了这个样子,王爷怎么能生出休妻之意?!”承恩公夫人听赵格话音,便以为是他是铁了心要将女儿休弃回府,却也知道承恩公府也无法真的去在皇上面前讨什么公道。
承恩公想了半晌,觉得还是要探探妹妹的口:“明日你递牌子,看看能不能见见皇后娘娘。”
承恩公夫人这才抹了抹眼泪,在她心里女儿是极好的,就算是皇子也不该真的就受了这个委屈。
柳娇成了稚儿的消息被送到凤禧宫,皇后听罢之后久久不言,末了叹了口气同鸾镜说道:“何至于此?”
鸾镜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赵格大婚之后,她在凤禧宫也见过柳娇不少次,虽然皇后一直说柳娇大婚之后性子稳重了不少,可她隐隐还是觉得有些不妥,总觉得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身上暮气沉沉,跟之前未曾及笄时候骄纵鲜活的样子不知道差了多少。
可这会儿不能跟皇后说这些,只出声劝慰道:“娘娘宽心,王爷孝顺,说不准明日便入宫来了。”
果然,第二日一早,赵格便到了凤禧宫。
皇后一边怜惜侄女,另一边,小儿虽说在凉州建功立业,可家宅不宁实在让她忧心,更勿论这王妃还是自己亲手挑选的。
赵格瞧皇后面带愁容神色暗淡的样子,心下倒是有些后悔,昨日太晚,匆匆入宫不合宜,便让人来送信,现下瞧瞧,倒是不如自己今日亲口告诉皇后。
“五郎,可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格昨夜斟酌了一番,开口道:“孩儿上次从凤禧宫回府后,问她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次日丫鬟来报,说柳娇夜间梦魇,有些不识人,请了太医来看,抓了几剂药方,昨日太医说,怕是日后都要是这个样子。”
皇后以为柳娇是想到没出世的孩子,伤心过度才这般,便道:“哪有女子不怜惜自己亲生骨肉,你何苦这般激她。”
赵格眉头轻皱,继续说道:“母后有所不知,她怀相不好,我去凉州之前吩咐了吴太医,尽量将孩子保下来,也留了赤霄院的一个丫鬟流萤在香玉苑。”
柳娇怀孕的时候,皇后也是时常过问,知道她腹中胎儿体弱,怀相也不好。听赵格这般讲,并不插话,只点了点头。
“吴太医安胎是不错,可一直说柳娇思虑慎重,儿臣先前以为她是太过担忧腹中孩儿,后来才得知,她是生怕自己这一胎生不出儿子。”说到这些,赵格脸上带上一抹讽意,看来柳娇也不是太蠢,还知道那怕是她自己在恭王府唯一的一个孩子。
皇后皱眉:“你们二人年轻,先开花后结果也不要紧。”
赵格只道:“柳娇现下这般是自己心中有鬼,这些事情孩儿不愿再提,和离已是念及母后和承恩公府的情分。”
皇后思及赵格之前到凤禧宫来说的两情不悦一句话,叹了口气道:“你若是现下和离,便要落一个抛弃病中发妻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