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自她重生后,就一直如影随形般难受的左眼,也恢复正常了许久。
今日怎么又会突然有所反复呢?苏璎珞蹙眉,心中略有些惶恐。
不会又坏事吧?
谁知,刚一入定,鼻息间闻着那淡淡的檀香气息,她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股沉重的压力在这刻好似突然从她的身上分离了出去。
再一进神识海,苏璎珞一看更是吓了一跳。
神识海中一片清明,毫无半点杂质。甚至比她上辈子刚刚筑基之时,更要纯粹洁净许多。
而在她神识海中呆着的大头与女怨,都比之前更加清明了许多。
那女怨更是几乎都要恢复成了与她第一次用苓桢花为之清洁怨气之后的样子了。
苏璎珞一愣,她这几日也没做什么呀?有心想要采些苓桢花,但还是有些犹豫。清心咒的功效应该也没那么厉害吧。
难道是……是那檀香香炉?!
如此一想,苏璎珞更是发现那股黑气在接触她到香炉时,明显是十分排斥的。而此时,再感觉那黑气,却突然感觉不到了它的存在。
就好似方才在她接触到散落在桌上的香灰时,那股黑气便瞬间从她的体内消散不见了!
那檀香是个清洁怨气的宝贝?!
当下,苏璎珞安抚了大头与女怨,让他们暂时沉睡在她的神识海中。再次睁开眼睛,便见到闫子清的书桌上一片狼藉。
糟糕……
那人向来喜洁,若不赶紧整理,少不得又要生气。
苏璎珞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撸起袖子来,就开始收拾香灰。
闫子清用的这檀香味道的盘香,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成。香灰成灰白色,十分的细腻柔软。即使此时已经成了灰烬,但还是能闻到一股令人觉得神清气爽的味道。
苏璎珞抽出一块手帕,一点一点地把书桌上的香灰拢到了一起,一手托着香炉,一手把香灰都扫了进去。
看着桌面渐渐光洁,她低下头把剩余、为擦干净的香灰吹掉。
“阿嚏!”一不小心,香灰吸入了鼻子,让她打了好大的一个喷嚏。
而后,她发现,她把一封闫子清随手放在案头的信给吹开了。
苏璎珞也不动身体,只歪着头,伸长了脖子,瞟了一眼信中的内容。
这一眼却是让她那墨黑的眼眸猛然的缩了一下!
这信来自子衿国国师姬无情之手。
信中大致所说,子衿国向来子嗣艰难,上一代的女王只得了姬千雪一个女儿。
姬千雪一死,这子衿国上下便没有了圣女,也没有了未来的女王。只怕这子衿国便要大乱了!
国师姬无情听说,千雪圣女是与一名凡间女子有所冲突,才会一头扎进了化尸池中,化作了一滩臭水。
她知道子衿国比不得天山闫家,更是比不得浩然宗。但是,她死也要给上一代的女王一个交代。只求,老祖把这凡人女子带到子衿国,与之对峙,还给她子衿国上下一个交代!
“呵呵……”
苏璎珞抿紧了唇,又往下看。
紧接着,这封信倒是话锋一转,完全没了方才的咄咄逼人,倒是有盈盈恳求之情。
信中道,这几十年来,在子衿国的附近,突然来了一只若叶四大凶兽之一的火灵琅。火灵琅乃是无数的珊瑚虫所化,浑身上下俱都是炙热无比的玄冥烈火。
而子衿国地处天山之下,冰天雪地,皓雪千里,最是怕火。这火灵琅一来,便融化了皑皑白雪,极为容易引起雪崩,这让子衿国的子民苦不堪言。
而且,这只火灵琅还是“天”级的凶兽,它还霸占了雪山之上的雪莲花,搞得子衿国上下人人自危,哀嚎遍野。
如今,放眼若叶大陆,能够收服“天”级凶兽火灵琅便只有浩气老祖闫子清。
所以,她子衿国愿意不计前嫌,不计较未来女王姬千雪之死,只求浩气老祖念在子衿国百姓可怜,用大法力收服了这火灵琅!
呵!苏缨络不由的冷笑了一声。
子衿国国师姬无情竟然拿姬千雪的死来威胁闫子清?
若闫石头不把她送去子衿国与子衿国国师对峙,他便要去除了那在子衿国为患的“天”级火灵琅?!
火灵琅乃是若叶大陆四大凶兽之首,是由为无数的烈焰珊瑚虫组成,既能分散成个体来做攻击,也可以组合成巨大恐怖的实体。
而子衿国“天”级的火灵琅更是在若叶大陆中如噩梦般的存在。火灵琅没有智慧、没有感情,是最低等凶残的物种,却又是实力最为强大的野兽。
当年,她炼制浮生一笑,原本想的便是使用火灵琅上的烈焰。
这烈焰造成的伤口极为惨烈,即便是最好的医仙也不能将之完全消除。而且,按照火灵琅能随意分化组合的特性,她更能通过烈焰的轻重程度控制伤者的神智。
当初,这一切构想可以说是非常的胆大妄为了。
但是,后来,她发现这火灵琅的确十分难以捕获。能随意分化组合的特征、与火灵琅没有任何智慧的特点,让她根本不能驯服,遂放弃了取火灵琅烈焰的念头,改想他法。
苏璎珞眉头紧蹙,原来,闫子清这离开的三日是去了远在万里之外的子衿国。
三日之内打个来回,即使是元婴老祖,也是极为吃力。更何况还要再打杀一个“天”级的火灵琅。
他能在今日赶到,恐怕是日夜兼程,根本没有休息。
他这么紧赶慢赶就是为了替她过生辰?!
还有闫子清身上略重的檀香味道,与她碰到他手臂时,他皱起的眉头……
难道……
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片刻后,推门声起,闫子清板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俊颜清冷,似天山的雪,万年不化。
只是……他手上拎着的食盒却是散发着食物的温度与香气。
温暖、可口……
似温柔了他的眼眉。
苏缨络深吸了一口气,立即调整面部表情,笑盈盈地迎了上去。
“哎呦!”
一声惊呼,左脚绊了右脚,眼见着那小小的身体就要往闫子清的怀中摔去。
玄色身影一闪,淡淡的檀香气息萦绕,苏缨络被闫子清扶了起来。
“多、多谢老祖……”
最是甜润清脆的声音,苏缨络窝在他的怀中,手指无意识地搭在他结实有力的手臂上,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
果然不出所料,有很淡的血腥之气从他的身上传出来,却又被檀香的气息所掩盖。
“小心。”
低沉冷静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手臂微微一动,似要扶着她站立起来。
“嗯……”苏缨络应了一声,手指略用力在他的手臂上一撑。
——明显感觉到手下的肌肉猛然缩紧了,而他却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墨黑的猫儿大眼瞬间微眯了起来,苏缨络肯定他确实是受伤了……
她直起了身体,自个儿站稳了,抬眼便见闫子清面无表情地把食盒放到了一旁的小几上,全然没有一点受伤的样子。
这家伙又在死撑!
闫子清对着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苏缨络抿紧了唇。
好吧好吧……
这次,终究是他帮了她。
苏缨络向来拿得起放得下,既然承了他的这个人情,便也不再扭扭捏捏,快步过去,坐在了闫子清的对面。
白瓷食盒被打开,温暖的食物香气便迅速的发散出来。
在浅白的水汽掩映下,闫子清那清冷的眼眉都好似有了一点人气。
修长的手指一动,一个大海碗被端到了苏缨络的面前。
低头看去……
一碗面。
确切的说,是一碗窝着一整颗蛋的长寿面。
面条细长柔韧,汤色红润,一只窝蛋端端正正地摆在其上,隐约可见微红的蛋黄。
闫子清低声道:“你且尝尝味道吧……”
苏缨络很乖的“哦”了一声,拿起了筷子。
生辰吃长寿面的习俗,在若叶大陆中并不罕见。
长寿面意为长长久久,鸡蛋象征着团团圆圆,都是极好的兆头。在她上辈子小的时候,一年最开心的时候,可能就是宁婆为她每年生辰做的长寿面了。
古老破旧的小屋里,昏黄温暖的烛光下,宁婆佝偻着背站在灶台前,添水下面,动作挥洒自如,颇有点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气质。
那满是皱纹伤疤的脸、浑浊的眼,在此刻也会显得分外的温柔可亲。
而每到这个时候,她就会先把凳子摆好,在桌子的两边摆上筷子,欢欣雀跃地等待着面条出锅……
仔细想想,自宁婆走后,便再也没有人为她特地做过长寿面。有的也只是酒宴上按照习俗上的长寿面。
但,这如何比得过带着无限期盼的、亲人为她下的面呢?
此后的百年,她的生辰过了一个又一个,收过的礼物越来越名贵、越来越罕有,但是,那些礼物都不曾在她的生命中留下过任何痕迹。
只有那散发着淡淡食物香气的记忆,即便是百年过去了,依然在她的记忆里历久弥新。
“小心烫。”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把苏缨络的思绪拉了回来。
“嗯。”
没想到,百年后,她重生归来,第一碗面竟然是上辈子拍死她的仇人给送来的。
虽然,不是他亲手做的,但是,那份心意在这刻却变得沉甸甸的。
好吧,好吧……其实,有时候闫石头还是挺贴心的。
苏缨络盯着面前的大海碗,如盆一样那么大,那么大……
只要她低下头去,几乎可以把她的整张脸都埋进去了。她如今的小肚皮,撑破了也吃不完啊。可是,吃不完,这些面可就浪费了。
她向来爱惜食物,容不得半点浪费,更何况是带着特殊意义的事物。浩然宗的仙人都是筑基以上修为,大多数都是已经辟谷,不吃烟火食。闫子清更是如此。
这一大海碗的面,倒是让她瞪出了满满的忧愁来。
刚一犹豫,一旁的闫子清倒好似看出了她的意图,修长整齐的指尖微微一动……
第39章
这食盒一共有三层。第一层放的便是长寿面, 而第二层则放了几只空碗,与两双筷子。
他伸手又从食盒中取出了一个小碗, 拿双干净的竹筷夹了面条, 添了汤, 又把窝蛋给盖在面上,递了过去。
闫子清道:“此处未设有饭堂,所以,只能委屈你在书房用餐。”
“嗯?”苏璎珞闻言倒是一愣。
万万没想到,这闫子清竟然体贴至此。不但跟她解释在听涛居用餐的原因,还为她亲手添面加汤。
小小的心口微微一动……
苏缨络回过神来,忙道:“多谢老祖。我自己来。”
说着,颇有仪式感地、她神情虔诚地双手接过了小碗。
温热的水汽扑面而来, 带着温暖的食物香气,一如当年, 宁婆为她做过的生辰长寿面……
眼眶微热,脸颊微烫。
苏璎珞吸了吸鼻子, 肯定是被面的热气热的!
下意识地不去看闫子清, 她低头开始吃面。
一口……
呃!?
这、这、这面竟然是甜的……
甜的!
甜腻腻的味道!
那、那、那红润的汤色,因为那是放了红糖!
红糖!
“咳咳……”苏缨络深吸了一口气,捏着拳头,才把那口面艰难地咽了下去。
方才一丁点的感动一下子如拍着翅膀的小鸟飞远了, 并且, 一去不回头!
又一抬眼, 就看到闫子清漆黑的眼眸。
那是极漂亮的一双眼睛。目似寒星, 狭长好看,眼尾深邃,带着一点上扬的弧度。
他只看着她,不说话。苏缨络默默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在无声的询问她好不好吃。
“这面是甜的哦……”苏缨络忍不住说出了口。
闫子清显然一愣,道:“这是鹤翔的甜汤滚蛋面。”
噗!
甜汤滚……蛋……面……
苏缨络忍不住就想翻个大大的白眼,但是一转念却又想到了,北漠人嗜辣,华海人嗜鲜咸。而鹤翔人的口味却偏甜口,讲究的一个浓油赤酱重甜。
想她醒来的第三日,苏母一面着急着送她上浩然宗,一面又让家中的厨子给她做夜宵。临出门前,还特地端了一碗汤团给她吃了垫饥。
白白胖胖的汤团装在青玉瓷碗中,上面点缀着金黄的糖桂花,整个空气中都散发着甜甜蜜蜜的气息。
苏母面容殷切、深深的舔犊之情,让苏缨络心中梗地难受,连忙塞了一只汤团进了口。
然后……
呃!?
那汤团里面不是芝麻馅!不是黄豆馅!
是肉馅!
肉馅!
而且……
还是甜的!
甜的!
甜的肉的汤团……在青玉碗中浮浮沉沉,微微裂开的口子,如一张嘲讽的嘴,似在嘲笑她重生的狼狈与匪夷所思!
当时,苏缨络当着苏母的面,咬着牙,忍着想要一口把肉汤团喷出去的冲动,翻着白眼把它整个儿吞了下去,差点没把自己噎死。
如今……
如同昨日重现一般,这一幕再次在浩然宗执剑长老的书房里重演。
苏璎珞自暴自弃喝了一口甜汤。
呃……
只怕是闫子清知道这壳子是鹤翔人,认为她也喜欢吃甜。
闫子清低声问:“你不喜欢?”
苏缨络又深吸了一口气,笑容满面道:“喜欢的,喜欢的。甜甜的面好吃!”